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十歲後,每個生日都值得期待

大部分三十歲後過生日的人,都不會再選擇大張旗鼓地慶生。

“三十歲後,對過生日沒什麼期待瞭。”

“三十歲瞭,沒必要過生日瞭,變老又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

“自己買塊蛋糕自己慶祝下就得瞭,還要當小公主接受全世界的愛戴嗎?”

胡容從來不理這種鬼話,在她看來,每一次年紀的增長,都像個人年會一樣,值得熱熱鬧鬧大肆慶祝一番。最好玩的地方,是她會請各種前任過來,順便點評點評,分手是對還是錯。

有一年,一個心大的前任,拖傢帶口來瞭。胡容看著他真誠地說:“看到你這樣幸福我就開心瞭,當年真怕你想不開。”

至於我,不過生日是因為三十歲到底沒什麼值得慶賀的事,而且光是在邀請哪個朋友來、哪個同事不需要請這種事情上已經大費腦筋。

胡容說:“懶,就是衰老的象征,死亡的副作用,你懶得動就證明心已經老瞭。”

歸根結底,對這事我真沒什麼興趣。

胡容生日前一天,她又發消息提醒我:“阿蘇,明天要穿晚禮服。”

“長拖尾後面要帶個丫鬟專門拎著尾巴那種?”

“算瞭,穿你佈最少的一件吧。”

“你為什麼不專門辦個泳池比基尼派對?”

“等哪天我住瞭有遊泳池的傢,一定來一場。”

說歸說,她讓我先跟她去派對現場,一起看看,順便拿幾件她衣櫃裡的晚禮服,給我試試。

胡容找朋友借瞭個高級小區的復式,還專門找瞭傢婚慶公司做佈置。

我完全無法理解:“喂,你又不是章子怡,幹嗎要搞這種場面?”

“那天司徒大衛應該會跟我求婚吧。”

“我真搞不懂,一個外國人幹嗎起個四個字的名字?”

胡容攤攤手:“那的確是他的名字,David Stuart。”

經過兩重保安身份驗證,我和胡容才走進小區,她看著我說:“你覺不覺得自己天生就該住在這種小區啊?綠化又好,房子又幹凈,結果貴得跟紐約曼哈頓一樣。對瞭,要不要叫你那個沒手機的相親對象來,我幫你掂掂分量,看看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用瞭,他看上去那麼窮,你們個個衣冠楚楚,搞不好老吳看起來像打掃衛生的。”

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一種神奇的魔法,叫說人壞話被抓現形。

老吳忽然從天而降般出現在我面前,跟我揮手打招呼:“陳蘇,你怎麼在這裡?”

他依然穿得像上海灘六十歲退休的爺叔,舊不啦嘰的T恤,一條短褲,連遠處的保安,都比他更體面。

“啊,你,怎麼在這裡?”我反問瞭一句。

“我住這裡。”他往後一指,“喏,就那棟11層。”

“你你你,也太有錢瞭吧,這裡房子就沒有低過一千五百萬的。”

“我買的時候也不知道會這麼貴啊,前幾天散步回來,中介發傳單,我想起來才問瞭一聲,他說要一千五百萬,我嚇死瞭。他問我要聯系方式,我說我沒電話,他覺得我騙他。”

我跟胡容都笑不出來,不知道該說什麼,真正的有錢人總喜歡低調得叫別人吃一驚。

胡容在隻屬於她兩天的豪宅裡,跟我說:“是不是有種中大獎的感覺?”

“日,他這麼有錢,我還怎麼跟他交往。”

她沒接我茬兒,問瞭我一個問題:“你說我們傻不傻,把明明可以拿來買房子的錢,買什麼衣服啊,首飾啊,花錢去日本去歐洲,還以為自己正在過最好的生活。其實呢,一套房子就對比出來瞭,阿蘇,我們都是這個城市的下等公民。”

“你要是下等公民,我就是浮遊生物。好啦,做人別那麼貪心,你有個小房子不是挺好的,你還有個能把高檔公寓借你的朋友。哇,不得瞭,還有個美國公民,打算跟你求婚!”

胡容心情稍微好轉瞭一點:“那你呢,開心嗎?我看他根本就沒在意我是誰,隻顧著看你瞭,這哥們兒相當罕見啊。”

我跟胡容分享一個困惑,在不知道老吳是有錢人前,我覺得自己跟他在一起,年輕、時髦、活潑、率真、不算窮,生活完全可以自理。文能侃拜倫、海明威,武能跑步、調酒,宜室宜傢,世界盡在我手。

可現在,我到底哪一點吸引著老吳呢?我這樣的女人,不是滿大街都是嗎?有比我打扮漂亮的,有比我身材更好的,有比我工資更高的,到底為什麼,會是我呢?

“因為你運氣好,給老板做牛做馬,感動瞭他們一傢,發現瞭你勤勞勇敢、吃苦耐勞的美德。”

“靠,這是以選牲口的標準選老婆嗎?”我拿起地上的一堆氣球,往胡容身上砸過去。

晚上回傢,跟老吳匯報:“朋友特別羨慕你,能買這麼貴的房子。”

老吳回:“其實當時是前女友逼著我買的房子,不然真不知道能值這麼多錢。”

我:“給她發面錦旗吧,這姑娘以自己的狠心成全瞭你的財富。”

老吳:“有瞭房子也沒什麼用,人該走還是會走。”

接著,老吳忽然說起Jessie的故事,在泰國深山裡,Jessie愛上瞭一個短期出傢的泰國小和尚。

“多小啊?”

“恐怕比她小一輪吧。”

我打瞭兩個字,牛逼。想想不妥,又改成瞭,跪服。

老吳說:“你絕想不到Jessie是怎麼愛上這人的。

“一個身傢上千萬的女人,跑去禪修,遵守著寺廟過午不食的戒律。每天從山下往山上背石頭,撿草地。”

我插瞭句嘴:“聽起來每個禪修基地都像一個大型工地。”

“日復一日的勞作中,Jessie撐不住瞭,主要表現是餓。

“小和尚每次跟著住持去山下化緣,每次都會給Jessie帶點吃的,一盒牛奶,一個木瓜,幾塊餅幹。Jessie忽然再一次有瞭愛情的感覺,有瞭被一個人寵愛、保護、珍惜的滋味。

“她打算回國跟我姐夫離婚。”

“然後呢,跟小和尚一起生活?”

“沒錯,已經在泰國買瞭個公寓住。”

“可能有錢到Jessie這樣,返璞歸真,隻能用簡單的食物來取悅。”

老吳沉默一會兒說:“隻有得不到愛情的人,才覺得它跟錢有關系。其實沒有。”

我:“所以上次花一千多請你吃飯,你內心並不感動?”

“:)”

我帶著一瓶特大香檳酒,去瞭胡容的生日趴。一小時前在ZARA買的黑色蕾絲真絲長裙,已經剪瞭牌子穿在身上。感謝高街品牌,總是第一時間抄著大牌的設計,讓蕓蕓眾生第一時間吃上時裝周的第一把土。

然後,可以跟這個奢華的夜晚,很相襯。我是說,看上去似乎一切OK。如果此時有個男人站上來講講笑話,我一定能完美展現出自己最膚淺的一面,跟著咯咯笑幾聲,好像自己是個單純善良又完全不愁溫飽問題的女孩。

派對上,終於第一次見到瞭胡容的新男友,司徒大衛,一個非常活潑、完全看不出快五十歲的老外,一口普通話夾著標準兒化音,看起來他似乎是整個場子最不追求西方文明的一個人。

“你好,我是胡容的好朋友,陳蘇。”

“喔,她經常提起你,你們就像一棵樹上的兩個果實,同時長大。”

恐怕她要比我先結果瞭。

隻是司徒大衛,他看起來根本不像會在生日會上求婚的癡情男兒。

胡容招手叫我過去,小房間裡,她一臉淒苦地跟我展示一個盒子:“W派人來送給我的。”

盒子打開,是一條字母項鏈,上面明白無誤寫著兩個字母:W&R。

“他想幹嗎?”

“我要是知道,就不會那麼慌瞭。”

外面有人叫著:“壽星切蛋糕啦。”我們走出去,好像從平靜湖面跳入沸騰的鍋,胡容期待的那個時刻要到瞭。

我環顧四周,再次確定,曾東沒來。

胡容站在司徒大衛的旁邊,司徒正說著:“我的公主,你是我認識過,最美麗的女孩……”

極盡肉麻之詞,但外國人說起來,似乎顯得特別感動,肉麻就是他血液的一部分。

我們都等著那一刻,等著司徒送上一個一錘定音的禮物,一個讓盛大派對合理狂歡的一幕。

胡容許瞭願,帶著所有人唱瞭生日歌,歡呼聲中切開蛋糕。

我拿來的香檳,被靜靜擺放在一側,等著司徒獻上禮物後,被劇烈搖晃,然後“砰”,為胡容的另一段人生的開啟,奏響第一炮。

司徒從西褲中拿出瞭盒子,但是沒有單膝跪地,含情脈脈看著胡容:“Happy birthday,my girl。”

胡容打開,喔,是一對鉆石耳釘。

我有點遺憾,到底是為什麼,耳釘跟戒指用同一個盒子,搞得那麼多女人白白高興一場,又大大失望一場。

每個女人都在心裡喊:“我可以拒絕,但你怎麼可以不問?”

胡容微笑著收下禮物,她內心一定有點後悔今天的排場。

手包裡的電話響起來,一看是我媽,正想用一句話結束對話,“在朋友傢玩,回頭打給你。”我媽慌裡慌張地說:“蘇蘇,你奶奶好像快不行瞭,剛才救護車剛送去醫院,你快想辦法回來見最後一面!”

晚上十點半,趕到高鐵站,也已經錯過末班車。我想著,隻有打車回傢一條路,接近三百公裡,一千五應該夠瞭吧。

匆匆跟胡容說瞭一下,轉身告辭。

跟電視劇一般,下樓時,我在電梯口碰到瞭曾東。

“好久不見。”

他問我:“走瞭?”

我點點頭:“有點事,要回趟傢。”

想多說兩句,例如:“你怎麼瘦瞭?怎麼開始留胡子瞭?”

後來我們擦身而過,沒有半點猶豫。

在馬路上攔下第一輛空車,告訴司機要去三百公裡外,他睜大眼睛說:“回來還要三百公裡,小姐,空開怎麼辦?”

“那你想要多少?”

“兩千五,好伐,我也是很爽氣的。”

這個城市有個小瑕疵,凡是斤斤計較的人,總喜歡一遍遍告訴別人,自己多麼爽氣。

我搖搖頭,出租車在面前支個油門瞬間駛離。

一下又清醒過來,我奶奶快死瞭,難道還不值得花兩千五奔波一趟?

再次揚起手,在一陣燥熱的空氣中,車流,馬路,都成瞭讓人迫不及待想要拉開的厚重又混沌的簾子。

一隻觸感冰涼的手,輕輕推開瞭我的手臂。

《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