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聖迭戈縣人口檔案統計局每天開放到下午五點。四點三十五分,博斯快步穿過門,發現沒有人在標著“出生證、死亡證和改名事宜”的窗口排隊。博斯隻需查找一份文件,這時能找到的話,博斯就不用在聖迭戈過夜瞭。

離開馬查多住宅樓後,博斯便確信維比亞娜和吉爾伯托·貝拉克魯斯是惠特尼·萬斯的後代。得到證實以後,他們便能繼承惠特尼的財產。基因證據當然是重中之重,但博斯希望收集足夠的法律文件,作為證據鏈的一部分,讓法庭信服。加芙列拉告訴他,登記出生證明時她把多米尼克的名字寫在瞭上面。這類細節能讓證據鏈顯得完整。

到窗口以後,博斯提交瞭維比亞娜·聖阿內洛的名字和她的出生日期,要求得到出生證明的副本。等待工作人員去打印時,他琢磨起從加芙列拉那兒獲得的其他發現和經確認的情況。

博斯問她是怎麼知道多米尼克在越南犧牲的,她說她有一周沒收到多米尼克的來信,就知道多米尼克已經死瞭。多米尼克給她寫信從沒間隔過這麼長時間。當一架直升機被擊落的消息登在南加利福尼亞的報紙上時,她的直覺被悲慘地證實瞭。飛機上的所有海軍陸戰隊隊員都是加利福尼亞人,先前駐紮在奧蘭治縣的埃爾托羅海軍陸戰隊基地。犧牲的唯一一個醫務兵是奧克斯納德人,在彭德爾頓基地受訓。

加芙列拉還告訴博斯,多米尼克的畫像在公園的一幅壁畫上。那是她多年前畫上去的。這幅壁畫名叫《英雄的臉》——由對幾個男女的描繪組成的一張臉。博斯記得先前走過公園時見過那幅畫。

“先生,給你復印件,”工作人員說,“請在左邊的窗口付錢。”

博斯接過復印件,到窗口付錢。他一邊走一邊審視著出生證明,看見上面把多米尼克·聖阿內洛標明為父親。這時他意識到惠特尼·萬斯的委托快要完成瞭。他對老人沒能等到這一刻感到很失望。

他很快把車開上5號高速公路向北行駛。離開前,他告訴加芙列拉,為瞭她好,最好別把這次談話告訴其他任何人。他們沒能很快找到維比亞娜,加芙列拉說她女兒過著與電子產品絕緣的生活。維比亞娜沒有手機,在工作和生活的閣樓工作室也很少接電話。

博斯計劃第二天一早去維比亞娜的工作室。在回洛杉磯的殘酷高峰時間的車流中,他和米基·哈勒打瞭個長時通話,對方說自己也做瞭一番巧妙的調查。

“帕薩迪納警方把惠特尼看作自然死亡,但會有個屍檢,”他說,“卡普爾想上頭條,會利用名人的死因制造一番噱頭。”

伯文·卡普爾是洛杉磯縣的首席法醫。法醫室一年要處理超過八千具屍體,由於有很多處理不當、延誤的情況,他最近日子很不好過。執法部門和一些殺人案和事故的受害者的親朋好友抱怨,有些屍檢要好幾個月才能完成,在調查、葬禮和結案中有極大延誤。有人披露,幾百具屍體被儲藏在一個巨大的冷凍儲藏中心——大地下室,一些屍體的腳趾被維持低溫的風扇扇葉割斷後再用別人的腳趾重新接上。此後媒體更是大肆炒作。

卡普爾想借惠特尼·萬斯的屍檢上一次不是醜聞的頭條,以此舉辦一個超出部門和職權范圍的記者招待會。

“有好戲看瞭,”哈勒說,“一些聰明的記者會說普通人得排隊屍檢,億萬富翁卻不需要排隊。即便在死後富人還是能享受優先權——再怎麼上頭條,卡普爾還是免不瞭被人抨擊。”

博斯覺得哈勒的分析非常精準。他心想,如果有人給卡普爾出主意,怎麼沒提醒他這一點。

哈勒問博斯在聖迭戈找到瞭什麼,博斯告訴哈勒,惠特尼在世上可能有兩個血親。他對哈勒復述瞭與加芙列拉的對話,告訴哈勒也許很快就能做DNA測試瞭。他羅列瞭目前掌握的證據:來自惠特尼的密封基因樣本,盡管沒看到提取過程;多米尼克·聖阿內洛的幾件物品,包括也許有血跡的一把剃須刀;一份需要時可以派上用場的加芙列拉·利達的基因樣本。第二天見到維比亞娜的時候他準備再給維比亞娜提取一份樣本。目前他還不準備把維比亞娜的兒子——推定的惠特尼曾孫——卷進來。

“唯一能起作用的是維比亞娜的DNA,”哈勒說,“我們需要展示基因鏈,這個你已經有瞭。但歸根結底還要看作為直系親屬的維比亞娜和惠特尼的基因是否匹配。”

“事先不該揭示受試者的姓名吧?”博斯說,“別對人說DNA來自惠特尼。就說是從維比亞娜身上提取的,看看他們會做何反應。”

“同意。我們不希望他們知道檢測的DNA是誰的。我來負責這方面的工作,在我給你的那些實驗室中挑一傢最快的,等你提取到維比亞娜的血液樣本就可以開始瞭。”

“最好明天就能提取到維比亞娜的血液樣本。”

“那再好不過瞭。惠特尼的基因樣本放在哪兒?”

“我傢冰箱裡。”

“應該不用冷藏吧,冰箱也並不怎麼安全。”

“我沒有刻意冷藏,隻是把它藏在那兒而已。”

“和遺囑和金筆分開存放的確是個好主意。我不喜歡把所有東西都集中放在一個地方。我隻是對放在你傢有點擔心。要找的話,他們最先會去你傢。”

“你又說‘他們他們’瞭。”

“可事實就是這麼回事。也許你該另想一個地方。”

博斯把自己和克萊頓的沖突告訴哈勒,他說他懷疑自己傢也許被安上瞭監視探頭。

“我明天一起床就檢查,”他說,“今天回傢的時候天一定已經黑瞭。今天早晨出傢門時我沒發現有人跟蹤,在車上又沒找到GPS跟蹤器,可克萊頓不知怎麼還是在月桂谷大道跟上瞭我。”

“興許是該死的無人機,”哈勒說,“現在到處都有無人機。”

“我以後會抬頭註意一下。你也千萬註意。克萊頓說你也牽扯進這個案子裡瞭。”

“他這麼說並不奇怪。”

這時博斯透過風擋玻璃看到瞭中心城區的燈火。終於快到傢的時候,他感受到瞭一天開車帶來的滿身疲憊。他累極瞭,迫不及待地想馬上休息。他決定不吃晚飯多睡一會兒。

想到食物時,他意識到必須打電話給女兒,告訴她自己已經開車回傢,明天不會路過校園和她一起吃飯瞭。父女倆的相聚必須再推遲些時日。

“哈裡,你沒掛手機吧?”哈勒問。

博斯從無關的念頭中擺脫出來。

“你的聲音消失瞭一會兒,”他說,“剛才經過的地段信號非常不好。你繼續說。”

哈勒說他想和博斯討論下打官司的策略,比如他們應該在哪個法庭起訴,什麼時候起訴。這是一種微妙的法官選擇策略。他說他覺得,遺囑認證可能要在帕薩迪納法院進行,那裡離惠特尼生活和去世的地方很近,但那樣就不需要訴訟方瞭。如果維比亞娜·貝拉克魯斯下定決心瞭要被認證為萬斯傢族的後代,那找傢維比亞娜出入方便的法院會更好。

選擇法庭和法官不是博斯這個薪資層級能做的,他把這話告訴瞭哈勒。博斯這次的工作隻是盡力幫惠特尼找到後代,並收集能證明血緣關系的證據。事關惠特尼遺產分配的法庭策略還得由哈勒來做。

博斯向哈勒提出瞭和加芙列拉對話後一直在想的問題。

“萬一她們不想呢?”他問。

“你說誰不想?又是不想什麼?”哈勒問。

“我是說不想要錢,”博斯說,“如果維比亞娜不想要錢又該怎麼辦?她們是藝術傢,萬一她們不想經營公司、進入世俗世界加入董事會,該怎麼辦?我告訴加芙列拉她女兒和外孫也許能繼承一大筆錢時,她隻是輕輕地聳瞭聳肩。她說她已經過瞭七十多年窮日子,不需要什麼錢瞭。”

“等她聽到錢的數量就不會瞭,”哈勒說,“這是筆能改變世界的錢。她會收下的。哪個藝術傢不想改變世界啊?”

“大多數藝術傢想用自己的作品改變世界,而不是用錢去改變。”

手機上出現呼叫等待的信號,是聖費爾南多警察局的號碼。博斯心想,電話也許是貝拉打來的,想報告第二次搜查薩哈岡傢的結果。博斯告訴哈勒,自己得掛手機瞭,等第二天找到維比亞娜並和她談過後再找他談。

博斯轉到另一路通話,但來電的不是貝拉。

“博斯,我是瓦爾德斯局長,你現在在哪兒?”

“剛過市中心往北開。出什麼事瞭?”

“你和貝拉在一起嗎?”

“貝拉嗎?為什麼我會和她在一起?”

瓦爾德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起另一個問題。局長的聲音很嚴肅,一下吸引住瞭博斯的註意。

“今天和她聯系過嗎?”

“早晨通過一次電話,之後就再沒聯系過瞭。為什麼這麼問?局長,出什麼事瞭?”

“她人不見瞭。手機和警方對講機都聯系不上她。早晨她在偵查處簽瞭到,但下班時沒有簽名。她從來沒做過這種事。特雷維裡奧今天一直在和我弄預算的事情,沒有去偵查處。他一直沒見到她。”

“貝拉的車在停車場嗎?”

“她的私人用車和她駕駛的警車都在停車場。她的女伴打電話來,說她一直沒回傢。”

博斯心中蒙上瞭一層厚厚的陰影。

“你找西斯托談過瞭嗎?”博斯問。

“他也沒見過她,”瓦爾德斯說,“他說貝拉早晨打電話找他,問他能不能一起出現場,但他正在處理一起盜竊案,無法和她一起去。”

博斯把油門猛地往下踩。

“局長,派輛車去薩哈岡傢。她要去的是薩哈岡傢。”

“為什麼去薩哈岡傢?發生什麼事瞭?”

“局長,派輛車去。讓他們裡裡外外好好搜一遍,尤其是後院。之後再和你細談。我馬上過來,半小時左右到。先派輛車過去。”

“我馬上派車。”

博斯掛斷手機,撥打貝拉的手機號碼,如果她沒接局長的電話,也不太可能會接他的,但他還是打瞭。

通話轉入語音信箱,博斯掛斷手機。他心頭的陰影變得更濃重瞭。

《錯誤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