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回 爬碑獻藝巧計盜花 八義成名結仇賊黨

  話說蠻子趙庭,盤桿背書之後,到瞭公堂,又背後半本。那府臺大人一聽,果然不錯,遂說:“趙庭,你是認打認罰吧?”趙庭說:“認打怎麼說,認罰又當怎講。”大人說:“你認打呢,你是背後背刀,夜入公館,你有殺官盜印之嫌。”趙庭說:“大人,我要認罰呢?”大人說:“認罰,你得在本地取具妥實的鋪保,在我衙中充當二班頭,與化龍一同拿賊辦案,另外我還有賞。”趙庭說:“罪民情願認罰,在老大人手下當差。”大人一聽心中甚喜,命人將他刑具撤下,抖袍袖散堂。彭化龍把他帶下來到瞭班房,令人打水。趙庭洗完臉,哥兩個一同來到會元樓,向他三人一說。那哥三個先給彭化龍道謝,又給華陽道喜。打好瞭會元樓的水印,交瞭上去。趙庭說:“大哥,我可不能在此當差。我有一個朋友,必須寫信找他來,他可以當差。您派人騎匹快馬,到揚州府東門外阮傢寨,約請阮恒阮明芳,讓他來接這個二班頭。”金翅鷂子彭化龍一聽,忙派夥計找來差人。化龍說:“你快去騎馬,去到阮傢寨下書,請洪芳弱芳弟兄,一齊前來,不得有誤。”當差之人連連答應,拿著盤費走瞭。到瞭那揚州府東門外阮傢寨,下馬,打聽好瞭阮宅住在那裡。他們來到路西門首,上前扣門。裡邊人問道:“誰呀?”差人說:“我們是蘇州來的。您這裡可是阮宅嗎。”裡邊說:“正是。”說著街門開啦,出來一個傢人。當差之人將書信呈上。說“煩您傳進去。”那傢人接瞭過來,拿到裡面,呈於阮明芳。那明芳伸手接過拆開一看,上面寫的是約他到府衙當差。趙庭要獻藝,為我戴守正戒淫花,並令洪芳弱芳,也一同前往。看明白連忙回到內宅,稟明他娘親。老太太心中甚喜,遂令傢人賞那下書之人紋銀十兩。傢人答應,拿瞭十兩銀子出來,到瞭大門洞,說道:“我傢老夫人贈你十兩路費。”差人說:“勞管傢駕,您替我道謝,我回去啦。”傢人說:“是啦吧。”差人上馬,自回蘇州而去。這裡傢人回到裡面,那明芳正跟老太太提說趙庭要獻絕藝,約自己當二班頭之事。老太太鄒氏問道:“兒呀,你當二班頭,就得出去拿賊,有個應拿的,也有不應當拿的。”明芳說:“是,是。”老太太說:“那大班頭是誰呢?”明芳道:“是金翅鷂子彭化龍,那趙庭他二人還要約我兄弟一同前往。”老太太點頭,說道:“明芳啊,此地離蘇州,相離太遠,你必須帶著傢眷去才好。”當時叫婆子將大奶奶叫來,少時明芳之妻馮氏來到。老太太當面說道:“姑娘,你丈夫此次上蘇州府當差,我叫你隨著去。可有一節,無論甚麼事,可不準你胡管。要有應當說話的地方,說他不聽,可急忙派人告訴我來,我自有辦法。”馮氏連連答應,便下去收拾去瞭。那洪芳弱芳也到瞭後面,囑咐好瞭他們妻尹氏林氏,好生侍候老太太。外邊車輛備齊,馮氏拜別老太太,出門上車。他弟兄三人,也辭別瞭老母,出阮傢寨,向蘇州而來,按下不表。

  如今且說彭化龍,將轉牌送到傢中,回來到瞭成記老店,問道:“夥計,有閑房沒有?”夥計跑出來一看,笑道:“原來是都堂大人呀,別人找沒有,您找還能沒有嗎?”彭化龍道:“我可用的多呀。”夥計說:“您要用多少間呢?”彭化龍說:“你們有多少房屋?往後不用賣別的客人啦,我們要包一年半。”夥計連連答應。他們大傢便安在店中。店的對過有座城隍廟。趙庭在吃飯後,他出來散逛,便走進廟來。看那廟中是五間大殿,臺階七層。左邊有兩統石碑,西邊也有兩統石碑。心中暗想將來獻藝,可以在此碑上。查看好瞭,他出瞭廟,往東是一塊菜園子。園子邊上竟種些個大麻子,往西來有五間北房,往東有一行用秫秸紮的花障兒。順著籬芭往西走來,到這五間北房一看,那西房山與廟墻有個小夾道。夾道南頭有一眼大水井,上面安著轆轆。趙庭來在井口,往下一看,深不見底,他正要向前再看,忽聽屋中有人說道:“施主,您別往下看瞭,那水太深,這井叫烏龍泉。”趙庭說:“是啦。吾不看瞭。”說完他便轉身順廟墻往南來,到瞭店中。從此每天吃完早飯,趙庭便來。日久熟啦,一問老道,名叫魏清雲。二人每天下棋解悶,很是投緣。這一天阮傢弟兄到,隨來到衙署。向當差之人一說,彭化龍便迎瞭出來。哥三個一見忙上前拜倒,說:“大哥在上,我弟兄拜見。”化龍連忙伸手相攙,說道:“大弟快起來,不要行禮。你們不必打店口啦。趙庭既然把兄弟你舉薦出來啦,我這裡有兩所房子。你可以住一所吧。”說著話便領他們到瞭西邊小胡同太平巷,找來傢人彭安,開瞭門,進去收拾一切。打掃已畢,那化龍之妻早將馮氏接瞭進去,大傢見禮,落坐吃茶。少時傢人來回說:“那院已然打掃完畢,一切全齊。”他們弟兄忙出來督催轎車夫等,往北院卸東西,安置一切,不提。那彭化龍便將明芳弟兄三人,同到成記老店,宋錦與眾人引見完畢。趙庭說:“彭大哥,您可以去到府衙,回稟大人。就說我有師弟阮明芳,來替我在府當差。”彭化龍說:“好吧。”當時他來到衙中,來見大人,說明此事。大人忙命人將明芳喚來,要看一看。便派人到店中,找來明芳。來到內書房,明芳進來見大人行禮,口中說:“大人在上,草民阮明芳參見。”大人說:“明芳你免禮平身。”明芳站瞭起來。大人看他身高有九尺,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年有三十上下。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鬈。身穿寶藍色的大氅,扣著紐絆。上繡萬福留雲。大人看他骨格不俗,心中暗喜,當下賞銀三百。明芳趕緊道謝,退瞭出來。那班房的差人等,上前道喜。彭化龍道:“大弟你先在此,代替我些日子。我必須上成記店中,看守那五路標行的總冊子,以及各門的名冊,好預備趙二弟他那件事。”明芳說:“是啦吧,哥哥您請吧。”說完化龍竟自拿瞭兩項冊子,到瞭店中,在店房裡面一查那冊子,彭化龍道:“二弟呀!那個門戶人不到都行,惟獨蓮花黨的人,不來可不成。”趙庭說:“是啦吧。”

  一日兩,兩日三,轉過年春三月,這才苗慶、白、陶金到,以及鏢行十老、鏢行三老、鏢行二老全到。少時又來瞭鏢行五老,蓮花黨的李玄清、謝亮,屯龍口的、西川王傢坨的、銀花溝的,何傢口的、莫傢村的、佟傢莊的、連傢窪的,通盤到齊。李玄清問彭化龍道:“皇宮大內丟瞭甚麼國寶,你下轉牌。”彭化龍道:“未曾丟國寶。”李玄清說:“既然沒丟國寶,你為甚麼下轉牌呢?”化龍說:“現有趙庭趙華陽,要戴守正戒淫花。”李玄清說:“帶守正戒淫花隻是一人,就是左雲鵬一人。他練一手絕藝吊睛法,外人沒有。趙庭有甚麼絕藝,我得聽一聽,練得下來才成。要是練不下來,化龍你可知我帶來的這些人,幹甚麼來啦,你以為容易下的轉牌啦。”趙庭一聽,連忙上前,說:“明日要在城隍廟爬碑獻藝。”這才定規好瞭是五月十六日這天獻藝。到瞭是日,趙華陽在碑上練畢,辱罵蓮花黨,當場氣走屯龍口的寨主金花太歲普蓮。那李玄清問他要帶甚麼顏色的花。趙庭說:“要紫色的”。當時,李玄清給他一朵,趙庭扔下不帶,惹惱瞭老道,說:“趙庭,你特不要臉,從此還不叫你帶啦。”趙庭說:“李觀主,你須知我獻二藝,要帶就得我弟兄八人一齊帶,我一個人不帶。”李玄清說:“你還有何藝,何妨說瞭出來。”趙庭說:“你們將戒淫花,放在城隍爺的頭上,派你們手下人看守,我在三天之內,一定盜瞭走。倘若盜不出去,您可以亮寶劍將我人頭帶走,不算您欺生,算我學藝不高。可必須將殿中窗戶橫楣子全都打下去,門可以不動,我自有法子盜那戒淫花。”李玄清說:“好。”便派人照法辦理。

  正在此時中江五龍到,金龍劉清、銀龍劉明、小白龍丁得茂、混江龍趙普、鬧江龍李庸,他們大傢會合一處。李玄清見瞭說道:“你們弟兄來瞭更好啦,咱們店中去吧。”大傢來到店中,同吃晚飯。又來瞭西川傅傢寨的小蜜蜂傅虎、金頭蜈蚣傅豹、小花蝶傅榮、追風鬼姚慶、黑面鬼姚明,大傢人等來到此處,會見已畢。李玄清來見趙庭,問他:“三天盜花,從今天算,還是從明天算呢?”趙庭說:“從明天算。”李玄清說:“你要盜不瞭花,你要逃走呢,必須給我找一個保人。”趙庭說:“甚麼人保我?”彭化龍說:“我保你。”李玄清說:“你可保他,要是三天盜不出來戒淫花,我要江南趙的人頭。他要跑瞭,你可留神。我帶來的這些人,我要鬧瞭個地覆天翻。”彭化龍說:“我做保,他跑瞭有我哪。”此時那正門正戶的老少群雄一瞧李玄清,心中有點不服。其中何玉、莫方、蔣兆熊、徐國楨、佟豹,這些位更是不服。徐國楨道:“化龍啊!咱們到瞭算吧。”化龍說:“是啦”遂問宋錦道:“二弟可能盜守正戒淫花?”宋錦道:“我也莫明其妙。”趙庭在旁說道:“我能盜,就叫他們派人看守吧。”當下李玄清謝亮等眾人,二次來到廟中,命人將窗戶橫楣子,全部摘瞭下去,把戒淫花插在城隍爺的帽沿上。李玄清的徒弟玉明玉朗走瞭進來,他叫魏清雲趕快將那殿中的佛像全搬瞭出去。殿中預備四個撮燈、四個吊燈、十五把椅子。老道答應,帶人一收拾,當下預備齊畢,他命兩個徒弟去買下三天的吃喝。二人走後,他便命中江五龍、傅傢寨五位,謝亮、於良、玉明、玉朗,連李玄清,一共十五個人,又叫玉明玉朗出去買來四支大臘來,找三斤香油來,添好瞭海燈,將這些燈全備齊瞭。東面五把椅子是中江五龍,面向西看著守正戒淫花。西川傅傢寨五人坐在西邊,面向東,看著戒淫花。於良謝亮坐城城隍爺的左右,面向正南。另外關好殿門,李玄清坐在當中,上垂首玉明,下首是玉朗,四面這樣的看著那花。白天他們全目不轉睛的看著,到瞭吃飯的時候,先由東西十個人去吃。吃完瞭之後,歸瞭坐。李玄清爺五個再去吃飯去。按下他們這裡不表。且說成記老店中的群雄,大傢一處用飯。石俊章心中總不痛快,他說道:“我趙二叔脾氣真左,據我想現下戴花的除去左劍客爺一人之外,再無二人能戴。現下您獻絕藝,得瞭守正戒淫花,一個人還不肯戴,非要哥五個一齊戴不可。叫人傢看守花,您去盜去。他們在那裡看的最嚴,趙二叔既沒有妖魔鬼怪的邪法。我看不易盜出來。”趙庭道:“人傢有千條妙策,架不住我有一定之規。俊章你那知道,我若無有此項本領,我也不敢說此朗言大話。”眾人一聽全都半信半疑,不知他究有甚麼本領。晚飯後,真有不服氣的主兒,夜間入城隍廟。到瞭廟中一看那宗形景,全都倒吸一口涼氣。書要簡斷。到瞭第三天的晚上,眼看就要到交花的日子啦,趙庭才把何凱叫到一旁,問道:“二哥帶著夜行衣沒有?”何凱說:“帶著呢。”說著他取來。趙庭打開自己換好,外罩大衣,來到外面桌子上,說道:“各位仁兄賢弟們,今夜小弟我若盜不出來守正戒淫花,你我下世再見瞭。”輪流來到何玉他們這個桌子,石俊章沖他一撅嘴。趙庭說:“唔呀,這是為何呀?”石俊章道:“您一個人不戴,我看戴不成瞭。”趙庭哈哈大笑,說道:“石俊章啊,要罰你三杯水酒。”石俊章說:“您敢嗎。”趙庭說:“不但喝,我還要吃菜啦。”石俊章當時基瞭三杯酒,趙庭連喝兩杯,將要喝第三杯,石俊章說:“姓趙的你還有臉嗎?”趙庭一聽,心中大怒,一抖手嘩啦一聲,桌子就翻啦,縱身躥到外面。石俊章甩瞭大衣,抽刀跟瞭出去。當時兩個人打在瞭一處。趙庭說:“俊章啊,當著你師父,吾不肯下毒手,你要隨我來呀。”說完虛打一拳,抹頭往外就跑。出瞭店門,來到城隍廟的西界墻,飛身過去,便蹲在墻下瞭。石俊章跟瞭進去,將落墻內,趙庭從後打瞭他一掌,自己飛身又出東廟墻。俊章吃瞭一回苦子,二回明白啦,他換瞭一個地方上東墻。此時趙庭跑在菜園子當中,用土塊向俊章打來。俊章閃身躲開,仍然往下追,追得甚緊。那趙來到烏龍泉上,踴身跳瞭下去。

  此時眾人全都追到,何玉說:“好膽大的石俊章,你敢違師命將你趙二叔追下井。你可小心那左劍客爺的青鋒劍的利害。你小子還不下去撈他去。”石俊章說:“不要緊,我下去撈他去。有個舛錯,有我全傢抵住。”此時苗慶就要伸手動他。宋錦說:“三弟,不準動手。我看那位師弟敢動俊章。”當時六個人是面面相觀,真就不敢動手瞭。何凱說:“俊章,你看人傢法規如何。”俊章一聲不言語,放下瞭刀,一扶井繩,跳瞭下去。就聽井口內哼瞭一聲,水花咕嚕嚕一響。大傢再叫,井中就無人答應瞭。旁邊謝斌說道:“老師待我下去看看去。”說完他也下到井去,又聽見水一響,又無人聲。何凱說:“列位且慢,這井中必有原故,快取一個燈籠來。”當時拿來點好瞭,用繩子順瞭下去。眾人扶著井口,往下看。大傢還沒看見水皮,噗的一聲,燈滅啦。這個時候小蝴蝶王平,連忙到瞭外邊廟中,見瞭李玄清說道:“道兄,現在江南趙與石俊章因為喝酒打瞭起來,俊章把趙庭追落井中。如今下去兩個人,也是蹤影不見。”李玄清說:“賢弟你我先不用去管他們。看守戒淫花要緊。”金龍劉清說道:“道兄您在此等一等,待我去看一看。他若是真死,那時撈出屍身,您手起劍落,砍下人頭拿回西川,大傢慶賀人頭會。”李玄清說:“好,劉大王多多小心瞭。”劉清點頭,拿好水衣,出廟來到井口一看,大傢圍著井。他往下一看,黑咚咚深不見底,便一扶井繩,噗咚一聲。大傢又聽哼瞭一聲,水花咕嚕嚕一響。大傢再叫,也是無人答言。王平飛報玄清,說:“金龍劉大王下井,也命喪啦。”此時銀龍劉明一聽,說:“道兄,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我大哥死瞭,待我去看看去吧。”說完甩瞭大衣,出廟來到井旁。說:“列位閃開瞭。”他到瞭井口,叫道:“大哥。”裡面無人答應,劉明一扶井繩也下去瞭。又聽裡面咚咚一聲,哼瞭兩聲,水花一撲啦,人又不言語啦。王平飛身回到廟東墻,抓著墻,說道:“道兄,劉明下去也命喪啦。”李玄清一聽,傷瞭我們人啦,不由得就急啦。他說瞭聲:“列位隨我來。”大傢一齊出瞭大殿,上東墻外,一看眾人正圍著井口看。丁得茂三個龍關心,他們來到井口,扶著往下一看,裡面黑洞洞,水花直響。李玄清站在廟墻上,不知他們是何原故。說話之間,就聽東邊大麻子葉子一響。李玄清急忙回頭看,那守正花還在那裡阡著,遂叫道:“丁得茂啊,你們哥三個快回來吧,咱們看著守正戒淫花。花不丟,我自有法子與他二人報仇。”當下三龍回來,一齊又到殿中各歸本位。何玉說:“謝春呀,你在此看守井口,我們先回店啦。”說完大傢一同回到店中。

  第三日天亮,石俊章謝斌二人回店,每人一身泥水。何玉問道:“俊章,這是怎麼回事。”俊章說:“師父,守正戒淫花,我八位叔父帶上啦。”何玉往下再問,俊章說:“此地不好提,容回到傢中,我再說。咱們先上別的屋子住去吧,等我二叔露面,我們再出頭。”按下他們這裡不表。且說那廟中,天光將亮,劉清劉明也回來。劉清問道:“道兄,那守正戒淫花何在?”李玄清說:“沒動,仍然還在那裡。”劉清說:“好,我下水。頭紮在水中,將一翻回來,有一雙大毛手,將我脖子捏住。怔往井的窟窿裡去填。”一問劉明,劉明也是如此的說。劉清說:“我隻得由那裡往上爬吧,上來之後,原來是大麻子底下,這才回到廟來。要有花在,咱們就可以把江南趙的人頭帶走。”遂令劉明將水衣換好。少時天光大亮,殿中燈全止住。他們一看那守正戒淫花,仍然是昂然不動。李玄清上前將花摘瞭下來,插在自己脖紐扣上,心中自是高興,遂率群寇,大傢一齊來到成記老店,來找金支鷂子彭化龍,要江南趙的人頭。彭化龍說:“李道友您先別著急。事寬則圓。”當時向宋錦道:“宋大弟你去找一找趙二弟。他在人前誇下海口,如今這樣,是何法呢。”此時一幹老少群雄,看他們這些人,全都把眼睛熬紅瞭。當下宋錦出來找趙庭。化龍言道:“李觀主您別著急,有事在。可是據我看他們決不能把送殯的埋在墳裡吧。”暫不表他們這裡。

  且說宋錦出來各處一找趙庭,各處無有。忽然想起,這才來到菜園子,見瞭魏清雲問道:“道兄我二弟趙庭可在您這裡?”老道說:“你二弟因為煩悶,正在這裡睡覺。”宋錦遂來到屋中,將他喚醒。趙庭道:“唔呀,吾的哥哥,可要瞭吾的命。昨天弟在酒席筵前,多貪幾盅水酒,誇下海口,如今該當怎辦呢?”宋錦說:“二弟你不要煩睡呀,前去看看去。見瞭他們說一說,能成則成,不能成的時候,我是你的哥哥,那時咱們與他等一死相拚,哥哥我的命不要啦。”趙庭說:“吾的兄長,吾是不去瞭。”宋錦道:“那不成啊,你不去那不是叫彭化龍受熱嗎。”趙庭無法,這才一同出來,見瞭李玄清、謝亮、於良。此時李玄清一見趙庭到啦,他可就紅瞭眼啦,遂說道:“趙庭,已然紅日東升啦,你未將戒淫花盜走。快跪在塵埃,你祖師爺好將你人頭帶走。”趙庭一聽雙膝跪下,說:“李觀主,吾拜托你一件事情。”李玄清說:“你還有甚麼話講。”說著伸手按劍把,宋錦大傢也全都手扶著刀把。大傢正要動手,趙庭說:“李觀主你莫要心慌啊,現時天還未到正午。再者說,也得吃個飽呀。”李玄清說:“可以。”大傢一齊用飯。飯畢,趙庭說:“李觀主,你在蓮花黨成為一有名的人,難道說你做事也不查一查嗎?你將守正戒淫花放到盒子裡,搖搖看,他昂然不動,那才是真正的哪。那時你亮劍殺瞭吾,吾死者不冤。而今當著各門賓朋在此,你何不試試看呢。”謝亮說:“也可。”當時有人將八仙桌搭到外面,他們全來到院中。李玄清坐在桌旁,說道:“趙庭,你這就不對。瞎擺動人,諒你也活不瞭。”彭化龍道:“李觀主,他不是這樣的說啦嗎。那您就搖一搖看,如果真啦,那時您亮劍,就把我二弟的人頭砍下來,帶著一走,不算您的不對。”李玄清一聽也對,這才伸手取出盒來,放在桌案之上。趙庭說道:“列位兄弟哥哥,如今他要將戒淫花放在盒子裡,那時吾的命可就沒有瞭。吾可嘆,二十二歲就要離開陽世瞭。”李玄清伸手取出戒淫花來,往盒瞭放,橫著豎著,倒著立著,全擱不下去。趙庭在旁說道:“李觀主,如今這個花擱不下盒子去,你還不明白嗎。我要被你斬殺,吾豈不冤枉。李玄清呀,你是靠佛吃飯,賴佛穿衣,你叫城隍爺看著花,你有先不燒香的嗎?那城隍爺心中見怒,說你不該先給城隍爺戴上,算是你錯瞭。而今我倒有一枝花,你將盒子拿來,放下去看看如何。”李玄清一聽,忙將花又戴上,將空盒子送瞭過來。趙庭伸手取出一枝花來,放在那個盒子裡,是正合適。舉起一搖,是昂然不動。遂笑道:“李玄清啊,咱們二人換換盒吧。吾這裡有一個盒子,你將你那朵花,放到這盒裡去看一看。”李玄清接瞭過來,將花摘下放在盒子裡,也是昂然不動。大傢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李玄清道:“趙庭可稱高人。如今我送他一號,神偷趙不肖。那人不服我是亮劍殺之。”趙庭說:“李玄清,吾們弟兄哥八個,是每人一朵戒淫花。”李玄清點頭,當時命謝亮於良玉明玉朗打出七朵來,又問他們全戴甚麼顏色。趙庭說:“我要紫的。”宋錦說:“我也要紫的。”苗慶說:“我也紫的吧。”白說:“我要青的。”張明說:“我也要青的。”陶金說:“我要白的。”洪芳弱芳二人說:“我們也要白的。”李玄清忙命人寫好,拿單子前去北門打好。這才二次下轉牌,請齊瞭人,將花供在香案之上。八個人齊焚香,對天睹咒:自己婦女不算,從此戴花,要在外有調戲人傢婦女之處,必受一刀之苦。倘若戴花再采花,必遭各門人亂刃分屍之苦。說完,大傢起來,各將花戴好。

  書中暗表,蠻子趙庭,他怎麼盜的那守正戒淫花啦?這內中有個原故?是從李玄清派人到北門去打守正戒淫花去後,趙庭便來到東邊菜園子,見瞭魏清雲,問道:“師兄你可有囤底沒有?”老道說:“有,你來看這個成不成?趙庭一看說:“成成”。老道:“您幹甚麼啊。”趙庭說:“老哥哥我另有用處,就以這個我就要盜他的戒淫花。您去把做活的叫來四個人。”老道答應,當時找來四個人。趙庭便叫他們去把井裡的四把水罐,打瞭上來,將水罐撤下。將囤底的四個犄角,紮瞭一孔,用井繩拴好,又拴好瞭水罐。然後趙庭光著腳,穿好襯衣襯褲,站立在囤底上,系到井中,入水也就有二指多深。趙庭面沖正東,用刀剜井幫,剜成一個窟窿,成瞭一個茶壺嘴似的,直剜到與上面透瞭天啦,上邊便是大麻子根。他便鉆出來瞭,用麻子葉蓋好瞭這個窟窿。然後各人給他們一錠銀子,囑咐他們不要向別人去說,四個人答言“是”,樂嘻嘻的走啦。趙庭來見老道,說:“老哥哥,他們四個人可嘴嚴嗎?”魏清雲說:“沒錯兒,他們嘴嚴。”趙庭一聽放瞭心,這才又來到北門,在鋪子裡買瞭一根綜繩,有核桃粗細,一丈二長。又買瞭一根青絨繩,將青絨繩圍成一個球的形狀,把絨繩摺瞭一個活扣,然後回來。吃完晚飯之後,這才來找何玉,來借水衣,拿到外邊來,用青絨繩拴好瞭大麻子梗上。然後那一頭就從後墻直拴到大殿的後坡椽子頭上。預備好瞭,他就前來用飯,與石俊章因言語失和二人打瞭起來,他才向外跑,奔瞭菜園子,跳瞭井啦。到瞭裡面,噗咚一聲,落到囤底上,然後鉆入窟窿之中,將綜繩的套兒備好瞭。少時石俊章跳瞭下來水皮一響,趙庭用繩子套上他脖子,因此他是哼瞭一聲,說不出話來啦。便將他拉到窟窿之中,松瞭繩,說道:“唔呀,俊章啊,你得捧套。”俊章說:“二叔您說話,怎麼捧套。”趙庭便教給好瞭他拴套的法子,說道:“套好瞭也拉到這裡,下來人全如此。那時我自有盜他戒淫花之法。”俊章說:“好吧。”說完他從窟窿裡鉆瞭出去。那謝斌下來,石俊章照方子套他,然後拉到洞中,往出怔推。謝斌看不是後邊,隻可往出爬。不言他們這裡,且說趙庭,在白天買繩子之時,他早在北門也買瞭一朵戒淫花。仿著那朵一個樣,一個顏色,就是比真的大一點,真花是四寸,他買的這朵是四寸五分。今夜來到前坡西頭,暗中觀看。見劉清出去啦,他便爬在瓦隴上,往殿中偷著看。後來李玄清叫眾人,一齊出瞭大殿,上瞭東界墻的時候,趙庭便下瞭房,飛身躥到殿中,上供桌伸手摘下,將假花戴在城隍爺的頭上。然後飛身下來,急忙到瞭外邊,上瞭大殿。到瞭後坡先將絨繩解下,一拉那大麻子葉兒一響。李玄清等大眾,急忙回頭一看,那守正花仍然在那裡沒動。趙庭容他們下瞭墻,回到大殿,趙庭這才摘下絨繩,回到菜園子解下絨繩來,來見魏清雲,說:“道兄,你成全我們弟兄八位啦,從此我們是一世成名。”說完哈哈大笑,趙庭才回店與他們相見。

  此時店門外來瞭七輛鏢車,頭一輛車上阡一個旗子,是鵝黃緞色,青火沿,在旗面上用青線所出一個三尖兩刃短把鈿,上有一行小字,上寫青州府南門外,王殿元,鎮海金鰲,左中二門的頭一門。大傢忙舉目一看,那王殿元正在後邊拉馬而行。趕車的說:“魏達官,前邊高搭彩棚,不知何事。咱們可是過不去啦。”王殿元說:“好,你與我拉著馬,待我前去看看。”後來他看見有轉牌在此,忙將軍刃放下,扣好大衣紐扣,遂來到店裡,參見轉牌。彭化龍說:“王殿元,現有宋大、趙二、苗三、白四、張五、陶六、阮七、阮八、身受守正戒淫花。因為他們偷花盜花,有下三門的門長李玄清,與趙庭賀號,人稱神偷趙不肖。”王殿元一聽,便與他弟兄八人道喜。有人早將香案撤下,他們車輛才趕進瞭店來。彭化龍問道:“王老達官,您這保鏢落在何地。”王殿元到瞭臨安城,見瞭鏢行人等,無不誇耀此事。這裡李玄清說:“列位,隻要有人鏢喂毒藥,佩戴薰香,就得屬我弟兄三人所轄。”眾人說:“那是一定。”他們眾人,又在店中住瞭些日子,紛紛散去。”

  且說杭州南門外路西有興順鏢行,那裡有十位老達官,有四個夥計分兩路,水面二人,是登山伏虎馬子登,下海擒龍馬子燕,又有柳金平、柳玉平,乃是旱地夥計。那十位達官,頭一位是飛天夜叉蔣兆熊,住傢山東濟南府南門外,蔣傢鎮的人氏,排行在大。第二位飛天豹神槍焦雄,第三位是多臂長須尤坤鳳,第四位是雙翅飛熊穆德芳,第五位是金頭虎吳紀章,第六位是銀頭虎孫烈章,第七位是病二郎李貴,第八位懶麒麟華延生,第九位是飛刀將鄭和,第十位是賽餘化周通,辦理鏢店很有威名。此時山東青州府南門外王傢坨有一位王殿元,外號人稱鎮海金鰲,能為出眾,武藝高強。收有兩個徒弟,大徒弟是飛天豹李翠,二徒弟是追雲燕雲龍。另外有一義子,名叫笑面虎李明,在八主賢王府,充當內管傢,凈身十四載。王爺因府中有盤龍棍、盤龍槍、九凹面金裝鐧、鬧龍寶鎧,在府內萬佛殿所供,因為李明一人太單,故此張貼皇榜,招請天下群雄,有能為的前來入府當差,相助看守四寶。王殿元走鏢到此,打聽明白,回來之時,便想對他徒弟們言明此事。這李翠雲龍二人本是姑表弟兄,又是師兄弟,他們在青州府浦江縣北門外李傢屯住。王殿元便來找他二人,到瞭門外,一叫門,裡面有人應聲。王殿元問道:“你可是李宅的管傢嗎?”裡邊說:“正是”,嘩啦一聲,門分左右,出來一人,正是李翠的管傢,是奴隨主姓,名叫李增。那李增抬頭一看來的這位老者,身高九尺,胸厚膀闊。往面上一看,紫微微一張臉兒,淺白寶劍眉,斜插入鬢。二眸子光華亂轉,八寶靈光甚足,灼灼放光,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海下一部淺白胡須,根根見肉,根根透風,飄灑胸前。頭戴紫緞色壯士巾,窄綾條勒帽口。鬢邊斜插一朵茨菇葉,頂門一朵黃絨球,突突亂跳。身穿紫緞色緊身靠襖,青緞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鸞帶煞腰,緊襯俐落,青中衣,灑鞋藍襪子,青佈裹腿,斜披一件英雄氅,上繡萬福留雲,飄帶未結,水紅綢子裡兒,肋下佩定一口三尖兩刃短把鈿。此物好像一把三尖刀,其形漸小,桿下頭有小寶劍相仿,有尺六長短,護手盤往下有鵝眉枝子。此傢夥乃是大六門第四門的兵刃,最利害無比。黑沙魚皮鞘,黃吞口,藍佈挽手往下一垂。李增忙問:“這位爺您貴姓?”王殿元通瞭名姓。傢人遂說:“請您在此稍等,等我給您回稟一聲。”當時他進到裡面,報知他弟兄。二人一聽,是他師父到啦,急忙迎瞭出來。一看果然是老恩師,這才上前跪倒行禮。王殿元用手相攙,師徒一齊來到裡面。早有仆人高挑簾籠,師徒到瞭裡面落瞭坐。王殿元道:“徒弟,你們二人學會文武藝,為何在傢治土務農呢?那學會瞭武藝豈不是白廢瞭嗎?”李翠忙說:“那麼依師父之見呢。”王殿元道:“我上京都送鏢,聽鏢行十老所提,王府張貼皇榜,欲招舉文武全才練武之人,有妥實鋪保,入府當差。我想你二人在傢無事,何不前去應差?”李翠道:“此事本當從命,但是徒兒傢中有老娘在堂,有許多不便。再者徒兒等手中均不方便,無有盤費。”王殿元說:“不要緊,隻要你二人肯的前去,我能給你們預備路費,可以前去入府當差。你的娘親可以接到臨安府居住。”王殿元回到傢中,命仆人送去五百兩白銀,做為盤費。李翠、雲龍收下銀兩,準備動身。仆人又訪問明叫他們到八主賢王府,找內管事的李明,那是王老達官的義子。二人聽明,又有王殿元雇來的車輛,便將東西物件,拴紮車輛。然後李老太太帶著兒媳等一同上車,將破傢宅交與當傢什戶,代為照料。當下全傢老少從此動身,友人相送,王傢傢人相隨,直向都京而來。

  一路無事,左不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非止一日。這天來到瞭臨安城。李翠雲龍等進瞭東門,見人便打聽,那裡是麒麟大街,有人指給他說再走不遠往南拐去,那東西大街便是。他們打聽明白,催齊車輛,便一直的來到瞭大街之上。到瞭一座客店,路北萬順老店,李翠叫雲龍好好看守車輛馬匹,待我前去打店。雲龍答言:“請兄長前去吧。”李翠這才下瞭馬,來到瞭店門外,叫道:“店傢。”早有店小答應著走瞭出來。李翠一看出來之人,身高七尺開外,面如重棗,粗眉闊目,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光頭未帶帽,高挽牛心發卷,畫木簪別頂,前發齊眉,後發蓋頸,年長約三十裡外。上身穿藍佈緊身靠襖,青佈的護領,藍佈中衣,白襪青鞋,腰系圍裙。遂問他道:“夥計,你們可有跨院?”夥計當時說道:“有,這位爺您隨我來。”李翠說:“你頭前帶路。”當時帶到影壁以後,西邊有一青水脊門樓,西邊是花瓦墻,將鐵門吊摘開,推開瞭門。李翠往裡一看,進門有木頭影壁一座,是綠油漆嶄新,當中鬥大一個福字。北邊有兩間灰棚,南邊也有兩間灰棚。當時跟進來,拐過瞭影壁,抬頭再看,有八尺高花瓦墻,四扇屏風間,綠油油金星。上有四個鬥方,寫的整齊嚴肅。夥計上前將門推開,李翠往裡一瞧,院子內是方磚鋪地,實在的幹凈。有北上房三間,一明兩暗,前面有大廊沿,對門口有階腳石三層。穿院到瞭北屋,迎門一張八仙桌,一邊一把椅,東西各掛藍佈軟簾,堂屋東西一邊一把茶幾。李翠打開簾子到西間,往裡一看。前槽有一張大床,前面有四扇大窗戶,是活的,能支能摘。後槽有架兒案一張,西房山迎櫃一個。他又來到東裡間一看,這屋裡後槽有一張大床,東房山有茶幾,兩邊配兩個小凳,前槽八仙桌一張,東西配兩把椅子,四扇活窗戶,上邊兩雙能支起來,下面兩扇是紗篦子。三間房舍都糊的是四白落地。店小說:“客官您看怎樣?”李翠說:“可以,我們就往在這裡吧。”二人又走瞭出來,到瞭廓子下,一看兩個黑油漆門柱,房頂是畫棟雕梁。又領他到瞭西房,裡是五間,三明間兩暗間。將隔扇門推開,李翠便來到瞭裡面,留神觀看,見後墻沿是一對立櫃,南邊一個,北邊一個。挨著立櫃一邊一個箱架子,當中有梳裝臺一座,上面是二尺四高,一尺八寬,古銅板一塊,兩旁是硬木雕刻,刻成萬字不到頭,那塊銅板擦的光亮照人。背面鋪著水銀,比做如今的鏡子,因為那時沒有玻璃,就用它照物人。銅板兩旁有粉缸、粉盞、粉碟,凡是婦女應用的全有。一面有五個小抽屜,婦人卸殘裝所用,以及撂滿頭的珠翠的地方,全有簪環首飾。李翠一看他就愛,又一回頭往南觀看,有綠緞色夾簾一個,紅走水藍飄帶。南房山有茶兒一張,左右有小凳各一個,前槽有月牙桌一個,左右配兩張椅子,前面放有銅痰桶一個。又往北頭一看,也是一個樣。店小又挑起南間的簾子,說道:“客官您往裡面請。”李翠走瞭進來,一看,前槽一張大床,也是有四扇活窗戶,上邊的能支,下邊的能摘,外面有閘板兩扇。店小說:“各種物件要是不用,可以挪出去,要是用呢,就在屋裡放著。我們此地最講究,諸所的物件全有。我們店東做過吏部大官,凡是客人所應用的東西,這裡全都給預備齊全。”李翠一聽,當然心中的滿意,這才在此店住下。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大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