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招人難,求職也難

拉拉那方面,在玫瑰走後,謎底就揭曉瞭:原來玫瑰早做好瞭走的準備,一心想在走之前先把行政經理的後備人選撬掉,好讓李斯特抓一把瞎;更讓李斯特作為堂堂人力資源總監,卻看不清自己手下經理的算盤,在DB中國上上下下面前丟一把臉。

拉拉相信,在上海辦,這會子不定在各個角落裡都有些好事的,興奮地為這事在嘰嘰呱呱呢。她不禁暗自感嘆:有什麼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呀!

同時,拉拉心裡不由得暗暗升起瞭一線希望,玫瑰走瞭,該輪到自己瞭吧?

被玫瑰玩瞭一把後,要說李斯特完全不考慮用拉拉,那也不是事實。但是一方面他總覺得拉拉沒有做過經理,慣性地小看拉拉;另一方面,這個經理的職位按公司規定應設在上海,拉拉不肯從廣州搬到上海,他沒有信心去找何好德要求特情處理。

當初玫瑰假借先兆流產不上班後,獵頭曾找給他幾個行政經理的候選人,李斯特想瞭半天,又把這些人的簡歷翻出來復習功課,交待招聘經理李文華抓緊挑幾個人給他選。

上海辦沒有瞭行政經理,一時之間大事小情的,各部門都直接找到李斯特嚷嚷。北京辦那邊,王薔走後,玫瑰一直沒有找合適的人選去填空,各部門也時常抱怨:怎麼北京辦就沒個人管傢瞭呢?

李斯特不勝頭疼,一面加緊搜尋經理人選,一面找拉拉先上北京去救火。

拉拉直接說:“老板,我能做經理嗎?”

李斯特碰上拉拉就愛打官腔:“拉拉呀,別著急,多鍛煉鍛煉,對你獲得更好的職業競爭力大有益處。”

拉拉再次失望,這回失望得更徹底,她漫不經心地應付瞭一句:“您說得對極瞭。”

第二天,李斯特收到拉拉的郵件,稱自己在上海辦管理裝修項目半年間,體力透支,精神壓力過大,患上瞭嚴重的失眠癥。現醫生建議休息一段時間。考慮到目前行政部人手緊缺,自己願意帶病看好廣州辦。

同時,拉拉指出,按照公司的規定,經理級別加班無補休,而主管級別加班不拿加班費,但是可補休。自己半年來每個月加班都達一百小時以上,大大超過勞動法規定的每月加班不得超過三十六小時的上限—拉拉詢問李斯特將會如何處理她這七百多小時的加班。

七百多小時,折合八十八個工作日,按每個月二十一個工作日計算,相當於超過四個月的工作時間。李斯特這才感覺到這數字後面的付出有點令人望而生畏,尤其拉拉在郵件中附上瞭六個月加班單的掃描件,每張加班單上都有他李斯特的親筆簽名,李斯特頭又大瞭。

拉拉到上海接受培訓的時候,李斯特在辦公室走道上遠遠地看到她,猶豫瞭一下,趕緊繞開走瞭。

李斯特催問招聘經理李文華:“行政經理的人選有什麼進展?”

李文華分管招聘和員工關系,一方面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面,做員工關系平時常要進行各種牽涉到炒人、處分、降職等不愉快的談話,他歷練得為人十分靈活而且善於處理各種關系,平時見人未曾開口先帶三分笑,有些人背地裡管他叫“笑面虎”。李文華比較有城府,平時輕易不肯得罪人,小事情上不計較能吃虧,順便的話也願意幫人傢一把。

他和李斯特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兩人的匹配度有問題,李文華正當經驗和體力俱佳的時期,胸懷鴻鵠之志,而但求安穩的李斯特最重視的是薪酬福利團隊,因此身為招聘經理的李文華一直忍受著不被重視的失落。

男人和女人是很不同的兩種動物,李文華是斷不會像拉拉那樣去找李斯特為自己的利益再三鬥爭的,至多也就方便的時候溫和地提一提,說瞭不見效,便閉嘴瞭—他清楚,拉拉作為女性那樣做或者有效,至少無害;他要那樣做,就很搞笑瞭,甚至是危險的。

表面上李文華對李斯特一直言聽計從恭敬有加,和薪酬經理王宏也搭檔得有板有眼,旁人看不出蹊蹺,李斯特也以為沒有大礙,而李文華內心的鬱悶隻有他自己品味瞭。

今見李斯特動問,李文華笑著答道:“上回給您看瞭兩個,您都不滿意。最近兩周看的人選,還不如那倆。不是大項目管理經驗不足,就是溝通技巧不夠好。咱們這兒總監多,不好伺候的也多,情商不夠高的,來瞭怕很多事情搞不定,到時候還得您給他收拾局面就麻煩瞭。”

李斯特說:“直接找做經理年限長的,經驗就足瞭。”

李文華說:“是的,也有這麼個人,但是談下來,感覺他做得太久瞭,人都皮瞭,沒有什麼激情,做事不太積極主動。我們這兒的事情其實是不少的,懶人肯定不行。”

李斯特連連擺手說:“懶人不要。得積極主動的,經驗要好,和各部門的溝通要好。”

李文華笑著說:“是的,我明白。這樣的人,也不是那麼好找的。過瞭您這道關,還得到何好德那兒。您知道的,他的要求向來高,有時候咱們千辛萬苦找來的人,好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將過瞭相關部門的關,到瞭他那兒,嘭一槍就給幹掉瞭。咱們有的經理職位都招瞭六個月瞭還沒把空填上,用人部門天天催,我這個招聘經理壓力大呀。”

李斯特說:“這麼大個上海,就沒有個好的行政經理?”

李文華說:“肯定有好的。不過獵頭公司去接觸他們的時候,人傢不考慮咱們這個職位。做得好好的那些人,一般都不願意隨便動。他現在就是五百強的經理瞭,到咱們這兒,還是經理,沒有什麼明顯的利益增值,不是咱們加些錢就能對他有足夠的吸引力的。”

李斯特叉著兩手想瞭想,身子前傾一些說:“文華,招聘是你的強項;行政也是很典型的一個崗位系列。平時輪崗的機會不好安排,我想趁著行政經理空缺這一兩個月,讓你先帶一帶行政這條線,也好增加一下職業競爭力,你意思如何?”

李文華愣瞭一下,隨即說:“那當然好。隻是,您是知道的,目前幾個月內,公司需要填補的崗位空缺太多,招聘團隊的幾個人都已經忙得喘不過氣來瞭,各部門還在拼命催我們。就怕再分心,這邊的壓力更大。”

李斯特嗯嗯著,做思考狀。

李文華試探說:“老板,行政這條線讓拉拉先帶著,怎麼樣?她不是帶過六個月,帶得挺好的嗎?”

李斯特苦笑著把拉拉那封郵件的意思告訴瞭李文華。

李文華腦子飛快地轉瞭起來。

喬治·蓋茨訪華後,對中國市場很看好,美國快速做出瞭對華投資的側重決定。從總部來瞭一幫老外,天天夥著顧問公司的人和各部門的經理們開會,一個野心勃勃的戰略擴張項目“中國聚焦”的初稿很快就要出臺。

這個項目已經策劃出大致的組織框架,據此,李文華的團隊將要在短短的三至四個月內完成大量招聘,而關於可利用獵頭公司的部分,柯必得給出的預算不多,主要集中在二線經理以上崗位,這意味著不少崗位如一線經理崗位,都將依靠李文華團隊自身的力量去完成招聘。

而李文華的團隊本來今年壓力就不小,公司的生意好,規模一年一年在擴大,但他的人手一直沒有加過。他帶著一個主管和兩個專員在做全國的招聘以及員工關系,還要負責合同檔案等人事信息的管理,顯得人手很緊張。

其中一個專員傑生三十出頭的年紀,在目前的崗位已經幹瞭五年多瞭,是李文華手下的得力幹將,但是此人的薪水至今不過六千出頭。李斯特三年前調來中國區後,李文華幾番要求將其升為高級專員,李斯特都壓著不批,又沒有個說得過去的不批的理由,隻說李文華的團隊規模也不大,再升個高級專員起來,何好德會有意見。

對於李文華這樣老資格的HR經理來說,他當然明白這根本不是個理由。何好德可是總裁,怎麼會過問到經理以下級別呢?況且這樣的晉升,又沒有任何違背公司晉升流程規定的地方。李文華真是不明白李斯特是怎麼想的。

李文華要求的次數多瞭,李斯特就和他說:“要是我們給予員工的是低於市場的待遇,他自然會走;他這麼多年都不走,就證明我們給的待遇是和他的貢獻以及競爭力相吻合的。”

李文華對李斯特的這套邏輯推理不好當面太過爭辯,隻得慢慢等機會。這次乘著公司要上“聚焦中國”,他又老話重提,要求給傑生加薪。

李斯特照舊打官腔:“談錢就不好瞭,公司有一定的加薪制度,不要隨意額外地給員工加錢,這樣會讓團隊風氣不好的。”

李文華說:“我怕他跳槽。”他還真不是嚇唬李斯特,以傑生的年紀和經驗,正是好用的時候,在市場上屬於搶手貨。

李斯特不為所動:“流動也不見得就是壞事,合理的流動,能給我們的團隊帶來新鮮血液嘛。”

李文華氣得夠嗆,真想自己馬上就“合理流動”一把。他隻能暗自祈禱,傑生不要在未來的五個月內跳槽。傑生要真跳瞭,他李文華可受不瞭。

現在看到拉拉對李斯特的反抗,李文華覺得有點爽,看不出來隻會幹活的拉拉還能寫出這樣的郵件,看來鬥爭中果然成長得快呢。

李文華想:拉拉為人可比玫瑰好多瞭,一門心思幹活,不愛生事。要是她能馬上把這個空填上瞭,自己這邊好歹能減少點招聘壓力。而且,行政部在各區域都有崗位設置,拉拉講義氣,自己這次要是幫瞭她,以後自己的團隊如果忙不過來,在各區域都可以找拉拉的團隊幫忙,至少能做些迎來送往傳傳遞遞的瑣事—總之,相當於給自己增加瞭資源。

李文華打定主意挺杜拉拉:“老板,我聽到不少部門反映,拉拉幹得比玫瑰還好。如果能用她,不是您這邊就能馬上省去這些個煩心的事情?拉拉也會很感激您的,我觀察她的誠信度還是不錯的。”

李斯特還是搖頭:“這個崗位要設在上海,她不肯到上海,何好德不會同意的。”

李文華勸說道:“老板,項目做完後,何好德不是給拉拉還寫瞭封信嗎,聽說,何好德在信中對拉拉大表欣賞,估計他會同意的。拉拉一直願意多出差的嘛,兩邊多跑跑,她還是能把活幹好的。”

李斯特不知道何好德寫過這麼一封信,他吃瞭一驚,心裡有點不自在,又不好意思說自己不知道有這回事兒,猶豫瞭一下還是搖頭說:“不可以因人設崗,還是得因崗設人。這是適用於全體員工的原則,要是我們HR自己搞特殊化,以後別的部門就會挑戰我們。”

李文華心說那您就慢慢等著我給您招聘這個行政經理吧。他不再多言,退瞭出來。

自從玫瑰到廣州勸拉拉離開DB後,拉拉就開始找工作瞭。

除瞭勞動力密集型企業,五百強大多把它們的中國總部不是設在上海就是設在北京,廣州已經越來越被邊緣化。在這樣的組織架構下,這些公司的廣州辦事處裡,行政部的最高級別往往就是行政主管,上哪裡去找個五百強在廣州辦事處的行政經理職位去?

拉拉連找瞭兩個月工作,就明白瞭這個嚴酷的現實。

玫瑰走後,李斯特的態度使得拉拉沒有辦法,隻有繼續在市場上尋求機會。

白領世界每年在廣州都有兩場歐美企業和IT企業的專場招聘會,所有放出的職位年薪最低必須在六萬以上。拉拉決定直接去白領世界招聘會碰碰運氣。

其實這樣的招聘會上,通常少有大公司會把經理級別的職位放出來,放得最多的還是專業人員級別的崗位,像工程師、專員、主管級別,到這類招聘會上找工作還是不錯的。拉拉病急亂投醫,索性就去瞎碰運氣。

招聘現場人山人海,心臟不夠好的人根本承受不瞭那個鬧哄勁。拉拉在人群中鉆來鉆去,對自己說:不是五百強的企業,決不去!非找個經理的職位不可!

在HEP的攤子前,還真給她發現瞭一個行政經理的職位招聘。HEP是一傢美資五百強企業,經營傢電產品,他們為設在珠三角的一傢工廠招聘行政經理。

拉拉註意到這傢工廠並非設在廣州,而是位於廣州邊上的一個小鎮。招聘啟事中聲稱:公司每日有班車往返廣州和工廠之間接送上下班。

拉拉問自己:你能接受每天早上六點半起床、晚上十點半上床的生活嗎?如果你要看病、做頭發,或者逛百貨公司,你就得請假,否則就隻有利用周末瞭。你也不能遲到,因為工廠離市區太遠,交通不便,你必須跟上班車。

拉拉並不滿意這個機會,但是她太想當經理瞭。她勸自己:忍耐兩年,隻要我的簡歷上有瞭五百強公司經理的工作經歷後,再在市區找經理職位就會容易很多。況且現在隻是談談,又不是馬上做決定,談談不吃虧,就當體驗一下。

拉拉當下打定主意,鉆進人群中去遞簡歷。她起先光顧著看貼在高處的招聘啟事瞭,這一遞簡歷,才註意到坐在那裡的HEP的HR的人是啥樣的。

接待她的HR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頭發很硬,有點黃,發型一看就是出自一個不高明的理發師之手。

他裡面穿瞭件淡藍色的棉毛衫,外面直接套瞭件廉價的西裝。

這人坐在那兒,身子一刻不停地亂動,不是晃腦袋,就是伸胳膊。

他輕慢地接過拉拉雙手遞過來的簡歷,浮躁地亂翻瞭幾下,看到拉拉目前的職位是行政主管,根本不和拉拉做目光交流,就看著簡歷結論性地說:“你的資歷不夠申請行政經理。我們另有一個助理行政經理的職位,負責分管食堂、保安、綠化和車輛,你可以試著申請這個職位。”

他一面說,一面拿手指彈著拉拉的簡歷。

拉拉大倒胃口,不說那粗陋的發型和西裝裡敞露著的棉毛衫,單是他渾身亂動的肢體語言,就使拉拉很想抽身就走。

拉拉使勁勸說自己:這不是出來求職嗎,忍著點兒。

她好聲好氣地解釋說:“行政經理的典型職責是管理大型辦公室裝修項目,因公司的行政經理缺崗,我幸運地負責瞭這樣的項目,我這兒有總裁給我的一封信,可以證明我在此項目中表現出色,因此我有信心勝任行政經理一職。隻是因為公司的這個職位設在上海,而我傢住廣州,才不得已尋求廣州市場上的機會。”

HEP的那位HR不耐煩地做瞭個打住的手勢說:“不要解釋那麼多。我們有我們的用人標準。”

拉拉隻得笑著讓開位置給後面的人。她心中暗自納罕,同樣是五百強的HR,水準竟有那麼大的差別。就說李文華手下的傑生吧,聽說李斯特一直不肯升他,薪水也不高,可他比起HEP這位自我感覺極度膨脹的HR來說,不知道專業多少。

拉拉想,單憑眼前這個HR,估計這個公司的平均素質也樂觀不到哪裡去。他自己這樣的檔次,又能給HEP招到些啥等級的貨色呢?就算HEP真肯給自己行政經理的位置,自己也不要去—成天和這樣的人群一起工作,活得未免太沒有勁瞭。不如在李斯特那兒混著,就算隻做個行政主管,好歹李斯特說話客氣禮貌,做派又活像好萊塢的大牌明星,至少可以飽飽眼福吧。

拉拉離開HEP的攤子,想瞭想,不甘心,又轉到其他大公司的攤子前左看右望。結果又發現一傢化工行業的五百強公司,為他們在廣州黃埔開發區的工廠招聘類似職位。大約產品附加值高的緣故吧,這傢公司的人明顯素質高很多,讓拉拉感覺和自己是同類。拉拉遞上簡歷,簡單地和對方HR交談瞭一會兒,發現該崗位的職責比起DB行政經理的職責要簡單不少,工作地點的問題,也使得一向在市中心工作的她很躊躇,她終於怏怏退下。

拉拉擠出招聘會場,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裡面流連瞭足有三四個小時。她滿臉油汗,端莊高貴的絲絨外套也有點歪斜瞭。穿著高跟鞋站瞭那麼久,使得她的腳板疼痛不已。

她又累又沮喪,特想找個人說說自己的委屈,掏出手機卻不知道打給誰好。

回到傢裡,拉拉踢掉高跟鞋,一跟頭把自己摔到沙發上。

白領世界在珠江三角洲算是檔次高的招聘會瞭,拉拉很清楚這一點,而她現在也確認瞭這不是她能找到滿意工作的地方,那麼招聘會這條路是行不通瞭。

思來想去,她決定找找獵頭。

可是究竟該談哪一傢獵頭呢?拉拉完全沒有思路。她連市場上有哪些好的獵頭公司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聯絡方式,而且還要小心,別碰上和DB有關聯的獵頭,萬一走漏風聲豈不被動。拉拉發愁地嘆瞭口氣。

昏暗的夜色一點一點降臨,籠罩瞭拉拉的臉。她昏沉沉地睡去。

《杜拉拉升職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