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夢幻塵緣難再續 飄零蓬梗欲何依1

一老一少,並肩走出瞭少林寺。門外陽光燦爛,慧可抬起頭來,深深吸瞭口氣、抹去額上的汗珠。

藍玉京忍不住問道:“前輩剛才和方丈的一番對答,我是聽得莫名其妙,但前輩卻好像是比起和圓真那場激鬥更為吃力?”

慧可道:“何止這樣,我和本無大師比試內功都沒這樣吃力呢。”他看著藍玉京滿臉疑惑的神氣,接下去說道:“你知道做和尚的最應該懂得什麼?”

藍玉京道:“是念經吧?”

慧可笑道:“也可以這樣說。不過,最緊要的還是領悟佛理.不是熟讀經文,方丈剛才就是考我懂得多少,我若答得不對,按寺中規矩,最少還要回去讀經三年。”

藍玉京笑道:“原來如此,但我聽你和方丈的對答,好像都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隻要他有心讓你出寺,你就是答錯瞭他也可以當作是對的,對不住,這隻是我的感覺,隨口說出來,你別介意。”

慧可哈哈笑道:“你沒說錯,我也覺得方丈是有心讓我離開少林的。”笑過之後,忽地又喟然嘆道:“隻可惜我塵緣未瞭,沒緣份跟方丈參禪學佛瞭。”

藍玉京道:“你念念不忘於瞭結塵緣。那豈非更加不瞭?”慧可怔瞭一怔,大笑道:“瞭不起,瞭入起,看夾你對佛門也是若有宿緣,隨口道來,比我領悟得更深。你說得不錯;隻求心之所安。管他塵緣瞭是不瞭,咱們頁吧!”

走瞭一程,經過塔林,隻見在下面的山谷,有人正在掘出一個墓穴,把蘆席包裹著的一具屍體,放入墓穴安葬,藍玉京知道葬的就是那個和自己交過手的虯髯漢子,心裡有點難過,便跪下來,遙遙地給他叩瞭個頭。

慧可道:“你認識這個人?”

藍玉京道:“半日之前,我曾經和他交過手,他雖然不是被我殺的,卻也是因我而死。”當下,將東方亮暗中助他,令得那虯髯漢子摔死在山谷的事情告訴慧可。

慧可道:“這個人是斷魂谷韓翔的手下,他做過的壞事料想也不少。不過,東方亮用這種手段殺他,卻也未免稍為陰狠瞭些,隻怕又要多造一重孽瞭。”

藍玉京道:“斷魂谷韓翔是什麼人?”

慧可道:“是一個坐地分贓的強盜頭子。二十年前為瞭躲避仇傢,隱居幽谷,後來有沒有重出江湖,我就不知道瞭。”

藍玉京聽說被東方亮所殺的那個虯髯漢子乃是大強盜的得力手下,心中稍稍好過一些,問道:“大師說東方亮又多造一重孽,這是什麼意思?”

慧可道:“那是因為東方亮的上一代曾經和韓翔結下冤仇之故。韓翔雖然不是正人,但當年那段公案,是非還是很難說的。但東方亮即使不能化解上一代結下的冤孽,也不宜自己更添冤孽。”

藍玉京道:“你說的上一代,可是東方亮的父親?”

慧可道:“也包括他的姨父,他的姨父當年是個更大的強盜頭子,為瞭韓翔不肯聽命於他,將韓翔害得很慘。”

藍玉京有點疑惑:“大師好像說過,東方亮的姨父也是你的好朋友?”

意可說道:“好人和壞人,有時是不能很簡單的劃分的。強盜未必一定就是壞人,我的朋友也未必一定都是好人!”

說至此處,好像勾起瞭他的回憶:“我如今已重入江湖,也不妨對你說一說我還未出傢之時的塵俗事。你可曾聽人說過三十年前在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小五義’麼?”

藍玉京道:“沒聽說過”。

慧可喟然嘆道:“經過瞭三十年,有的死瞭,有的失蹤瞭,有的出傢瞭,也難怪別人淡忘瞭。”

藍玉京道:“小五義是……”

慧可道:“老大是七星劍客郭東來,老二是服侍你的師祖無相真人的那個聾啞道人,他的俗傢名字叫王晦聞。他雖然排名第二,但年齡最大,成名最早,退出江湖也是最早。小五義名氣最響的時候,他已經在武當山出傢瞭。所以很多人不把他當作小五義之一,而是將另一個補瞭進去。不過,另外那四個人和他的交情都是非常之好,雖然有很長一段期間不知他的下落,還是把他當作兄弟的。那個別人將他當作小五義之一的人,和四個人的交情就差瞭一點瞭,雖然也並不排擠地,但卻不能承認他是可以補上老二的位置的。不過小五義隻是江湖上給的稱號。別人要怎樣說,那也隻能由他瞭。”

藍玉京暗自想道:“想必他也是當年的‘小五義’之一,否則他不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果然便聽得慧可說道:“另外三個,一個是東方亮的父親東方曉,一個是東方亮的姨父西門牧,還有一個就是我瞭。西門牧是強盜世傢,不過當時我們都是不知道他的底細的,我們五個人來自天南地北,籍貫不同,門派不同,年齡也參差不齊,其中有強盜,有俠士,也有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隻因意氣相投,在江湖上偶然相遇,就結成瞭好朋友瞭。”

藍玉京道:“俠士是七星劍郭東來,強盜是西門牧,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卻又是誰?”

慧可道:“是東方亮的父親東方曉。他行事任性,喜怒無常,少年時候就已經是以怪癖出名的瞭。不過,盡管如此,他卻不失為性情中人,所以我們才和他結交。”

說至此處,好像想起一件什麼事情,忽地搖瞭搖頭,說道:“東方亮雖然是幼年喪父,但他的性情,卻是和他的父親頗為相似。”

藍玉京道:“你不是說你還未見過東方亮的嗎,你怎的知道他的性情?”

慧可適:“剛才他們交給我的那封信,你猜是誰寫的?”

藍玉京道:“不是虯髯漢子寫的嗎?”

慧可道:“是東方亮寫的,他怕少林寺的和尚不肯代他轉遞信件,把信放在死人身上,那個人是上午來找過我的,他們雖然沒有讓他進來,但人已死瞭,這封信就一定會轉到我手上瞭。”

藍玉京默然不語,心裡想道:“東方大哥殺瞭那個人,還利用他送信,心機確是令人感到可怕,不過,他對我卻是不錯。”

慧可說道:“他的信說的都是私事,他似乎料到我會替他轉話回傢,他在信上寫瞭一句給他表妹的話,古怪之極,叫表妹不要把天鵝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嗯,這句話倒是頗有禪機,但卻比方丈說的偈語還更難解。”

藍玉京聽說是“私事”,不便插口,問道:“剛才你說到晦聞失蹤之後,有人把另一個人當作是你們‘小五義’之一,這一個人卻又是誰?”

慧可緩緩說道:“這人論年紀,他最輕;論武功,他最好,他和我們的老大郭東來一樣、都是武學世傢,著名劍客,但他的傢世地位更為顯赫,名頭也響亮得多。”

藍玉京聽他把這個人說得幾乎是“大上有,地下無”,不禁半信半疑,暗自想道:“天下竟有這樣的人物,但聽他剛才的口氣,卻又何以好像有點恥與此人為伍呢?”

慧可笑道:“你不相信有這樣的人物麼?他就是你們武當派的。”

藍玉京道:“武當派的?”

慧可道:“而且他的身份也和你一樣。”

藍玉京道:“我可不是武學世傢……”驀地一醒,說道:“你是說他是武當派的俗傢弟子?”

慧可道:“對瞭,他就是武當派的俗傢弟子中有中州大俠之稱的牟滄浪。”

藍王京吃瞭一驚,說道:“牟大俠現在已經是我們武當派的新掌門人瞭。”

慧可道:“這消息我也是前幾天才聽人說的,唉,天下往往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這件事也可說是其中之一瞭。我們的老二晦聞,變成瞭在武當山上聽候掌門使喚的聾啞道人。而現在他的新主人竟然就是舊日曾經和他兄弟相稱的牟滄浪、但願牟滄浪能曲意優容,不要揭穿他的身份才好。”

藍玉京吃驚過後,仔細一起,慧可大師確是說得不錯。牟滄浪雖然隻有五十多歲,論輩份卻是和他的師祖元相真人同輩,他的祖先曾經做過武當派唯一的俗傢掌門,二百年來,牟傢都是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武學世傢,但也因此而引起懷疑:“牟滄浪的身份其實是在‘小五義’之上的,他又何必以能夠與他們並列為榮?”要知慧可剛才雖然沒有透露,但從他的口氣中已有透露,牟滄浪當年之所以被人列為‘小五義’之一,乃是因為在郭東來失蹤之後,牟滄浪刻意和他們結交造成的。

慧可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苦笑說道:“我也不懂他是因何要和我們結交,不是我們不用與他為伍,實在是我們高攀不起,別人將他當作‘小五義’中人,隻是我們沾瞭他的光。”

藍玉京因為慧可談及的是自己的掌門師叔祖,不便多言,隻好把疑惑存在心中。

其實慧可是知道原因的,不過他不願意和藍玉京說罷瞭。

拉開記憶的帷幕,讓時光倒流二十多年。

那時,‘小五義’中隻有兩個人已經成傢立室,一個是滄洲劍客郭東來,一個是客寓杭州的東方曉。

郭夫人是個“賢妻良母型”的女子,這類型的女子雖然博得親朋稱贊,但在一般人們的眼中則是比較平凡的。郭東來和他們的交遊的時間也很短,不久就失瞭蹤,妻子也跟他走瞭。

郭夫人且不去說她,東方曉的妻子卻是武林中有名的美人,名叫殷麗珠。

不過,殷麗珠雖然美麗,卻又比不上她的妹妹殷明珠,人傢都說殷明珠才是真正名副其實一顆熠熠生光的明珠。

慧可和殷明珠相識的時候,殷明珠就是住在她姐夫的傢裡的。

牟滄浪是早就和東方曉相識的,不過最初也隻是泛泛之交,待到殷明珠住到姐夫傢裡。他和東方曉的交遊才開始頻密。

牟滄浪來到杭州還在慧可之前,慧可和‘小五義’中的另外兩人——王晦聞和西門牧,都是透過東方曉的關系和牟滄浪認識的(當時郭東來已經失蹤),而牟滄浪刻意和他們結交,也正是在這段期間的事情。

記憶的幔幕拉開,慧可的眼前不覺又幻出殷明珠的影子,殷明珠和牟滄浪正在漫步蘇堤,殷明珠的妖笑聲和牟滄浪的蕭聲混在一起。

聲音忽然變瞭,殷明珠的嬌笑變成瞭對他的“道歉”:“對不住你來遲瞭,請恕我們不等你啦!”而牟滄浪的蕭聲卻變成瞭得意的狂笑瞭。

事情全都明白瞭,牟滄浪和他們“結交”的目的隻是為瞭殷明珠。

牟滄浪的意中人也正是他的意中人,他隻心中苦笑:“不錯,我是來遲瞭!”

不過,後來的變化卻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殷明珠並沒有嫁給牟滄浪,卻是嫁給一個比他更“遲來”的人……在‘小五義’中排名第四的西門牧。

他忍不住想笑,不知怎的,他倒寧願殷明珠做一個強盜的寡婦,不願意他當武當派掌門的夫人。

他沒有笑出來,藍玉京卻將他從“幻夢”中喚醒瞭。

“慧可大師,你,你怎麼不說話呀?”

慧可好像在夢中給他喚醒,定瞭定神,說道:“沒什麼,我是在想……”

說話之間,他們走到瞭一個開岔的路口,一邊向東,一邊向北。慧可停下腳步,說道:“我是在想,我應該走到哪一方?”

藍玉京道:“這兩條路雖然方向不同,但也並非背道而馳。”他的智慧超過他的年齡,已是隱隱猜到瞭慧可的為難之處瞭。

慧可道:“你說不對,不過也有個先後之分。”藍玉京不便表示意見,隻好裝作不懂,聽他說下去。

“東方亮告訴我,他去瞭斷魂谷。他雖然沒有求我什麼,但斷魂谷谷主韓翔和他的上一代結有很深的梁子,我不能不為他擔心。你師祖無相真人是我最敬佩的前輩,他要我替你尋找的郭東來又是我未出傢之前叫他做大哥的,但東方亮的父親也是我當年的好友……”

藍玉京忽地打斷他的話道:“哪一條路是去斷瑰谷的?”

慧可道:“東面這條。”

藍玉京本來是跟在他的後面的,此時卻先一步走上東面這條路瞭。

慧可道:“你急人之難,很好。不過,我勸你還是先想清楚再走的好。”

藍玉京道:“我已經想清楚瞭,那幾宗疑案,我們武當派已經偵查瞭十六年,還是未得端倪,那也不必急在一時瞭。”心裡則是在想:“我的身世之謎,從我出生到現在,都是被蒙在鼓中的。或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慧可說道:“你還沒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藍玉京道:“請前輩明示。”

慧可道:“此去斷魂谷,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照咱們現在的走法,最多七天,大概也可以走到瞭,不過……”

藍玉京道:“不過什麼?”

慧可道:“你可有想到,假如我也失陷在斷魂谷呢?那就沒人可以指引你去找郭東來瞭。”

藍玉京道:“事有緩急輕重,東方大哥有危險,當然應該先去幫他。”

慧可喟然嘆道:“你年紀輕輕,卻比好些大人還更明理。”藍玉京不知道他說的“好些大人”是誰,但也看得出來,他顯是有感而發。

藍玉京道:“東方大哥雖然沒有和我結拜,但他對我的好處,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不管別人怎樣說他,我都是把他當作大哥。前輩都願意為他冒這風險,我又怎能隻是為瞭自己打算?”

慧可道:“這樣說,你是一定要跟我去斷魂谷的瞭?”

藍玉京驀地想起,他們和斷魂谷的恩恩怨怨,說不定是不便讓自己插足其間,便道:“要是老前輩不便攜我一同前往,請前輩指一個地方,以三個月為期,讓我在那個地方等候。”

慧可若有所思,過瞭一會,說道:“你和東方亮的交情非比尋常,你的姐姐又是住在西門夫人的傢裡,你要去斷魂谷,我也不妨帶你去瞭。”

慧可算得很準,他們走瞭七天,果然就走到瞭斷魂谷,不過,他雖然算得準,有一件事情,卻還是他猜想不透的。

為什麼東方亮不在路上等他?

不錯,東方亮並沒有求他去做什麼,但他用先人的戒指來作信物,用不著說,是含有求助之意的。東方亮也該料想得到,隻要他能夠離開少林寺,他就一定會到斷魂谷去。

東方亮隻不過比他先走兩個時辰,為什麼不在路上等他?

慧可想不出答案,隻好如此解釋瞭:“東方曉是個介乎正邪之間的人物,脾氣之怪,往往令人難測。東方亮的脾氣像他的父親,我又怎能以常理去要求他?”

韓翔這個人頗出藍玉京意料之外。

他是個強盜頭子,住的地方又叫做“斷魂谷”,在藍王京的想象中,他不知是一個相貌多麼兇惡的人。

誰知韓翔卻是三綹長須,相貌清瘦,像個恂恂儒雅的老秀才。

斷魂谷也並非窮山惡水,谷中花木蔥籠,竟然像是世外桃源。

此時韓翔正在花園設宴招待他們。

園中花木茂盛,有亭臺樓閣,還有假山荷塘,構成瞭美妙的圖畫。酒席設在荷塘旁邊的敞軒裡,四面是大理石堆砌的假山。

韓翔肅客入座,哈哈笑道:“大師請恕我放肆胡言,我真想不到你會跑到少林寺去做一個燒火和尚。記得咱們最後一次相會,好像是在西湖邊的樓外樓吧?那時我們幾個人和你賭酒,合起來都喝你不過。嗯,晃眼就快三十年瞭。”

慧可道:“是麼,不是你提起,我都記不得瞭。我也想不到你會成為斷魂谷的主人!”

韓翔笑道:“慧可大師,你雖然出瞭傢,但在我眼中,你卻是舊日那位肝膽照人、豪情未減的徐三俠!”藍玉京才知道慧可在俗傢之時乃是姓徐。

慧可道:“何以見得?”

韓翔似笑非笑說道:“大師倘若不是為瞭朋友,料想也不會跑到我這個荒谷來,這位小兄弟是……”

慧可道:“他叫藍玉京,是東方亮的義弟。”

韓翔道:“藍少俠一起來,那更好瞭。請別客氣,坐下來吧。”

慧可道:“老韓,你倒是很會享福啊,這個地方,已經給你經營得好像洞天福地瞭,你還謙說是什麼荒谷?”

韓翔苦笑道:“我是被迫才躲到這裡做縮頭烏龜的,要不是西門牧殺瞭我的妻兒,還要殺我,我怎會甘心退出江湖。”

慧可道:“西門牧也早已死瞭多年瞭,難道你還要找死人報仇麼?我做和尚的隻知替人化解冤孽,可不想再卷入江湖的恩怨之中瞭。”

韓翔道:“我就正是想請大師為我解難消災,不過,恐怕也難免要涉一些江湖恩怨。這事我本來寄望於東方亮的,但如今卻隻有大師才能為我化解瞭。”

慧可道:“你既然提起東方亮,那我可行先問你,東方亮是不是曾經到過此間?”

韓翔道:“不錯。”接著笑道:“大師,你縱然不說,我也知道你是為瞭東方亮而來的瞭。”

慧可道:“東方亮如今在哪裡?”

韓翔道:“他還在我這裡,我沒傷他一根毫毛。隻不過……”

“隻不過你將他關起來瞭,是嗎?”

“大師明簽,東方亮武功在我之上,既然談不攏,我就必須采取自衛手段瞭,俗語也有說,捉虎容易放虎難呀。”

“是什麼事情談不攏?”

“其實也很簡單,隻不過請他在西門夫人面前幫我說幾句話,好讓我的一班兄弟有一口飯吃,西門夫人是他的姨母,據我們所知,西門夫人隻有一個女兒,所以對他特別寵愛,說不定這個姨甥還會變成她的‘半子’呢。他說的話,西門夫人是一定聽得進去的。”

“東方亮和西門夫人的關系,我知道,不過,你不是說你早已退出江湖瞭麼?”

“大師明鑒,我是被迫退出江湖的。但我可以在荒谷活得下去,我的一班兄弟可是還得吃飯的呀,實不相瞞,自從西門牧去世之後,我的那班兄弟已經恢復舊日的營生瞭。但如今卻有人不肯放過他們,沒奈何,我不給他們出頭還有誰給他們出頭?”

“你說的是哪些人?”

韓翔心道:“你這是明知故問。”說道:“西門牧雖然死瞭,他往日的那些得力助手可還活著。”

慧可道:“誰是這幫人的首領?”

“有一個名叫陸志誠的人你還記得嗎?”

“是不是綽號陰間秀才的那個陸志誠?”

“不錯。不過,陸志誠隻能說是這班人的軍師,還不能說是首領,這班人心目中的首領,還是西門牧。”

“但西門牧已經死瞭。”

“所以,目前能夠令得這些人聽話的,唯有一個西門夫人瞭。”

慧可暗自想道:“要是我替他們說情,段明珠料想也會給我幾分面子。不過,這隻是他們的一面之辭,不知是否還有別情?”

心念末已,隻聽得韓翔已在說道:“大師,你和西門牧以往情同兄弟,要是你肯幫我們的忙,那又勝過東方亮瞭。”

慧可沉吟片刻,說道:“你們可不可讓我先見一見東方亮?”

韓翔笑道:“黑道上本來就有這麼一條規矩,大師既然要見瞭東方亮才能安心,我們自當遵命。”

這時已是入黑時分,荷塘、假山兩旁的樹上都掛上燈籠,敞軒裡四角放著四個白銀燭盤,以官紗作為燈罩,點瞭四枝粗如兒臂的牛油燭,裡裡外外,照耀得如同白晝。

韓翔斟瞭兩杯酒,說道:“大師湖海豪情,那年在樓外樓賭酒,大師未能盡興,今日重逢,韓某先敬大師一杯。”

慧可道:“待見過瞭東方亮,再飲不遲。”

韓翔道:“這一杯是見面禮,待會兒咱們再開懷痛飲。”

慧可想瞭起來,他來這裡是向韓翔討人,若然不喝他的酒,那就是對他表示不信任瞭,便道:“好,我和你先幹一杯。”

韓翔道:“對啦,還有這位藍少快呢,請藍少俠也幹一杯。”

慧可道:“他年輕還小,不會喝酒,韓舵主一定要行江湖規矩,他這杯酒,我替他喝。”

要知慧可乃恐防韓翔在酒中下毒,但想憑著自己在少林寺專心修煉的二十多年內功,兩杯毒酒,諒也不能就把自己毒死,是以就故作坦然無疑的神氣,替藍玉京喝瞭。

兩杯酒下瞭肚,並無特異感覺。慧可心道:“他這酒倒是上好的陳年花雕,酒味醇厚無比。”

“酒已經喝過瞭,韓舵主可以讓東方亮出來瞭吧?”

韓翔道:“東方亮已來瞭。”

慧可一怔道:“在哪兒?”

韓翔哈哈一笑,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大師請看!”

他這句話剛剛說完,慧可也剛剛站瞭起來,隻聽得“蓬”的一聲,韓翔的一名手下,射出一枝蛇焰箭,箭射在假山上,發出一團藍色的火光。

那座假山本來是沒有洞的,此時突然從中間的石壁裂開,現出洞口,隻見東方亮就站在那個洞口。

藍玉京又驚又喜,叫道:“東方大哥!”

東方亮則在同時叫道:“慧可大師,他們不敢殺我的,你別上他們的當!”話猶未瞭,“砰”的一聲,裂開的洞門又閉上瞭。那團藍色的火光亦已熄滅。

藍玉京叫道:“你把我的東方大哥怎麼樣瞭?”

韓翔道:“你不是親眼看見瞭麼,你的東方大哥平安無事。”

藍玉京道:“為什麼你不放他出來!”

韓翔道:“小哥兒,你似乎不大懂得我們黑道的規矩。”

慧可道:“他不懂,我懂。你劃出道兒來吧。”

韓翔道:“大師,韓某一向喜歡公平交易,在這樁事情上,我是受害人,但我決不會要求任何人償命。”他頓瞭一頓,繼續說道:“所以我自信我劃出的道兒都是合情合理的,但若是你害怕,那就不必談瞭。”

慧可心裡想道:“倘若隻是要我替他們向段明珠求情,而他們所說那些事實又的確是真的話,他們這個要求倒也不算過份。”當下,便即說道:“西門夫人在丈夫生前,一向都是不管丈夫的事情的。不過,如果有她的一句話,就真的可以令得陸志誠那些人和你們罷戰的話,那我想,這句話,她也會說的。”

韓翔道:“我們不是要她說一句話,是要她說兩句話。”

慧可道:“另外那句話又是什麼?”

韓翔道:“要她在陸志誠那班人的面前作個交代,把她丈夫的權柄交出來。”

慧可道:“對不住,我可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人已經死瞭,還有什麼權柄?”

韓翔道:“當年陸志誠那一班人,一共是水旱兩路的十九傢綠林寨主,為瞭表示他們對西門牧的忠心,合鑄瞭一面刻有十九傢旗號的金牌送給他,擁戴他為綠林盟主這面金牌可以交給任何人行使,金牌一現,就有如盟主親臨,當時並沒說盟主死瞭,這面金牌就作廢的。所以,人雖然死瞭,權柄仍然存在。”

慧可有點懂瞭,說道:“照這樣說法,西門夫人持有這面金牌,她就可以做綠林盟主?”

韓翔道:“不錯,要是這面金牌傳給瞭她的女兒,她的女兒即使是個黃毛丫頭,一樣可以做綠林盟主,最少可經做那十九傢的總寨主。”

慧可道:“但據我所知,她們母女早已在塞外一個人跡罕至的高山隱居,她們是決不會要做什麼綠林盟主的瞭。”

韓翔道:“那是她們的事情,但金牌總還是在西門夫人的手。”

慧可淡淡說道:“韓谷主,你的算盤打得倒是如意,如此一來,陸志誠那班人非但不敢與你為難,而且反而要變成你的下屬瞭。”

韓翔冷冷說道:“並不是我要爭權奪利,但也總得還給我一些公道才對。我的妻兒都喪在西門牧手裡,這筆帳我也不算瞭,我的一班手下,被壓制瞭這許多年,難道不應該給他們一點補償?”

慧可沉吟不語,心裡想道:“按情理來說,西門牧當年令得他傢破人亡,確是做得過份,明珠是該為死去的丈夫贖罪的。不過,韓翔亦非善類,如果讓他做瞭綠林盟主,那就是助他為惡瞭。再說,當年他糾眾背叛西門牧,何嘗不也是要把西門牧置之死地?”

韓翔道:“大師,你不是說要來化解冤孽的麼?如今就憑你一言而決瞭。”

慧可道:“這可得西門夫人說瞭才能算數。”

韓翔道:“但首先可得求大師替他們去求西門夫人說這句話!大師,要是你認為我劃出的道兒合理的話,那就請你拿出一句話來,我們相信你一定不會負我們的托付的!”

韓翔這番話說得十分老辣,慧可已是給他逼到墻角,轉不瞭,非得表明態度不可瞭。

本來韓翔隻是要他幫忙說一句話,他去不去和西門夫人說,誰也不知,那面金牌在西門夫人的手中,肯不肯交出那面金牌,也隻是西門夫人的事,與他無關,最多隻是說話沒有效力,失瞭面子而已,換瞭別一個人,是可以假意答允韓翔,換取他釋放東方亮的。

但慧可是何等樣的人,他是三十年前正經成名的俠義道,如今又是怫門弟子,豈可亂打謊語?何況他是先得承認韓翔所提的條件合理,這才可以問心無愧的去幫韓翔向西門夫人說話的。

慧可心煩意亂,正自躊躇莫決,忽地隻覺眼睛一黑,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令他大吃一驚。

但眼睛一黑,心頭卻忽然亮瞭。

韓翔的眼睛盯著他,冷冷說道:“慧可大師,究竟……”

話猶未瞭,慧可忽然站瞭起來,中指一翹,喝道:“韓翔,你竟敢用這種下三濫的伎倆!”

一條水線,突然從他的指尖射出來,散發著醇厚的酒香。原來慧可是用上乘的內功,把剛才喝下的兩杯酒,從指尖迫出來,化成酒箭。

韓翔來不及站起,椅子便向後翻,同時衣袖揮出。

酒珠四濺,隻聽得“哎唷”一聲慘叫,韓翔的一個手下,眼睛給射瞎瞭。

韓翔的衣袖被酒珠洞穿,現出蜂巢一樣的無數小孔。但他的衣袖亦已卷起瞭桌子正中的那個酒壺,連人帶椅,一個倒翻,跳起來時,已是避出瞭一丈開外。

韓翔喝道:“且慢!”左手提壺右掌劈下,酒壺給他劈得分開兩半。

韓翔把兩個半邊酒壺拿起來,破口朝外,說道:“慧可大師,請你看清楚瞭。這個酒壺是一無機關,二無暗格。壺中的酒,我比你喝得更多!”

慧可本來疑心他在酒中下毒,此時卻不禁又在懷疑是自己先前的懷疑不對瞭。心道:“韓翔的下毒還不是第一流,他若當真下瞭毒,我怎能嘗不出來?但奇怪,何以又會……”心念末已,那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又出現瞭。

慧可默運玄功,隻覺真氣運行已有阻滯,他定瞭定神,說道:“好,算我錯怪瞭你,請回原坐,咱們再談。”

韓翔道:“朋友相交以信,大師既有疑心,今日不談也罷。”

慧可不解自己何以竟會中毒,但對方是用緩兵之計,則是顯而易見的瞭。

他強攝心神,不讓韓翔看出他有何異樣,淡淡說道:“暫且緩談,也好。不過!”

陡然一聲大喝,就撲過去,“不過,你可得送我和東方亮出去!”

韓翔來不及閃避,隻好也向慧可抓去。

他本來是練大力鷹爪功的,哪知雙方同時抓下,隻聽得砉然聲響,如刀削肉,韓翔的右臂出現瞭一條裂口,血流如註。

韓翔喘著氣道:“大師,你的疑心未免太大瞭,我本來是要恭送東方亮出去的,但你也總得給我一句話啊!”

慧可使用瞭內力,隻覺胸中內息凌亂好像虛脫一般,體力也在漸漸消失。他把眼睛向藍玉京看去,心想:“這孩子沒有喝酒,大概沒中毒。”但處此形勢之下,他卻又不能提醒藍玉京,叫他趕快逃跑。

心念來已,隻見藍玉京突然垂下瞭頭,好像坐也坐不穩的樣子,連人帶椅,突然跌倒。

慧可大吃一驚,待要過去,韓翔的手下已經一擁而上,慧可拳打腳踢,打翻瞭幾個人,視力更糟,眼前隻見一片模糊黑影,氣力則更加減弱得快,一口氣打翻瞭幾個人之後,隻及原來的兩成。還幸韓翔那班手下給他嚇破瞭膽,一時間倒也不敢上來。

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嬌笑說道:“慧可,你的本領倒也不小,隻可借你發覺中毒,已是遲瞭一點。”

慧可的眼前出現瞭一中年美婦,他雖然視力模糊,但這個美婦人,縱然是燒變瞭灰,他也認得的。

“常五娘,原來是你下的毒!”慧可喝道。他的聲音充滿憤怒,但也在顫抖。

常五娘得意之極,嬌聲笑道:“你現在該知道是錯怪瞭老韓瞭吧?嘿、嘿,若不是老娘親自出馬,焉能令得你這樣的頂尖高手著瞭道兒!”

慧可忽道:“老袖栽在你的手上還算值得,但卻尚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常五娘更為得意,笑道:“多謝大師抬舉。你想知道何事?”

慧可道:“酒中無毒,我想知道你是怎樣令我著瞭道兒的。”

一個人做瞭自認為是“得意的傑作”,那是唯恐別人知道得不清楚的。慧可這一問,正是抓到瞭她癢處,常五娘笑道:“我若不告訴你,隻怕你死瞭也要做個糊塗鬼。下毒有如武功,不拘一格,你以為是隻能下在酒菜之中嗎?我告訴你,你一踏進這地方,就已經開始中毒瞭。”

慧可道:“這我就更加不懂瞭,那時,你人尚未到,怎能下毒?還有,什麼叫做開始中毒?何以我毫無知覺?”

常五姐笑道:“你未免太不小心瞭,你有沒有留意一件事情,你來的時候,尚未入黑,但在這亭子的四角,已經點起瞭蠟燭?”

慧可霍然一省,說道:“這四根蠟燭有毒?”

常五娘道:“對瞭,這蠟燭混合有七種迷香的香料,奇妙之處在於,混合之後,毫無特別的氣味,所經才瞞得過像你這樣的大行傢。”

她頓瞭一頓,繼續說道:“藥性是慢慢發作的,蠟燭多燒一分,你中的毒就多一分。初時你絕對不會發覺,但一到你發覺的時候,任你有多好的內功,也都不能驅毒瞭。高深的內功,隻能拖遲你昏迷的時刻,但你越運功抵禦,毒就中得越深。不信,你現在就可一試,你能不能發出真力。”

慧可之所以要向她“請教”,用意就正在拖延時刻,希望能夠運功驅毒的。但現在他用不著試,已經知道常五娘說的不是虛言瞭,他的腹內像是空蕩蕩的,非但不能將真氣導入丹田,反而越來越感覺像是要“虛脫”瞭。

常五娘笑道:“你好好歇歇吧,念在相識多年的份上,我不會要你的性命的。我要的隻是這個娃兒。老韓,我幫瞭你這個忙,這娃藍的娃娃你可得讓給我瞭”

韓翔道:“我要娃兒幹什麼,就隻怕有個人不肯。”

常五娘道:“誰?”

韓翔道:“東方亮”。

常五娘冷笑道:“這裡輪得到他說話麼?”驀地想起,東方亮已經在韓翔掌握之中,因何他還說這樣的話,她心念一動,便道:“好,我現在就將這娃兒帶走,免得要跟別人爭奪。咦,不對……”

藍玉京本來是狀若昏迷,伏在桌上的,此時突然跳瞭起來,隻聽得卜通、卜通聲響,在他旁邊監視他的那兩個韓翔手下,已經跌瞭個四腳朝天。

原來韓翔的酒雖然沒有毒,但在喝瞭酒之後,吸入那燃燒著的蠟燭所散發的毒氣,毒就會散發得快一些,因此當慧可發覺自己中毒之時,藍玉京也不過是開始感到昏眩而已,並沒有完全昏迷的,另一個他中的毒比慧可更遲發作的原因是,雖然他的內功造詣遠遠不如慧可,但他練的是無相真人所授的正宗內功心法,勝在一個“純”字,他假裝昏迷。放緩呼吸,中的毒就發用得更慢瞭。

說時遲,那時快,藍玉京已是拔劍出鞘,向常五娘刺去。常五娘哪裡將他放在心上,揮袖一拂,柔聲笑道:“我對你是一番好意,你可別……”話猶未瞭,隻聽得“嗤”的一聲,她的衣袖竟然給藍玉京那閃電般的快劍,削去瞭一幅。

常五娘這才大吃一驚。不解怎的相距不過一個月,藍玉京的劍法竟然精進如期?她哪知道,藍玉京在這一個月當中,不但得到瞭東方亮的點,而且還曾經在少寺寺中,先後看到瞭東方亮和圓性、圓真等高僧比武,以及慧可和少林寺達摩院的首座長老本無大師比武,雖然他們比的不是劍法,但一理通百理融,藍玉京此際的武學造指,早已是今非昔比瞭。

慧可看見藍玉京還能夠使出這樣精妙的劍法,一面固然是喜出望外,但在喜出望外的同時,也不禁暗暗叫瞭一聲“可惜!”

心裡想道:“這孩子的聰明,確是異乎尋常,隻可惜畢竟還是欠缺瞭一些經驗,要是他稍待片刻,遲些發難,待這妖婦走到他的身邊,這才攻其無備,那就有望脫險瞭。”

常五娘驚疑不定,仗著身法輕靈,閃到屏風後面。

慧可的昏眩之感越來越甚,連忙叫道:“擒賊擒王。”

在斷魂谷中,以韓翔為主,要是能夠制服韓翔,作用當然要比拿著常五娘,更大。韓翔武功不及常五娘,制服韓翔的機會也大一些。

慧可看出瞭這一點,藍玉京亦已想到瞭。當機立斷立即就向韓翔撲去。

韓翔一招彎弓射雕,指插藍玉京臂彎的三羊穴,藍玉京劍鋒反削,韓翔喝聲“來得好!”盤龍繞步,大擒拿手法使出,反扭藍玉京的手臂。藍玉京招數已經使老,看來是躲不過他這一擒拿瞭。這並非韓翔的武功比常五娘還好,而是因為看見常五娘吃虧,早有準備之故。

不過,究竟還是旁觀者清,正當他以為可以取勝的時候,忽聽得常五娘叫道:“谷主,小心!”

話猶未瞭,藍玉京的劍鋒,竟然在看來沒回旋餘地的形勢下抖起劍花,從韓翔意料不到的方位突然刺到。

百忙中韓翔一個大彎腰、斜折柳,額角幾乎貼到地上,饒是他閃避得快,避開瞭要害,藍玉京的劍還是刺著瞭他。

韓翔隻覺頸背一片沁涼,不由得寒透心頭,心道:“我命休矣!”但出乎他的意外,並不感到疼痛,原來藍玉京這一劍幾乎貼著他的肩頭削過,隻是削去他的一片皮肉,藍玉京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心道:“要是我多兩分氣力就好瞭。唉,想不到我竟然已是如此不濟!”

韓翔一個懶驢打滾,滾出瞭數丈開外,隻聽得常五姐笑道:“谷主,別慌這小子已是無能為力瞭。”韓翔站瞭起來,隻見藍玉京果然還是站在原地,並沒上來追斬。不過,他已是驚弓之鳥,卻又怎敢向前?”

常五娘從屏風後面走瞭出來,柔聲說道:“京兒,我不會害你的,隻要你認我作幹娘,我非但可以救你出去,還可以把解藥給你。”藍玉京隻覺腦袋如墜鉛塊,沉重非常。隻想倒頭便睡,他強力支持,斥道:“你,你這妖婦,你殺瞭我,我也不能……”

話猶未瞭,隻聽得“咕咚”一聲,慧可大師已是像一根木頭似的倒瞭下去,原來他看見藍玉京中的毒已經發作,斷瞭指望,一口存在丹田的真氣登時渙散,再也支持不住瞭。藍玉京嘶聲叫道:“慧可大師……”他沒聽見自己的叫聲,他已經是叫不出不瞭。他隱隱聽得常五娘的嘆氣聲,常五娘在說:“唉,你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他眼睛一黑,跟著也就暈倒瞭。

常五娘笑道:“韓谷主,這次他們的昏迷不會是假裝的瞭,你放心吧。”

韓翔甚是尷尬,勉強笑道:“這孩子聰明膽大,說實在話,不但五娘你喜歡他,我雖然給他刺瞭一劍,也還是舍不得傷他呢。”

常五娘哼瞭一聲道:“閑話少說,言歸正傳,我幫瞭你這個忙,你怎樣報答我?”

她本來是等待韓翔自動把藍玉京交給她的,不料韓翔卻默不作聲。

常五娘心中著惱,暗自想道:“你分明知道我喜歡這個孩子,卻又故意裝糊塗!最少你也得說一聲:你喜歡什麼就拿去好瞭。”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人說道:“還有我呢!”

聲到人到,從屏風右面走出來的那個人竟然是東方亮,原來在那個假山洞內,是有一條地道可以通到這個環翠閣的。

“五娘,你的手伸得好長啊,伸到這裡來瞭。佩服,佩服!”東方亮道。

常五娘冷冷說道:“我也有值得你佩服的麼?”

《武當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