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有個書生,名叫邢廣年,他趕考不中,又把盤纏花光瞭,隻好一路乞討回傢。這一日他走到日落才見一個村子,傢傢炊煙裊裊,他竟不知去哪傢是好瞭。正猶豫,見一個朱漆大門洞開,門口的雪地上還有鞭炮的碎片,大紅燈籠高掛,應該是剛辦過喜事。邢廣年喜上眉梢,這樣的人傢愛聽喜嗑兒,自己編點詞兒進去一說,討頓飽飯是沒問題,弄好還有幾文的賞錢。
邢廣年打起精神,進院門就開唱,揀的都是好聽的話兒,果然很快屋裡就出來個胖婆婆,滿臉堆笑說道:“辛苦辛苦,快去後屋吃口飯,暖和一下吧。”
邢廣年跟著進瞭廚房,暖氣騰騰,滿屋香味,原來是在做飯。這時做的飯可是有講究,本來婚事忙瞭一天到瞭晚上都累瞭,可是婆婆還不能睡。有個老規矩,就是要給新娘子做一碗面條一碗餃子,兩個碗都要蓋好,讓新娘子自己掀,掀出餃子就生男孩子,掀出面條就生女娃。
婆婆親自下廚,把面條和餃子都做好,放在托盤上,回身找蓋。這時聽到邢廣年唱喜歌,婆婆是個好心腸的人,見邢廣年衣衫襤褸,餓得直打晃兒,忙讓進來,把鍋裡的面條盛上滿滿一碗,正巧大兒媳婦過來,就讓她給邢廣年送過去。
這大兒媳正滿心不高興,她進門三年瞭都沒生個一男半女,看著婆婆給弟妹忙乎,心裡就堵,現在還要她伺候一個要飯的,更沒好臉,隨手抓把鹽扔到面碗裡,把碗往桌上一扔就走瞭。
邢廣年顧不得燙,端起來就一大口,他差點吐出來,這是什麼東西,又苦又咸,敢情是不想給他吃。他越想越氣,正好婆婆收拾好瞭準備往新房端東西,回身倒點香油。邢廣年偷著起身,把托盤上的筷子一折。婆婆沒看到,端著東西一溜煙進瞭新房。
新娘子羞答答坐到桌前,伸手就掀碗蓋,新郎和婆婆抻著脖子看,正是一碗餃子。婆婆喜得眉花都開瞭。按規矩,新娘子把這碗餃子吃光,就可以安枕無憂等著明年抱大胖小子瞭。可是新娘子拿起筷子就是一聲驚呼,不知何時筷子已經折斷瞭。三個人面面相覷,都傻瞭。
再說這邊邢廣年出瞭惡氣,也不想吃飯瞭,起身就往外走。迎面卻碰到這傢的老爺子,他剛也聽到喜歌兒瞭,正趕上今天心裡高興,竟把身上的一件毛坎肩脫下來,往邢廣年手裡一塞說:“天寒地凍的,穿上這個吧。”
邢廣年沒想到會這樣,頭昏腦漲,一路狂奔。不知走瞭多遠,他的思路清晰起來,這傢人應該是很善良的,並無惡意,自己卻恩將仇報。
邢廣年回到傢鄉,又過上瞭舒服日子,可是折斷筷子的事卻像一根刺紮在心裡,讓他時刻放不下。按風俗,結婚那天折瞭筷子,就是孩子會夭折的意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作下孽來。邢廣年對這事放不下,又過瞭兩年,他動身回到那裡,想打探一下情況。
村子還是老樣子,邢廣年找瞭一個茶館坐下來,有一搭無一搭地跟小二聊起來,這一聊可把他嚇得不輕,原來那戶人傢真出事瞭。
那戶人傢是當地的大戶,姓徐,為人實在,口碑很好。徐傢二兒媳過門整一年,就生下一個大胖小子,徐傢上下無不歡喜,可是沒出仨月,孩子就從床上摔下來瞭,還好摔得不重。這可把徐老爺嚇著瞭,他跟徐老太太說:“媳婦年輕不會帶孩子,你帶過來養著吧。”徐老婆子忙答應瞭,去找二兒媳婦商量。就這樣孩子抱到徐老爺的上房,別說還真就沒事,眼看著就滿床爬瞭。
這段時間徐老婆子傷風瞭,鼻涕眼淚一大把,擔心把時氣過給孫子,就讓兒媳把孩子抱過去帶幾天,千叮嚀萬囑咐,兒子媳婦哪敢怠慢。
小兩口心裡沒底,頭一夜孩子睡得安穩,可是苦瞭他們兩口子,一夜都沒敢合眼。第二夜一樣平平安安,到第三夜二人實在熬不住瞭,就商量著一人看半宿。兒媳婦看瞭上半宿,到半夜時分,把丈夫狠踹瞭兩腳,就倒頭睡下瞭。丈夫白天裡裡外外忙瞭一天,隻把眼睛睜一下,就又睡著瞭。一夜無話,雞鳴五更,兒媳婦猛的睜開眼睛,想起孩子,忙把床一摸,立時傻眼瞭,哪有啊。哆哆嗦嗦往地上一看,差點暈過去,那直挺挺躺著的不正是寶貝兒子。
這孩子命大,摔一下沒要命,卻成瞭癱子,不爬不動,就知道吃喝拉撒。徐老頭愁得一夜白頭,兒媳婦整日以淚洗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小二講得口吐蓮花,邢廣年可是心如刀割,他恨自己,懵懵懂懂付瞭茶錢,就輕飄飄走出來。不知走瞭多遠,迎面看到一座廟,邢廣年也顧不得看是哪路神仙,一個頭磕下去,哭道:“邢某作的孽,要我自己來承擔,讓我來替那個可憐的孩子吧。”邢廣年一邊磕頭一邊哭訴,不知過瞭多久,一頭紮在地上就沒起來。
邢廣年昏昏沉沉就覺得身邊來瞭很多人,好像還有和尚喃喃的念經聲,他正迷惑,就覺得身子一輕,有人把他拿在手上,小心地放進一個手絹包。邢廣年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一根紅繩子。
再見天日時,邢廣年已經綁在一個床腳上,他細聽屋裡人說話,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是進瞭徐傢。原來剛才是徐傢的兒媳去廟裡祈福,和尚給她一根紅繩子,說是綁在床腳上可以消災祛病。邢廣年一聽也罷,就當自己是贖罪瞭。
邢廣年在床腿上一系就是幾天,這正晚上,他迷迷糊糊正睡著,忽然覺得身體被什麼掙瞭幾下,他睜開眼睛一看,不得瞭,原來墊床腳的小木龜變成真龜瞭。邢廣年急得要喊,卻喊不出聲音,再一用力,就睜開眼睛,原來自己還躺在廟門口,身上的雪都有半寸厚瞭。剛才的事竟然是一場夢。可是邢廣年越琢磨越蹊蹺,他決定去徐傢走一趟。
徐傢人連連出事,也都驚瞭心,看著邢廣年扮的道士上門,說得頭頭是道,不由他們不信,急忙帶他去二兒子的房裡查看。邢廣年進屋就奔大木床而去,這張雕花木床還是兒子新婚時徐傢做的,都是上好的木料,雕工精細,在床腳下雕的是四隻小標,取的是四平八穩的吉祥話兒。邢廣年仔細觀察,左邊這隻小標有些異樣,沒有其他三隻龜身上的浮塵,卻多瞭幾片幹水草,難道夢裡的事竟然是真的?邢廣年提出當晚留宿在房中,他把帶來的紅繩往小標身上一系,靜觀其變。
這天夜裡,邢廣年正瞇著眼睛打盹,突然感覺床身在動,他一機靈跳下地,果然是小標活瞭。那小標見自己已經暴露,就眼巴巴地求邢廣年道:“大仙放瞭我吧,我要渴死瞭。”
邢廣年道:“別的龜不渴,怎麼就你要喝水?”
小標嘆口氣:“這個真不怪我,你細看這床腿。”
原來當地的風俗,雕木床時床腳放四個龜,床腿做成玉瓶形狀,取平安長久之意,玉瓶裡的水正好滴下去,給小標解渴。左邊這個床腿上有個木結子,不知何時掉瞭,玉瓶成瞭漏瓶子,瓶裡沒有水,床下的小標忍饑挨餓,每隔幾日受不瞭,就得爬出去喝個痛快。它一走床自然就歪瞭,大人還沒什麼,孩子就難免摔下來。邢廣年一聽就明白瞭,他找來東西把床腿的玉瓶補好,小標就安安分分回去扛著不動瞭。
邢廣年終是放不下那個癱兒,幹脆留在徐傢,每日陪護照料,不知是感動瞭哪路神仙,癱兒竟一天天好起來,從此徐邢兩傢成瞭通傢之好。而床腿上綁紅繩的風俗也傳瞭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