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舌劍唇槍難回節烈 忿深怨絕頓改堅貞

南京地方遼闊,茍才接得芬臣的信,已是中午時候;在傢裡胡鬧瞭半天,才到票號裡去;多祝三再到芬臣處轉瞭一轉,又回號裡打票子,再趕到茍才公館,已是掌燈時候瞭。茍才回到傢中,先向婆子問:“勸得怎樣瞭?”茍太太搖搖頭。茍才道:“可對姨媽說,今天晚上起,請他把鋪蓋搬到那邊去。一則晚上勸勸他;二則要防到他有甚意外。”茍太太此時,自是千依百順,連忙請姨媽來,悄悄說知,姨媽自無不依之理。

茍才正在安排一切,傢人報說票號裡多先生來瞭,茍才連忙出來會他。祝三一見面,就連連作揖道:“耽誤瞭大人的事,十分抱歉!我們那夥計萬才回來,做晚的就忙著和他商量大人這邊的事。大人猜我們那夥計說甚麼來?”茍才道:“不過不肯信付我們這背時的人罷瞭。”祝三拍手道:“正是,大人猜著瞭也!做晚的倒很很兒給他埋怨一頓,說:‘虧你是一號的當手,眼睛也沒生好!象茍大人那種主兒,咱們求他用錢,還怕茍大人不肯用;此刻茍大人親自賞光,你還要活活的把一個主兒推出去!就是現的墊空瞭,咱們那裡調不動萬把銀子,還不趕著給茍大人送去/大人,你老人傢替我想想,做晚的不過小心點待他,倒反受瞭他的一陣埋怨,這不是冤枉嗎!做晚的並沒有絲毫不放心大人的意思,這是大人可以諒我的。下回如果大人駕到小號,見著瞭他,還得請大人代做晚的表白表白。”說罷,在懷裡掏出一個洋皮夾子,在裡面取出一張票子來,雙手遞與茍才道:“這是一萬兩,請大人先收瞭;如果再要用時,再由小號裡送過來。”茍才道:“這個我用不著,你先拿瞭回去罷。”祝三吃瞭一驚,道:“想大人已經向別傢用瞭?”茍才道:“並不。”祝三道:“那麼還是請大人賞用瞭,左右誰傢的都是一樣用。”茍才道:“我用這個錢,並不是今天一下子就要用一萬,是要來置備東西用的,三千一處也不定,二千一處也不定,就是幾百一處、幾十一處,都是論不定的;你給我這一張整票子,明天還是要到你那邊打散,何必多此一舉呢。”祝三道:“是,是,是,這是做晚的糊塗。請大人的示,要用多少一張的?或者開個橫單子下來,做晚的好去照辦。”茍才道:“這個那裡論得定。”祝三道:“這樣罷,做晚的回去,送一份三聯支票過來罷,大人要用多少支多少,這就便當瞭。”茍才道:“我起意是要這樣辦,你卻要推三阻四的,所以我就沒臉說下去瞭。”祝三道:“大人說這是那裡話來!大人不怪小人錯,準定就照那麼辦,明天一早,再送過來就是瞭。”茍才點頭答應,祝三便自去瞭。

茍才回到上房,恰好是開飯時候,卻不見姨媽。茍才問起時,才知道在那邊陪少奶奶吃去瞭。原來少奶奶當日,本是夫妻同吃的,自從茍太太拆散他夫妻之後,便隻有少奶奶一個人獨吃。那時候,已是早一頓、遲一頓的瞭;到後來大少爺死瞭,更是冷一頓、爇一頓,甚至有不能下等的時候,少奶奶卻從來沒過半句怨言,甘之若素。卻從茍才起瞭不良之心之後,忽然改瞭觀,管廚房的老媽,每天還過來請示吃甚麼菜,少奶奶也不過如此。這天中上,鬧瞭事之後,少奶奶一直在房裡嚶嚶啜泣。姨媽坐在旁邊,勸瞭一天。等到開出飯來,丫頭過來請用飯。少奶奶說:“不吃瞭,收去罷。”姨媽道:“我在這裡陪少奶奶呢,快請過來用點。”少奶奶道:“我委實吃不下,姨媽請用罷。”姨媽一定不依,勸死勸活,才勸得他用茶泡瞭一口飯,勉強咽下去。飯後,姨媽又復百般勸慰。

今天一天,姨媽所勸的話,無非是埋怨茍才夫妻豈有此理的話,絕不敢提到勸他依從的一句。直到晚飯之後,少奶奶的哭慢慢停住瞭,姨媽才漸漸入起彀來,說道:“我們這個妹夫,實在是個糊塗蟲!娶瞭你這麼個賢德媳婦,在明白點的人,豈有不疼愛得和自己女兒一般的,卻在外頭去幹下這沒天理的事情來!虧他有臉,當面說得出!我那妹子呢,更不用說,平常甚麼規矩咧、禮節咧,一天到晚鬧不清楚,我看他向來沒有把好臉色給媳婦瞧一瞧。他男人要幹這沒天理的事情,他就幫著腔,也柔聲下氣起來瞭。”少奶奶道:“豈但柔聲下氣,今天不是姨媽來救我,幾乎把我活活的急死瞭!他兩老還雙雙的跪在地下呢;公公還摘下小帽,咯嘣咯嘣的碰頭。”姨媽聽瞭笑道:“隻要你點一點頭,便是他的憲太太瞭,再多碰幾個,也受得他起。”少奶奶道:“姨媽不要取笑,這等事豈是我們這等人傢做出來的1姨媽道:“啊唷!不要說起!越是官宦人傢,規矩越嚴,內裡頭的笑話越多。我還是小時候聽說的:蘇州一傢甚麼人傢,上代也是甚麼狀元宰相,傢裡秀才舉人,幾幾乎數不過來。有一天,報到他傢的大少爺點瞭探花瞭,傢中自然歡喜爇鬧,開發報子賞錢,忙個不瞭。誰知這個當刻,傢人又來報三少奶奶跟馬夫逃走瞭。你想這不是做官人傢的故事?直到前幾年,那位大少爺早就扶搖直上,做瞭軍機大臣瞭。那位三少奶奶,年紀也大瞭,買瞭七八個女兒,在山塘燈船上當老鴇,口口聲聲還說我是某傢的少奶奶,軍機大臣某人,是我的大伯爺。有個人在外面這樣胡鬧,他傢裡做官的還是做官。如今晚兒的世界,是隻能看外面,不能問底子的瞭。”

少奶奶道:“這是看各人的志氣,不能拿人傢來講的。”姨媽道:“天唷!天底下有幾個及得來我的少奶奶的!唷!老天爺也實在糊塗!越是好人,他越給他磨折得利害!象少奶奶這麼個人,長得又好,脾氣又好,規矩、禮法、女紅、活計,那一樣輸給人傢,真正是誰見誰愛,誰見誰疼的瞭,卻碰瞭我妹子那麼個糊塗蛋的婆婆。一年到晚,我看你受的那些委屈,我也不知陪你淌瞭多少眼淚!他們索性頑出這個把戲來瞭!少奶奶啊,方才我替你打算過來,不知你這一輩子的人怎麼過呢!他們在外頭喪良心、沒天理的幹出這件事來,我聽說已經把你的小照送給制臺看過,又求瞭制臺身邊的人上去回過,制臺點瞭頭,並且交代早晚就要送進去的,這件事就算已經成功的瞭。少奶奶卻依著正大道理做事,不依從他,這個自是神人共敬的。但是你公公這一下子交不出人來,這個釘子怕不碰得他頭破血流!如今晚兒做官的,那裡還講甚麼能耐,講甚麼才情。會拉攏、會花錢就是能耐,會巴結就是才情。你向來不來拉攏,不來巴結,倒也罷瞭;拉攏上瞭,巴結上瞭,卻叫他落一個空,曉得他動的是甚麼氣!不要說是差缺永遠沒望,說不定還要幹掉他的功名。他的功名幹掉瞭,是他的自作自受,極應該的。少奶奶啊,這可是苦瞭你瞭!他功名幹掉瞭,差使不能當瞭,人傢是窮瞭,這裡沒面子再住瞭,少不得要回旗去。咱們是京旗,一到瞭京裡,離你的娘傢更遠瞭。你婆婆的脾氣,是你知道的,不必再說瞭。到瞭那時候,說起來,公公好好的功名,全是給你幹掉的,你這一輩子的磨折,隻怕到死還受不盡呢1說著,便倘下淚來。少奶奶道:“關到名節上的事情,就是死也不怕,何況受點折磨?”姨媽道:“能死得去倒也罷瞭,隻怕死不去呢!老實對你說,我到這裡陪你,就是要監守住你,防到你有三長兩短的意思。你想我手裡的幾千銀子,被他們用瞭,到此刻不曾還我,他委托我一點事情,我那裡敢不盡心!你又從何死起?唉!總是運氣的原故。你們這件事鬧翻瞭,他們窮瞭,又是終年的鬧饑荒,連我養老的幾吊棺材本,隻怕從此拉倒瞭,這才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呢1少奶奶聽瞭這些話,隻是默默無言。姨媽又道:“我呢,大半輩子的人瞭,就是沒瞭這幾吊養老本錢,好在有他們養活著我。我死瞭下來,這幾根骨頭,怕他們不替我收拾1說到這裡,也淌下眼淚來。又道:“隻是苦瞭少奶奶,年紀輕輕的,又沒生下一男半女,將來誰是可靠的?你看那小子(指小少爺也),已經長到十二歲瞭,一本《中庸》還沒念到一半,又頑皮又笨,那裡象個有出息的樣子!將來還望他看顧嫂嫂?”說到這裡,少奶奶也怞怞咽咽的哭瞭。姨媽道:“少奶奶,這是你一輩子的事,你自己過細想想看。”當時夜色已深,大眾安排睡覺。一宵晚景休提。

且說次日,茍才起來,梳洗已畢,便到書房裡找出一個小小的文具箱,用鑰匙開瞭鎖,翻騰瞭許久,翻出一個小包、一個紙卷兒,拿到上房裡來。先把那小包遞給婆子道:“這一包東西,是我從前引見的時候,在京城裡同仁堂買的。你可交給姨媽,叫他吃晚飯時候,隨便酒裡茶裡,弄些下去,叫他吃瞭。”說罷,又附耳悄悄的說瞭那功用。茍太太道:“怪道呢!怨不得一天到晚在外頭胡鬧,原來是備瞭這些東西。”茍才道:“你不要這麼大驚小怪,這回也算得著瞭正用。”說罷,又把那紙卷兒遞過去道:“這東西也交代姨媽,叫他放在一個容易看見的地方。左右姨媽能說能話,叫他隨機應變罷瞭。”茍太太接過紙卷,要打開看看;才開瞭一開,便漲紅瞭臉,把東西一丟道:“老不要臉的!那裡弄瞭這東西?”茍才道:“你那裡知道!大凡官照、札子、銀票等要緊東西裡頭,必要放瞭這個,作為鎮壓之用。凡我們做官的人,是個個備有這樣東西的。”茍太太也不多辯論,先把東西收下。覷個便,邀瞭姨媽過來,和他細細說知,把東西交給他。姨媽一一領會。

這一天,茍才在外頭置備瞭二三千銀子的衣服首飾之類,作為妝奩。到得晚飯時,姨媽便躡手躡腳,把那小包子裡的混帳東西,放些在茶裡面。飯後仍和昨天一般,用一番說話去旁敲側擊。少奶奶自覺得神思昏昏,老早就睡下瞭。姨媽覷個便,悄悄的把那個小紙卷兒,放在少奶奶的梳妝怞屜裡。這一夜,少奶奶竟沒有好好的睡,翻來復去,短嘆長籲,直到天亮,隻覺得人神困倦。盥洗已畢,臨鏡理妝,猛然在梳妝怞屜裡看見一個紙卷兒,打開一看,隻羞得滿臉通紅,連忙卷起來。草草梳妝已畢,終日納悶。姨媽又故意在旁邊說些今日打聽得制軍如何催逼,茍才如何焦急等說話,翻來復去的說瞭又說。到瞭晚上,又如法泡制,給他點混帳東西吃下。自己又故意吃兩鐘酒,借著點酒意,厚著臉面,說些不相幹的話。又說:“這件事,我也望少奶奶到底不要依從。萬一依從瞭,我們要再見一面,就難上加難瞭。做瞭制臺的姨太太,隻怕候補道的老太太還不及他的威風呢!何況我們窮親戚,要求見一面,自然難上加難瞭。”少奶奶隻不做聲。如此一連四五天,茍才的妝奩也辦好瞭,芬臣也來催過兩次瞭。

姨媽看見這兩天少奶奶不言不語,似乎有點轉機瞭,便出來和茍太太說知,如此如此。茍太太告訴瞭茍才,茍才立刻和婆子兩個過來,也不再講甚麼規矩,也不避甚麼丫頭老媽,夫妻兩個,直走到少奶奶房裡,雙雙跪下。嚇得少奶奶也隻好陪著跪下,嘴裡說道:“公公婆婆,快點請起,有話好說。”茍才雙眼垂淚道:“媳婦啊!這兩天裡頭,叫人傢逼死我瞭!我托瞭人和制臺說成功瞭,制臺就要人,天天逼著那代我說的人。他交不出人,隻得來逼我,這個是要活活逼死我的瞭!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望媳婦大發慈悲罷1少奶奶到瞭此時,真是無可如何,隻得說道:“公公婆婆,且先請起,凡事都可以從長計議。”茍才夫婦才起來。姨媽便連忙來攙少奶奶起來,一同坐下。茍才先說道:“這件事本來是我錯在前頭,此刻悔也來不及瞭。古人說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我也明知道對不住人,但是叫我也無法補救。”少奶奶道:“媳婦從小就知婦人從一而終的大義,所以自從寡居以後,便立志守節終身。況且這個也無須立志的,做婦人的規矩,本是這樣,原是一件照例之事。卻不料變生意外1說到這裡,不說瞭。

茍才站起來,便請瞭一個安道:“隻望媳婦順變達權,成全瞭我這件事,我茍氏生生世世,不忘大恩1少奶奶掩面大哭道:“隻是我的天唷1說著,便大放悲聲。姨媽連忙過來解勸。茍太太一面和他拍著背,一面說道:“少奶奶別哭,恐怕哭壞瞭身子埃”少奶奶聽說,咬牙切齒的跺著腳道:“我此刻還是誰的少奶奶唷1茍太太聽瞭,也自覺得無味,要待發作他兩句,無奈此時功名性命,都靠在他身上,隻得忍氣吞聲,咽瞭一口氣下去。少奶奶哭夠多時,方才住哭,望著姨媽道:“我恨的父母生我不是個男子,凡事自己作不動主,隻得聽從人傢擺佈。此刻我也沒有話說瞭,由得人傢拿我怎樣便怎樣就是瞭。但是我再到別傢人傢去,實在沒臉再認是某人之女瞭。我爸爸死瞭,不用說他;我媽呢,苦守瞭幾年,把我嫁瞭。我隻有一個遺腹兄弟,常說長大起來,要靠親戚照應的,我這一去,就和死一樣,我的娘傢叫我交付給誰!我是死也張著眼兒的1茍才站起來,把腰子一挺道:“都是我的1

少奶奶也不答話,站起來往外就走,走到大少爺的神主前面,自己把頭上簪子拔瞭下來,把頭一顛,頭發都散瞭,一彎腰,坐在地下,放聲大哭起來。一面哭,一面訴,這一哭,直是哭得“一佛出世,二佛涅-”!任憑姨媽、丫頭、老媽子苦苦相勸,如何勸得住,一口氣便哭瞭兩個時辰。哭得傷心過度瞭,忽然暈厥過去。嚇的眾人七手八腳,先把他抬到床上,掐入中,灌開水,灌薑湯,一泡子亂救,才救瞭過來。一醒瞭,便一咕嚕爬起來坐著,叫聲:“姨媽!我此刻不傷心瞭。甚麼三貞九烈,都是哄人的說話;甚麼斷鼻割耳,都是古人的呆氣!唱一出戲出來,也要聽戲的人懂得,那唱戲的才有津神,有意思;戲臺下坐瞭一班又瞎又聾的,他還盡著在臺上拚命的唱,不是個呆子麼!叫他們預備香蠟,我要脫孝瞭。幾時叫我進去,叫他們快快回我。”茍才此時還在房外等候消息,聽瞭這話,連忙走近門口垂手道:“憲太太再將息兩天,等把哭的嗓子養好瞭,就好進去。”少奶奶道:“哼!隻要-得濃濃兒的燕窩,吃上兩頓就好瞭,還有工夫慢慢的將息1茍太太在旁邊,便一迭連聲叫:“快揀燕窩!要揀得幹凈,落瞭一根小毛毛兒在裡頭,你們小心摳眼睛、拶指頭1丫頭們答應去瞭。這裡姨媽招呼著和少奶奶重新梳裹已畢。少奶奶到大少爺神主前,行過四跪八肅禮,便脫去素服,換上綢衣,獨自一個在那裡傻笑。

過得一天,茍才便托芬臣上去請示。誰知那制臺已是急得瞭不得,一聽見請示,便說是:“今天晚上抬瞭進來就完瞭,還請甚麼,示甚麼1茍才得瞭信,這一天下午,便備瞭極豐盛的筵席,餞送憲太太,先是茍才,次是茍太太和姨媽,捱次把盞。憲太太此時樂得開懷暢飲,以待新歡。等到筵席將散時,已將交二炮時候,茍才重新起來,把瞭一盞。憲太太接杯在手,往桌上一擱道:“從古用計,最利害的是美人計。你們要拿我去換差換缺,自然是一條妙計;但是你們知其一,不知其二,可知道古來禍水也是美人做的?我這回進去瞭,得瞭寵,哼!不是我說甚麼——”茍才連忙接著道:“總求憲太太栽培1憲太太道:“看著罷咧!碰瞭我高興的時候,把這件事的始末,哭訴一遍,怕不斷送你們一輩子1說著,拿茍才把的一盞酒,一吸而荊茍才聽瞭這個話,猶如天雷擊頂一般。茍太太早已當地跪下。姨媽連忙道:“憲太太大人大量,斷不至於如此,何況這裡還答應招呼憲太太的令弟呢。”

原來茍才也防到憲太太到瞭衙門時,貞烈之性復起,弄出事情來,所以後來把那一盞酒,重重的和瞭些那混帳東西在裡面。憲太太一口吸盡,慢慢的覺得心上有點與平日不同。勉強坐定瞭一回,雙眼一餳,說道:“酒也夠瞭,東西也吃飽瞭,用不著吃飯瞭。要我走,我就走罷1說著,站起來,站不穩,重又坐下。姨媽忙道:“可是醉瞭?”憲太太道:“不,打轎子罷。”茍才便喝叫轎子打進來。茍太太還兀自跪在地下呢,憲太太早登輿去瞭,所有妝奩也紛紛跟著轎子抬去。這一去,有分教:宦海風濤驚起落,侯門顯赫任鋪張。不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再記——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