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林大有平空被捕 凌貴興黑夜遭擒

第三十四回 林大有平空被捕 凌貴興黑夜遭擒

卻說貴興叫人去請沛之,去瞭許久,回來說:“那蘇先生隻在客棧裡寄存行李,寄瞭兩天,就來搬去瞭。問他搬到哪裡,客棧裡的人也不知道。”貴興甚是疑惑。想道:“他要到這裡行道的,莫非已經租定瞭地方搬去瞭?”因交代店夥們,留心看街上各處,有蘇沛之命相的招紙沒有,倘是有時,看他住在哪裡。店夥答應去瞭。貴興還望他自己再來,誰知等瞭幾天,毫無影響。便是托他去雇船的林大有,也絕跡不來。便叫人到北門外林聚仙館去請他來。去瞭一會,隻帶瞭聚仙館的一個夥計來,說道:“林大有那天從大爺這裡回去,正要去雇海船,卻來瞭兩個南海縣差,拿瞭硬簽來提瞭去。問他是甚麼案子,也不肯說,送他茶費,也不肯受。說是本官立刻要人,不能延遲的,沒奈河隻好跟瞭去。直到今天,還沒回來。我們到縣裡去打聽,也打聽不出一個消息。”貴興聽瞭,大驚失色。先打發那夥計回去,馬上叫人去找瞭簡勒先、黎阿二兩個來。貴興對二人說道:“林大有不知為瞭甚麼案子,被南海縣捉去瞭。你們兩個衙門裡熟悉些,趕緊去打聽來,千萬要打聽是我的案子不是!”二人答應去瞭。

貴興十分著急,恰好宗孔到瞭,貴興便告知此事。宗孔道:“侄老爹放心!要是我們的案子,沒有單單抓大有一個人的道理!我看總是他私販煙土的案發作瞭。”貴興終是不放心,皺著雙眉,在那裡長籲短嘆。忽然跌足道:“斷不是私販煙上的案,要是那案時,他那林聚仙館早封瞭!”宗孔道:“任憑他甚麼案,總不是我們這一案,我敢保的。此刻天來又進京去瞭,若說他告準瞭呢,欽差也來不瞭那麼快,這裡又有誰去告發呢?”貴興聽瞭,略略放心。

等到入黑時候,簡、黎兩個來瞭,搖頭說道:“打聽不出來。”貴興道:“你們裡面沒有熟人麼?”勒先道:“連衙門裡的人,都不知道,這才無從打聽呢。那天提瞭進去, 並不問話, 就奉瞭內諭,叫釘起鐐銬,收入內監。”貴興大驚道:“這是一個重案瞭,為甚麼不問話呢?這件事實在可疑。”勒先道:“還有下文呢,昨天晚上,本宮就在簽押房裡,叫提去問話,及至提到時,卻隻問得一句,‘你就是林大有麼?’大有答應瞭一聲‘是!’本官隻點瞭點頭,便取出一封申文,交給兩個似傢人打扮的人,連大有一並帶瞭去,也不知是哪個衙門裡的。南海衙門裡的人,本來有兩個和大有相好的,向那兩個人問問他帶到哪裡去,誰知他兩個隻惡狠狼的瞪瞭一限,一言不發的就去瞭。他們又不敢跟著走,所以此刻大有這個人在哪裡,也不知道。”貴興聽瞭,越發疑心起來,鬧瞭個坐立不安。向來可以商量的隻有一個區爵興,如今又到湖南去瞭。除瞭爵興,隻有林大有可以商量大事,此刻又鬧出件事來,真是手足無措。勒先便道:“我們破瞭今夜工夫,去打聽吧。從府裡問起,一直問到制臺衙門,總有一處著落的。”貴興便道:“事不宜遲,快去吧!”二人答應去瞭。

這裡貴興急得同熱鍋上螞蟻一般。宗孔道:“侄老爹,何苦代他擔憂!這個叫做‘事不關己,己不勞心’呀!”貴興道:“這件事來得離奇,我總怕就是我們那一案。”宗孔道:“這個又是白操心,我敢保得一定不是的。要是我們那一案,為甚單單捉瞭他去?這一定是他自己犯瞭甚麼罪,被人告發瞭,鬧出來的。”貴興猛然想起,為甚不去打聽他那一個原告呢?得瞭原告主名,就可以有點頭緒瞭。

當夜等到三更時候,簡、黎兩個氣喘籲籲地回來瞭。阿二說道:“這件事很離奇!府裡打聽過沒有,道裡也沒有,隻有臬臺衙門裡,有點影響,卻還不甚實在。打聽裡面的人,都不知道。隻曉得昨天晚上,裡面打發兩名傢人,帶瞭一個札子出去,也不知道是到哪裡去的。不多一會,就帶瞭一名犯人回來,也不問話,也不收監,一直帶到裡面,也不知道安置在甚麼地方。直到今日,也沒有消息,想來這就是大有瞭。聽說這位新臬臺,十分嚴正,此刻衙門裡的人,一個個的都懷著鬼胎呢。”貴興訝道:“怎麼幾時換的新臬臺?姓甚麼?”勒先道:“大爺怎麼還不知道?是前天接印的。焦臬臺已經調瞭浙江瞭,新臬臺姓陳。”貴興道:“我這幾天心亂得很,連轅門抄也沒有,所以不知道。我們倒要打點打點,送個禮去,將來也好有個照應。”說到這裡,忽然又想起爵興、李豐都不在傢,沒有人會鉆這個門路。想到這裡,不覺躊躇瞭一陣,卻隻想不起這麼一個人來。因對勒先道:“明日再到縣裡去打聽,林大有是哪一個原告?”勒先道:“還等大爺費心呢!代書門稿,哪裡不打聽過來?卻隻查不出那個的原告。”貴興聽瞭,愈加憂疑道:“莫非有人攔輿?”勒先道:“攔輿也應該有人知道。”阿二道:“莫非原告是告到臬臺那裡去的麼?”勒先道:“不錯不錯!今夜來不及瞭,明日一早去打聽吧。”

當下兩人和宗孔,就在三德號安歇。隻有貴興一夜不曾合眼,心中猶如轆轤一般,憂這個,慮那個,越想越害怕起來。想不如雇瞭海船,趁早走瞭吧。想到瞭天亮,就坐起來,先叫醒瞭宗孔,告訴他要逃走的意思。宗孔道:“侄老爹為甚隻管擔這個心!哪裡就是為瞭我們的案子!如果是我們的案子,大有捉去好幾天瞭,為甚還不來捕捉我們呢?”宗孔這句話,卻說得頗在理上,貴興聽瞭,略略放心。不一會,勒先也起來瞭,梳洗過後,也不等黎阿二,獨自一個人到臬臺衙門打聽去瞭。

貴興這裡,又想起蘇沛之,叫人四面八方找尋,卻哪裡尋得出來?貴興思量,他想是到別處去瞭,也就放過。直到瞭晚上,勒先方才回來,說道:“費瞭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得瞭一點眉目。這件事,闔署上下,除瞭臬臺自傢知道,就是當日到南海縣去提人的兩個傢入,也隻知是個要犯,究竟不知為瞭何事,也沒有個原告。連裡面的師爺,也有許多並不知道有這件事的。我們大傢測度瞭一天,想是這位臬臺。久已知道大有這個人,這回是訪拿地痞捉走的。聽說一直提到內宅裡去,並不寄監。這件事隻怕不小,不然,從來也沒有這等辦法的。”貴興道:“我們總要想個法子救他出來才好。”宗孔道:“這又何必呢!他這回事,又不是我們帶累他的。”勒先道:“此刻要救他,也沒有個下手的地方,隻要盼他犯的不是死罪,就好商量瞭。”

這裡正在議論紛紛,卻好簡當、葉盛也到瞭。他二人同林大有最是相好,也為得瞭信,特地來商量的。簡當道:“我打聽得是新臬臺訪拿地棍,開瞭一張名單,交給兩縣,內中頭一名就是大有。”貴興忙問道:“下餘那些都是甚麼人?”簡當道:“下餘那些,卻不知道,隻知一共有十二人。現在連大有已經拿到瞭七個,可是那六個都是寄在縣監,隻有大有提到司裡去,不懂是甚麼意思。”宗孔拍手道:“侄老爹,這回我的話怎麼瞭?我說與我們並不相幹的呢!”貴興道,“你兩個可有甚麼法子,可以救得他出來呢?”葉盛道:“此刻隻有先到監裡打點打點,免瞭他受苦,再作道理。”勒先道:“你還不知道,他並不在外監,也不在內監裡呢。”葉盛訝道:“不在監裡在哪裡?難道請他在花廳裡坐坐麼?”勒先道:“豈但花廳裡,還在內宅呢!”簡當、葉盛聽瞭,又是一番疑慮,勒先等聽說是訪拿地棍,不免又懷著鬼胎。隻有貴興略為放心,自以為是個讀書人,斷不至於派在地棍之內。既是訪拿地棍,或者不涉到自己一案,因此心神定瞭一定。隻是從此日日叫人去打聽大有的事。爭奈總如泥牛入海一般,永無消息。起先幾天,貴興到號還有點疑懼,過瞭些時,雖然探不出大有消息,卻也沒有別的動靜,慢慢的就把疑懼的一念全行忘懷瞭。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覺又過瞭兩個多月。此時正是冬月中旬,忽然接到李豐從江西專差飛報的一封信。貴興連忙拆開看時,上寫著:

“欽使已抵江西,仍是前督孔公。幸副使為傢叔,得以進言。款已收受,允為通融辦理。足下宜先邀集眾人,練習口供,並多邀鄰佑耆民作保。此乃傢叔切囑,至要至要!仆刻隨侍傢叔,當與使節同來也。”

貴興看罷,大喜道:“我看今番梁天來再奈我何!難得欽差恰是李豐的令叔,這回差他去得著也!”於是重賞瞭來人,約瞭一眾強徒,到譚村去商量口供。因為省城耳目眾多,而且凌氏眾人多在譚村,隻得要移樽就教。當日齊集裕耕堂上,少不免又是肥魚大肉,供養起來。又邀瞭村中幾個有年紀的人來,央他們作個保證,每人先送十兩,許瞭事後再當重謝。一眾都是村中窮民,向來受他欺壓,一個個隻得點頭應允,聚眾到晚,方才別去。貴興又與眾強徒商議口供,次日又商議瞭一日,眾強徒本要別去,因為貴興高興,要設筵預賀,眾人就一同留下。到晚上又轟呼牛飲起來。正在酒興暢酣時,忽聽得門外一聲炮響,四下裡火把齊明,擁進一群人來,嚇得貴興手足無措。

未知來的是甚麼人?且聽下回分解。

《九命奇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