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在去聖費爾南多的路上,博斯又一次撥通瞭惠特尼·萬斯給他的手機號碼,但又一次聽見瞭轉語音信箱的“嘟嘟”聲。博斯又一次留話,讓惠特尼聽到留言後回電。掛斷手機以後,他不禁為惠特尼的狀況擔心起來。如果惠特尼不再聯系他瞭,他還要為惠特尼調查下去嗎?博斯調查得正起勁,惠特尼給的錢也還夠用。因為這兩個理由,博斯不會停止已經開始的調查。

他朝黑暗裡看瞭眼,然後撥打瞭佛羅裡達州塔拉哈西的電話服務臺。他問接線員塔拉哈西有幾個叫哈萊·B.劉易斯的,對方說隻有一個,在律師事務所工作。博斯讓接線員替他轉接,一個秘書很快接瞭電話。博斯跟秘書說他想找劉易斯先生談彭德爾頓營戰地醫療學校多米尼克·聖阿內洛的事情,秘書讓他電話別掛,等一會兒。博斯一邊等,一邊琢磨著該和劉易斯說些什麼。在不違背和惠特尼保密協定的前提下,他是否應該和那個男人聊。

“我是哈萊·劉易斯,”一分多鐘後手機裡傳來聲音,“找我有什麼事?”

“劉易斯先生,我是洛杉磯的一個調查員,”博斯說,“感謝你接我的電話。我正在調查一件涉及已故的多米尼克·聖阿內洛的案子。我——”

“他已經身故很久,那都是快五十年前的事瞭。”

“是的,先生,這個我知道。”

“你還調查他些什麼啊?”

博斯拋出準備好的答案。

“調查是機密的,但我可以向你透露調查的部分內容,我想知道他有沒有留下過子嗣。”

路易斯在回答前思忖瞭一會兒。

“子嗣嗎?他在越南犧牲時才十九歲。”

“是的,先生。差一個月二十歲。但這不意味著他不能當父親。”

“你就想查這個嗎?”

“是的,我對他在聖迭戈縣巴爾博亞和彭德爾頓兩個基地的受訓經歷很感興趣。我找國傢海軍犯罪調查局的人幫忙,調查員告訴我,尼克在被征召到越南前和你在同一個連隊。”

“沒錯。怎麼國傢海軍犯罪調查局也摻和進來瞭?”

“我找調查處要尼克的軍隊履歷,看看誰在三個受訓基地都和他在一起。調查發現,至今活著的隻剩你一個瞭。”

“不用提醒,我知道這個。”

博斯從勝利大道把車開到北好萊塢,折轉向北開上170號高速公路。聖加佈裡埃爾山上的城堡出現在車的風擋玻璃前。

“你怎麼會覺得我知道尼克有沒有孩子呢?”劉易斯問。

“因為你們關系很緊密。”博斯說。

“你怎麼知道?一同受訓並不意味著——”

“他代你參加遊泳測試。他穿上你的襯衫,冒充你參加測試。”

沉默瞭許久之後,劉易斯問博斯是怎麼知道的。

“我看瞭照片,”博斯說,“他姐姐告訴我的。”

“我早就把那件事忘到九霄雲外去瞭,”劉易斯說,“回到你的問題上,我不知道尼克有沒有孩子。即便有,他也沒對我講過。”

“如果他有過孩子,女孩一定在你們結束戰地醫療學校受訓後出生。尼克那時一定已經在越南瞭。”

“我在蘇比克灣。你說是個女孩嗎?”

“我見到瞭他拍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個女人抱著女嬰站在科羅納多酒店附近的海灘。母親是個拉丁裔。他當時身邊有過女人嗎?”

“是的,我記得他有過一個女人。那人年紀比他大,對他施瞭魔法。”

“什麼魔法?”

“他被她的魅力迷住瞭。那是彭德爾頓基地受訓快結束的時候的事。尼克在歐申賽德的一個酒吧遇見她。女人們去那兒就是為瞭找他那樣的傢夥。”

“‘他那樣’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應征入伍的西班牙裔或墨西哥裔。那時人們把參軍的墨西哥裔稱為‘奇卡諾人[1]的驕傲’,女孩們都想把軍隊裡的墨西哥裔帶出基地。尼克皮膚棕黃,但父母都是白人。我在畢業典禮上見過他父母。尼克告訴我他是收養的,生母是墨西哥人。女孩們為他的膚色而趨之若鶩,她們才不管他的父母是不是白人呢!”

“你提到的那個女人也是其中一個嗎?”

“是的。我記得我和斯坦利曾勸他保持理智。但他說他戀愛瞭。他說這和墨西哥血統沒有關系,他們隻是相愛瞭。”

“還記得女方的名字嗎?”

“完全不記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瞭。”

博斯試著不在語氣裡表現出失望。

“她長什麼樣?”

“黑發,長得很漂亮。她比尼克年紀大,但也不算老,二十五歲,也許有三十瞭。他說她是個畫傢。”

博斯知道,如果讓劉易斯細細回憶的話,或許會回憶出更多的細節。

“他們在哪兒相遇的?”

“一定是沖浪者酒吧——我們經常在那兒流連。也可能是基地附近的另一傢酒吧。”

“周末休假時他會去見她嗎?”

“是的。休假時尼克會去聖迭戈的一個地方和她見面。應該是在郊外哪座橋或高速公路下面之類的地方,他們好像稱之為‘奇卡諾小道’。時間太久,我已經記不太清楚瞭。但尼克告訴過我當時的情形。那些墨西哥裔把那兒看作公園,並在附近的高速公路上塗鴉。尼克把他們稱為自己‘新的傢人’。他不會說西班牙語,卻努力用西班牙語說出‘傢人’這個詞,真是太滑稽瞭。他從來都沒學過西班牙語。”

博斯覺得很有趣,覺得這些信息和已經掌握的情況是吻合的。當他在想接下來要問什麼時,此次塔拉哈西之行突然收獲瞭一條有價值的關鍵信息。

“應該叫加芙列拉,”劉易斯說,“我剛才想起來。”

“你是說那女人的名字嗎?”博斯問。

他沒有掩藏好語氣中的興奮。

“我很確定,”劉易斯說,“是叫加芙列拉。”

“記得她姓什麼嗎?”博斯問。

劉易斯笑瞭。

“夥計,我不可能一直記著她的姓不忘的。”

“你已經幫瞭大忙瞭。”

博斯準備結束對話。他把手機號碼留給劉易斯,讓劉易斯一旦想起加芙列拉和多米尼克在聖迭戈時還發生過什麼事,務必打電話給他。

“退役後你就回到瞭塔拉哈西,是嗎?”博斯轉換話題,以此結束和劉易斯的交談。

“是的,退役後我返回故裡,”劉易斯說,“受夠瞭加利福尼亞和越南的一切,在那之後就一直沒離開。”

“你打哪方面的官司?”

“哪方面都打。在塔拉哈西這樣的小城,如果你能打各種官司,會很有益的。我隻能說,我不會為佛羅裡達州立大學橄欖球隊打官司。我是鱷魚隊的球迷,決不會越界為對手辯護。”

博斯猜測鱷魚隊也許是佛羅裡達州立大學在州裡的對手,但對鱷魚隊的具體情況卻不甚瞭瞭。他以前隻知道洛杉磯道奇隊,最近才偶然對剛在洛杉磯落戶的公羊隊產生興趣。

“能問你個事嗎?”劉易斯問,“誰會想知道尼克留沒留子嗣啊?”

“劉易斯先生,恕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尼克什麼都沒有,他傢也沒什麼傢產。這事和他的收養有關,對不對?”

博斯沒有答話。劉易斯問對瞭。

“我是個律師,”劉易斯說,“知道這方面的問題你沒法回答。我想我得尊重這點。”

博斯決定在劉易斯問下一個問題、再扯些別的事情之前結束這次通話。

“劉易斯先生,謝謝你,謝謝你的幫忙。”

博斯掛斷手機。即便已經聯系上瞭劉易斯,他覺得還是再去一次聖費爾南多為好。他想查看有關“割紗工”的郵件,並在網上查證劉易斯所提供的信息。博斯知道,之後他會往南去聖迭戈繼續調查。

幾分鐘後,他把車拐上聖費爾南多的第一街,看見警察局門口停著三輛電視轉播車。

[1]美國的墨西哥裔居民及其後裔。

《錯誤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