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

萬裡手足無措地看著千裡的後背:千裡後背上紮瞭根手指長的木條。

千裡:“拔就是啦。就是紮瞭根刺。”

萬裡於是生拔,然後血淋淋中更加手足無措,他發現那根木條不是手指長,是兩根手指那麼長。

“舒服啦。”千裡強笑著摸萬裡的頭,“笨,冒失,自己嚇自己,可他就是我老弟。”

萬裡:“你好好跟我說話,是因為我們都要死瞭?”

千裡想撒謊又撒不出來,轉移話題:“看那個傢夥,他真逗。”

“那傢夥”是談子為,因為聽到異常動靜,他正就著腰墻上的彈孔往下窺看,而後竭力用一隻手向千裡模擬滾動的履帶和轉動的炮塔——志願軍沒啥戰術手語,於是他被那哥倆的有趣神情氣得半死,替之以誇張的口型。

千裡學他的口型:“大——車?打——它?……坦克?”

談子為終於做出一個猛力下壓的手勢,然後趴倒,這回終於明白,千裡壓著萬裡趴倒。

遠超三十七毫米炮彈威力的七十五毫米榴彈在屋脊上爆炸,讓民宅的主結構坍塌。兩發炮彈,另一發是過穿,穿過茅草屋頂,在遙遠的山體上爆炸。

兩輛霞飛坦克在開炮之後繼續前出,一輛徑直爬坡,一輛走土道,短停,又是一炮。

土道那輛不經意間碾碎瞭院門。守那側的談子為像隻蜥蜴一樣貼地爬行,為著隱蔽,在一個極近的距離上,把撿來的MARK II手榴彈扔瞭過去——手榴彈與其說是被扔過去的,不如說是滾過去的。

效果讓人絕望:履帶碾上瞭手榴彈,然後憋在土裡悶響。爆炸瞭,但連爆炸都被碾進土裡瞭——唯一的效果是坦克關上瞭艙蓋,沒來得及裝彈,並列機槍猛烈射擊。談子為隻好在彈雨中跑開,霞飛坦克將擁擠逼仄的半山宅地視若通途,推碾著建築物追趕。談子為瘋狂地向側向揮手,隔著建築,那哥倆還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他倆就在霞飛坦克的碾壓線上。

當和霞飛坦克就隔著一道墻時,千裡終於醒悟,拉著萬裡狂奔,房屋在身後坍塌,兩個人比一個人更招眼球子,改換瞭目標的霞飛坦克在身後追碾,二人躲進房子,坦克就推掉房子,躲進殘垣,就再碾壓一遍殘垣。

宅地也就那麼大,兄弟倆很快被逼到腰墻,然後腰墻在眼前炸開——全功率沖擊的第二輛霞飛坦克把撞擊搞成瞭爆炸效果,這個更猛,它的七十五毫米炮、十二點七毫米頂置機槍、並列和航向機槍一起發射。

千裡把弟弟撲倒,他知道什麼是坦克的射界死角,可第一輛霞飛坦克緩緩駛來!被夾在兩輛坦克中間,以匍匐的速度隻能被碾死,而坦克手顯然也是這樣計劃的。

談子為斜刺裡沖出來,像個瘋子,拖著條碗口粗的焦黑木梁,把那玩意捅進瞭第一輛坦克的主動輪和負重輪之間。能活到現在的老兵就沒個不精的,幹完壞事轉身就跑,還是在第二輛霞飛坦克的追射下打瞭個晃——腿上著瞭一槍。

第一輛霞飛坦克因此遲滯,千裡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拉起萬裡跑向它的另一個側翼。第二輛霞飛坦克丟失瞭談子為,轉而射擊他們,彈雨把它的隊友打得火星迸射,停止。十二點七毫米的子彈是有可能打穿霞飛坦克側甲的。

他們肯定在車際電臺裡商量瞭一下。第一輛霞飛坦克緩慢地小半徑轉向,把談子為的傑作碾碎。在解放戰場上這是有效戰術,但那是很多人對一輛坦克,在這,不成比例。

第一輛霞飛坦克繼續轟轟烈烈的拆房大業,反正僅僅這麼一趟碾壓,接近一個自然村的半山宅已經毀掉一半瞭。第二輛霞飛坦克就待在它原來的位置,承擔火力支援。這是有效的,千裡不是個一味落跑的人,可他抓著一枚手榴彈角度刁鉆地沖出來,剛爬上車體,就險被七點六二毫米並列機槍打成漏勺。

以為哥被打死瞭的萬裡嚎叫,開槍,迄今為止他是第一個向坦克射擊的。八發的彈量就他那打法也就是四五秒,他甚至沒註意到打空跳出的彈夾。

千裡爬起來,拖著萬裡跑進民居:“你還真不如沒槍。”

七十五毫米炮彈掀開他們剛沖進去的房子。能當掩蔽的房屋越來越少瞭。

《冬與獅(冰雪尖刀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