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克勞迪把所有照片放進硬紙夾,避免造成彎曲或損壞。回到車上以後,博斯打開紙夾,又一次看著女人和嬰兒的照片。他知道自己的推測還需要經過多方面的驗證,有些也許永遠驗證不瞭。紙夾裡照片的底片藏在多米尼克的相機裡,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些照片都是他本人拍的。別人可能替他拍瞭這些照片,再把底片寄給他。他知道這是個不容忽視的可能性,本能卻告訴他這種可能性基本上是不存在的。照相機裡發現的底片和其他照片的底片都是多米尼克拍的。在他看來,女人和嬰兒的照片肯定是多米尼克拍下的。

推測中另一個問題是,多米尼克為何把戀愛和當父親的事情瞞著傢人,尤其是他的姐姐。博斯知道,傢庭的內部關系和指紋一樣獨特,他得多次拜訪奧利維婭才能弄清楚聖阿內洛傢的關系是怎樣的。他覺得眼下最好還是花時間去證實多米尼克是不是惠特尼·萬斯之子,多米尼克本人又有沒有生養過後代——需要驗證科羅納多酒店出現的女嬰究竟是不是多米尼克的女兒。傢庭關系方面的問題即便要厘清,也可以往後推推。

他合上硬紙夾,重新用橡皮筋捆上。

開車前,博斯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國傢人事檔案中心的加裡·麥金太爾。之前一天,奧利維婭寫瞭封郵件給麥金太爾,同意讓博斯接收和查閱弟弟在軍隊的服役記錄。博斯打電話是想知道麥金太爾進展如何瞭。

“剛把所有文件整理在一起,”麥金太爾說,“文件很大,郵件發送不瞭。我會把文件放在下載站點上,把下載密碼告訴你。”

博斯不知道何時才能有能下載文件的電腦終端,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搞定下載。

“很好,”他說,“但我現在正開車去聖迭戈,不知何時才能看到那些文件。我很想知道他在受訓時到底經歷瞭什麼——這是我眼下調查的著眼點。”

博斯想借此試探一下麥金太爾。他知道麥金太爾這樣的人得處理一大堆來自全國各地的文件查閱請求,得馬上去處理另一宗請求。但博斯希望四十六年前犧牲的美軍士兵足以激起麥金太爾的好奇心,能說服他至少回答關於照片的一些問題。國傢海軍犯罪調查局的調查員平時多半在忙著調取海灣戰爭老兵吸毒、酗酒或被關進精神病病房的檔案。

麥金太爾過瞭一會兒才答上話來。

“隻要不介意我吃剛送來的肉丸三明治的聲音就行,我可以瀏覽一下這些文件,答上幾個問題。”

博斯拿出筆記本。

“太好瞭。”他說。

“你要找什麼?”麥金太爾問。

“為瞭讓我正確理解,你能否先向我簡要介紹一下他的派駐經歷。就是什麼時候駐紮在哪兒。”

“沒問題。”

麥金太爾一邊咀嚼三明治,一邊閱讀多米尼克的部隊派駐經歷。博斯把多米尼克在部隊的簡歷記在筆記本上。一九六九年六月,多米尼克被派到聖迭戈海軍訓練中心的一個新兵營。訓練結束時他接到被派往巴爾博亞海軍醫院所屬的軍醫學校的命令,接著他又去歐申賽德彭德爾頓營地的戰地醫療學校受訓。十二月,他受命去越南,被分配在“避難所”號醫務船上。上船四個月後,他接到臨時指令,前往西寧省的第一醫療營,並在那兒隨海軍陸戰隊的偵察兵進入叢林。在行動中犧牲之前,他在第一醫療營共待瞭七個月。

博斯想到在奧利維婭·麥克唐納傢閣樓上找到的多米尼克遺物裡那隻帶著蘇比克灣海軍基地徽章的打火機。那隻打火機依然裝在盒子裡,似乎是件紀念品。

“他從沒去過奧隆阿波嗎?”他問。

“這上面沒寫。”麥金太爾說。

博斯覺得這隻打火機或許是多米尼克和哪個在菲律賓駐紮過的醫務兵或士兵換來的,也許是某個戰友或在“避難所”號上他照顧過的某個傷員。

“還要什麼信息嗎?”麥金太爾問。

“我正想找些人談談,”博斯說,“和他親密接觸過的人。文件裡有把他調到巴爾博亞軍醫學校的調令嗎?”

博斯等待著麥金太爾的回應。麥金太爾答應一邊吃飯一邊回答問題後,博斯的期許值就更高瞭。博斯知道,士兵受訓和派駐地點經常變動,很難保持持久的聯系。但部隊裡的醫務兵卻不同,有些醫務兵也許和多米尼克有相同的派駐經歷,很可能在眾多的陌生面孔中熟悉起來並建立聯系。

“找到你說的那份調令瞭。”麥金太爾說。

“上面列有所有征調人員的名字嗎?”博斯問。

“是的,從新兵訓練營調到巴爾博亞軍醫學校的有十四人。”

“很好,再看看從巴爾博亞軍醫學校到彭德爾頓戰地醫療學校的調令,有誰的調動軌跡和多米尼克完全一樣嗎?”

“你是說從新兵訓練營到巴爾博亞,再到彭德爾頓嗎?博斯,那得花上一整天啊!”

“我知道工作量很大,但既然你已經有瞭十四個人的名單,再看看他們中有誰和多米尼克一起去瞭彭德爾頓不就行瞭嗎?”

博斯知道這件事沒有麥金太爾說得那麼難處理,但他不會指出這一點。

“等等。”麥金太爾粗聲粗氣地說。

博斯安靜下來。他不想因為說錯話影響同麥金太爾的合作。四分鐘後他聽見瞭麥金太爾的說話聲和咀嚼聲。

“一共三個人。”麥金太爾說。

“有三名士兵和他都參加瞭那三項訓練課程,是這個意思嗎?”博斯問。

“沒錯。你要記下他們的名字嗎?”

“說吧,我這就記下。”

麥金太爾說出瞭三個人的名字:豪爾赫·加西亞-拉文,唐納德·C.斯坦利,哈萊·B.劉易斯。博斯記得奧利維婭給他看的照片上多米尼克的襯衫印著劉易斯這個名字。以此看來,多米尼克和劉易斯的關系應該相當好。這下有方向瞭。

“順便提一句,”麥金太爾說,“其中有兩個陣亡瞭。”

找人辨認科羅納多酒店照片中女人和孩子的希望落空瞭一大半。

“哪兩個?”他問麥金太爾。

“加西亞-拉文和斯坦利,”麥金太爾說,“哈裡,我要去忙活瞭。這些文件你都能下載到。”

“我會盡快下載的,”博斯說,“再問個問題就好。我對哈萊·B.劉易斯這個人很感興趣。你知道他老傢在哪兒,是什麼時候出生的嗎?”

“上面隻寫瞭他的籍貫是佛羅裡達州的塔拉哈西。”

“知道這個就好。加裡,真是太感激瞭。祝你過得愉快。”

他掛斷手機,開動汽車,向西朝前往聖費爾南多的170號高速公路行駛。他準備用聖費爾南多警察局的電腦查找劉易斯的蹤跡,看看劉易斯對同為醫務兵的多米尼克·聖阿內洛還記得些什麼。開車時他想到瞭犧牲的比例問題。四位士兵都參加瞭新兵訓練、初級醫療訓練、戰地醫療訓練,然後一起被送到瞭越南。其中竟有三人沒能活著回到美國。

博斯從自己在越南的經歷中知道,醫務兵在越戰中是非常具有價值的目標。在狙擊手眼裡,他們是繼軍官和值勤的無線電技師之後的第三號目標。先幹掉軍官,然後是負責聯絡的技師,接下來就是照顧傷員的醫務兵瞭。除掉三者之後,敵方連隊就會深陷在無序和恐慌之中。博斯認識的大多數醫務兵在執行偵察任務時都不戴標記兵種的標志。

博斯不知道哈萊·B.劉易斯是否意識到自己有多幸運。

《錯誤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