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章

大部分時候,美軍的一觸即潰是假象,實則是為瞭拉開距離,以便展開他們壓倒性的優勢火力。而志願軍的應對就是緊貼,我沒有優勢火力,但我絕不給你發揮優勢的距離。

於是撤退和追擊立刻演變成一場巷戰,狹小的射界,極短的射程,復雜的地形,子彈和爆炸可能從任何方向襲來,零點幾秒的生死差。美軍的步兵隨機散往建築物裡側射,但真正的目的是重建他們被炸散瞭的重火力點,可七連的貼上去真是不打折扣,沖在最前的戰士拼著以身飼彈也要制造一兩秒的遲滯,然後就是接踵而至的手榴彈之雨,再隨後就是迎著爆塵和彈片的步兵沖擊。

千裡、梅生和談子為依靠他們久經戰陣的槍法清除建築物裡的敵軍。被沖散的美軍阻擋不住七連的攻勢,但無論如何,造成瞭很大的殺傷。談子為:“你們不明白,照樣投入戰場。可是打這樣的仗,我們什麼都沒有,就尤其需要明白。我欠你們一個明白。”

千裡和梅生似乎沒在聽,射擊掩護和沖擊,他們用救己而非殺敵的心態在清除射向七連的火力,可一鍋粥的戰場,沒救到的總是遠多過救到的。

談子為:“我們挨凍,我們戰鬥,我們犧牲。幾百支孤軍,就為一個目的,上千次穿插,隻有一個結果。結果就在腳下。祠鼐橋,長津湖戰區撤往興南港的唯一通道,炸掉它,東線戰場敵軍,僅美軍就兩萬餘人,再無退路。我們能做到的最好結果。”

戰鬥和犧牲,七連還在倒下,仍在倒下。

談子為:“勝利需要證明。我帶領一個爆破連,出發時一百六十三人,攻上祠鼐橋前尚餘三十七人。我來證明我們的勝利。我犯瞭個錯。隻能依靠人力,而我們把所有的人力用來負荷炸藥,所以……過得很慘。”

讓一個能在肚皮上拉開爆破筒的人說出“很慘”來,得有多慘呢?千裡射擊,索性放棄想。

談子為:“我們潛伏瞭兩天,大量減員。最後決定,凍成冰塊之前,不如燒成火焰。沖鋒號是擾亂敵軍,也是給自己送行,我們以為……我們沒指望有沖得比我們還前的友軍。”

千裡:“爆破連吹什麼?我們是穿插連啊,第七穿插連。”並非炫耀,就算炫耀也是苦澀的炫耀。

梅生不說話,隻是沉鬱如黑水,他臉色就沒有過這麼難看的時候。

談子為:“我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打,我們隻知道我們不得不戰。我的祖國站起來瞭,傷痕累累,窮困不堪,並不理想,但是她給我最大的理想。好好工作,好好生活,這是她給我的理想,為瞭這個理想,我想好好打仗,好好打完眼前不得不打的仗。我們的兒孫應該有驕傲,我們該給我們的兒孫以驕傲,我們的兒孫該謙遜務實,但心中驕傲。”

他說到後來就看著梅生,因為梅生是徹底不表露態度的一個。梅生的回應是忘我的射擊。

千裡:“你的職務?我沒法決定。可我能攜七連餘部三十三人加入你部的作戰。”

一瞬間梅生的射擊暴烈到不知節省。

談子為:“老虎團爆破連,副連長談子為。攜部一百六十三人,加入你部作戰。”

千裡:“副連長?你騙鬼去吧。”他把談子為又瞪瞭一輪,就這位的儀容談吐,副連長?

談子為:“我看過你的連隊之前多少人,現在多少人,可至今仍生龍活虎,我做不到。臨戰換將,除非你想打一場作死的仗。”

千裡沒太多猶豫,也沒多少時間給他猶豫:“第七穿插連,連長伍千裡,指導員梅生,攜部一百五十六人,歡迎爆破連加入作戰。”

《冬與獅(冰雪尖刀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