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回 雁公子雲府避禍 雲太師南嶺封王

  詞曰:

  老漁翁,一釣竿,靠山莊,傍水泫。扁舟來往無牽絆,沙鷗點點輕波遠。

  荻港瀟瀟白晝寒,高歌一曲斜陽晚。一霎時波搖金影,猛抬頭月上東山。

  右調(西江月)

  閑言少講,詞歸正傳。話說那雁老夫人聽得傢人稟說,雁老爺征西兵敗陣羌,他一唬,心中一急,不覺氣塞咽喉,昏絕於地。慌得公子和傢人、婦女救瞭半回,方才回醒。嘆口氣罵道:“老賊,你自徒投降羌也罷瞭,倘朝廷曉得,豈不來拿全傢治罪?老身一死猶可,殺瞭孩兒,豈不絕瞭雁門之後代?老天殺的呀,你寧可戰死沙場,也落得個英名,流芳百世。你如今降羌,便是不忠不孝,遺臭萬年瞭。你去也罷瞭,隻是累及老身和孩兒受罪,那裡說起!”老夫人就罵個不止,哭個不住。公子在旁勸道:“母親休要驚慌,此事據孩兒看來,必無是事。我想爹爹一生為人耿直,既然兵敗,也隻有一死,豈肯自甘屈膝降羌?這一番言語莫非有詐?等我到外邊打聽打聽,母親收拾些細軟,吩咐傢人不要聲張出去,倘有兇信,好預備想法。三十六著,走為上著,要緊要緊!”夫人道:“我兒小心。倘有兇信緊急,你便走罷,莫要回來顧我瞭。”

  公子答應,出得門來,悄悄的先到吏部衙前打聽。隻見街坊百姓三三五五相聚一處,不敢高聲,低低道:“恨殺人,把這個好人,門官叫他出去平羌,聽得說如今兵敗降羌瞭。”又一個道:“胡說!雁老爺豈肯降羌?這都是街上的謠言罷瞭。”又一個說道:“真真不是這言。我有個朋友張老三,他如今現在刁千歲府中出門戶,上日曾見他說,邊報已到,說雁老爺兵敗,已經投羌去瞭,隻候本章一到,刁國舅就要奏聞聖上,拿他傢屬呢。”又一個嘆道:“可惜,可惜,也是沒奈何!”那些人不敢高聲,悄悄的說個不止,不提防雁公子在旁,打聽明白。正是好不利害,招架不住,小人打聽路旁說話,大巧處有人在此。那雁公子一聽得這個消息,隻唬得死不附體,叫聲“不好,刁國舅是我傢對頭,他一奏過.就來拿瞭,豈不是滿門遭殺!事不宜遲,速早走的為妙。”他一氣跑轉府中,說與一切傢人,進後門、奔火巷,到母親房中,將上項事細細說瞭一遍。

  夫人唬得戰戰兢兢,無法可治,哭道:“我兒,你快些走罷,莫要因為娘的害瞭你。”公子哭道:“母親休慌,孩兒思想雲太師與父親相好,爹爹臨行,曾說過投他的。不免孩兒去求他商議,救我們一傢。”夫人道:“他如今致仕歸林,不比往日,他怎生救法?”公子道:“不妨,他縱不能救我,我就躲在他傢,也可逃一時之災。”夫人道:“你如今已是叛黨瞭,誰敢留你?”公子道:“且去走一遭,看是如何。”遂不帶傢人,改瞭裝,獨自一人悄悄的出後門,往落賢莊去瞭。你道他如何認得路徑?隻因他是將門之子,一生莽撞,他平日走馬射箭,是走慣城外路的,所以認得,竟自去瞭。夫人戰兢,隻在傢守信,不表。

  再言刁國舅傳說流言計遂,改瞭兒子刁龍顧事,朝內百官各顧身傢,不敢多言,隻得任他去瞭。不表眾官無言,單言刁國舅領瞭聖旨,好不歡喜,退出朝門,登時上馬,來到刑部大門,張賓接住。宣過聖旨,隨即回傢,換瞭戎裝,同刑部張賓,帶瞭五百羽林軍,一個個馬披鈴、人掛甲、刀出鞘、弓上弦,擺齊隊伍,奔雁府而來。正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那滿城百姓聽得此信,人人嘆息,個個傷懷。不一時到瞭雁府,一聲炮響,刁發將五百兵團團圍住雁府前後門。刁發道:“張大人,你把住門,我要進去搜拿。”張賓答應。刁發帶瞭四十名劊子手、八個侍尉、十數名傢將親自入內。

  中堂宣過聖旨,便喝叫拿人。那些劊子手不論好歹,兩個綁一個,一齊動手,可憐那些傢人、小廝、婦女、丫鬟,一個個鴉飛鵲亂,鬼哭神嚎。雁老夫人並一眾傢眷共三十一口,隻不見瞭公子雁羽。刁發喝問夫人道:“你那逆子往那裡去瞭?”夫人道:“隨他父親出征去瞭。”刁發道:“想是藏瞭,要搜一搜方信。”夫人道:“請搜。”刁發親自前前後後搜尋三遍,並無蹤跡,便道:“就是走瞭十五歲的孩子,諒也害不瞭大事。”遂將一幹人犯,都齊推往雲陽市口而來。一個個跪在街心,隻聽得一片啼哭之聲,真真可慘。

  那刁國舅揚揚得意,點點人數,使問刑部道:“張大人押好犯人,讓我去請旨開刀。”張賓答應。刁發遂上馬加鞭,來至午門,下馬入內,稟內監奏過聖上,內監引刁發於偏殿見駕。山呼已畢,刁發奏道:“奉旨拿雁翎傢眷,隻不見他兒子雁羽,據他母親言,已從父出征去瞭。請旨定奪。”皇上道:“既是如此,就斬現在人犯便瞭。”刁發領旨,辭駕出朝奔午門,上馬加鞭,來到雲陽市口。會瞭張賓,吩咐開刀。那些劊子手聽得吩咐,炮響動手。正是:孤燈一盞看看滅,誰是添油送火人?

  話說那刁國舅吩咐開刀,賞瞭劊子手花紅,叫聲:“開炮”,一聲未完,忽見西南上一片嘈嚷,兩騎馬奔入法場,往上沖來。羽林軍不敢攔擋,看看到面前瞭。隻見前面馬上那人將官打扮,後面馬上一人,紫袍、金帶、烏紗,手端朝笏,飛馬而來,口內大叫:“刀下留人!”近前一看,不是別人,乃是雲太師。

  原來雲太師因雁公子於昨晚到莊上,將上項事訴說瞭一遍,求太師教他。太師大驚,即將雁公子藏在府中,他就次早來馬入朝見駕,卻好進得城來,聽得這個消息,他就飛馬沖入法場,高叫一聲:“張先生、刁賢侯,刀下留人,老夫入朝見駕去瞭!”就把馬一夾,啪刺刺沖過去瞭。刁發怒道:“這老頭兒又來多事!莫管他,開刀便瞭。”刑部張賓道:“不可。倘若聖上準他的奏,那時怎處?”刁發沒奈何,隻得候信不表。

  再言雲太師一直跑到午門下馬,回瞭皇門官,轉稟瞭內監。那內監知道雲太師是皇上的心腹老臣,雖然告老歸林,天子時常召見他,怎麼敢怠慢?隨即入內啟奏。天子聞奏,降旨宣見,內監傳旨出來,引太師入內見駕。山呼已畢,天子道:“老卿此來,必有緣故?”太師奏道:“臣適見雁翎傢眷綁在市口,不知所犯何罪?”天子將上項事說瞭一遍。太師奏道:“據臣愚見,事有可憐,且有可疑。臣見雁翎平日為人忠直,豈肯降羌?他豈不念傢眷妻子被戮?萬裡傳文,豈可便信?且雁翎乃忠勇之將,又擁重兵,倘一知傢眷無辜被滿門殺戮,那時不反也逼反矣!倘若裡應外合,搶進三關,將何阻擋?依臣愚見,且軟禁雁翎傢眷,慢慢訪察,若雁翎未降,即便加封,以買人心,倘雁翎果已降歸羌人,即拿他傢眷,押在邊城,轄治雁翎,使他不能進攻,豈非一齊轄治、一舉兩得?”天子被太師一片話提醒,大喜道:“若非卿明於運籌,幾誤朕之大事。即依卿所奏。”隨降旨道:“就煩卿到市曹,放瞭雁翎傢眷,著刑部官軟禁在傢,不可有誤。”

  雲太師得瞭聖旨,滿心歡喜,即出午門,上馬加鞭,飛到法場之內,大叫道:“聖上有旨:著刑部官放瞭雁翎傢眷,帶到私衙軟禁,不可有誤!”這一聲真是喜從天降,眾百姓聽瞭,無不手舞足蹈。歡喜非常,隻是氣壞瞭佞臣。刁發無可親何,隻得將眾人放瞭綁,一同押到刑部衙中,交代清白.然後三人一同入朝復旨各回不表。

  且言雲太師復旨之後,又親到刑部衙內,囑托張賓照應雁府傢眷,然後回府。雁公子接著太師,太師告訴一遍,公子大叫一聲,登時氣倒。太師連忙救醒,叫聲:“賢侄不要傷悲,聲張出去,恐刁賊拿你。你且躲在我傢,慢慢設法。”雁公子聽瞭,雙膝跪下道:“要求恩伯救出母親才好。”太師道:“這個自然。”遂吩咐傢中大小人等,隻稱雁公子為二公子,早晚同雲文在書房。自此,雁公子在雲府潛身,不表。

  不覺光陰茬苒,早有一載有餘。那刁國舅也就知些風聲,曉得雁公子躲在雲府,隻是太師難惹,不敢下手。思想:除非把雲太師撮將出去,方好下手。終日思想,實是沒法。那日刁發朝散回傢,忽有傢人呈上邊報一封。刁發拆開一看,乃是南嶺南粵王新立太子,率領南粵諸國來進貢,要討天朝封贈。刁發大喜道:“有瞭!候南粵進貢之後,天子自然差官去封王,那時我上他一本,叫這老厭物封王過海,遣去此人,豈不是讓我行事!”

  不言刁發歡喜,且言那嶺南邊地一帶地方官連夜報進京都,禦史大堂申奏天子,天子大喜。不幾日,那南粵王進貢使臣來到京都,哄動一都,軍民都來爭看。一個個身穿羽服,耳墜金環,捧著寶貝---珊瑚、犀、象、珠玉之類,齊奔午門。天子登大寶,文武兩班朝賀已畢,到前門外引番使上殿。通便呈上表章,獻上貢物,天子命內監收瞭,賜宴款待,留番使盤桓數日。天子命大臣道:“這南粵諸蠻,非素有名譽大臣,不能前去壓服。”有刁國舅奏道:“臣保一人,能當此任。”天子問道:“何人?”刁發道:“大學士雲定,智德雙全,又是老臣,此去必好。”天子準奏。旨意一下,即刻往桃花店落賢村,來召雲太師早朝見駕,要命他到嶺南封王,內監捧旨飛馬而來。正是:無端風浪起,釣出是非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大明奇俠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