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回 明正德乏費賣馬

第38回 明正德乏費賣馬

卻說吳大材,令周元速回,留住天子。周元領命,出府而回。吳大材令傢丁飛馬進城,知會眾文武,速來周元傢中,朝見天子。自己整備等待。那周元趕回傢來,一見門前無瞭馬匹。忙從後門進內,見王氏問道:“兒去見吳侍郎若何?”周元便把吳侍郎禮待言明。“如今吳侍郎知會文武官,欲來朝拜天子。”王氏道:“自你出門,朝廷亦就起程去瞭。”周元驚道:“母親何不留住?今文武若來尋,無天子,嶽父豈不悔親?”王氏笑道:“癡呆子!即有禦招王婚,又行過翁婿禮,怎得賴親?”周元道:“未知天子今將何往?”王氏道:“天子說要往三峰巖。”周元道:“待兒拜將回來。”即忙緊走三峰巖而去。時瑞蘭州眾文武官,聞報天子在周元傢中,俱出城到吳侍郎傢相等。吳大材把禦扇與百官看過,各官忙備官帶,執事儀從,令一傢人引路甫及周元的村口,各官下馬步行,令隨從人役,在村口伺候,不許喧嘩。眾官來至周元門庭首,見門閉著。文東武西分立兩旁,屏氣息聲,連咳嗽亦不敢一聲,惟有王氏在房中,自思母子得受朝廷恩封,暗暗喜悅。忙聞得門外有步履之聲,細聽時又無動靜。心中疑惑,即起身來開廳門。那門前百官聽得開門,疑是天子聖駕出來,文武官員一同跪下,齊稱“萬歲!萬萬歲!”這王氏那有此福,一見文武跪下,倒吃一驚。回身要走,不防失腳,跌倒在地,一命早已飄渺。那眾官跪候許久,並無聲息,偷眼一看,隻見室中有一婦人倒在地上不動。那文武齊齊立起身來。那吳府傢人叫道:“不好瞭!此乃周元之母,無故被列位老爺拜得動也不動。周元回來,怎肯幹休!”吳大材進內,見無正德,連周元也不知哪裡去瞭。又見王氏人事不省。忙令傢人扶進房床安頓,一面令人找尋周元。

不料那周元,因趕到三峰巖,尋無正德。尋問旁人,俱說未有騎馬之人到此。周元隻得趕回。吳府傢人遠遠叫道:“周元快回,眾官等待。”周元應道:“我來也。”傢人忽省悟:“他如今是姑爺,怎好叫他姓名?”忙改口道:“姑爺快來,與眾官相見。”周元奔到門首,眾官向前相見。吳大材問道:“賢婿從哪裡來?天子今在何處?”周元便把伊母言往三峰巖,“追趕聖駕不遇,如今不知聖駕何往?”吳大材道:“聖駕我們自去尋訪,賢婿快去伏侍令堂。” 

周元應諾。進入房中,見母臥於床上,呼之不應。揭開被一看,見王氏雙目睜白,奄奄欲絕。心中大驚,出問吳大材道:“傢母何以如此?”吳大材便把前情言明。周元暗恨眾官,將伊母拜得如此顛到,再進房呼瞭幾聲,隻見王氏雙目向周元一看,閉瞭。兩足一蹬,早已嗚呼哀哉。周元放聲大哭。想著無有分文收殮,不覺哭瞭又哭。眾官苦勸。吳大材勸道:“令堂今受朝廷誥封一品,死得有光。且收拾喪事為是。”周元道:“小婿分文斷絕,如今怎得措備?”吳大材道:“我已著傢人拿銀前來料理。”府縣官員道:“收殮後,移到吳大人那旁去開喪。此間好起造行官。”周元問道:“造什麼行宮?”府縣官道:“將軍不知麼?凡聖駕所住之處,須造行宮。方表地方官敬。”周元道:“列位差矣。這是我的住宅,又不曾賣於天子,怎麼要造行宮?”吳大材道:“凡聖駕住過,便當蓋造行宮,此乃朝例,賢婿俟收殮完,移到我傢開喪。”周元道:“依此而言誰敢與天子結交?連房屋亦占為行宮瞭?”眾官辭別回城,使人役四處暗訪正德天子。吳大材給銀將王氏一品夫人厚禮裝殮入棺,將棺運到自己傢中。文武官員,俱來吊奠。開喪後。吳大材即請教師,傳授周元武藝兵法。至服闕方與女兒完親,遂進京供職。此是後話不表。

且說正德天子,恐百官跟尋前來,加鞭奔至日色將晚,今番知是饑餓,見路旁有一村店,架上擺列些食物,招牌上寫著“王傢店安寓往來客商。”店前坐著一個老頭兒,正德下馬,將馬牽到店前。店主人忙向前迎接,道:“客官,天色已晚,就在小店安歇罷。”正德道:“極好!”店主人把馬牽往後槽,又引正德,進瞭一座房中,問道:“客官何處,高姓大名?”正德復以武德答之。店傢隨備過酒飯,帝飽餐畢,和衣睡下,自思在此俟王合前來同往。至次早起床,就在店前懸望王合,從此一日三餐,盡是王小二供奉。過瞭八九日,仍不見王合蹤影,帝心焦。那一早王小二笑吟吟向前道:“小人有句話告稟老爺。”帝道:“何事?隻管說來。”王小二道:“大官人在此連飯錢房錢,及馬草料,每日共銀一兩,客官到店九日,共九兩。”可憐小人微本生意,敢求先給些銀兩,好備酒菜伏侍,若何?”正德聞言,目瞪口呆道:“我有一個傢人,因途中失散,我故連日在此等待。銀兩俱在他身邊,等他前來,一並給還你。如今分毫斷絕。”王小二著驚道:“盛價既已失群,知他幾時前來?再過二日,小二連店亦開不成,那有酒飯伏侍大官人?須想一想有什麼救急的方法。”帝道:“你太忒呆瞭,我這裡又無熟識,實是無計可施。” 

王小二想瞭一會道:“大官人人要用費,馬又要草料,何不把馬賣瞭,省瞭草料,又有銀兩使用。何等是好?”帝問道: “官兵要馬征戰,民間要馬何用?哪個承買?”小二道:“大官人不知。我們山東路上,最重牲口。又有公子王孫富室之弟,走馬馳射。馬匹極是合用的。”帝道:“既如此,煩你看哪一傢要馬,叫他來買此馬。”小二道:“小人怎知何人要買馬?但我們此間前去四五裡有一市鎮,五日一次墟日,各物齊備,亦有牛馬貨賣。要用牛馬的,到市選買。來日湊巧就是趕墟日期,小人引客官帶馬到墟,自有人買去。”帝道:“極好,你須把馬整頓,來日好去趕市。”王小二道:“小人知道。來日五更後,便要前往。”帝道:“不差。” 

果然是夜,王小二先起來,收拾定當,方去請正德起來洗梳、飽餐上馬。王小二提一盞燈引路。鎖上店門,來到鎮市上。此時天色尚早,做買做賣的還未齊到。正德即下馬來,心思自有天子,諒無赴市的。不一時間,肩挑背負,挨挨擠擠,十分熱鬧。又有許多馬上市。隻見有一夥富戶子弟,前來買馬。原來正德的衣服整楚,兼那鞍韂俱是八寶鑲就。金鞭金蹬光華奪目。誰知道是賣馬的?都無一人敢來問他一聲。正德等得許久,見無一人來問他,又見東邊一夥人圍看幾匹馬議價。正德心想:須牽向到熱鬧處好賣。即牽馬到東邊來。眾富戶見正德的馬肥膘,恐被踢傷,遂散往西邊去瞭。正德又牽到西邊來,西邊人也散去瞭。正德撞來撞去,隻是無人來問他的馬。心中著急,須臾間亦就散市。帝悶悶不樂,隻得牽馬和王小二回來。至路上,正德埋怨道:“這都是你主人不好。你見我安閑無事,故弄我到此吃些辛苦。”王小二道:“大官人休說笑話。豈不見市上賣瞭許多馬匹,偏偏你的馬無人要。”正德道:“為何連問也無人來問一聲?又不見得我要勒索高價!”王小二嘆氣道:“總是小人晦氣,故無人問。”正言間,忽見前面來瞭一人,頭戴緞巾,身穿一領皂綾袍,佈襪皂鞋,年約有三旬餘,騎著一匹小白馬,前來迎著王小二問道:“小二哥,你今早店門為何鎖著?卻往哪裡來?”王小二道:“原來是汪員外。”即指著後面道:“為同這武大官人,帶這馬到市上去賣。無人要買,到這時才來。”汪員外見瞭那匹馬,暗想:好一匹千裡馬駒!遍身潔白,並無半根雜毛。忙下馬向正德作揖道:“請問大官人,貴府何處,高姓大名?”正德答禮道:“俺乃北京城內人氏,姓武名德。因欲往遊耍蘇州。未知員外姓什名誰?”王小二道:“我這員外姓汪名如龍,極是一位慷慨的人。”汪如龍問正德道:“你這馬要賣多少銀兩?”正德道:“隻因小仆失散,欠些路費,故欲賣此應用。任憑員外酌量給銀,不必言價。”汪如龍說:“大官人須說個價出來,小可方好發給。”正德暗想:往常賣馬每匹價銀隻得六七兩,諒俺的禦馬,值銀兩必多。但不可說得太多。他若不買,又無人要,反為不美。即答道:“就是五十兩銀子。”汪如龍吃驚道:“怎要五十兩銀子。”正德疑他是嫌多價,又道:“若嫌多,便減些也無妨。”汪如龍道:“非是嫌多價。小可是說,這匹好馬五十兩銀子怎買得來?王小二哥,可同大官人到舍下取銀兩,自有薄禮相謝。”王小二喜諾。

三人來到莊上。汪如龍對正德道:“大官人這鞍韂可取回去。”正德道:“我既無馬,要這鞍韂何用?到是相送罷。”汪如龍暗喜,隻此鞍韂價值數千金。即請二人坐下,隨進內取銀兩付與正德。道:“這是白金二百二十兩。”另此十兩與王小二道:“折為一茶之敬,勿嫌微薄。”王小二連連稱謝。正德道:“銀原先要五十兩,何故許多?”汪如龍道:“此是薄意。大官人此銀不收,此馬小可也不敢受。”王小二道:“員外既然如此好意,大官人收瞭為是。”正德方收瞭,謝瞭汪如龍,出門首分別。

未知汪如龍買得禦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白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