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帶莫研往大牢的路上,展昭問道。

“我姓莫,單名一個研字,研墨的研。”

莫研、研墨……展昭微微一笑,道:“莫姑娘,我衣衫上青苔並不是在屋頂沾染,而是在八賢王府的花園中不留心沾上的。”

莫研撓撓耳根,笑道,“這我倒沒想到,你方才怎麼沒說?”

“暇不掩瑜,姑娘說對九成,已是不易。”

“對瞭,展大人!”她擔憂問道,“是你擒的我師兄,你……沒傷他吧?”

“沒有。”

說話間,轉過拐角,又穿過一扇鐵門,開封大牢便在眼前瞭。雖然稱做大牢,但事實上這個牢房並不大,不過才四、五個牢室而已,隻暫時關押些未過堂的犯人,過瞭堂的犯人都會押送到大理寺。

展昭上前與看守獄卒寥寥數語,獄卒便很爽快地開瞭牢門,讓他們下去。

“五哥哥!”莫研幾乎一進門就看見瞭李栩。他正百無聊賴地坐在牢室那方日光照得到的地方,用手指細細地梳理頭發。

“小七!”李栩見到莫研自是歡喜,從地上跳起來,奇道:“你怎麼跑這裡來瞭?”

“我不來,誰來救你啊!”莫研嘻嘻地笑。

“你不會是來劫牢吧?”

李栩明明瞥見她身後的展昭,故意裝作沒看見。

她晃晃腦袋,笑道:“劫牢不好,還是劫法場風光些!”

“哎唷!”隔著牢室的木頭空隙,她腦袋被李栩用力瞧瞭一記。

“要不是為瞭等你,我何至於跑到這裡來坐牢。”

“怎麼是我的錯!我不過晚瞭幾日到嘛。”

“幾日?”李栩咬牙切齒,“我等瞭你整整二十多天,錢都花光瞭。”

“我也是沒辦法,馬傷瞭腿,又不能騎,走半日還得歇半日。”莫研委屈地揉揉腦袋,“對瞭,這事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個什麼姑蘇織造的傢夥怎麼死的?”

“我哪知道他怎麼死的,反正不是我殺的!現在這些朝廷阿貓阿狗……”李栩特別將“貓狗”二字讀得特別重,邊說邊拿眼斜展昭,“簡直是草菅人命,隨便逮個人就交差,喀嚓我之後,他們才好領賞。”

展昭在旁靜靜抱劍而立,眼簾低垂,神色間波瀾不驚。

“那你被人栽贓瞭?你都沒發現?”莫研奇道。

“我昨天剛睡醒,才發現桌上多瞭包東西,還沒來得及看什麼東西呢?這位英名神武的展大人就進來瞭,我還想知道究竟怎麼回事呢!”

莫研搖頭嘆氣道:“五哥哥,我早就說你睡覺睡得死,你還不承認!有人進來都不知道!……展大人,你怎麼會知道東西在我師兄這裡?”

“有人報信。”展昭道。

“誰?”

他微顰瞭眉:“不知道,他隻留下一封信。”

“這麼說,我師兄一定之前就被人盯上瞭。”她皺眉想瞭半晌,又問李栩,“你來瞭京城之後,有沒有偷過東西?”

李栩冷哼一聲,不吭聲瞭。

“快說啊!”莫研從空隙中伸出手,扯扯他的頭發,“這時候你還裝什麼風流俠士!”

“哼……”

李栩頭發被她揪得生疼,硬撐著就是不做聲。其實他倒不是不想說,隻是展昭在場,他怎麼能當著這隻貓兒的面招認自己偷過什麼東西。

展昭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思,並不看他,隻淡淡道:“偷盜殺人,孰輕孰重,相信李兄心中自有權衡。”

聞言,李栩又是冷哼一聲。

莫研不耐地又扯扯他頭發:“別哼瞭!……快說!難不成你當真指望我去劫法場。”

“……我就前夜去瞭趟張堯佐的府邸,”他總算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可我也沒拿什麼東西啊,就隨便拿瞭那麼三、四、五、六件……”後面的話越發小聲,隻是含含糊糊一帶而過。

“沒人發現?”

他昂昂頭:“你師兄我的輕功是白練的嗎!都被我甩掉瞭。”

那就是說,還是被人發現瞭——莫研想瞭想:“張堯佐,他不是那個三司使嗎?”

“你到朝廷一品大員府邸偷盜。”展昭轉頭望他,心中似若有所思。

不等李栩開口,莫研便已不滿道:“這張堯佐不過仗著自已侄女是皇上寵愛的貴妃,把持朝政,這大宋倒有一大半的傢當都在他手裡捏著。皇上美人當前,祖宗不任外戚的規矩也忘瞭,竟然弄瞭這三司使的差事給張堯佐。”她不以為然道,“這樣的人,偷便偷瞭,也沒什麼大不瞭的。”

她說得雖是實情,但話語間毫不忌諱,對皇上也頗有微詞,展昭不由微皺瞭眉。

“除瞭那裡,你還去過別的地方嗎?”

“沒有。”他斜眼看她,“京城這鬼地方,一點都不好玩。要不是為瞭等你這丫頭,我早走瞭。”

莫研盯著腳尖,原地轉瞭兩個圈,還是想不明白,抬頭道:“那……這些天,你周遭有什麼稀奇事沒有?”

李栩搖瞭搖頭,將方才莫研扯過的頭發掠到胸前,細細梳理好。

“五哥哥,你在這牢裡再呆幾日,我想想法子。”莫研轉頭問道,“展大人,我師兄幾時過堂?”

“此案疑點甚多,近日內應該不會過堂。”

“小七!你萬不可逞能!”李栩正色道,“自己當心才是!”

莫研笑道:“放心吧,我就這麼點能耐,橫豎也闖不出什麼大禍。”

兩人出瞭牢室,到瞭外間,她抬頭望向展昭,輕聲問道:“若是抓不到那栽贓之人,是不是我師兄就非死不可?”

看展昭默然不語,莫研便已明白答案,咬牙道:“那就說什麼也得把那個人給揪出來!”

“莫姑娘,這是朝廷之事,包大人自會盡力辦理。姑娘還是莫插手為好。”展昭沉聲道。

“事關我師兄生死,我怎得能不理!”莫研急道,“包大人縱然三頭六臂,也不可能事事周全啊。我若查出那人,既救瞭我師兄,不也是幫瞭你們嗎!”

“查案並非江湖兒戲,自有公門規矩,姑娘並非公門中人,不方便插手。”

“你……”

莫研咬咬嘴唇,沒再說話。

命衙役送莫研出角門,展昭復回到外書房中,細細稟明。

“李栩在前夜去過張堯佐的府邸!”包拯皺眉望向公孫策,“這其中會不會有關聯?”

公孫策點頭道:“大人是說張堯佐和白寶震之間……學生以為,白寶震此次上京十分蹊蹺,皇上無召,他突然進京很可能就是來找某人。若說這個人是張堯佐,這許多事情便說的通瞭。”

“這也不過是本府的猜測。”包拯眉頭皺得越發緊。

張堯佐總管大宋財政,在京城結交不少朝臣,勢力頗大,上又有皇上庇護,此事若與他有牽扯,確是麻煩非常。

公孫策知道包拯心中所思,知他不免煩悶,遂岔開話題,朝展昭笑道:“那位姑娘可回去瞭?”

“已經回去瞭。”

“那姑娘倒真是冰雪聰明,”公孫策笑道,“可惜年紀尚輕,又是個女兒傢,要不然我倒真想請大人將她召入衙內,定是個得力助手。”

包拯聞言,淡淡一笑:“難怪說江山代有才人出,這話卻是不錯。可惜,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為朝廷所用。”朝中諸大臣,憑著真才實學獲得皇上賞識的不過寥寥數人,而那些位高權重者,又有幾人是真心為這大宋的江山社稷?想到此層,他隻覺得胸中鬱鬱,不由長嘆口氣。

“大人……”

公孫策未想到自己一句話,倒勾起包拯這番心事,笑道:“大人這麼說,學生和展護衛都無地自容瞭。”

展昭笑道:“展某不過一介武夫,委屈瞭先生倒是真。”

聽他二人一唱一搭,包拯不由失笑,擺擺手道:“罷瞭罷瞭,你們兩個別給我下套子。展護衛,你先去用飯是正經,隻怕晚些時候還有事。”

展昭提劍施禮,微笑道:“屬下先行告退。”

看他出門而去,包拯嘆道:“此次江南貪沒才開瞭個頭,便死瞭個三品大員,想到來日將要發生之事,實在令本府心驚。”

“世間之事,有因才有果,大人又何必庸人自擾。”公孫策道,“皇上好不容易才下瞭徹查江南貪沒的決心,大人萬不可手軟。”

“先生所言極是。”

包拯站起身來,一方陽光自窗口透入,落在書桌的紙墨之上,微微眩目。

《一片冰心在玉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