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回 陸小英怒斥小達摩 白蕓瑞拜山金鬥寨

白衣女子陸小英,在小樹林裡遇上瞭白蕓瑞和房書安等,一扯起陸小英和白蕓瑞的婚事,玉面小達摩就翻臉瞭,把陸小英大罵瞭一頓。陸小英忍無可忍,擺寶劍要和這幾個人拼命,首先把劍鋒指向瞭房書安。

房書安一看,陸小英那眼珠都紅瞭,真要殺人哪!讓我和她動手,別說她那神鬼莫測的暗器瞭,這把寶劍我就對付不瞭,我呀,還是多多求饒吧,因此他一邊躲閃,一邊喊叫:“老嬸,您別發怒,聽我對您說,我可是一心想讓你們好啊,要不信等我把心掏出來你看看。慢著,慢著,您怎麼逼這麼緊呢,您聽我說呀!”陸小英根本不理睬他,擺寶劍一個勁兒追殺,房書安可急瞭,大聲呼救:“救命啊!這兒要殺人瞭!救命啊!”白蕓瑞和方寬、方寶在一旁看著,誰也不肯伸手相救。

正這時候,忽聽左邊有人喊瞭一聲:“陸小英,快快住手,我來瞭!”隨著話音,飛步過來一人,到瞭陸小英面前,小英急忙收劍退立一旁,定睛一瞧,“哇”的一聲哭瞭,一下子撲在來人身上,哽咽著道:“叔叔,您可得為侄女做主啊!”

眾人一看,來者非別,正是南海奇劍活報應尚懷山。白蕓瑞等人不禁喜出望外。房書安跳過去抓住尚懷山的手,一個勁兒地搖晃:“哎呀,老劍客,您是怎麼逃回來的?我正在為您著急呢。”

尚懷山不是在絕命臺上被人傢抓住瞭嗎?他是怎麼脫離虎口的呢?原來他和陸天林被捉之後,尚懷山就做好瞭逃跑的準備。李道安知道這兩位都是高人,命嘍兵在他們身上捆瞭七八道繩子,繩扣緊瞭又緊,當即由嘍兵抬著,李道安親自押解,準備送往三仙觀。在經過一段窄路的時候,這群人就拉成瞭一長溜,尚懷山在前,陸天林在中,李道安緊隨在後。尚懷山一看,機不可失啊,他一運氣,胳膊、腿、腰全都變粗瞭,隨著一連串的聲響,身上的繩子全被掙斷!原來他會一種縮骨法,在絕命臺上被捆的時候,盡量把身子縮小,現在一運氣功,這些繩子哪能禁得住他的神力呀,全被繃斷瞭!尚懷山雙腳落地,揮掌打倒瞭兩個押送人,就想去救陸天林。李道安一見可急眼瞭,大叫一聲,由嘍兵頭頂飛越而過,揮劍劈向尚懷山。尚懷山和他打鬥瞭七八個回合,知道李道安並不好惹,要救陸天林已沒希望,這才抽身逃走。李道安怕陸天林再走掉瞭,也沒有追趕。尚懷山順原路轉到這兒,正碰上陸小英要殺房書安。

陸小英一見尚懷山,好似見到伯父一般。因為她現在舉目無親,尚懷山也是南海人,同屬一個大的派系,就把他當作瞭親人。陸小英滿腹委屈,無處訴說,撲到尚懷山身上,嗚嗚咽咽,哭瞭起來。尚懷山一看眼前這個陣勢,就猜到發生瞭什麼事。房書安又簡單說瞭一遍,尚老劍客也感到為難瞭。他埋怨白蕓瑞,但又理解白蕓瑞:看來白蕓瑞和蓋飛俠的感情一定很深,他不願多娶,這也無可指責呀!尚懷山也同情陸小英:這個女該子的命運也太苦瞭。幼年失去父母,如今年過二十,別人傢的女孩子,到不瞭這個年齡就成親瞭,可她還沒個傢,整年東奔西走,到處遊蕩,看上瞭白蕓瑞,白蕓瑞偏不樂意。尚懷山一想:我能說誰呢?說蕓瑞?他肯定不會聽從;說陸小英?一者非親非故,二者照樣當不瞭她的傢呀!老劍客思索瞭半天,想好瞭一套說詞。他扶起小英,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慈父般地撫摸著她的秀發:“小英,我理解你,也同情你,你這樣做沒什麼不對。可是話又說回來瞭,婚姻之事,要兩個人都樂意才行啊。如果一個人樂意,一個人不樂意,別別扭扭,怎麼過日子啊!能不能聽我一句話,這件事先放一放,過些時候再說?”陸小英那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由臉頰滾落前胸,衣襟滴濕瞭一大片。聽老劍客說完,她擦瞭擦眼淚,抽抽噎噎地說:“老人傢,我並非下流女子,不顧羞恥;也不是醜陋不堪,找不著男人。可我為啥非要跟白蕓瑞,而且情願作偏房呢?這有個原因,您也知道,我不必再說。我現在最恨的,是被白蕓瑞和房書安給騙瞭,您知道在落魂橋邊,我救瞭你們二人,房書安是怎樣對我說的?我父女和您為瞭白蕓瑞,出生入死,我伯父還被人傢拿住瞭,到現在生死未卜,可他白蕓瑞,偏偏在這個時候變卦瞭,自食前言,對我連半句寬慰的話都沒有,惡言惡語,傷人心腸。老人傢評評這個理,是他的不對,還是我的不對?我能咽下這口氣嗎?”“小英,我不是說瞭嗎,論起來這件事你沒啥不對,不過呢,白蕓瑞現在不樂意,必有他的苦衷。想那白蕓瑞,乃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口心如一,並沒有騙你。他若是個騙子,當面就會答應,甚至馬上同你成親,反正他的夫人又不在身邊。等他把這兒的事情辦完瞭,再找個借口,一腳把你蹬開,真要那樣,你怎麼辦?可他不那樣幹,現在就說到明處,這沒啥不對呀!說到房書安,他可能有點不實在,但他的用心並不壞,是想讓你們倆的事情能成功啊!所以也不能怪他。小英啊,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想方設法救你的伯父啊!常言道救人如救火,依我之見,白蕓瑞的事先放在一邊,以後再說也不為晚,現在還得利用他們,和他們結合起來,想辦法救你伯父,你看如何?”

陸小英慢慢地止住瞭抽泣。她仔細想瞭想:尚懷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單憑我們倆確實難以救出伯父,如果和白蕓瑞他們鬧翻瞭,連個幫手也沒啦。罷罷罷,同白蕓瑞的恩怨暫且放在一邊,也利用他們一次,讓開封府的人幫忙救出我伯父,到時候再同你小達摩算賬。陸小英拿定主意,抬起頭對尚懷山道:“老人傢,我現在舉目無親,就把您當作長輩看待,您的話我不能不聽。但是,話必須說清楚,我同白蕓瑞、房書安的事不算完,這筆賬遲早要算!”“那是後一步的事瞭,到時候看事情的發展再定吧。”“老人傢,眼下我也不願再同他們見面,咱們幹脆分開行事。”“行啊,你走到哪兒,我陪你到哪兒。”

尚懷山長出瞭一口氣,事情總算有點緩和。他來到白蕓瑞面前,向他作瞭交代。白蕓瑞腦袋一昂說道:“老人傢,對你的調停,我很感激,但是,救陸天林可以,說婚姻不行,將來和現在都是一樣!對這件事老劍客不必再勞神費心。”尚懷山道:“蕓瑞,話別說那麼死,真要人傢幫你破瞭三仙觀,你還是這個態度,恐怕有點不近人情吧!”房書安趕忙過來和解:“老劍客,您說得好,說得妙,過哪道水趟那道河嗎,事情總是千變萬化的,這個事先放一放,到將來再辦,盡量達到陸小英和您的滿意。”

尚懷山知道這件事難以定論,也就不再多說。他們又談論瞭如何搭救陸天林的事,末瞭尚懷山向白蕓瑞等人告別,同著陸小英向樹林外走去。陸小英走瞭幾步,又轉回身,咬牙切齒,對白蕓瑞道:“小達摩,別以為你有多麼瞭不起,姑奶奶也不是省油燈,我的手段你也知道。你真要把我氣惱瞭,可有你後悔的那一天!”姑娘說完話一回身,隨著尚懷山如飛而去,眨眼就不見瞭身影。

白蕓瑞搖瞭搖頭,簡直像做瞭一場大夢。四個人誰也不再說話,順原路回到瞭集賢村。到瞭招商店門口,天光已經大亮。掌櫃一見他們回來瞭,趕忙笑臉相迎,幾個夥計跑過來,把四個人領回瞭屋子,打來洗臉水,凈瞭面,又沏上茶。他們歇瞭一會兒,掌櫃便派人送來瞭早飯。四個人吃過之後,踱瞭會兒步,都有點乏困,關上門睡起瞭大覺。

一覺醒來,太陽已經偏西,白蕓瑞伸瞭伸懶腰,洗罷臉,才想去叫房書安,屋門“吱呀”一響,房書安來瞭:“老叔,這一覺睡得好嗎?我是解瞭乏瞭。”“書安,我正想找你,有件事咱們得商量商量。”“你先別說,讓我猜一猜啊。是不是關於請人的事啊?”“果然不錯,讓你一下子就猜著瞭。”“看看,我房書安是誰,可比那興漢張子房,勝似那興唐徐懋功啊!你心裡想的啥,我隻要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書安,別開玩笑瞭。快想個辦法,我們怎麼請人吧。”“看來要破三仙觀,單靠我們這幾個人是辦不到啊!不但要請高人,而且越多越好,才能把三仙觀一鍋端。”“書安,這麼辦行不行,你和方寬、方寶留在這兒,讓我返回中原,搬請救兵。”“不用不用,我不是給你說過瞭嗎,我四爺爺已經得到瞭消息,知道夏遂良他們都在三仙觀,而且這裡擺有天羅地網,他已經派人到三教堂送過信,遍請各路英雄好漢、名人劍客,會聚三仙島,大破三仙觀,我們三位是第一路,後邊的陸續就會起身,用不瞭幾天,人就能到齊。你要再回中原,豈非往返徒勞!”“依你之見,我們就在這兒等候?”“對,哪也別去,在這兒養精蓄銳,準備再戰。”“書安,還有件事,我很不放心,就是我三哥徐良,自我們分手之後,再沒見面,到現在也沒個消息。他會不會遇上什麼麻煩?”“不會,我對我幹老最瞭解不過瞭,他辦事鬼精,不容易上當。說不定他已經到瞭三仙島,隻是這個島子太大,我們沒有碰上;或者他在暗處保護著我們,不到關鍵時候不肯露面;或者他正在暗探三仙觀,摸清裡邊的埋伏,以便制定行動方案,總之,他不會出啥事。”

白蕓瑞心想:書安分析的有道理。我三哥武藝高強,膽大心細,肯定不會出事,我也不必多慮瞭。心地一寬,也不再急躁瞭,四個人住在招商店,除瞭吃飯睡覺,就是談論武藝,哪兒也沒去。一晃又是三天。這一天早晨,白蕓瑞天沒亮就起瞭床,在村外練瞭一會兒功,又翻墻回到客店。洗嗽已畢,東方發白,他打開屋門,深吸著新鮮空氣。過瞭會兒,房書安、方寬、方寶也起床瞭,等他們洗罷臉,四個人同桌吃瞭早飯。白蕓瑞吃過飯,剛剛嗽罷口,趙夥計過來瞭:“白將軍,外邊有人找您。”“現在何處?”“在店門外呢。”

四個人全都迎出來瞭。他們以為來者不是被請的高人,便是開封府的差官,反正是自己的援兵。白蕓瑞等來到門口,左看看,右瞧瞧,雖然街面上不少人,但沒一個像是來找他們的。蕓瑞就問:“趙夥計,哪位找我呀?”“這位呀,喂,你不是找白將軍嗎?這位就是。”“白將軍您好,小人有禮瞭。”白蕓瑞等這才發現,靠店房的門框這兒,站著一個中年漢子,身穿佈衣,高挽褲腿,光著腳丫,背著一個大鬥笠,此人不是水手,便是漁夫。白蕓瑞滿腹懷疑,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此人顯得有點膽怯,小心地訝:“不是我找您,是有人讓我給您送信。”“信在何處?拿來我看。”此人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雙手捧著,遞給白蕓瑞。

白蕓瑞接過來一看,信皮上一個字沒寫,把信箋抽出來展開觀瞧,隻見上面寫著:

  白大將軍臺鑒:某有機密大事,須面稟將軍。恭請駕臨小孤山金鬥寨。

      謹呈鈞覽。

後邊沒有署名。

蕓瑞看罷,轉給瞭房書安,老房和方寬、方寶都看瞭一遍,四個人全有點發愣,揣摸不透這是什麼意思。蕓瑞問道:“朋友,你是哪兒人?”“小人就是這個島子上的,住在東岸,我是個撐船的。”“這封信是誰讓你送來的?”“今天早晨我剛要出海,來瞭一隻小船,船上的人把我給攔住瞭,他讓我把這封信送到集賢村招商店,當面交給您。人傢說瞭,路不能白跑,給我五兩銀子的工錢。”“那人還在岸邊嗎?”“早走瞭。我親眼看著他掉轉船頭,順原道回去瞭。”白蕓瑞看問不出什麼瞭,擺瞭擺手,下書人施個禮,走瞭。

蕓瑞等人回到客房,就議論開瞭。蕓瑞道:“書安,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房書安晃著大腦袋,瞇著眼,想瞭半天,說道:“老叔,據我看情況有點不妙啊,這就叫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吧,這封信的背後肯定有文章。”“有什麼文章,你說說看。”“我們初到南海,在這兒人生地不熟,與小孤山金鬥寨沒任何交情,他們無緣無故地請你幹什麼!他們怎麼知道你在這兒?說不定是三仙觀的人使的壞,把你騙上小孤山金鬥寨,人傢已經在那兒挖好瞭陷阱,等著擒你這隻猛虎。這裡頭肯定沒好事,說什麼你也不能去。”方寬、方寶也說:“對,我師兄講的不錯。老叔,您不能去。”

白蕓瑞聽罷,搖瞭搖頭。他想瞭想說道:“書安,我和你們的看法不一樣。若是三仙觀的人想害我們,就不必要把我們騙上小孤山,在這兒照樣可以下手,因為他們那兒的高人有的是啊,昆侖僧,計成達,隨便拉出一個來,我們都不是對手。他們為什麼不到這兒找咱的事呢?這有夏遂良的想法,他是想把我們穩在這兒,好吸引我們的人去打三仙觀,他再利用擺好的陣勢和埋伏,來殺傷我們。”“這些話也有道理。那麼是誰約你上小孤山呢?”“插翅虎康殿臣!康殿臣是南海有名的人物,為人豪爽仗義,不肯依附權貴,他稱霸小孤山,誰也不去惹他。據我推想,康殿臣也受瞭夏遂良的邀請,但他又不願聽任三仙觀的擺佈,因此,就想試探一下我們的態度。他既然來信邀我,就是看一下我的膽量。我如果不敢去,必然被視為畏刀避劍之徒,膽小怕事之輩,這就要給開封府和上三門丟人。我若去瞭,說不定還能化敵為友,或者使他中立,不幫三仙觀。”房書安道:“老叔,你這樣分析,有根據嗎?”“當然有瞭,別忘瞭,我曾經收個書童叫山藥蛋,他把老康傢的情況全對我講過。”“噢,原來是這樣。看樣子你決定要去?”“一定要去。你們三人留在這兒,我一個人趕奔小孤山。”“老叔,要去咱們四個都去,遇事有個商量,也好打個幫手。你一人去瞭,我們在這兒能放心嗎?”“行啊,我們都去吧。”

四個人商量好瞭,叫過夥計,問明瞭去小孤山的方向,然後關上屋門,各帶兵刃,離瞭店房,在岸邊雇瞭一口小船,便駛向小孤山。小孤山在三仙島的正東方,兩處相距約三十裡地。那兒也是一個海島,面積和三仙島差不多,因為島上隻有一座山,山也不大,故名小孤山。三十裡水路並不算遠,今日又風平浪靜,小船像離弦之箭,飛速前進。時候不大,小船靠岸,房書安打發瞭船錢,四人棄舟登陸。

四個人上島一看,這兒村莊錯落,樹木成陰,島國風光,別有情趣。抬頭看,見遠處有座山包,山坡上隨高就低,像是一座城堡。房書安向一位正在織網的漁夫問道:“借問大哥,這兒是小孤山吧?”“不錯,是小孤山。”“上金鬥寨怎麼走?”“你看到那個小山瞭嗎?山坡上不是修有一道石頭墻嗎?那就是金鬥寨。”“多謝,多謝。”

四個人邁開大步,一陣緊走,來到金鬥寨的西門。四個人來到寨門口,抬頭觀看,隻見這座城堡全由石條砌成,修在山坡上,本來寨墻不高,也就是一丈五六,要加上地勢,就顯得十分高大。他們正在這兒觀看,由寨內出來瞭六七個人,到他們面前站定腳步,有一人非常和氣地問道:“諸位從哪兒來?要找誰呀?”白蕓瑞道:“我們從三仙島來,要見你傢寨主。”“請問您高姓大名?”“白蕓瑞,綽號玉面小達摩。”“白大將軍哪,失敬,失敬。小人奉寨主之命,特地在此恭候。後邊這幾位……?”“房書安,人稱細脖大頭鬼。這兩位是我的師弟:詼諧童子方寬,多臂童子方寶。”“原來是房老爺。諸位,請進吧!”

隨著一聲請,出來的人閃在瞭兩邊,寨門也打開瞭,隻見寨門洞那兒一邊站著十個壯漢,手持明晃晃的鋼刀,像守門神似地一動不動。白蕓瑞微微一笑,大踏步走向寨門。房書安等隨後緊跟,出來的人跟在房書安身後。等他們進瞭寨門,隻聽“吱呀呀——咣當!”寨門關上瞭。

白蕓瑞等人進瞭金鬥寨閃目觀看,見這兒隨坡就勢建有不少房屋,大部分單門獨院,像是民房。寨內縱橫交錯,修有不少道路,看樣子這個寨子的長寬和中原地區的縣城不相上下。他們到瞭寨子中心,在一座大院門前停瞭下來,有人領他們進瞭大門。房書安一看,嗬,好氣魄的莊園!進門是一個大院,院內修著水池假山,栽有奇花異草。兩邊各有五間廂房,迎面十間大廳,修得宏偉壯觀。大廳後邊,隱隱約約看到有樹木樓房,不知道後邊還有多大。

他們進瞭大廳,見廳裡坐著幾十個人,一個個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動不動。大廳的門口,站著四人,這四位俱是身高體胖,十分魁梧。頭一位,面似銀盆,挽發包巾,短衣襟,小打扮,身邊放著一對八棱梅花亮銀錘,看分量足在八十斤以上!第二位,一副花臉,身旁放著一對長把紫金瓜;另外兩位,臉色一黑一紅,每人身邊各放一對大錘。這四位好像四大天王,分立兩邊,守著廳門。往正中看,有一座木板墊起的臺子,離地高約三尺,臺子上並排放著三把椅子。上垂首坐著個老者,年約六十掛零,頭上銀發,挽著個纂兒;一部銀髯,長約尺半,飄散前胸,臉上看,十分木然,動也不動,隻有兩隻眼放出逼人的光芒。看樣子這位老者個頭不高,因為他兩手扶著桌子,身子露出的不多。下垂首坐著位女子,年在六旬之外,臉上看,慈眉善目,非常安祥。正中這把虎皮靠背金交椅上,沒有坐人,是個空位。往臺子後邊看,掛著鵝黃色的帳幔。

房書安看罷,不由心驚膽戰,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老叔,我們上當瞭啊。我說不來吧,你一定要來,看看這兒是什麼地方,真好比陰曹地府啊!沒一個活人!弄不好我們也得和他們作伴,在這兒當一個判官!”白蕓瑞道:“少廢話。喂,你們請我到這兒來,就是讓看這個陣勢嗎?真乃可發一笑。白某失陪,告辭瞭。”白蕓瑞說罷,轉身往外就走。門口的四大金剛早已操起瞭大錘,“叮當”連聲,八柄錘架起瞭一個錘胡同,要想出去,非得由錘下鉆過不可。方寬、方寶嚇得兩腿直打哆嗦。白蕓瑞發出一陣冷笑、“鏘鋃鋃”拽出金絲龍麟閃電劈,就想動手。

“且慢。還不與我退下!”門口的四個大漢倒退一步,錘頭又放回瞭原地。白蕓瑞等人扭臉觀瞧,見上垂首那個老者一縱身,跳到瞭桌子上,往那兒一蹲,兩手扶著膝蓋,沖白蕓瑞等人一陣冷笑:“嘿嘿,行啊,有膽量。哪位是玉面小達摩白蕓瑞?”白蕓瑞往前一站,挺瞭挺胸脯:“某傢便是。”“好!真是名不虛傳!白將軍有膽有識,鄙人佩服!佩服!這位是……”“我乃武昌府江夏縣人氏,人送綽號細脖大頭鬼,姓房,名叫書安!”“久仰,久仰。你們都是當今的英雄,老夫能見上一面,也是三生有幸啊。”房書安道:“老爺子,甭來這一套,你繞著彎兒把我們請到這兒,有啥事盡管說吧,講到明處,大夥兒心裡也痛快。老是這樣彎彎繞,沒用。”老者一陣大笑:“好,房老爺真是快人快語。老夫請你們來,沒別的事,主要是讓你們看一個人,這個人對你們可能至關重要。”

老者說罷,又從桌子上下來,沖黃帳子一擺手,帳幔向兩邊移動,裡邊還隔著山水屏風。屏風開處,走出一個人來,隻見他大踏步走上臺子,往中間的椅子上一坐:“房書安,你小子膽可不小啊,連一點禮貌都不懂,見瞭我老人傢為何還不參拜!”“哎喲,幹老,是你呀,可把我給想死瞭。幹老在上,孩兒給您磕頭瞭。”房書安跪地上磕瞭三個響頭。白蕓瑞也認出來瞭,這位正是白眼眉徐良:“三哥,您怎麼跑到這兒做起山大王來瞭?可把小弟給盼壞瞭。”

徐良到底從哪兒來?他怎麼做瞭小孤山金鬥寨的寨主瞭呢?這話還得打從他和白蕓瑞分手的時候說起。

徐良和白蕓瑞分手之後,各自取道,趕奔三仙島。白蕓瑞一直到瞭望海鎮,與三仙島一水之隔,第二天就登島瞭;徐良卻多少走瞭點背道,到瞭望海鎮東南四十裡的沙頭集,這兒隔海就是小孤山。徐良怎麼到這兒瞭呢?是不是道路不熟,走岔瞭?不是的。道路不熟可以問,徐良那麼聰明,不會走錯道。走到沙頭集的原因,是遇上瞭一點小事。

徐良這個人,辦事特別細心,對人熱情,也很謙虛,從來不擺架子。在他離望海鎮還有五六十裡路的時候,趕上天黑,就住在瞭沙頭集村頭的店房,這傢店房叫康傢老店。店掌櫃對他特別熱情,把他接進後院一間非常幹凈的屋子裡。這兒全是上等擺設,看著就讓人舒服。小夥計跑前跑後,給他打來凈面水、洗腳水。徐良剛剛洗罷,夥計就給送來瞭上等香茶,沒等吩咐,又送來瞭飯菜。徐良心裡非常痛快,心說:這傢店房會做生意,對人這麼熱情,招待的又周到,真像到瞭傢一樣,明天我得多給幾兩銀子,謝謝人傢。

徐良吃罷晚飯,在村頭轉瞭一會兒,天已黑瞭下來,這才回到店房。小夥計趕忙給他點上蠟燭,鋪好瞭被褥。徐良在燈下坐瞭一會兒,便吹熄蠟燭,和衣躺在床上,想著心事。突然,聽到院裡有爭吵之聲。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苦苦哀求:“掌櫃的,您就行行好,讓我在這兒過一夜吧。真把我趕到街頭,我怕大黃狗啊。”“不行,你這個老頭兒,帶著病態,要死到我們這兒怎麼辦?我們不得賠本打官司嗎?快出去!”那個老者還是哀求著,不肯走。有個夥計道:“掌櫃,你看這樣行不,我們那個柴草屋,不是空著嗎?讓他在那兒呆一夜得瞭。”“哎,那可就謝謝你們瞭,什麼屋都可以,隻要別把我趕到街頭就行。掌櫃的,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傢,您要有剩飯就給我一口,我這肚子一天都沒吃東西瞭。”這位老者得寸進尺,又討上吃的瞭。可能是小夥計到前邊給他拿瞭點剩飯,老頭千恩萬謝,鉆草屋裡去瞭。

徐良心想:世界上不平等的事情太多瞭。同是出門人,我這兒舒適床鋪,滿桌酒菜;他那裡鉆進草屋,乞討剩食。唉!徐良感嘆瞭一會兒,又想開瞭自己的心事。想什麼呢?想他和白蕓瑞分手以後,不知蕓瑞到沒到三仙島,也不知夏遂良等人在不在三仙觀?真要在那兒,我們怎麼個拿法?這些問題,纏繞著他的腦子,輾轉反側,遲遲未能入睡。大約在三更天左右,徐良覺得眼皮怎麼也不願睜開,身子一歪,打算入睡,突然,聽到後窗外有說話的聲音。徐良是武術行傢,別說還沒有睡著,就是睡夢之中,有一點動靜,也能把他驚醒。他側耳細聽,窗外大約有四五個人,有一位說道:“掌櫃的,往哪兒抬呀?”“抬到村外。小聲點啊,千萬不能把別人驚醒,也不能讓外人看見。”徐良一聽,這是要幹什麼?一翻身便下瞭床,趴後窗那兒一看,黑糊糊看不真切。徐良一時產生瞭好奇之心,便到屋後,正把這夥人給堵住,對面來瞭五個人。掌櫃在前引路,後邊四人抬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放的不知道是什麼,看樣子這些人肩頭還扛有鐵鍬和鎬。掌櫃一見徐良擋住瞭去路,嚇得“哎呀”一聲,就站那兒不動瞭。後邊那四位也是大驚失色,手一松“撲通”,抬的木板落在地上。

徐良覺得奇怪,上前一看,原來木板上躺著一個人,看樣子他們是打算把這個人抬到村外埋掉。徐良心想:埋人為啥不在白天?夜裡偷偷摸摸的幹這種事,裡邊定有隱情。徐良想到這兒,一把抓住瞭店房掌櫃:“你們這些人鬼鬼祟祟,搞的什麼名堂?難道說要偷埋活人不成?真是目無王法呀,我要把你們全都送官治罪!”

隻因徐良管瞭這場閑事,才給他增添瞭無數麻煩。

《白眉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