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何正確分類使用前男友與備胎?

蔣南來瞭,拿著一隻巨大的保溫壺。

上一次見面還是冬天,他跟穿皮草的女人一起吃三明治。這一次他穿淡藍牛仔襯衫、丹寧牛仔褲、白色板鞋,一如中間幾個月隻是出瞭個遠門一樣,春風滿面地在公司門口等我。

奸夫淫婦,勾搭上是分分鐘的事,蔣南在微信發瞭一句:“你終於回來瞭。”我也就順水推舟,問他最近怎麼樣?

他說:“很好,等下來接你下班好嗎?”

“好。”

自從徐總離職,工作量驟減,倒不是說新老板給穿小鞋,而是所有人都發現,有一個英明的領導,做出正確的指示,根本用不著整天加班。這顯得以前那些忙碌熬夜,都是因為無謂的蠢和拖沓導致的。

一到標準下班時間,所有人都高高興興回傢,該約會約會,該帶小孩帶小孩。以前那個愛在辦公室熬夜的姑娘,已經轉投陣營,每晚去健身房勤刷馬甲線,朋友圈鋪天蓋地的健身照片。

越沒能力的老板,越愛感情用事,早上定好的方案,下午分分鐘推翻。提早交的報告十有八九要再改改,最後一分鐘壓線提交,人傢覺得這樣才叫用瞭心。一個方案過瞭,會叫著一起吃頓飯,拿出一副“兄弟們加油好好幹”的架勢。剛工作的時候,覺得這樣的老板溫情、親民,是朋友。工作久瞭,才發現感情債最難還,老板遞上一杯咖啡,居然會把自己的頭遞過去給他當夜壺使。

我招呼蔣南,先去星巴克坐坐。

我知道一帶回傢就沒瞭選擇餘地。

我們坐在角落,他擰開保溫壺說:“下午我用豆漿機煮的薏米水,你喝吧。你看你,最近是不是又老熬夜,又瘦又可憐兮兮的。”

我根本沒瘦,因為老吃餅幹還胖瞭四斤,可這話聽上去多麼入耳。

“怎麼想到煮這個喝?”

“你們辦公室冷氣開這麼足,你又老喝咖啡,這種東西哪裡能養生,薏米水清熱養顏,對你最合適瞭。”

我摸著額頭上剛長出來的一顆痘,覺得蔣南就是女人的貼心小棉襖。乖乖接過他手中的杯子,小口啜飲,沒加糖,一股濃稠的米香,無可挑剔的健康飲品。

“還跟原來的女朋友在一塊兒?”

我知道蔣南絕不介意多一個炮友,但自己也不想做什麼第三者,哪天上班路上被正牌女友“啪啪”兩個耳光,大聲喧嘩:“臭婊子搶我男人!”

我樂意廢物利用,可不樂意奪人所愛。

蔣南笑瞇瞇地說:“我女朋友不是你嗎?從前,現在,將來,一直都是你啊,蘇。”

他伸起手,揉瞭揉我的頭發:“別傻瞭,上次那姑娘早結婚瞭,我就是想刺激刺激你,看你愛不愛我。可你啊,老是一有苗頭就跑得飛快。”

我真佩服蔣南,這種話他說起來怎麼能這麼純情,明明兩人在面包店裡吃意面吃得嘴都粘在一起。

他看著我說:“真的,當時在一塊是她想找我一起開傢咖啡館啦,最近她到美國買房子去瞭。”

喔,看來真實版本是:已婚富婆欲包養男小三,遭丈夫發現後出逃異國。

我不在乎這些真相,一口口喝著那撫平生活褶皺的薏米水,搜腸刮肚組織著語言,到底該怎麼高雅地表示:親愛的,我們再來搞一次怎麼樣?

蔣南看瞭看手腕上的蘋果手表,看來富婆給他添置瞭不少新裝備,說:“我就是抽空來看看你,等下約瞭朋友吃飯,先走瞭。”

措手不及,果然世界上的坑,並非都等著我去填。

他走的時候留下保溫壺,說:“下次再來找你拿。”

連著幾天,蔣南像一隻飄忽不定的花蝴蝶一樣,經常在午後休息時間,或者下班時,送來點吃的,他是很喜歡在平凡生活中找小驚喜的人。

一份十塊錢的陜西涼皮,遞給我時說:“這傢店的荷包蛋煎得最好,兩面金黃,中間是個溏心喔。你別老吃沙拉什麼的,偶爾吃點油汪汪的涼皮,贊美一下生活好不好?”

我被蔣南的小確幸喂得迷迷糊糊,差點忘瞭其實不過是一份地溝油食品。

蟹黃燒餅、菜肉麻醬餛飩、兩朵皺巴巴的黃玫瑰,這些東西把半年前熟悉的感覺又帶回來瞭。當時我有一個長得還行,各方面還不錯的男朋友,每次跟他走在馬路上,我都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他又一次出現在樓下時,我終於忍不住問:“蔣南,你最近不上班嗎?怎麼這麼閑?”

答案是上次的事故後,他被踢去瞭閑得發毛的部門,始終不忘上進的蔣同學,現在正在熱火朝天地開專車。

我有點難以置信,這樣一個吊兒郎當的閑人少爺,怎麼會忽然勤奮起來?

夏天開始後,所有人都忙成瞭陀螺。

張小菲為瞭買房子,連出差都不敢去,生怕錯過簽約或辦手續。胡容和曾東連續在北京出差,準備一場電影發佈會。吳奇已經成瞭我最固定的qq好友,每天晚上九點,他上線,問我今天怎麼樣。

我對他說瞭半句實話,半句假話:“忙著跟前男友復合。”

不會復合,但的確,對你沒有想法。

即便如此,吳奇依然會每天跟我聊幾句。我問他為什麼,他說,絕大多數人聽說我沒手機後就再沒聯系過我。

過瞭一會兒又問我一句:“沒有手機,在你們正常人眼裡,是不是跟殘疾一樣?”

我在屏幕前點瞭點頭。雖然我挺喜歡跟他聊天,但還是要確認一下真相。

“我長得應該不像你那位經常要鬧自殺的前任吧?”

“你們南轅北轍呢。”

“呃,女人和女人之間差這麼多,除非是體重相差五十斤。”

“你看起來正常、樂觀、積極向上。”

“這話我表姐也經常說,陳蘇你一無所有還能經常笑出來,心理素質真夠硬的。”

“哈哈,你表姐沒活明白,人能笑得出來比什麼都強。”

吳奇有時候跟我討論,為什麼他跟90後完全說不上話?雙方都覺得彼此是怪物。

他有兩個90後手下,有一次他帶著他們出去玩,說不可以發照片到社交網絡,不可以在吃飯時拍照,兩人蔫瞭一路,回去後到處跟同事說領導變態。

是挺變態的,畢竟孤獨的年輕人,隻能靠手機來驅散寂寞。我跟吳奇說:“有沒有註意到電視上所有的小鮮肉明星,都沒表情?”

面癱很可能是一種趨勢,未來的某一天,人類都不再擁有任何表情,因為所有的表情,都不會有微信號裡存的表情圖生動。

“那我得多約你幾次,你笑起來挺好看的。”

試問天下哪個女人,會拒絕備胎這一選項?

胡容認為我太傻瞭,想跟男人做炮友、做朋友,這些想法放在心裡就好瞭,何必跟人說出來。一個女人使用前男友和備胎的正確方法,是把他們都當男朋友用。男人就是很賤的物種,花在女人身上的時間和金錢越多,才能越心甘情願地掉進去。

我做不到,做不到平白無故叫人來陪、來幫忙,更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花人傢的錢。就算是吃蔣南十塊錢的涼皮,我也會在星巴克給他買杯檸檬茶,讓他開車路上喝。

“不想欠人情,可是會被人忘掉的喔。”胡容這麼說。

忘記最好瞭,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坐在蔣南傢裡,終於明白瞭那些搖號拍牌的人是什麼體驗。

等待是多麼焦灼的過程。

蔣南變得無比忙碌,每次獻點小殷勤,然後轉身跑沒瞭影。我那副“給你個機會,你還不趕緊珍惜”的傲嬌,隻能收起來打自己耳光。

他看上去並不太想跟我發生肉體關系,送到嘴邊的肥肉每次都笑著推開,簡直兩袖清風、一身正氣。

這哪裡是以前那個隨時都像性癮患者的前男友?

蔣南再次跟我在微信上胡扯:“傢裡洗衣機壞瞭,你說換普通滾筒的好,還是帶烘幹的好?”

我忍不住瞭:“別跟我扯什麼洗衣機瞭,我隻是想跟你睡個覺好不好?”

他打瞭個微笑的表情(實話實說,我認為這是互聯網時代最糟糕的表情),發出邀請函:“那明天晚上來我傢吃飯吧。”

胡容說過,再遠也不要住到郊區那種地方去。其實蔣南傢格調不錯,冷色調裝修,開放式廚房,水泥地面,墻上掛著幾幅印象派印刷海報。傢具大部分選瞭宜傢傢具,小件混搭幾件MUJI。我坐在黑色皮沙發上,對面巨大的電視機正在播放一部國外探險紀錄片。

品位好的人,一般都有個不錯的傢境,在那個原生傢庭裡,任何土俗的東西,都被巧妙避開。

沙發旁邊,放著我常拎的黑色托特包,裝備齊全。側袋放著一條幹凈內褲,卸妝濕紙巾,一套護膚品小樣,日拋隱形眼鏡,隔離霜,粉底液,一支口紅。

蔣南在我身邊坐下,順勢靠在我肩上,瞇縫著眼睛說:“寶貝,還是跟你在一起最舒服。”

我沒有抵抗力,完全被體內的欲望說服瞭,開心就好,想那麼多幹嗎?

“今天穿得好OL,好喜歡你這種風格啊。”

隻是穿瞭件白色真絲襯衫,黑色西褲,普通得不值一提。

蔣南在我身上蹭來蹭去,我親瞭一下他說:“好啦,今天準備給我做什麼?”

“很簡單的,不過我保證很好吃。”

蔣南啊蔣南,喜歡做傢務,喜歡哄女人,永遠看起來很幹凈,這樣的男人不是gay已經值得放鞭炮慶祝瞭,我還能有什麼更過分的要求?

“喂,能不能借我一套你的衣服穿?”

“你自己去衣櫥找找,T恤在下面櫃子第一層,運動褲在第三層。”

我走進廚房,從後面抱住他,深深嗅瞭一記他脖子後的味道,好聞得忘乎所以。

他切著案板上的番茄、胡蘿卜、蘑菇,指揮我開一瓶紅酒。

“不,開紅酒這種事情,一定要男人來做嘛。”在他面前,連撒嬌都可以這麼簡單。

“好啦,我來吧,你去玩吧。”

光腳走進他的臥室,依然是從前的MUJI四件套,我最喜歡的深灰那套。

蔣南很會買衣服,除瞭一些基本款外,他還會買幾件輕奢單品,AX一粒扣西裝,Y3棒球外套。他在努力實現著能力范圍內最好的生活。

也就是性價比最高的生活,在黑色星期五通過海淘軟件解決未來半年的主要穿搭,花七八百買一雙國內賣三千多的豆豆鞋,八九百買一件專櫃四五千的毛衣。感情好的時候,他教訓我:“阿蘇,你省下十件ZARA的錢,就能買一件LANVIN小黑裙。”

我佩服蔣南,可以把生活過得性價比這麼高。但內心到底還是不愉快,你算老幾,輪得到你來指導我怎麼生活?我他媽努力工作就是為瞭隨心所欲、想買就買,就是為瞭不用考慮A傢和B傢到底誰貴,就是為瞭懶得去分辨到底哪個網站是真貨哪傢全是仿的。

打開衣櫃時,想起來某次在他傢,不小心掉出一張衣服發票,年底梅龍鎮廣場打折,某個小牌子專櫃,挑瞭兩三套衣服,刷卡四千多。蔣南費盡心機教育我,他那個富二代的初戀女友,花起錢來卻很節省。

想到這些,我終究覺得,破鏡難重圓,經歷過的不愉快再次全部浮出來。好啦,我今天隻是不負責任地來解決一下性生活的,不是嗎?

做炮友比起做女朋友,更開心一萬倍對不對?

不對。

打開櫃門,掛在最裡面的一件細吊帶小碎花睡裙,直接扇瞭我一個響亮的耳光。

血液裡忽然湧出一股完全控制不住的,想毀滅一切的欲望。

一個女人在他傢留下最醒目的證據,不就是為瞭向別的女人示威:看,這裡我劃瞭地盤。

廚房裡蔣南歡快的聲音傳過來:“寶貝,找到衣服瞭嗎?”

“找到啦。”我需要穩住。

隨便翻瞭兩件短袖短褲,換上,去廚房。

蔣南正在煮意面,看著我照樣嘴甜地說:“你穿我的衣服最性感。”

趁他轉身忙碌的工夫,我在抽屜裡找瞭一把剪刀,藏在褲子口袋裡後便拿著紅酒杯晃悠出去。

“你先看會兒電視,我馬上就好啦,再做個羅勒番茄沙拉,我新學的菜哦。”

“你什麼時候這麼會做菜啦,被哪個女朋友調教的嗎?”我一邊高聲回答,一邊在臥室,把那件睡袍剪成佈條。

愚笨如我,做這種事也像天生的心靈手巧。

吃飯時,蔣南用蘇打水和我碰瞭杯:“阿蘇,我真的沒有像以前那樣瞭,現在才明白,三十瞭,是該好好成個傢瞭。”

“噢,是嗎?”

他的衛生間裡有女孩留下的護膚品小樣,兩個牌子,薇姿和CPB,顯而易見,分屬兩個不同的女主人。

你他媽在對我說著想要重新做人的時候,能不能把這些殘留物好好清掃一番?

還是你故意,想讓我跟毒皇後一樣,幫你清理一下後宮?

當蔣南的嘴唇貼上來時,我意識到即便連炮友都做不成瞭。

天下根本不存在炮友這種角色,能投入進去的做愛,通通是因為對這個男人抱有期待。

以前,這個很郊區但佈置得很有格調的兩室一廳,和眼前這個沒什麼錢卻在能力范圍內過最好生活的男人,給過我生活可以很美好的期待。我不僅跟他做愛,還跟這個九十平方米的房子相愛。

現在,一切破碎,一切成灰。衣櫥裡掛著別人的睡裙,蔣南依然說著“以後我們結婚瞭,要生一個很漂亮的女寶寶”這種無恥的謊言。

我受不瞭瞭。強忍著吃完菜,喝完杯中的酒,說:“老規矩,我去洗碗噢。”

他的手機響瞭好幾次,我說:“你怎麼不接?”他說:“以前坐過車的客人電話,不想接啦,好不容易休息一下。”

是假話。

我打賭當我洗碗時,他會去洗手間處理一下。

果然,洗完碗,蔣南邊穿鞋邊說:“有個朋友出瞭點事,我需要去處理下,過兩小時就回來,你在傢裡等我好不好?”

“啊,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我撒起嬌來。

“這麼遠,你坐車上多累啊。”

“好啦,我忘記拿眼鏡瞭,想去傢裡拿一下。你知道我這種隱形沒法過夜啦,會瞎。”

“真拿你沒辦法。快點,我們走吧。”

八點鐘,我們又上瞭進城高速,我說:“親愛的,我想聽首歌。”

“好啊,你用你手機連我的音頻線。”

Sam Smith,I'm Not The Only One。

But when you call me baby

I know I'm not the only one

You've been so unfaithful

Now sadly I know why

Your heart is unobtainable

Even though you don't share mine

“好聽嗎?”

“好聽。”蔣南完全心不在焉。

車在小區門口停住,蔣南說:“過會兒來接你。”

我朝他揮手,看他急急忙忙轉過頭,迫不及待開出去。

另一個女人等很久瞭吧?

眼看著他在馬路盡頭,搶瞭一個黃燈,急轉過去。

“嘭!”一聲巨響。

《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