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炎宋興,趙匡胤受瞭周朝的禪讓,坐瞭天下,改國號為大宋,是為宋太祖。那時天下太平,萬民樂業,傳至太宗。此時有二次回朝的老臣,神算軍師苗光義,袖內乾坤算的準確,他早已測及將來傳至八代之時,若是暴病駕崩,此地便不能建都瞭。後來太宗垂問,那時可上那裡去呢?苗軍師跪奏:“臣已然覓好建都之地。”太宗忙問“何處”?軍師說:“就是臨安,那裡最好。”後來傳至神宗、仁宗、哲宗、英宗、道宗、徽宗、欽宗,到瞭徽欽二宗,被掠北國,果然遷都臨安(今之杭州)。
在徽宗時代,朝中有一臣,姓趙名會,官拜左班丞相。此人年邁,辭官不做,告老還傢。那徽宗乃是一位有道的明君,有一弟名叫趙昆趙毓淼,官拜八主賢王之職。趙會上殿跪奏:“臣因年邁,無力國事,懇請赦免殘軀,回傢休養。左丞相之事,拜求八主賢王替代。”當時徽宗允奏,賞食全俸帶職還傢。那趙會得瞭旨意,即時謝恩,回到傢中,收拾細軟物件,雇騾馱轎車輛,回江南會稽縣北門外趙傢莊。
他們走在中途路上,面前有座大山,正走山下,忽然山上一棒鑼聲,跑下一枝子人來。那群人到瞭山下,立時將道路給橫啦,當時嚇得趙會顏色更變。少時從山中跑出一匹馬來,馬上有一山寇,看那賊跳下馬來,身高頂丈,胸間厚,膀背寬,精神足滿。往臉上一看,面如黑鍋底,抹子眉下環眼努出眶外,大鼻頭,翻鼻孔,火盆口唇不包齒,七顛八倒,四個大虎牙,支出唇外。逆鬢落腮的須子,形似鋼針,好似鐵線,大耳相襯長得非常兇惡。頭戴青佈軟案巾,青佈靠襖,月白佈的護領。黃絨緞十字絆,青佈中衣,登山灑鞋筒被襪子,青佈裹腿,外罩一件青佈的大氅上繡花架。懷中抱著鋸齒狼牙刀,到瞭山下,說聲:“孩子們把馬接過去。”他當時跳下馬來,一捏嘴辱,哨子一響,又從山裡跑出一片人來,高矮胖瘦,老少醜俊不等,各人手拿著各樣的軍刃,在山口裡面,半出半入,止住腳步。就聽那黑臉大漢口中說道:“不怕王法不怕天,也要女眷也要錢;駕登九五從此過,留下人錢放回還。牙崩半個說不字,英雄刀下染黃泉。”趙會有一傢人名叫趙順,他上前說道:“山主您有甚麼事情,容我報告我們主人知道。金銀很多任您自取,不過傢眷一層,是我傢主人年邁,並無少婦長女。”那山寇一聞此言,哇呀呀的怪叫。那趙順速忙來見主人,稟報此事。
正在危急之時,忽見山北一老者口念“無量佛,好一個膽大的強徒,你敢斷道劫人,待貧道下去,叫你知曉我劍法利害。”那山寇一聽此言,知道此人的利害,說聲“咱們走吧,劍客爺來啦。”說完他頭一個就跑進瞭山口,那些個兵丁是滾的滾爬的爬,一齊的跑散。書中暗表,此山名為黑蟒山,山上梟聚著許多的山賊草寇,全是蓮花黨之人。大寨主賽太歲馬彪,二寨主雙刀將馬豹,三寨主金槍將張文奎,手下有嘍羅兵千名之上,專在各處斷道劫人。他們今天下山,巧過劍客左雲鵬金針道長。因為趙會在朝為官,吃齋念佛,齋僧佈道,廣行善事,所生一子趙庭,今日回鄉,不想中途路上,碰見山賊,得有貴客來救。老傢人趙順上前拜謝救命之恩,並問:“此山何名?”老者道:“此乃黑蟒山,乃是一股背道,你們怎麼會走到這裡來啦,今天是多虧遇見劍客爺,要不然那裡瞭得。”趙順問道:“不知劍客爺貴姓高名。”老者說無名氏,說完那位老者走去。他們這才一同回到會稽縣西門外趙傢莊,老夫妻優養趙庭。
這一年,傢中著瞭一把天火,雖然沒傷人口,可是已然燒瞭個片瓦無存,隻好移居北院。趙會一想,這是自己行善事所趕。這才令人取過文房四寶,立時寫瞭四個大字,是僧道無緣,大門緊閉在傢中隱居。將有半年,一日,忽然,門前敲打木魚,梆梆的山響。老傢人趙順,在門房隻當沒聽見。那趙會在後院一聽就叫過老傢人來問道:“趙順你可聽見外面有人嗎?”趙順說奴才不知,趙會說:“那外邊有出傢人化募,你問一問他識字不識,那墻上沒寫著嗎。叫他上別處去罷。”趙順聞聽連忙答應,來到外面一看,見有一個老道,坐在蒲團之上,盤膝打坐,面前放著一個木魚,到瞭切近可聽不見木魚的聲。他一看老道生得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準頭端正,四字海口三綹墨髯胸前飄擺。頭戴九梁道冠,身穿八卦道袍,上繡八卦肩擔日月,看那道人真有些仙風道骨。趙順上前說道:“這位道爺您不認識字嗎?”那老道一抬頭,口念無量佛善哉善哉。說道:“施主,貧道我到認字。”趙順說:“您既然認字,您看上邊寫的明白是僧道無緣,您改門去化。”老道說:“施主您是貴傢主人?”趙順說我不是,我是管傢。老道說:“嘔,原來您是管傢,請您往裡回稟,我一不化房屋地產,二不化柴米,三不化磚瓦,四不化木料。”趙順一聽說:“道爺您全不化,您可化什麼呢?”老道說:“我就化您後宅的那位公子爺。”老傢人一聽忙說:“道爺您快走吧,我傢員外齋僧佈道,修下一子名喚趙庭。傢中千頃就是一棵苗。”道爺說:“您給往裡回稟,就說我不帶走,我是白天修文,夜間習武,給你們趙氏門中增光耀祖”。趙順一聽遂說:“道爺您在此少等,待我到裡邊給回稟一聲”。說著轉身來到裡邊,見瞭趙會說道:“回稟員外爺,門外果然是位道爺,在那裡意欲化緣”。這才將道爺所說之言,述說一遍。趙會一聞此言,心中暗想:不知道他是何許人,既然要將文武藝傳於我兒,長大成人也能光耀門庭。因此他主仆二人計議,就出門看,果然氣度不凡,真有點仙風道骨,忙向裡相請。那老道便將木魚拿起,隨員外往裡而來。趙會說:“趙順你可以代道爺拿著東西物件。”趙順答應,幾個人一同到瞭書房,分賓主落坐。老傢人將包袱放在桌子之上,走出去將大門關閉。趙會問道:“道爺,方才我聽說道爺您的意思,我很喜歡,但不知您怎麼個傳法,還是將我兒帶走,還是住在我們這裡傳藝呢?”老道說:“在貴府上傳藝,可有一節,必須應我三件大事。”趙會說:“道爺,這三件大事,您可以說一說我聽聽。老道說:“頭一件是我徒弟,在三年內不準父子相見,不叫你們跟他過話。那第二件是許我不教,不許你們不學。第三件是您找一個廚子,要幹凈俐落,還得知書識字,單在我們一處,不許跟我們過話。我們用甚麼,我給他寫出單子來,叫您好預備。”趙會說道:“道爺您不用教啦,不用說三年啦,我到是成。我那拙荊,一天見不著都不行,何況三年哪。”老道說:“員外,不用您說,金打佛口出,要是我門徒,他自然的就成。那您將公子爺請出,我們一見。”趙會說也好,便叫傢人往裡去叫公子去。那趙順來到後宅,正聽見屋中趙庭跟他娘趙門楊氏,在屋中說話。趙庭說:“唔呀娘啊,將來我若學好瞭武藝,一定去到黑蟒山,殺死那些賊人,想當年若不是有位道爺,在山上念瞭聲無量佛,咱們全傢,都得死在那裡。”趙順一聽說道:“公子爺外面員外有請,給您請來一位老師。”趙庭道:“好瞭,但不知是個俗傢,還是道傢僧傢呢。除去道傢我學,別的人我不學,你快給轟瞭出去。”老傢人一聽說有門兒,這才說:“公子爺,是一位道爺。”趙庭說:“好”,這才隨他來到瞭外面書房。
傢人高打簾籠,趙庭進到書房,正臉一看老道,師徒就有緣。他連忙上前雙膝跪倒,說道:“師父在上,徒兒這廂有禮。”說著磕完頭,直直的跪在那裡。老道用目觀看,見他身高六尺開外,面白如玉,眉分八彩,目似朗星。黑眼珠黑如棋子,白眼珠白如粉錠,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四字海口,大耳相襯。頭戴一頂青色文生巾,白玉鑲嵌。身穿一件青緞色文氅,內襯青裡衣,白襪青鞋。道爺站起來說道:“趙庭。”趙庭說聲:“在,師父徒兒在。”連忙站起。老道說:“待我按摸你的四肢,是我的徒弟,我才傳授武藝哪,不是我可不傳。”趙庭說:“好哉,請師父你老人傢按按看吧。”老道上前用左手一拉他胳膊,右手一按他脖子,摸瞭摸他全身,說道:“員外呀,我這個徒弟管保給您增光耀祖,一定成名。趙庭啊我賜你一號,號叫華陽。”趙庭說:“好的很哉。”老道說:“趙庭,你必須依我三件事。”趙庭說:“不知那三件。”道爺說:“頭一件,三年不許跟你爹娘說話。”趙庭說:“成,我答應,隻當我爹娘死瞭,但不知那二件呢?”老道說:“第二件是許我不教,不準你不學。不會我可真打。”趙庭說:“好的。可是徒兒我一學會呢,你老人傢還打嗎。”老道:“說:“那我就不打呀。”趙庭說:“那三件是甚麼呢。”老道說:“第三件是白天傳文,夜間傳武。”趙庭說:“唔呀,我的師父,您也得給我留出睡覺的工夫啊。”老道說:“那是當然。”這才拿過文房四寶。
老道上來將要拿筆,趙庭問道:“我的師父,咱們在那裡學藝呀。”老道說:“就在這西隔壁。”趙庭說:“西邊是塊空地呀,那裡怎麼樣。”老道說:“員外您隨我來。”當下他們三個人出書房,到瞭大門以外,往西來到這塊空地,遂說道:“員外您可以命人在此地蓋起房來,要蓋一所四合房,五間西房,五間東房,五間南房,五間北房。我師徒要是吃甚麼,我寫在水牌之上,掛在北房廊子上。他要問我甚麼,寫在水牌上,掛在南房廊子上。我們是以紙筆說話,不過一言,他要跟我說一句話,當時就叫他卷鋪蓋下工去。”員外說可以,他們說完瞭話,老道給指示好瞭,大傢二次來到宅中,到瞭書房落坐。老道將毛筆拿起,在紙上開寫出來十八般軍刃,又買木板四塊,四尺寬一丈二高。東西南北,全是這個樣的墻,方磚要三百六十塊,大開條二百四十塊,鐵砂子要三十斤。通盤應用物件滿全寫齊,交與瞭趙會說道:“員外您想此房必須多少日子交工。”趙會一聽忙問道:“趙庭啊你可能與你娘親三年不見嗎。”趙庭道:“唔呀,爺呀那還不容易嗎?就當是忘瞭娘親瞭,我跟我師父學會瞭武藝,可以改換門庭增光耀祖。”趙庭又說:“我的師父,咱們可是多昝在一處啊,我好學。”老道說:“好。那麼請員外再預備書籍。我過些日子再來。”說完站起身形,往外走去。趙傢父子往外就走,到瞭大門之外,趙會說:“道爺您過一個半月來也就行啦。”老道說:“是吧。”趙庭說:“我的師父呀,但不知我還有幾個師哥師弟呢。”老道說:“我就教八個徒弟,你有一個師哥,我還有那六個徒弟。”趙庭說:“但不知我那師兄是誰,他姓字名誰呀。”老道說:“他名宋錦,號叫士公,別號人稱抱刀手。為師我到處傳藝,是量其材授其用。他住傢山東濟南府,萊水縣東門外宋傢堡。我又與你收下一個三師弟,住傢遼陽州東門外,苗傢集的人氏。姓苗名慶字錦華,別號人稱草上飛。我與你收下四弟,住傢在兗州府南門外白傢河口,姓白名,人送號水上漂。與你收下五弟,住傢蘇州府南門外,太平得勝橋張傢鎮。姓張單字一明,號叫文亮,當地人送外號叫夜行鬼。我又與你收下六弟,住傢山東兗州府東門外陶傢寨。姓陶名金號叫遇春,混號人稱威鎮八方鬼偷的便是。與你收下七弟八弟,他們住傢在揚州北門外,那阮傢寨的人氏,姓阮名通雙字洪芳,別號人稱鉆天猴,實有飛雲縱的工夫,平地能起兩丈八的高。八弟名叫阮麟叫弱芳,別號人稱入地鼠。我與你教瞭一個大師兄,因為他不服我的教導,我將他逐出門外。此人姓李名綱字通真。別號人稱青面獸。我與他鬥志才收你們弟兄八人。那李綱臨行之時,他說:“師父我從此飄門在外,到處行俠作義,決不能給你老人傢摔牌現眼。鏢不喂毒藥,身不帶薰香,您以後收多少徒弟,我也不管。可是有錯我可就亮刀就殺。”左道爺說:“殺可是殺,我可要贓。”李綱說:“那是當然,”他由此走的。左雲鵬又說道:“一不準你鏢喂毒藥配帶薰香,二不準插草為標落山為寇,三不準打把式賣藝,四不準結交蓮花黨,五不準撥門撬戶,守為師我的規則。若有失可小心你的大師哥,追取你們殘喘。必須在江湖綠林上成名露臉,發展你自己獨謀的志向。”
當下老道把話問完,來到西裡間。拿出夜行衣一件單刀一口,百寶囊的東西樣樣一份,另外夜行衣包一個包袱,當面交與趙庭。又說道:“你在外行俠作義,可不準留下名姓。你還有兩位師叔,可是兩位僧傢,遠在邊北。你大師叔廣下惠,人稱徹地騰仙。你二師叔上連下鎖,別號人稱陸地飛仙,是咱們八門頭一門的人。”趙華陽在旁是連連的點頭,將夜行衣交代齊畢,老道又說:“你要在外行俠作義,要偷那惡人的不義之財,可是事先須要訪查明白。準是贓官惡霸,或是那不正之人,那時再夜晚前去,或殺他或偷其銀錢,去周濟貧苦之人。你在外不準小看人,目空四海。”趙庭說:“是啦吧。”左雲鵬又說道:“那麼你到東院去問你那父母說明,我可要開頭授藝啦。”趙庭答應,立時向他們老夫婦說明。
回來在西院,看老道帶來瞭兩位文生墨客,一位姓張叫張久錦,一位姓龔,叫龔有忠,二位文學很好,為是傳給他文學。張龔二位先生在西房,白天傳他文學,夜晚老道傳他武學。文學是午後傳藝,武學子時以後傳藝,趙庭學的很有進步。左雲鵬費盡三毛七孔心,因為趙庭年齡已大,周身筋骨多已長成,這才配治好瞭舒筋活血酒,叫他每日早晨喝下一盅去,每夜傳藝。那東院趙會夫妻,在趙庭頭次到東院辭別的時候,看著他是雙目落淚。趙庭說:“吾的爹娘可要將心放開瞭,不要想念於我,展眼數年功夫我便可學成。您可想得那年咱們路過蟒山,遇見那些草寇將咱劫住,正在緊急之際不是山上有位道爺喊瞭一聲無量佛,要不然咱們全傢遭難,焉有今日。那道人乃是今日之道長,他是世外的高人。我要將他放走,將來上那裡來訪明師。再者說,孩兒我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傢,在朝得個一官半職的,那時調官兵圍山寨剿滅草寇,也可報瞭此仇,請父母放心吧,兒我要告辭啦。”說完話他轉身而去。這院老夫妻是放聲痛哭。後來老傢人趙順過去百般的勸說,他夫妻才止住悲聲。那趙庭在西院學藝是逢年按節,老道打發他到東院來看望他父母一次。趙庭到瞭東院拜見完瞭,三五句話是轉臉就走,茶水不饒,又回到西院學藝。
書要簡短,他整整學瞭二年的藝,功課已滿。老道便將張文錦、龔有忠的束修給過。打發二人走後,便命趙庭去到東院,在他父母面前練一練,令他們看看。趙庭點頭答應。別瞭師父來到東院上前打門,老傢人開門看,原來是公子爺到啦。隻見他身高八尺雙肩抱攏,真是扇面的身子,面如美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頭戴青緞色八瓣壯士巾,窄綾條勒帽口,鬢邊斜插茨菇葉,頂門一朵紅絨球,在那裡是突突的亂跳。身穿一件青緞色貼身靠襖,藍緞的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青紗包紮腰緊襯俐落,青底衣大葉子搬尖灑鞋,魚白的襪子,青佈裹腿,透出來精神百倍。閃披一件青緞色英雄氅,藍絨線繡出來的蝴蝶花飄帶未結,水紅綢子裡。肋下配定一口刀,綠沙魚皮鞘。真金飾件真金蛤蟆扣,青銅的吞口,青綢子挽手,往下一垂。趙順說:“公子爺您這一年學得身禮真好看哪,想必是藝業學成啦。”趙庭說:“對瞭,老哥哥呀,我已然學好瞭。”說話之間進瞭大門。趙順將大門關好,主仆二人往裡來,到瞭後宅院中。傢人喊道:“主母,我傢公子爺回來瞭。”屋裡的趙會夫妻,一聽喜出望外。楊氏一聽心中大喜,連忙叫他進來。主仆來到屋中,趙庭上前與父母叩頭行禮。趙會忙問道:“我兒你與那位道爺,可曾學會瞭甚麼藝業?”趙庭跪在那裡說道:“我學會文武藝。”說著便將易經背瞭幾篇,字音不亂。趙會一聽心中暗喜,遂又問道:“但不知你的筆法如何,來呀筆墨紙硯侍候瞭。”老傢人忙將四寶取瞭過來,華陽提筆在手,當時寫瞭自己的名姓。趙會一看,真比自己寫得還好啦,足可以在朝為官。喜出望外,連忙命傢人將書房打掃幹凈。令廚房預備素席一桌,“我要謝候那位道長,他替我累盡三毛七孔心。”老傢人答應去瞭,這時趙會便帶領瞭趙順來到西院,親身來請道長東院吃酒。主仆到瞭西院上前打門。廚子問道:“外邊甚麼人?”趙順說:“是我傢主人來啦,請道長到東院用素席,要謝候他老人傢。”廚子一聽是主人來啦,連忙到瞭上房說道:“劍客爺,東院我傢主人帶瞭仆人前來,請您到東院去相謝。”左雲鵬說:“好,待我就去,”說著話來到西房,提筆寫好瞭一個簡帖,暗暗放在袍袖之中,這才來到大門外。趙會一見連忙一躬到地笑臉相陪,口中說道:“多謝劍客爺您的美意,傳授我兒,替我夫妻管教此子,真令我感激非淺。”左道爺哈哈大笑,說:“小事一件,何用老員外客氣呢。”趙會道:“仙長爺請您到東院用酒吧。”三個人這才一同到瞭東院。此時書房早已預備好瞭,趙會請道爺上坐,老道說:“還是員外上坐吧。”趙會道:“焉有我上坐之禮,還是請道長,您不用客氣,就請上坐吧。”老道請讓再三這才坐下。趙庭也從後面過來,見瞭他爹娘跟他師爺。
趙庭說道:“爹爹呀,我在酒席筵前練一練我的武藝,請你老人傢觀看。”趙會說:“好吧,待我看來。”他心中所思,左不是弓刀石之類,遂叫他練上來。趙庭說:“老哥哥,您將窗戶支上。”說著將頭巾取下交與傢人,伸手取出一塊手巾來包好瞭頭,將刀抽出,把刀鞘放在地上,這才砍瞭一趟萬勝神刀。此刀乃百刀之祖。那老員外趙會一看,他兒子練的成瞭刀山啦,不由暗喜連喝采。少時收瞭式,趙庭又說道:“老爹爹,我還有一手絕藝,再請老爹爹你老人傢觀看。”說著話他來到屋裡,到北裡間去換裝。老員外看他所練的倒是好,隻有一樣,他總有點作賊的形樣,自己心中不明白。不由的看瞭看道爺,心中納悶放下酒盅,低頭不語。少時趙庭由屋中換好夜行衣出來,白晝衣服打成腰圍子,緊襯俐落背後背刀。他臨出來之時,一長腰就躥出來啦。趙會一看就急啦,說道:“我兒你這藝業,是跟道長所學,你就不用練瞭,我心中明白啦。”趙庭看他爹爹面帶怒容,遂上前說:“我的爹爹,您不要生氣。”員外趙會說道:“趙庭啊,這全是你師父所傳?”趙庭說:“不錯,是我師父所傳。”趙會說:“好,老道您這不是傳我兒藝業來,您是刨我們傢裡的墳來瞭。我以為三年功夫,您傳他弓刀石。誰知您教他作大案賊。那年我在任所捉住的賊人,全是如此。趙庭啊,你就隨著你的師父,你們爺兒倆走吧,不要在傢裡哪。將來你花慣瞭,再把我的高尚的傢業花凈,那你就要占山為王啦。將來斷道劫人,被官人拿獲,用國傢王法一催你,你招認瞭,豈不是個刨墳鋸樹的罪過。將來我必要受你之累,莫若我是命中無兒不強求,你去你的吧,休要管我二老瞭。”趙庭一聽連忙回到屋中,將夜行衣脫下,換瞭白晝衣服,又來見老員外,說道:“我的爹爹你不要生氣,師爺也不要生氣。”左雲鵬道:“趙庭,我已告知瞭我的規矩,不準你犯。你若是犯瞭一樣,可小心你的命。”說完瞭站起身形,說道:“員外你不用害怕耽驚,趙庭若有大兇大險,貧道我自能前來搭救。員外呀,貧道暫且與您告辭。”趙會說:“趙順,你隨我相送道爺。”趙順答應,主仆往外相送。趙庭說:“師父,可以在我傢再住些日。”老道說:“不用啦,我走啦。趙庭啊你可小心,在外做事忠奸任你自為,可小心你的項上的人頭。”趙庭說:“是,徒兒不敢胡為。”當下三人往外相送,趙庭是戀戀不舍。到瞭大門之外,道爺伸手拉瞭趙庭的手,說道:“趙庭啊,你要守住為師之規矩,可以高枕無憂。”回頭說:“員外,我徒弟趙庭,他今年二十有一,你看他印堂發亮,能夠在外做事,足可以給你門中增光耀祖。”說完又叫道:“趙庭,你看你的大師哥來啦,他就是被我逐出門外的李綱。”
趙庭父子往西一看,就見從西邊來瞭一個花兒乞丐,身高七尺開外,青須須的一張臉面,一臉的滋泥,汗道子挺長。細眉毛,圓眼睛,蒜頭的鼻子,大嘴唇,小元寶耳朵,耳朵梢全幹啦。隻是兩支眼睛一瞪神光足滿,穿的衣服破舊不堪,前頭一塊後頭一塊的,成瞭蓮蓬老啦。拖拉著兩支破毛窩,手中拿著一根秫秸棍,走道自言自語的。趙庭一聽,原來他說的是:我師父說我不成器,將我逐出門外。以後他老人傢給我收瞭多少師弟我全不管,可是他要犯瞭我們爺倆個的規矩可不行。那時我把他人頭帶著去見我師父。說著話從門前走過,往東去瞭。左雲鵬又說道:“趙庭你再往西看,你那師弟來瞭。”趙庭與他父不由的全都往西一看,回頭再看老道是蹤影不見,就連那乞丐也無瞭影兒。
三個人不由大吃一驚。趙庭說:“爹爹呀,你看我的師父,乃是世外的高人,得看咱們一回頭的功夫,我師父與我師哥哥,就都沒瞭影兒啦,您就不用著急生氣啦。”趙員外說:“好,你且先進來。”當下他們主仆三個人到裡面,趙順關好瞭大門。趙會說:“兒呀,你且隨我到內宅,見見你的娘親。”趙庭答應,當下父子二人來到內宅。員外說:“夫人呀,未想到你我傢運不通,死後咱們都不能安頓。”楊氏道:“老爺,此話從何提起呢?”員外說:“夫人呀,你我命中無兒,不要強求,咱們隻有趙庭一人,為是叫他將來接續咱們趙氏門中後代香煙。頭三年來一道人,說是傳給我兒的能為藝業。三年已過,我以為他傳授瞭他弓刀石,誰知道今天他在外頭一練,我一看原來跟我當年在朝為官的時候,所審問的大案賊一般不二。你我夫妻下世之後,他花慣啦,將咱傢業花凈,那時他就許出去偷盜,或是斷道劫人。那裡他為惡滿啦,被官府拿獲拷問出來,你我的死去的鬼魂,也要跟他擔瞭罵名。你先把箱子裡當年我三班朝典,叫他用吧。另外還有弓弦一條,鋼刀一口,鴆酒一盅,一齊交給瞭他吧。”趙庭一聞此言,他急忙跪倒塵埃,口中說道:“我的爹爹,兒今年已然二十有一,所學的武藝尚未施展。您怎麼就會知道我竟作壞事呢。為何賜兒一死?您是所為何故?”趙會說:“趙庭啊,我原想那老道傳你正當藝業,將來保護朝綱,誰知那老道竟教給你撥門撬戶小巧之能。”趙庭說:“我的爹爹,您不知道我那師父,雖然教給瞭我小巧之能,他可有規矩。我要背一背,你老人傢聽一聽。我們講的是殺贓官,滅的是土豪惡霸,敬的是義夫節婦,孝子賢孫。保忠良,愛好友,偷富濟貧,不留名姓,此乃俠義之風。”員外說:“趙庭啊,你就不用說啦,你今天將舌說破牙根出血,你也是枉費唇舌,老夫我是要你一死。”趙庭一聽這個話口兒太緊,遂說道:“爹叫我一死,我不能不死,我要是不死,落個不孝之名。您也不用開箱子,我師父賜我一口刀。”說著伸手拉出刀來,往肩上一橫,就要抱刀自殺。那老夫人楊氏,連忙上前說道:“我兒且慢,容我說幾句話,你再死不遲。”遂說:“老爺,由其您在朝為官,忠心報國,在傢是齋僧佈道,才積下一子,為傳後代香煙。”回頭又說,趙庭,為娘生養你,可是不易。你若忍心抱刀一死,豈不斷去瞭趙氏門中後代香煙。”趙會說:“夫人,我今天是非要他一死不可。他如不死,少時我是抱刀一死,要不然我是喝鴆酒。因為他不死,倘若再做出那不義之事,豈不給咱們落下罵名。”楊氏道:“老爺您先上前邊書房歇一歇去,少時叫您看他的屍身,還不成嗎。”正在此時,可巧仆人進來說道:“員外呀,現在外邊有人求見您,請您趕快的去。”趙會主仆這才去到前院書房。按下不表。
且說楊氏見老爺走後,遂說:“兒呀,您父非是一定要你一死,實在是因為你會瞭武藝,恐怕你作出那不才之事,才如此的令你死。”趙庭說:“娘啊,孩兒的師父臨別的時候,全都囑咐好瞭我們,不準胡作非為。孩兒如若做出不才之事,連我師父都不用動手。我有一個大師哥,名叫李綱,外號人稱青面獸的便是。他專暗中臨視,一作錯事,他就給殺瞭。”楊氏道:“那麼而今之計,我也不忍你一死。你可以收拾瞭你的應用東西物件,前去揚州府,找你舅父去。他在縣衙門裡,充當班頭。你一打聽花刀太歲楊洪,沒人不知道。在那裡先住著,順便令他與你先找一事,暫且存身。容我在傢勸說你那爹爹就是瞭,勸過他來再與你去信,你再回來。”趙庭一聽,也隻可這樣。母子這才到瞭裡屋,收拾好兩個包袱,將夜行衣靠,以及應用之物全都包好,打開後院小門,將趙庭送到門外。趙庭跪在楊氏面前說:“娘親大人,請多保重。孩兒走後,您千萬不要惦念與我。兒到瞭外面非做瞭一件驚天動地的一件事不可。”楊氏說:“兒呀,你就一切多多註意就是。在外同不得在傢那麼隨便。”趙庭點頭答應,遂告辭揚長而去。楊氏看他走後沒瞭影兒,這才回到瞭門裡,回身關好小後門,拿鎖頭鎖好,來到自己屋中,是放聲痛哭。
不言他這裡思子,且說那趙庭離開趙傢莊,一個人順著大道往西走。走的工夫大瞭,這個道路往西北斜下去瞭。看見一股小道,他又一直的往正北去瞭。他看見小道上往來行人很多,忙向一人問道:“這位老兄,這股道是上那裡去呀?”那人一開口遂問道:“但不知你要上那裡去。”趙庭說:“是要上揚州去。”那人說:“這股小道正是上揚州的一直道兒。那邊有個薑傢河口,那是一個大碼頭,那裡薑傢屯,上那裡去的船支全有。”趙庭說:“借問瞭。”那人說:“您就不用客氣瞭,趁早的先去吧,到那裡去也好打店。”趙庭來到瞭薑傢屯的東村頭,看見一傢店,墻上寫著“安寓客商”,那邊是“仕宦行臺”,橫匾裡“鴻升店”。趙庭到瞭店門外,口中說道:“辛苦,掌櫃的。”從裡邊出來瞭一個夥計,問道:“客官你住店嗎”?趙庭說:“住店,你們可有上房單間有沒有?”夥計說:“有,您請進來吧。”趙庭到瞭店中,夥計說:“客官,您要住單間,可以住我們櫃房旁邊吧。”趙庭說:“也好,我倒不拘。”說著來到一個單間門口,乃是佛道門。夥計上前開瞭門,二人一齊進到屋中,趙庭便將包袱放下,見迎面一個大床,兩旁有月牙桌,屋子還很幹凈,遂問道:“店傢,我這東西,是放到我的屋中,還是存到櫃房?”夥計說:“您就存到櫃房吧。”趙庭當時打開叫他看好,點明白瞭,又包上,叫夥計拿到櫃房去瞭。少時回來,問道:“客官,您是從那裡來呢?”趙庭說:“我從趙傢莊來。”夥計說:“是啦,您從江南趙傢莊來,是要上江北的趙傢莊去嗎。”趙庭說:“對啦。”可是他私自一想,怎麼江北也有趙傢莊呢?有此一猜想,便存一點心。那夥計便問道:“客官您吃甚麼呀?說出來我可以與你預備去。”趙庭說:“隨便的蒸食,你給我預備點吧。”夥計答應瞭出去,少時端瞭上來。趙庭用完,說道:“夥計呀,我幾時走,幾時咱們算帳吧,該多少一齊的算。”那夥計說:“好吧。”當將傢夥撿瞭下去。趙庭說:“你就不用來瞭,去侍候別人去吧。我用甚麼叫你,你再來。”那夥計答應著就走瞭。
這裡趙庭將屋門關好,原來他這個東墻與櫃房是隔扇相截,那屋說話,這屋裡正聽。就聽見那屋裡有一個老頭兒說道:“小孩你要好好的跟您師父學吧,將來學好瞭武藝,也可做個有名的事兒,出外行俠做義,到處有人歡迎。”又聽有一個小孩的聲說道:“我是要好好的學,將來我路入賊門,吃綠林飯啦。”趙庭一聽,不由一怔。心說:這麼一個小孩,能為武藝還沒學好,先想做賊,真是年頭趕的。又聽那年老的說道:“你一說就做賊,那可不容易。”小孩說:“怎麼不容易呀?”年老的說:“你必須先去見那個彭化龍,他外號叫金翅鷂子。是蘇州府的馬快,八班的首領。見瞭他,你還得有一手絕藝,叫他當場看明才成。”小孩說:“幹麼先見他去呀?”又聽老頭說道:“你那裡知道哇,他是一個首領,轉牌為他所掌,各路全歸他管。再者說,你要不獻絕藝,戴不上守正戒淫花,那時就不能到各處去。就拿咱們這江南的紫雲觀的觀主金針八卦左雲鵬說吧。他收瞭八個徒弟,個個武藝超群,全都沒有一個前去找他獻武去的。就憑你一說,也敢入綠林行。那左道爺八個徒弟,都沒有一個出頭露面的。”趙庭一聽,心中一動。又聽那個老頭兒說道:“你還要好好的跟你師父學吧,將來可以在鏢行做個事。再者說,戴花不采花,戴花若采花,必死刀之下。我今年六十有六啦。不用說沒有見戴花的啦,連聽說過誰戴上啦,都沒有一個,何況你這小小的年紀啦。”趙庭聽著聽著,自己困瞭,不由得躺在瞭床上,是合衣而臥,朦朧的睡去。不大工夫醒瞭,還聽那屋裡說話啦。老頭說:“左道爺的八個徒弟,我倒知道七個,那一個我不知道他在那裡住。頭一個是抱刀手宋錦宋士公,第三個草上飛苗慶苗錦華,第四個水上漂白白勝公,第五個夜行鬼張明張文亮,第六個威鎮八方鬼偷陶金陶遇春,第七個鉆天猴阮通阮洪芳,第八個入地鼠阮麟阮弱芳。這全是金針八卦左雲鵬的門徒,也沒帶守正戒淫花。要帶上守正戒淫花,不論他老少,都得以弟兄呼之。本門人可不算。”趙庭在這屋一聽,心中所思,我非帶上守正戒淫花不可。說著他便朦朧睡去。
第二日天明,夥計將他叫醒,給他打來臉水漱口水。趙庭用畢,少時沏來茶,趙庭正在吃茶之際,外邊進來跟船之人,來到店中,問道:“店裡的客官,有上四鄉八鎮去的沒有?我們可要開船啦。”趙庭一聽,沒有上江北的船,遂問夥計道:“怎麼會沒有上江北的船呀?”夥計說:“這裡是沒有,他們不上店裡來攬座。您要過江,隻好親自去到碼頭去。”說話之間,與他備上早飯。吃喝完畢,結瞭店飯賬,另外又給瞭小費錢,夥計直點頭道謝。趙庭說:“不要謝瞭,你可要指我一條明路才好。”夥計說:“可以。”這才到櫃房取來兩個包袱,交與瞭趙庭,將他帶到瞭店外,用手指道:“直奔這股小道,一直往北走,就可以打聽那個碼頭啦。”趙庭說:“謝謝瞭。”這才從此往北走去,走瞭不遠,來到瞭半路上,有那許多的往來之人,便問道:“唔呀,列位老哥們,你們都上那嗄哩呀?”內中有一個行路的說道:“這位江南的人,你怎麼說我們上那嗄哩去呀。”又有一年老之人說道:“你是不知道,他們江南人,全是這樣的說法。”趙庭說:“對啦,我請問一聲,上江岸碼頭,是不是從此路走?”那老者說:“你不用打聽瞭,我也是上碼頭去,咱們一同走吧。”趙庭說:“很好。”當下大傢一齊來到瞭江岸。
那邊的男男女女駛船的主兒,招攬座兒。趙庭一看偏西邊,有一隻船冷清清也沒有人下船。趙庭心中納悶,自己來到瞭這邊問道:“船上有人嗎。”他一問,出來一個老頭兒,外有兩個小孩,問道:“客官爺您過江嗎?”趙庭說:“對哉,我正要過江北去。”說著搭跳板,趙庭上瞭船。那老頭兒嘆瞭口氣,說道:“天無有絕人之路,不想別人不來,今可巧有您前來,我祖孫可以餓不死瞭。”趙庭說:“所為何故呢?”老者說:“客官爺,實不相瞞,小老兒姓江名叫江元,這兩個是我的孫子。隻因他的娘親死去,我兒一時無錢掩埋,便在坐船的客官身上,每位要瞭一吊錢,回船的時候,又要瞭一次,這才將我那死去的兒婦搭埋。後來便無人坐我的船。”趙庭說:“你那兒子呢?”老者說:“病倒傢中,出不來瞭。這裡又因為我的船破壞,更沒人坐啦。”趙庭說:“不要緊,我有辦法。”說著話伸手取出一錠黃金,遞與江元,說道:“老頭你將此金子拿去花用,一半修理船,那一半可以與你兒子看病。你以後要改瞭名字,叫江方吧,省得那坐船之人,一看你的名字,他們不來。”江元一看,連忙伸手摟瞭過來,稱謝不絕,這才掌船往江北而去。走瞭多時到瞭北江岸,江元又令他兩個孫子,與趙庭叩頭道謝。趙庭說:“唔呀,小事一件不要謝瞭。”他下船來到瞭岸上,直奔村鎮而來。到瞭村中見人打聽,原來此地是靠山莊。來到鎮內,路北有一座店,上寫二合店。兩邊墻上寫的是仕宦行臺,安寓客商,草料俱全,茶水方便。趙庭到瞭門前,說道:“店傢。”就見由店中出來一個夥計,身高八尺開外,胸前厚,背後寬,精神足滿。身穿頭藍佈的褲褂,白佈襪青鞋,腰結一條圍裙,黃臉膛黑眉毛,黃眼睛,小鼻子小眼睛,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鬢,竹簪別頂。趙庭問道:“有上房沒有?”夥計說:“有,您隨我來吧。”便將趙庭帶到裡邊。一看是五間北上房,到瞭屋中迎面有張八仙桌。東西房山有小桌兒,旁邊配著小凳。趙庭問道:“夥計你貴姓。”夥計說:“我姓趙。”趙庭說:“唔呀,一筆寫不出來兩個趙字。”夥計說:“原來您也姓趙哇。”趙庭說:“對啦。”夥計問:“那麼您排行。”趙庭說:“我行二。”夥計說:“原來是趙二爺呀,恰巧我行三。”趙庭說:“哦。你是趙三呀。”夥計說:“正是。正是。”趙庭說:“我這裡有兩個小包袱,放到你們櫃房去吧。”夥計說:“銀錢我們可不敢存,隻因我們櫃上常來俠客爺,也不知道怎麼樣子,那銀錢就沒瞭,我們賠人傢可就多啦。今天也請您自己收存著吧。”趙庭說:“好。”夥計便將他引到瞭東裡間,趙庭坐下。趙三打來臉水,沏上茶來。趙庭一看裡邊還有個東掖間,迎面還有個大床,他便住在瞭這裡,告訴瞭趙三,說:“你每天早晚給我兩桌宴菜席,正午來一桌果席,每日如此。店飯賬外,另給一兩銀子水果錢。”趙三是連連的答應,照樣前去預備去瞭。
書要簡短,他在這個店中,一連住瞭半個多月。這一天,趙三與趙庭閑談,說:“趙二爺您在我們店中,是等人呀,還是有事呢?”趙庭說:“我為等朋友,不見不散。”趙三說:“您這朋友貴姓呀?”趙庭說:“他姓碰。”趙三一聽,說:“怪呀,我長這麼大還沒聽說過有姓碰的呢,大半不在百傢姓之內吧。”趙庭說:“對啦,這個真不在百傢姓之內。”趙三說:“這位名叫甚麼呀?”趙庭說:“碰著誰是誰。”趙三說:“那您等著碰吧,不定誰呢。”說完他走瞭出去。趙庭一個人坐在這屋裡,倒很自在。這天夜裡他正在東間屋裡睡覺,忽聽見西掖間裡有人說話。他用耳音一聽,就聽見西屋有人說道:“哎,可嘆真可嘆,一個官傢之後,出來還是官傢的習氣。每天這樣的花法,將來要是花完瞭呢,用甚麼補?”趙庭聽明白瞭,連忙爬起穿好瞭衣褲,圍上大氅,背上單刀,躡足潛蹤,開瞭屋門,直奔西間而來。到瞭西掖間,一聽那西掖間裡還有人說話:“可嘆呀可嘆。”他聽著到瞭門前,伸手慢慢的開瞭門一看。屋中黑洞洞的,並無一人。前槽有窗片,有門,北樓下有一獨睡床,床上邊掛定一幅幔帳。趙庭一看,窗戶劃啦,心中一動。又聽東裡間,有人說話,說:“給他留下點,叫他好花。”趙庭一聽,急忙回到東間,見自己的兩個包袱,蹤影不見,不由大吃一驚。欲知有何岔事,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