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病
論證
夫病非人之所好,而何以有詐病?蓋或以爭訟,或以鬥毆,或以妻外傢相妒,或以名利相關,則人情詐偽出乎其間,使不有以燭之,則未有不為其欺者。其治之之法,亦惟借其欺而反欺之,則真情自露而假病自瘳矣。此亦醫傢所必不可少者。
仲景曰∶病者向壁臥,聞師到不驚起而 視,若三言三止,脈之咽唾者,此詐病也。設見脈自和處,或師持其脈病患欠者,皆無病也。但言此病大重,當須服吐下藥,針灸數十百處乃愈。
新按(共三條)
予向同數友遊寓榆關,客邸內一友,素耽風月,忽於仲冬一日,譙鼓初聞,其友急叩予戶,啟而問之,則張皇求救。雲∶所狎之十十妓十十,忽得急證,勢在垂危,倘遭其厄,禍不可解。
予隨往視之,見其口吐白沫,僵仆於地,以手摸之,則口鼻四肢俱冷,氣息如絕。陡見其狀,殊為驚駭,因拽手診之,則氣口和平,脈不應證。予意其脈和如此,而何以證危如是?第以初未經識,猶不知其為詐也。然沉思久之,則將信將疑,而復診其脈,則安然如故,如豁然省悟,豈即仲景之說也。遂大聲於病十十妓十十之傍曰∶此病危矣,使非火攻,必不可活;非用如棗如栗之艾,亦不可活;又非連灸眉心、人中、小腹數處,亦不可活,餘寓有艾,宜速取來灸之。然火灸尚遲,姑先與一藥,使其能咽,咽後少有聲息,則生意已復,即不灸亦可。若口不能咽,或咽後無聲,當速灸可也。即與一藥,囑其服後即來報我。彼狡十十奴十十聞予之言,竊已驚怖。惟恐大艾著身,藥到即咽,咽後少頃,即哼聲出而徐動徐起矣。予次日問其所以,乃知為吃醢而發也。予聞之大笑,始知姊妹行中,十十奸十十狡之況有如此。
又予在都中時,一相契金吾公,蓄二外傢,其一則燕姬也,有母隨之。一日二外傢相競,燕外傢理屈,其母助惡,叫跳撒賴,遂至氣厥若死。乃令一婢抱持而坐,自暮及旦,絕無蘇意。
清晨延予療之。予初入室,見其肉濃色黑,面青目瞑,手撒息微,及診其脈,則伏渺如脫,亦意其真危也。斯時也,欲施十十溫十十補,則慮其大怒之後,逆氣或有未散;欲加開導,則慮其脈之似絕,虛極有不能勝。躊躇未決,乃請復診。及入室再見,則不若前次之撒手,而十指十十十交十十十叉,抱腹仰坦於婢者之懷。因疑其前番撒手,今既能叉手,豈他人之所為乎?及著手再診,則似有相嫌不容之意,而拽之不能動,此更可疑也。因出其不意,卒猛一扯,則頓脫有聲,力強且勁。由是前疑始釋,謂其將死之人,豈猶力有如是乎?乃思其脈之若此者。或以肉濃氣滯,此北人稟賦多有之也。或以兩腋夾十緊,此十十奸十十人狡詐亦有之也。若其面青息微,則怒氣使然,自不足怪。識見既定,因聲言其危,使聞灸法,以恐勝之。遂先投一劑,到咽即活。
次日會公,因詢予曰∶日昨之病,固料其勢必危矣。然謂其為真邪,則何以藥甫其唇,而效之峻速有如此?謂其為假耶,則何以能終夜做作,而形證之肖似有如此?昨公所用之藥,果亦有何玄秘否?是皆不能無疑也。予曰∶予之玄秘,秘在言耳。但使彼懼,敢不速活。經曰∶憂可勝怒,正此謂也。是可見人情之巧,其有最難測者皆如此,使昨非再診而再察之,則予亦幾為所誑矣。是以凡遇此類,不可不加之詳審。
又一姻戚士子,為宦傢所毆,遂臥病旬日,吐血盈盆。因喧傳人命,連及多人,延醫數輩,見其危劇之狀,皆束手遠避,防為所累也。最後予往視之,察其色,則絕無窘苦之意,診其脈,則總皆和緩如常。予始疑之,而繼則悟之,因潛語之曰∶他可欺也,予亦可欺耶?此爾之血也,抑傢禽之血耶?其人愕然。浼予無言,遂為調和,而相銜感而散。又一鄰婦,以妒外傢作鬧,詬夫反目,因而病劇,則切牙瞪眼,僵厥不蘇。若命在呼吸間者。其夫驚惶無措,其外傢連遭不堪。 予救之,則脈非其病,遂用前法治之,愈後其夫感謝,而不知為其所愚也。若此二人,則又人事中之常態,使不有懸朗之鑒,則此中變幻,有以假病而延成真病者。有以小忿而延成大禍者。茲予拂之若振埃。但為人造福,而且可防人之欺,故亦紀之,以資倉卒之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