第28章

博斯開過市中心以後,從繁忙的車流中擺脫出來。他在超車道上超速駕駛,僅用瞭二十多分鐘就開到警察局。博斯很慶幸自己租瞭輛車,他知道那輛老舊的切諾基開不到現在這個速度。

到瞭警察局後,他很快從後走廊走到局長辦公室,卻發現局長不在,一輛玩具直升機在頭頂空調風口微風的帶動下沿圓形軌跡飛行。

接著他走到偵查處,看見局長、特雷維裡奧、西斯托和當晚的值班警長羅森博格一起站在貝拉的小隔間。從他們發愁的表情來看,失蹤的貝拉應該還沒找到。

“檢查過薩哈岡傢瞭嗎?”博斯問。

“我們派瞭輛車過去,”瓦爾德斯說,“她不在,似乎根本沒去過。”

“該死,”博斯說,“你們還去哪兒找過?”

“先不提這個,”特雷維裡奧說,“今天你去瞭哪兒?”

特雷維裡奧一副教訓人的口吻,好像博斯應該知道失蹤警官的下落一樣。

“我有事去瞭聖迭戈,”博斯說,“調查私人接的一起案子,去那兒以後又回來瞭。”

“這個艾達·湯·福賽思是誰?”

博斯看著特雷維裡奧。

“你說什麼?”

“我再問你一遍,這個艾達·湯·福賽思是誰?”

特雷維裡奧舉起艾達的機動車輛管理局信息的一份打印件,博斯突然覺察到,自己被叫去前臺見克萊頓的時候,把打印的這份文件忘在打印機托盤瞭。

“我忘說瞭,早晨我的確來過二十分鐘,”他說,“這份文件是我打的,但它和貝拉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們可不知道,”特雷維裡奧說,“我們想弄明白這裡到底發生瞭什麼。我在打印機裡找到這份東西,然後登錄機動車輛管理局賬戶,想知道貝拉是不是在查這個人,結果發現查詢的人是你。這個人究竟是誰?”

“聽著,艾達·福賽思和我們查的案子半點關系都沒有。她隻是我私人查案調查的一個對象。”

博斯知道這等於承認自己做瞭不該做的事情,但他不想在這種事上和特雷維裡奧糾纏,想盡快把重心轉到貝拉的事上。

特雷維裡奧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博斯知道特雷維裡奧這麼高興,是因為他當著博斯介紹人的面讓他出瞭一回醜。

“這事不能就這麼算瞭,”特雷維裡奧說,“你犯下瞭足以被開除的錯誤,我們甚至可以控告你。”

說話時特雷維裡奧一直在看著瓦爾德斯,似乎在對他說,我告訴過你他是拿我們當跳板的。

“警監,”博斯說,“等找到貝拉,想開除、想指控隨你的便。”

博斯轉過身,對瓦爾德斯問瞭下一個問題。

“還做瞭些什麼?”他問。

“讓全員都回到警局,讓他們出去找人,”局長說,“我們還聯系瞭洛杉磯警察局和縣局,讓他們也幫著找。你為什麼叫我們去查薩哈岡傢?”

“因為早上她告訴我她會再去搜一次。”博斯說。

“為何要再去搜一次?”

博斯迅速復述瞭一遍早晨和貝拉的對話,他說“割紗工”可能丟瞭逃離用車的車鑰匙,要不然他不會在逃跑時拉路邊車的車門,看哪輛沒上鎖。

“現場沒有車鑰匙,”西斯托說,“不然我早就發現瞭。”

“用新視角再找一次也並不為過,”博斯說,“貝拉打電話找你出現場時,有沒有問過你周五二號區域是否發生過偷車案?”

西斯托突然發現自己還沒跟局長和警監談到這個細節。

“沒錯,她問瞭,”西斯托說,“我告訴她我暫時沒空查周五的偷車案。”

特雷維裡奧飛快地走到西斯托辦公桌後面墻上掛著的那排剪貼簿前。每本剪貼簿包含一類財產犯罪的報告。特雷維裡奧抓起標註“偷車案”的一本剪貼簿,看著第一頁。然後又連翻瞭幾份報告。

“三號地區周五發生瞭一起偷車案,”他說,“周六也有一起。”

瓦爾德斯轉身叮囑羅森博格。

“歐文,帶上這些報告,”他說,“派輛車去每個失竊點,看看貝拉有沒有去那兒做過調查。”

“明白,”羅森博格說,“我親自去跑一趟。”

羅森博格從特雷維裡奧手中接過一整本剪貼簿,飛快地朝偵查處辦公室外面走。

“市政管理局還有人嗎?”博斯問。

“現在是晚上,他們下班瞭,”瓦爾德斯說,“這事和市政管理局有什麼關系?”

“我們能進去嗎?早晨貝拉說她會去那兒借把金屬探測器,用探測器在薩哈岡傢搜一搜。”

“可以進他們的院子,”特雷維裡奧說,“我們的車在那兒加油。”

“我們走。”瓦爾德斯說。

四人從前門離開警察局,快速穿過街道,走到市政管理局前。他們沿著大樓左邊走到存車場前,瓦爾德斯從錢包裡拿出一張鑰匙卡,用鑰匙卡打開門。

走進存車場以後,四人分頭在市政管理局的小卡車和其他工程用車之間尋找著貝拉。博斯朝後墻一處有棚頂的工棚和幾張放著各式工具的工作臺走去。身後不斷傳來此起彼伏的車門開閉聲和局長聲嘶力竭地叫喊貝拉的聲音。

但始終聽不到貝拉的回答。

博斯用手機燈光找到瞭工棚的熒光燈開關。工棚裡有三張工作臺垂直靠著後墻放著。工作臺的架子上放著各種工具,材料以及割管機、研磨機、木工用的鉆孔機和鋸子等各種機械。這些機械和器具散亂地放著,像是用瞭一半丟在那兒似的。

第三張工作臺上放著一個懸在頭頂的架子,架子上放著幾根八英尺長的不銹鋼管。博斯想起貝拉曾說他們用金屬探測器尋找地下的管道。他心想第三張工作臺上放著的應該是與管道工程相關的機械器具。工棚裡如果找得到金屬探測器,那一定就在這兒瞭。

貝拉說金屬探測器像割草機一樣帶輪子,不是海灘上尋找財物用的那種手持探測器。

博斯什麼都沒找到,他掃視周圍,查看工作臺及周圍所放的儀器設備。最後,他終於看見從一張工作臺下伸出一個橫木把手。他走上前,從工作臺下取出一件隻有割草機一半大小的手推式亮黃色工具。

他得仔細研究才能知道這是什麼。橫木把手邊有塊控制板。他按下開關。控制板的熒光顯示屏和其他控制范圍和深度的數位顯示裝置都亮瞭起來。

“在這兒呢!”他說。

瓦爾德斯、特雷維裡奧和西斯托什麼都沒找到,紛紛跑瞭過來。

“如果她用過,那一定已經還回來瞭。”瓦爾德斯說。

局長用厚重的靴子踢瞭下地,對又一條線索沒有開花結果感到失望。

博斯把雙手放在金屬探測器的手柄上,把它提瞭起來。兩隻後輪離開地面,但費瞭博斯很大一番力氣。

“這東西很沉,”他說,“如果她用瞭的話,一定得找人搬到薩哈岡傢。僅僅一個人的力氣是搬不動的。”

“我們要進去找她嗎?”西斯托問。

局長轉過身,看著通往辦公樓的門。他和特雷維裡奧、西斯托朝門口走去,博斯把金屬探測器歸回原位後也跟瞭過去。瓦爾德斯推瞭推門,發現門被鎖死瞭。瓦爾德斯看著幾個人裡最年輕的西斯托。

“去踢開門。”他說。

“局長,這是扇金屬門啊。”西斯托說。

西斯托用腳連續踢瞭三次門,一次比一次重,但哪次都沒能踢開。西斯托棕黃色的臉漸漸憋紅瞭。他做瞭個深呼吸,正準備踢第四下,局長抬起手臂制止他。

“打住,快打住吧,”瓦爾德斯說,“看來是打不開瞭,得找個有鑰匙的人。”

特雷維裡奧看著博斯。

“大偵探,帶撬鎖工具瞭沒?”他問。

特雷維裡奧從沒當面這麼稱呼過他,這個稱呼顯然和博斯在洛杉磯警察局所取得的輝煌履歷有關。

“沒帶。”博斯回答說。

博斯離開眾人,往邊上的一部工作卡車走過去。他走到罩蓋旁,拿起雨刷往右擰瞭一下又往左擰瞭一下,然後猛地把雨刷從卡車上扯瞭下來。

“哈裡,你這是在幹嗎?”瓦爾德斯問。

“等會兒你們就知道瞭。”博斯說。

他把雨刷帶到一張工作臺前,用老虎鉗把橡皮刮刃和後面薄薄的一塊金屬條分開,用鐵絲剪剪下兩段三英寸長的金屬條。接著他又拿起老虎鉗,把兩段金屬條嵌進一個叉子和一個扁平鉤裡。不到兩分鐘,博斯就把工具做好瞭。

博斯走到門前,蹲在鎖邊開始撬鎖。

“看來你已經是個老手瞭。”瓦爾德斯說。

“幹過幾回,”博斯說,“來個人幫我把手機的燈光打上去。”

瓦爾德斯、特雷維裡奧和西斯托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把燈光打在鎖上。博斯用瞭三分鐘撬開鎖,開瞭門。

“貝拉,你在哪兒?”瓦爾德斯一進門就大喊。

沒有人應答。西斯托打開電源開關。日光燈依次被打開,光明替代瞭黑暗,四位警察沿著走廊裡的辦公室逐個找過去。瓦爾德斯不停地喊著失蹤的貝拉的名字,但辦公室像非禮拜日的教堂夜晚一樣安靜。走在最後的博斯進入執法辦公室,這裡和街對面的偵查處辦公室一樣,有三個擁擠的小隔間。博斯繞著三個小隔間走瞭一圈,並沒發現貝拉的蹤影。

西斯托很快跟瞭進來。

“有什麼發現嗎?”

“沒有。”

“真該死。”

放在一張辦公桌上的名字牌使博斯想起早上和貝拉談話的另外一些事情。

“西斯托,貝拉和多克韋勒有什麼過節嗎?”

“你是什麼意思?”

“今早貝拉要來這兒借金屬探測器時,說會找多克韋勒幫忙。接著她又說,要是能碰到多克韋勒心情好的時候就好瞭。貝拉和多克韋勒有過矛盾嗎?”

“也許貝拉留下,多克韋勒被調到市政管理局算個矛盾吧。”

“應該還有別的。”

西斯托深入細想一番以後,說出瞭另外一個見解。

“哦,我記得他在偵查處的時候,和貝拉發生過一點摩擦。但我覺得多克韋勒一開始沒有就她在給別的隊幹活找她麻煩。他就女同性戀的問題說瞭一些閑話——我忘瞭他在說誰,隻記得他說她隻能靠口交過癮之類的話。貝拉聽瞭這話後,馬上憤而反擊,兩人的關系僵持瞭很長一段時間。”

博斯看著西斯托,希望挖到更多的內容。

“就這個嗎?”他問。

“是啊,”西斯托說,“其他我就不知道瞭。”

“你呢?你和他有過節嗎?”

“我嗎?沒什麼過節,我們處得很好。”

“平時和他一起聊天嗎?”

“聊過一些,但不算很多。”

“他是不喜歡女同性戀,還是單單不喜歡女人?”

“如果你想問他本人是不是同性戀,那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他不是。”

“我沒想問這個。西斯托,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朋友,我不怎麼瞭解他。不過有一次他告訴我,他們在韋賽德的縣監獄對同性戀犯人做過什麼。”

博斯突然想到瞭什麼。韋賽德榮譽牧場是個坐落在聖克拉麗塔的縣級監獄。所有警校生畢業後都要分配到監獄幹一段時間獄警。貝拉告訴過博斯,她用瞭好幾年才覓得機會調離獄警崗位,申請去別的部門,結果被分到聖費爾南多警察局。

“他們幹瞭什麼?”

“他說他們會把同性戀犯人放到不友好的地方,也就是會遭歧視、遭虐待的監區。他說他們相互打賭,看那些同性戀犯人能忍多久。”

“他在監獄時就認識貝拉瞭嗎?”

“我不知道,我從沒問過。”

“他倆誰先來的?”

“當然是多克。”

博斯點點頭。多克韋勒比貝拉資深,經費不足時遭裁的卻是多克韋勒。這也許就是造成敵意的根源。

“他離開警局時怎麼樣?”博斯問,“是不是特別生氣?”

“誰能不生氣?”西斯托說,“但他表現得很酷。上面給他安排瞭個地方。他照拿工資——這隻能算是種調動。”

“隻是沒瞭警徽和槍。”

“市政管理部門應該有徽章。”

“西斯托,那是不一樣的。聽說過‘如果你不是個警察,那你就是個小人物’這句話嗎?”

“沒聽說過。”

博斯看著多克韋勒的桌面不說話瞭。這裡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他聽見西斯托的手機鈴聲響瞭。

分隔多克韋勒和旁邊一張桌子的墻上釘著張城鎮地圖,和警方的巡邏區域類似,市政管理局把聖費爾南多分成瞭四個管理區域。地圖旁列出瞭車庫違章改建包括哪些情況,並且加上瞭圖示:

從房屋往車庫接電線和水管;

在車庫門縫上貼膠帶;

在車庫墻上裝空調;

烤架離車庫比離主屋更近;

把本應放在車庫裡的遊艇和自行車等物品放在車庫外面。

看到這張列表。博斯想起瞭“割紗工”系列強奸案發生的那些房子。僅僅三天之前,他還開車在四個案發地點兜過一圈。現在他看到瞭當時沒有註意到的事情。“是他幹的,他拿著鑰匙。”博斯輕聲說。

“什麼鑰匙?”西斯托說,“你在說什麼?”

博斯沒有回答,他在琢磨,把線索整合在一起。多克韋勒離開警察局時保留瞭備用鑰匙。博斯把這些案子聯系在一起後,多克韋勒潛入警察局,偷看瞭博斯鎖在抽屜裡的文件。多克韋勒知道博斯知道的一切,知道博斯每一步調查都做瞭些什麼。最讓人感到可怖的是,把貝拉送到多克韋勒手裡的正是博斯本人。恐懼和罪惡感讓博斯不得安寧。他從桌子旁轉過身,看見西斯托正在給人發短信。

“是多克韋勒嗎?”博斯問,“你在給多克韋勒發短信嗎?”

“不,我在給女朋友發短信,”西斯托說,“她想知道我在哪兒。我為何要給多克韋勒發短信——”

博斯從西斯托手裡奪過手機,檢查手機屏幕。

“嘿,你這是在幹什麼!”西斯托大聲呵斥。

博斯看瞭看短信內容,確認這隻是條“我馬上能回傢”的私人短信。他把手機扔還給西斯托,但兩人的距離太近,博斯扔得又太重,手機從西斯托的雙手間飛過,砸在他的胸膛上,然後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你這個雜種,”西斯托一邊喊一邊去撿掉在地上的手機,“要是手機壞瞭,看我——”

西斯托重新站起身以後,博斯一把拉住他的襯衫前襟,將他拽到門前,把他的頭和背重重地抵在門上,然後沖著他的臉大嚷。

“懶蟲,你應該和她一起去的。現在她不見瞭,我們必須找到她。你明白不明白?”

博斯又一次重重地把他摔在門上。

“多克韋勒住在哪兒?”

“我不知道!離我遠點!”

西斯托用力掙脫博斯,幾乎把博斯推到對面的墻上。博斯的大腿撞到一張茶幾上,茶幾上的空咖啡壺從電熱板上飛瞭出去,在地上摔瞭個粉碎。

聽見吵鬧聲和玻璃摔碎的聲音,瓦爾德斯和特雷維裡奧飛快撞進門。門重重地砸在西斯托的後背上,把他彈到一邊。

“究竟怎麼回事?”瓦爾德斯問。

西斯托一隻手抱著頭,一隻手指著博斯。

“他瘋瞭!讓他離我遠點!”

博斯也指著他。

“你應該和她一起去的。可你隻是給瞭她一個扯淡的理由,讓她一個人去瞭。”

“那你呢,老傢夥?這是你們的案子,不是我的案子。該去的是你而不是我。”

博斯轉過身,看著瓦爾德斯。

“多克韋勒住在哪兒?”博斯問局長。

“我想應該是在聖克拉麗塔,”瓦爾德斯說,“至少在我手下時他住在那兒。為什麼會問到他?發生瞭什麼?”

瓦爾德斯把一隻手擱在博斯肩膀上,防止他再次沖向西斯托。博斯把局長的手甩開,像指著隻有他能看見的確鑿證據一樣指著多克韋勒的辦公桌。

“是他幹的,”博斯說,“多克韋勒就是割紗工。他抓住瞭貝拉。”

《錯誤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