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回  魯員外被傷嘔血  范天保棄傢逃生

第一百五回 魯員外被傷嘔血 范天保棄傢逃生

〔西江月〕曰:

放目蒼崖萬丈,拂頭紅樹千枝。雲深猛虎出無時,也避人間弓矢。建業城啼夜鬼,維揚井貯秋屍。樵夫剩得命如絲,滿肚南唐野史。

且說喜鳳本是賣藝出身,專會打流星,百發百中。一根絨繩上頭,拴著個鐵甜瓜頭兒,打將出去,往回裡一收,又接在手中,百發百中。魯遞出來一追。論本領,魯員外本會的是在馬上使長傢夥,沖鋒打仗,對壘廝殺;要論平地高來高去的能耐,本不甚佳。再說又是夜晚之間,眼光不大很足。對著喜鳳一跑,他打算是喜鳳不敢和他交手瞭。追到前院,將要叫蔣爺幫著拿賊,隻見喜鳳一扭身。他本是弓著腰追,虧他把身子往上一挺,不然正中面門,這算正中胸膛之上,“哎喲”一聲,撒手扔刀,“噗咚”躺在地下。喜鳳抽刀將要剁下,就聽見他身背後“嗖”的一聲,一陣冷風相似。別瞧喜鳳是個女流之輩,工夫也算到傢,沒有回頭就看見瞭,往前一彎腰,就閃開瞭蔣爺的這一刀,然後兩個人交手。此時柳爺也躥上來瞭,兩個人圍住瞭喜鳳。真難為他,一口刀遮前擋後,究屬不是柳爺、蔣爺二人的對手。看看天色微明,喜鳳一想:“天已將亮,難以逃走。”又想:“姐姐大概兇多吉少。不料魯傢竟有防范,這個人是誰呢?”賣瞭個破綻,躥出圈外,直奔垂花門跑。蔣爺就追。女賊躥出門外,蔣爺到門內“吧”一跺腳,打算追將過去,喜鳳“嗖”就是一流星。可巧遇見機靈鬼瞭,蔣爺早就知道他要發暗器,將身往門旁一躲,流星打出,蔣爺用刀一繞,往懷中一帶,“噶嘣”一聲,就把絨繩拉折,把喜鳳嚇瞭個膽裂魂飛,撒腿就跑。柳青往下就追。

蔣爺反身回來,先看瞭看魯員外,來到跟前一瞧,見他閉目合睛,哼哼不止。蔣爺把他攙起來瞭。魯員外負著痛,眼前一陣發黑,又覺口中發甜,“哇”聲就是一口鮮血吐將出來。蔣爺喊叫他們的傢人快來呀,這才有人出來。眾人一路亂喊,叫拿賊。蔣爺說:“你們不用嚷,有人拿賊。把你們老爺攙在屋中,我去給你們拿賊。”

蔣爺可就追去柳青來瞭。工夫雖然不算大,竟自不知他們往那方去瞭。忽然聽見東邊有犬吠的聲音,就往正東追趕。追來追去,就瞧見前邊有點影色,盡力一追,就追在一處瞭。喜鳳實無法瞭,往傢中就跑,由西邊墻兒進去。柳爺跟將進去。蔣爺說:“小心點!”柳爺見蔣爺一來,更把膽子壯起來瞭。女賊進瞭他們院子,把嘴一捏,一聲呼哨,嚷道:“風緊!”忽然間,打上房屋中出來一人,手提著一口刀,迎將上來,擋住柳青。蔣爺也就上來,男女四人交手。閃電手說:“好生大膽,愛夜入宅,是‘合字’麼?”蔣爺說:“鷹爪。”范天保就知道大事不好瞭。自己問瞭一聲“合字”,問的是賊不是。蔣爺說“鷹爪”,是辦案的官人。每是賊遇見官人,自來就懼怕三分。范天保要準知道蔣爺和柳青兩個人,還不至於十分的害怕,料著要是官人,絕不能就是兩個,必有他們夥計。一來天色已然大亮,想走,可怕有些費事。自己一想,三十六招,走為上策,告訴他妻子說:“扯滑。”喜鳳也說:“扯滑。”蔣爺追喜鳳,柳爺追范天保。出瞭他們的院子,不敢由平地跑,遇有住戶人傢的地方,躥著房,越著墻,打算要逃躥性命。自己跑著,回頭一看,柳爺是緊緊的追趕,死也不放。看看紅日東升,就見前邊白茫茫一帶是水。柳爺一看蔣四爺不在,暗暗的著急,自己一想:“又不會水,他必然奔水去。這一奔水,白白將他放走,豈不可惜?”追著就有些謝瞭勁瞭,可又不能不追。追到河邊,見范天保也是順著河沿直跑,心中暗一忖度:“莫不成他也不會水,也許有之的。要是他不會水,那可是活該瞭。”又自己一高興,把足下平生之力施展出來,緊緊一跟,死也不放。果然他不奔著水走,柳爺就得瞭主意瞭。

忽然打蘆葦當中出來一隻小船,他高聲嚷道:“那隻小船,快把我渡過去罷,後邊有人追我哪!快快把我渡過去!”柳青嚷叫:“別渡他!千萬可別渡他!他是個賊,我們這裡正拿他呢。”范天保說:“我是個好人,他是個歹人,他搶瞭我的東西去,他還要結果我的性命。”船傢也並不理論,沖著前來。離碼頭不遠,范天保“蹭”一個箭步,就躥上船去。柳爺幹著急,又嚷說:“船傢,千萬可別渡他!要渡他,連你都是一例同罪。”船傢說:“我們為的是錢,不管什麼賊不賊。隻要有錢給我們,就渡他。”柳爺也就沒瞭主意瞭,站在岸上發怔。見那隻船到河心不走瞭,說:“有句俗言,你可知道?船傢不打過河錢,拿船錢來。”范天保說:“船錢是有,到那邊還能短的下你的?你隻管把我渡過去,短不下你的船錢。”船傢說:“你不給錢,我把你渡回去。”范天保說:“可別渡回我去。到瞭那邊,我要沒有錢,把我這衣服都給你,難道還不值嗎?”船戶說:“你這等等。”放下竹篙,進瞭船艙。少刻出來說:“怪不得岸上有人說你是賊呢!過河你都不給錢。到瞭那邊,你準把我們殺瞭,你自己一跑。活該!這可是到瞭你的地方瞭。大概你久處有案,你不定害過多少人呢。我打發瞭你罷。”見船傢一抬腿,一兜范天保的腿,“噗嗵”一聲,范天保就躺在船上。船傢並沒費事,打腰間取出一根繩子來。原來進船艙裡,就是取繩子去瞭。這范天保也不急忙的起來與船傢交手。船傢不慌不忙,把他捆瞭個四馬倒攢蹄,拿起他的刀來就要殺。天保苦苦的央求。柳爺看瞭個挺真,高聲嚷道:“船傢,你別殺他,把他給我罷。我把他交在當官,也省得你殺他,也給本地原原案。”船傢說:“我不管那些事。你若是要他,你替他給我船錢。”柳青說:“你太小氣瞭。我不但給你錢,還是給你銀子呢。”船傢往回就撐船。柳爺在碼頭這等著。船臨切近,柳爺上船,見船傢拿竹篙一點,“嗤”的一聲,這就出去瞭多遠。柳爺說:“你往那裡去?”船戶並不答言,將船直往西撐。柳爺說:“你是要怎麼著哇?”隻顧跟船傢說話。范天保把柳爺連節骨揝住,往懷裡一帶。柳爺不提防,“噗嗵”一聲,摔倒船頭。就用那根繩子,把柳爺四馬倒攢蹄捆上。柳爺方知中他們計瞭。

原來這個船傢是范天保的弟子,叫范天佑。皆因他生瞭一腦袋的黃頭發,他本是個水賊,也不是海島中的江洋大盜,沖著他這個頭發,外號人稱他金毛海犬。就在這裡安著個擺渡,遇著有倒運的,或早或晚,也作些零星散碎的買賣,不能糊口。又好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常常凈找范天保去。本范天保來的財也不正,倒是常常周濟他兄弟。今日自己一想無處可跑,就直奔這道河來瞭。看看快到蘆葦之處,范天佑早就看見。這作賊的兩隻眼睛鸞鈴相仿,早已瞧見范天保讓人追趕。故此把船就撐出來瞭,把他哥哥接上船來。雖然高聲的說話,低聲的調坎兒,這個叫作舍身誆騙。不然,怎麼說拿繩子捆,並沒費事?他也沒起來與船傢較量,就老老實實的被捆上瞭。其實他爬在船頭,把手腳湊在一處,拿手揝著繩頭,並沒系扣,凈等著把柳爺誆上來好拿他。果然真把柳爺誆上去瞭,船傢直撐船。柳爺和船傢說話,就是那根繩子預備捆柳青的,把柳爺拉倒,范天保把柳爺四馬倒攢蹄捆上。范天佑這才問范天保:“是怎麼個情由,讓他追的這般光景?”范天保就將大狼兒叫魯士傑打瞭,喜鸞怎麼去的,喜鳳怎麼找的,魯傢有防備,讓人追下來,從頭至尾把話學說瞭一遍。范天佑不聽則可,一聽氣往上一壯,說:“我大嫂嫂準讓他們禍害瞭。先拿他給我大嫂嫂抵償!”說畢,就將柳爺的刀拿起來要剁。范天保說:“兄弟略等片刻,問問他你嫂嫂的下落再殺。我問你是何人?”柳爺說:“我也不必隱瞞,我姓柳名青,人稱白面判官。你妻子如今被捉,現在魯傢。你要肯放瞭我,我去與你妻子講情,兩罷幹戈。你若不肯,就速求一死。”天佑說:“誰聽你這一套。”擺刀就剁,“嘣”的一聲,紅光崩現。若問柳爺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小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