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悟空大鬧金□左山右兜洞 如來暗示主人公
悟一子曰;慧禪師回:“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指炯炯不昧,無形無息,天性之真去處而言。此篇如來示者,即指示此也。言為意之主者在虛中,知意之主者在坐照。惟得主人公,而意土可定;惟知主人公,而主人公可得。若涉聞見智識之力,而欲情定意寧,是猶請天神、雷將、火德、水星,而終難出其圈套。即有偶覺暫悟,忽得故物之時,亦如偷營劫寨,偏師奇兵之剽掠而已。
“行者偷得金箍棒。又要偷他圈子,做掏摸買賣,見圈而不知圈為何物,不能下手。隻見火器明晃,如同白日,見一切套去兵器等物,即滿心歡喜,跨龍縱火而回。”此即偶覺暫悟而忽得故物,所謂逐末昧本,旋得而難保旋失也,其“八戒、沙僧、長老仍捆住未解,白馬行李亦在屋裡,”如何走得路耶?故老魔道;“賊猴啊!你枉使機關,不知我的本事!”誠不知本也。諸神以為得志,一齊再戰。“眾神靈依然赤手,孫大聖仍是空拳。”蓋煙火之明,何能燭迷天之昧?毫無執持,莫可致力,其奈意土之妄動何?故老魔叫:“小的們,動土修造。”要“殺唐僧三眾謝土,大傢散福受用”。土動則傷性害命,言下分明。
“火德怨性急,雷公怪心焦,水伯悶無語。”均聰明才識,憶逆謀度,乖和失中之象。其致此之由,非如來慧眼觀看,何能瞭然?“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即“天之所以與我無可損益者”是也。“慧眼”者,即本性靈明,返現內照,表裡瑩徹,纖毫弗存,不迎不隨,自然明凈,明鏡止水是也。“行者早至靈山,四方觀看,忽聽有人叫道:‘孫悟空,從那裡來?’”非果至靈山也,靈臺方寸地即是,忽然悟到如來境界,故曰:“初來貴地。”如來曰:“你怎麼獨自到此?”蓋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
“如來聽說,將慧眼遙現,早已知識,對行者道;‘那怪物我雖知之,但且不可說破。’”雲此物唯須自己瞭悟,難假言說,所謂“無法可說,是名說法”也。又道:“我這裡著法力助你。”“行者道:‘如來助我什麼法力?’如來即令十八尊羅漢開寶庫,取十八粒金丹砂,各持一粒,與悟空助力。陷住他,使他動不得身,拔不得腳。”’妙矣哉!“十八”者,“木”也,解作木能克土為助力,乃據理空談,叫人何處致力?十八粒金丹砂,令十八尊羅漢取之,各取一粒也。“十八”加“各”為“格”,言能格此物,方能收此物,所謂“打開金寶藏,令人各認取”也。故欲誠意必先致知,致知在於格物。“物”字從“牛”,《說文》雲:“牛為大物。天地之數,起於牽牛。”天地得牽牛而成運,人身得誠意而協中。
然何以十八粒金丹砂又盡套去?金丹而曰“砂”,金丹之膚鞟也。仙師特下此一轉者,唯恐學人誤認格物為博物.而未明格物之精義,終不能致知。必能知至,方謂之能格物。若隻相物而不能真知,雖相盡羲皇以來之書,胸羅甲乙;格盡宇宙以內之物,博綜動植,仍是遠涉泛求,騖外逐末,與性命無關。所謂“自笑從前顛倒見,枝枝葉葉外頭尋”也。亦何能使此物身不動,腳不挪,被伊—一圈去?“十八羅漢個個空手停雲”,名稱搜羅滿腹之漢,實為停雲空手之尊,格安在哉?必能知之至,然後能格之荊擇善,則格之盡;惟精,則知之至。擇善以明理,惟精以執中,始能降伏此物而無難。如來令降龍、伏虎二尊在後吩咐者,吩咐此也。“二尊對行者道:‘悟空,你曉得我兩個出門遲滯者何也?’行者道:‘不知。’”惟知此降龍、伏虎之要妙,而後為格之盡,知之至也。
羅漢道:“如來吩咐:‘失瞭金丹砂,就叫孫悟空上離很天太上老君處尋他蹤跡。’”老君為《鼎》卦之五爻,五虛中而能容物,故能止意而不動。金剛琢為鼎之黃耳,剛以柔節,金而兼玉,始終如一,故能套諸物而無遺。前第六回用此寶貝,打中大聖之時,詮解已悉。此明老君失中之由,在於童子昏昧,非真老君失其虛中,而令意土紛擾也。明人心自有靈童,而昏昧不覺,以致率意冥行,為邪作怪,使性命莫保也。夫以化質之器具,而反為害聖魔頭,總此一物之縱放出入而且。此收伏還返之機,貴自己密察,而非他人能助。
“行者眼不轉睛,東張西看”,神觀也。“忽見童兒盹睡,青牛不在,道:‘老官,走瞭牛也!走瞭牛也!’”正尋著腳色,真知實見也。“童兒忽醒”,如夢始覺。“今已七日”,“七日來復,天心復見”之候也。查出偷去金剛琢,方為物格而知至矣。“老君執芭蕉扇”,執清虛之氣而致虛中之物,即執中存誠之義。“高叫:‘牛兒!還不歸傢?’那魔即認得主人公,一扇而圈子丟,再扇而本相視。”所謂“一聲喚轉靈童子,二氣還虛本太清”。“老君跨牛歸天,眾神取兵回去,師徒整裝離洞。”意定心寧,妙在如來之慧眼指示。學道者各具如來之慧眼,奈何獨不自認主人公哉?
篇中老君道“七返火丹,吃瞭一粒,該睡七日”之語,另有妙諦。“七返”為煉成之神火,服食之後,醉骨酥筋,原有七日大休歇,正是大醒,非大寐也。仙師特於昏睡放牛處,閑閑逗露耳。還丹之妙,各篇已經盡泄,明考察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