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妨礙幸福的是我們的心

王偉走出寫字樓,時間已經是快晚上八點瞭,天河北路車水馬龍,一派繁華。

手機在振動,王偉拿出來一看,是陸寶寶。他皺瞭一下眉,接聽瞭。

“你在哪兒呢?”手機裡傳來陸寶寶的聲音,聽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王偉告訴她自己剛出辦公室,正要去停車場。

陸寶寶說:“我在酒店,要不你來我這兒一下吧。”

“現在?”

“現在。”

王偉沒問什麼事兒,簡單地說瞭個“行”。還能有什麼事兒,八成是張東昱跟陸寶寶談過那事兒瞭吧。

王偉一邊開車一邊想,張東昱會不會也在陸寶寶那裡?陸寶寶對她和張東昱的關系會馬上做出決斷,還是要再考慮考慮?

再一想,不管它瞭,到瞭那兒不就全明白瞭。

王偉按瞭一下門鈴,陸寶寶很快就來開門,王偉一看,房間裡就她一個人。

你吃瞭嗎?陸寶寶問。吃瞭,王偉說。

“在哪兒吃的?”

“就樓下西餐廳。”

“你怎麼不回傢吃?”

“拉拉幾乎天天加班,我一個人,哪兒吃不是一樣。”

陸寶寶嗯瞭一聲,征求王偉的意見道:“有香檳,要不要?”

王偉搖頭道,就咖啡吧,還得開車。

陸寶寶泡瞭兩杯咖啡端上來。她自己在王偉對面坐下,捧起咖啡,一時沒有說話,王偉也不催她,知道她憋不瞭多久就會開口。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陸寶寶果然很快就切入正題。

“可以說是馬上。”王偉淡淡地回答。

那你怎麼不“馬上”告訴我?陸寶寶說。

你現在知道也算“很快”呀,王偉說。

“甭管是馬上還是很快,為什麼你不告訴我?”陸寶寶放下手中的咖啡,有些氣惱地看著王偉。

“我覺得由張東昱自己告訴你,你的感受會更好一些。”王偉也放下手中的杯子,平靜地說。事實如此,陸寶寶無話可說,隻好拿眼幹瞪著王偉。

“你一準威懾過他瞭,要不天知道他打算什麼時候開口。”陸寶寶悻悻地嘟噥瞭一句。

“我沒有。”王偉心平氣和地說,“我隻是問瞭他一次打算什麼時候和你說。說不說都在他自己。”

陸寶寶嘆瞭一口氣,問王偉,你打算怎麼辦?王偉說,不怎麼辦,有什麼好怎麼辦的,現在是要看你怎麼辦。陸寶寶愣瞭一下,挺幹脆地說,其實,我也沒啥好怎麼辦的。

此言一出,王偉就猜到陸寶寶已經做出決定瞭。她沒打算因此和張東昱分手。王偉覺得這是理智的決定。

決定雖然有瞭,但那隻是個大方向,情緒卻不是說來就來說去就去,陸寶寶眉頭微蹙悶悶不樂。王偉勸她說,誰也沒想到會這樣,而且,確實也不能說是誰的錯。

陸寶寶不想聽這些道理,她揮揮手說,這我知道。

王偉說,那就好,省得我多費口舌,我這人不善於做思想工作。

陸寶寶對王偉的態度有些想不通,她忍不住問道,你就沒點不高興?

“我沒說我高興,但是你讓我沖誰不高興?” 王偉說,“其實這個事情中,你我不是最難受的人,起碼我們可以做出無辜者的樣子,我們這下有權利來給人傢下評語瞭,包容還是不依不饒,全在我們一念之間。”

王偉這話準確地說出瞭四個人之間目前的狀態,陸寶寶眨瞭一下眼睛道:“繼續。”

王偉說:“張東昱怎麼個感受法我不知道;反正,自打那天晚上吃飯回來,拉拉就一直情緒不好,面子上還裝著沒事兒。這種滋味擱誰身上也不好受吧。”

陸寶寶不講話,她低頭啜一口咖啡,心說難受不難受還不都是杜拉拉該受的,我們憑什麼好端端地要跟著鬱悶。

王偉看看陸寶寶說:“要是我沒估計錯,張東昱也不好受吧?”

陸寶寶這才哼瞭一聲說,他倒挺識趣,吃瞭晚飯他才開始供述,要不然,大傢都別想吃好這頓晚飯瞭。

王偉淡淡一笑道,人傢那是夠聰明,不然怎麼能討到你的歡心。陸寶寶說歡心個屁,我當時就讓他立馬走人。王偉笑道,他真走呀?陸寶寶說,哪能呢,使勁解釋來著,可再使勁也白搭,我跟他說,煩著呢,不愛聽,讓他省省。

王偉沒有說話,他可以想象出陸寶寶大發脾氣的場面,不過奇怪的是,他自然而然關心的卻是張東昱當時會怎麼樣。

據陸寶寶說,張東昱拿她沒轍,隻好垂頭喪氣地走瞭。她一邊說一邊卻忽然想起張東昱走的時候那副神情,他看上去相當難過,那麼高大一個男人,耷拉著腦袋,一副泄氣的模樣。

陸寶寶先前光顧著鬱悶瞭,這時候她不由心中一陣顫栗,男友受挫後的沮喪與脆弱,意外地讓她的心感受到瞭戀愛中特有的悸動。

這本來就是那些喜歡幻想的女子孜孜以求想從戀愛中獲得的一種幸福,男友稀裡糊塗犯瞭錯,然後發慌,認錯賠情賭咒發誓自然都是常規項目,但其中最重要的是,從十八歲到八十歲的男友們都會由衷地把持不住地心慌,苦苦地求她不要讓他走人。

但是陸寶寶馬上又想到張東昱和杜拉拉的七年情史,這未免太長瞭點,再來一年,日本鬼子都叫他們打跑瞭。關鍵,這兩人現在居然要做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親上加親,其中的尷尬不知道要消化到何年何月才算完!一念及此,陸寶寶又感到難以釋懷。

陸寶寶這些千回百轉的心思,王偉不能都想到。既然現在陸寶寶已經決定繼續和張東昱好下去,王偉就勸她多點包容:“你既然喜歡張東昱這個人,就得接受人傢的過去。”

陸寶寶聽瞭王偉的話卻很不痛快,她沒好氣地搶白道:“我想跟他繼續不假,難道因此我就沒有不痛快的權利瞭嗎?”

王偉看陸寶寶沖自己瞪眼睛,好笑道:“沒人不讓你不痛快,我那不是怕你氣大傷身麼。依我說,既然做出瞭選擇,天大的鬱悶也隻有借助時間來慢慢消化瞭不是?”

陸寶寶不說話瞭,呆呆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偉說,不甘願是吧?不甘願就散夥。

陸寶寶沉默著,忽然說:“我就想不通瞭,你怎麼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受?難怪人傢說娶瞭媳婦忘瞭娘。”

陸寶寶最後的比方打得不恰當,但王偉還是明白瞭她的抱怨。王偉詫異道,我要不在乎你的感受,你一召喚,我就過來?

陸寶寶鬱悶地說:“你那套我不愛聽,沒點兒人情味兒。就你給我劃出的兩條道,要麼掰,要麼和,難道我是機器?你不覺得杜拉拉對我有愧嗎?我還得管她叫嫂子,連著張東昱也得這麼叫,我實在是……”陸寶寶想說我實在是忍不下這個窩囊,話到嘴邊,她硬忍住瞭,眼裡卻湧出瞭委屈的淚光。

王偉一下愣住瞭,他光知道陸寶寶對張東昱有氣,鬧瞭半天,陸寶寶心中對杜拉拉的怨氣要大多瞭。王偉尋思瞭半天勸說道:“寶寶,你別怪拉拉,她已經很抱歉瞭,真的!雖然她嘴上沒說,可這些天,她天天夾著尾巴做人,你是沒看見她那副樣子。要不,我代她跟你道個歉,行嗎?”

王偉自以為這話說得不錯,誰知他不說猶可,這一下,陸寶寶的火騰地上來瞭:“你道的哪門子的歉!你就是個受害者,還自以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呀!你怎麼就沒點覺悟呢?枉我三十幾年把你當寶似的捧著疼著,你就讓人這麼作踐你呀?”

王偉雖然理解陸寶寶不痛快,但對陸寶寶如此發作還是感到有些其妙莫名。她似乎不但對杜拉拉有怨氣,更埋怨自己對杜拉拉太客氣瞭。從陸寶寶用詞之激烈,又是受害者,又是作踐,可以看出她情緒之激烈。

王偉回過味兒來瞭,談話一開始,陸寶寶問他打算怎麼辦,他的回答是不怎麼辦,有什麼好怎麼辦的,還說這個事情“確實不是誰的錯”,隻怕那時候就已經註定瞭這場談話要不痛快。

王偉對陸寶寶的期望有些困惑起來,心說那你讓我怎麼辦?難道讓我修理杜拉拉不成。

看陸寶寶一臉的生氣傷心,王偉忽然意識到自己又犯瞭男人的通病,企圖和關系親密的女性講邏輯論道理。女性當然不是一概不可講邏輯論道理的,但是假如對方是自己關系親密的女性,男人還是不和她理論得好。

王偉一時想不到更好的說服解釋,又不願戀戰,隻得對陸寶寶用瞭個老掉牙卻相對安全的套路:“是我不好,你別生氣瞭。”

表妹還是比老婆好對付些,陸寶寶又不像杜拉拉,她沒有接受過寫檢討的訓練,對檢討的套路並不稔熟,王偉既已認錯,她就沒再追問,你不好在哪兒,已經造成的傷害怎麼彌補,今後又打算如何預防。

王偉的小計謀發揮瞭作用,陸寶寶雖然沒有轉嗔為笑,還是嗯瞭一聲,表示她同意結束不愉快的話題。

兩人又聊瞭幾句,王偉看看表已經過瞭九點半,他表示要走瞭。陸寶寶跟著起身說,我一個人悶在酒店裡也煩,跟你一起走吧,權當兜風。王偉說,那一會兒車你開回酒店好瞭,我明天打的。

兩人一路無話,到瞭小區樓下,王偉停好車,開門下車,陸寶寶也從副駕駛位上下來,準備自己開車。王偉囑咐道,我上去瞭,你開車小心點兒。

陸寶寶慢慢走到王偉身邊,抬起臉來似乎想說什麼。王偉等著她說,她想瞭想卻又什麼都沒有說。王偉就笑道,放松點,別想那麼多。

陸寶寶又靠近王偉一點,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王偉的臉,一言不發地站在黑暗中。王偉從陸寶寶的呼吸中聽出她的煩惱,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有效。

過瞭一會兒,陸寶寶低聲說瞭句:“煩人!”

王偉勸她:“時間長瞭,就什麼事兒都沒有瞭。”

陸寶寶松開王偉,抬起頭說我打算明天回北京。王偉說,也好,你走之前跟張東昱打聲招呼,別搞得跟離傢出走似的。陸寶寶說,你也一起走。王偉愕然道,這哪行,生意不做啦。陸寶寶說,不是有邱傑克嘛。王偉搖搖頭說,傑克他們正在做項目方案,我不放心,而且,我如果現在離開廣州,可能會給拉拉一個錯誤的信號。

陸寶寶問:“什麼錯誤的信號?”王偉端詳瞭一下陸寶寶的臉,路燈的燈光把樹影斑駁地投在她的臉上,她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但是王偉知道她心裡有個關於杜拉拉的結—讓王偉這時候離開廣州,不就是為瞭給杜拉拉點難受麼。

王偉嘆瞭口氣說:“實話跟你說,我心裡也不太痛快。現在我在傢是一個令人壓抑的丈夫,但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需要時間來調整我自己。一時半會兒我說不出甜言蜜語也做不出笑臉來寬慰拉拉,不過,至少我不能再做出什麼大動作讓拉拉誤會。”

陸寶寶眨巴瞭一下眼睛說行,知道瞭。她揮瞭揮手,跳上車去發動瞭車子,又放下車窗玻璃道,回頭我把車鑰匙留在酒店前臺,你明天去取吧。

王偉一打開大門,就聽到衛生間裡傳來嘩嘩的水聲,拉拉應該正在洗澡。

王偉換好拖鞋,走進書房。他先從口袋裡把手機、鑰匙、錢包一一掏出來都放在書桌上,換上傢常衣服,然後他抱著換下的臟衣服走到小陽臺上扔進洗衣機,這才倒瞭杯水端回客廳在沙發上坐下。王偉下意識地摁瞭一下電視遙控器,屏幕上一個節目主持人正在和嘉賓做一個財經訪談節目,王偉聽瞭一會兒感到意味索然。

不一會兒,拉拉從衛生間出來瞭,她穿著一套小碎花的睡衣,一條白色的浴巾裹著她剛洗過的頭發。“我聽見你進門瞭。”她對王偉說。

王偉順嘴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拉拉說,我也才回來不久。

王偉點點頭,站起身說,我去洗澡。

王偉動作很快,洗好出來的時候,見拉拉正在主臥的梳妝臺前收電吹風,她似乎剛吹好頭發。拉拉一面準備做臨睡前的面部護理,一面對王偉說:“剛才我吹頭發的時候,好像聽到你的手機響瞭兩聲,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找過你。”

王偉答應一聲,走進書房拿起放在書桌上的手機一看,果然有一個未接來電,是陸寶寶剛打來的。王偉有些納悶,不是才分開嗎,她又想起什麼事兒瞭?他就手撥瞭回去。

陸寶寶馬上接聽瞭。什麼事兒?王偉問她。陸寶寶沉默瞭一下說:“和張東昱的關系,我要再考慮考慮。”

王偉有些意外,心說一個小時前不是還說要和張東昱繼續下去嗎,怎麼又變卦瞭?隨即想,考慮考慮也是人之常情,何況陸寶寶這樣內心高傲的人呢。王偉便簡單地說瞭句:“也好。”

陸寶寶卻對王偉的反應大為不滿,心說什麼叫“也好”?她用責備的語氣說:“我還以為你會勸勸我呢!”

王偉說:“你想再考慮考慮,這不是很正常嗎?”

陸寶寶沖口而出道:“那我要是說我現在就決定和張東昱分手呢?”她的口氣中明顯帶著挑釁的意思,再遲鈍的人都能聽出來,她似乎對王偉有一肚子的不滿。

王偉下意識地往門外看瞭一眼,拉拉那邊沒一點動靜。他放低一點聲音道:“那樣的話,我會勸你再考慮考慮。除非你本來就不滿意張東昱,那另說。”

陸寶寶不吭聲,王偉就又勸道:“畢竟這個事情不是誰的錯,無錯可糾,我們眼下需要的隻是花上一些時間,慢慢消化心裡的尷尬和不痛快。這個觀點我今晚已經跟你說過。”

在這個世界上,男人和女人運用的是完全不同的遊戲規則,男人講邏輯要結論,女人講的卻是感受,要的是一個翻來覆去的過程,哪怕她心中早有結論。當男人問女人What抯 your conclusion?(你的結論是什麼) 女人會告訴他,I FEEL BAD!(我覺得糟極瞭)

比如陸寶寶,她現在需要的不是王偉的分析,她的驕傲被憋屈瞭,王偉的偏袒才是她那顆要強的心最想要的。

陸寶寶憋瞭一個晚上的情緒,終於發作瞭,她開始一個勁兒數落王偉,說著說著,帶出一點兒哭腔來。王偉沒奈何,既不能掛電話又沒法勸,隻好由著她發泄,這一來,陸寶寶數落瞭差不多足有半小時才歇氣。盡管如此,由於王偉自始至終哼哼哈哈沒有做出實質性的響應,最後收線的時候陸寶寶仍然一肚子的不甘和失望。

其實,陸寶寶沒想對張東昱變卦,隻不過回到酒店後越琢磨對杜拉拉越來氣,才故意挑瞭這麼個時候給王偉打電話,好給杜拉拉添點兒堵。陸寶寶似乎看見杜拉拉在隔壁房間豎起耳朵偷聽的樣子,她心裡痛快瞭一些。要不是擔心王偉察覺她的小伎倆,陸寶寶還會再跟他扯上半小時。

王偉掛斷電話,如釋重負地走出書房,才發現客廳裡隻亮著一盞輔燈,拉拉已經關瞭電視。主臥的門開著,但燈是黑的,明顯拉拉已經躺下瞭。為瞭趕公司的班車進開發區上班,她每天早上六點半要起床,因此晚上總是十點半就準時上床。

在那場關於張東昱的尷尬的談話之後,表面上兩個人照舊共同進行日常活動,比如周末一齊去超市購物,一起去公園散步,他們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那個敏感的話題,但是都知道那裡埋著個雷。兩人之間話少瞭很多,即使有時候一起吃晚飯,也說不上幾句,還都是些不疼不癢的廢話。

自從跳到SH,拉拉的睡眠一直很成問題,兩人的作息也不太一樣,拉拉睡得早王偉睡得晚,兩個人隻好在工作日分房睡。拉拉曾為此感到遺憾,她很喜歡在臨睡前感受王偉放松的氣場。 但是現在,這種分睡狀態倒給他們省去瞭一個尷尬,他們就勢回避瞭同眠無話的壓力。夫妻關系出現問題的時候,房子小的壞處頓時暴露無遺,轉來轉去都避不開對方,弄得傢裡的氣氛更加別扭。

拉拉這一段情緒不高,工作上多少有些倦怠。幸好寬帶制的項目已經大體完成,不是很急的事情她就往後拖一拖,偶爾也能準點下班。王偉反而回來得比以前晚瞭,他沒有解釋原因,拉拉也沒有問,心中卻有種種翻來覆去的猜想,不知道王偉是因為工作上的原因,還是因為心裡不痛快,不願意在傢裡多待。

《杜拉拉大結局:與理想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