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蔣平用智佈羅網 群賊中計困牢籠

老員外馬忠,一看來這麼些差官:為首的是個小老頭兒,這人比別人都矬一半,但是非常精明,兩個眼珠子倍兒亮,一說話狗油胡子還直跳。老頭兒一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既然這是蔣老爺,我就得依靠人傢。”便一個勁兒地磕頭。蔣平把他攙起來:“老夥計別掉眼淚,大丈夫淚不輕彈,哭有什麼用呢!我們來不單是救你一傢,還要救杈樹岡全鎮的老百姓。不把賊殺光,我們決不走!”馬忠破涕為笑,一邊擦淚一邊說:“你們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啊!蔣老爺、馮大老爺,有用小老兒之處隻管吩咐。”

“大夥連夜到這兒,肚子還空著呢,你先給準備點吃喝。”“有、有!現成的。”廚房刀勺一響,屋裡排擺酒宴。老頭兒豁出去萬貫傢財瞭:白天就殺牛宰羊、宰豬屠狗,做好瞭準備,所以這酒席是非常的豐盛。

大傢入座,一邊吃一邊商量。蔣平說:“一會兒吃完飯你領我轉一圈,我得看看地勢,這是一。二,你那女兒叫什麼名?”“馬小嬌。”“一會兒你跟你女兒打個招呼,讓她別害怕。還有你老伴、丫鬟、婆子,今天晚上連夜就搬傢。你看看杈樹岡誰傢可靠,讓她們暫避一時,因為咱們一伸手,怕把她們傷著。”“她走瞭,賊來瞭怎麼辦?”“我還沒說完哪,一會兒在我們這群人裡頭挑出個假新娘,來應付賊,讓他化裝改扮往姑娘房裡一坐,劉雪巧來瞭就跟他拜天地,在洞房裡就把他收拾瞭!”馬忠一聽,要在我傢宰活人哪。可又一想,事到現在怕也沒用。老頭兒點點頭:“好吧,現在我就去讓她們暫避一時。”“記住嚴守秘密!要是走漏半點消息,不但壞瞭我們的大事,你一傢人也活不瞭!”“知道,知道!”馬忠走瞭。他到後院跟老伴、女兒一說,一傢人又驚又喜,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從後門溜瞭出去,上姑娘舅舅傢躲著去瞭。這件事做得還真機密,誰也不知道。馬忠把她們送到地方囑咐完瞭,轉身就回。進屋把汗擦擦:“蔣老爺、馮大老爺,我們一傢人都走瞭。”“好瞭,你可別走,這出戲你是主角,從現在開始你樂著點兒,把你腦門兒上的疙瘩舒展開;明天你就命人收拾房子,就像真的一樣,把新房收拾得幹幹凈凈;大門掛燈,二門披紅,張燈結彩。再把鼓樂手都請來,一切得像真的,不能露出半點馬腳。你在外頭放出風去,就說你從心裡往外樂意把姑娘嫁給劉雪巧,從今以後你靠著大樹好乘涼。將來劉雪巧當瞭大官,你這個老丈人也跟著沾光。別怕挨罵,這叫散風,讓附近的老百姓都知道你樂意。到瞭明天晚上賊來瞭,一部分安排在外面,你派人款待;一部分讓到傢裡。到傢裡來的賊,肯定有劉雪巧,他要跟你女兒成親嘛。你親自把他送進新房。一切安排完瞭這戲演得不露馬腳,你就算完事瞭。然後找個地方藏起來,免得把你傷著。至於怎麼打,你就甭管瞭,後天一早你聽喜訊。”“我照辦。”“這假戲要真唱,千斤重擔在你肩上;這戲你要演砸瞭可別怪我們。”“不,不能!我一定假戲真做。”老頭兒為這事把傢裡人集合起來,把蔣平的話重新說瞭一遍,讓他們一一照辦。眾人牢記在心,分頭準備去瞭。

大傢吃喝已畢,先睡覺,攢足精神準備明天晚上決鬥。第二天,蔣平告訴手下的辦差官:“不經允許誰也不準出門,就在屋裡瞇著,以免走漏風聲。”大夥兒這一天熬啊,真受瞭罪!連上廁所都受限制。蔣平給出瞭個損主意:把便桶拎進屋,不管大小便全在裡面,然後輪班往外倒。到瞭晚上,空氣緊張起來瞭。老馬傢燈火輝煌,大門掛燈,二門披紅,張燈結彩。在他們傢的左右街口還準備瞭兩堆篝火,一一用木柴加魚油混到一塊兒,點著瞭,火苗子有一丈多高,照明天地,離多遠都能看見。另外,他們請來兩撥鼓樂班子,吃完晚飯就開始吹打,真是鼓樂喧天,那聲音能傳出二三十裡。老頭兒也豁出去多給賞錢,這些吹鼓手鉚足勁兒換班吹。傢裡人都換上新衣服,還戴上紅花,出來進去喜氣洋洋、見人就樂。其實這樂比哭還難看!心裡都清楚:這是一臺假戲。馬忠換瞭一身新衣服,四棱員外巾,對花員外氅,腰裡系著黃絲絳,裡裡外外張羅著。最關鍵的就是新房,新房煥然一新,除瞭紅就是綠,大金字蠟高燒,滿屋刷亮!又撒瞭不少麝香,進屋打鼻的香!

新娘是誰?蔣平在小弟兄中物色瞭一位,就是小俠龍天彪——徐良的徒弟。等角色一定,龍天彪的嘴當時就噘起來瞭。龍天彪一想:我怎麼這麼倒黴?來瞭好幾十人,單把我選中瞭!他跟蔣平哀求:“四爺,換個人吧,我五大三粗的哪行啊!”“就你合適。你看你跟大姑娘有什麼區別?再搽胭抹粉妝扮上,比一般的姑娘還漂亮十成。別人能行嗎?你不幹,我幹嗎?我像新娘嗎?要不叫你師父徐良幹,像嗎,活吊死鬼!非你不可,你就別推辭瞭。”龍天彪還想推,徐良的臉就沉下來瞭。徐良在徒弟面前的威信高,師父臉一沉,徒弟嚇得麻爪兒。龍天彪把頭一低,不敢推辭瞭。就這樣,天黑以後找瞭幾個丫鬟婆子服侍他,把頭發分開梳瞭,按著新娘的樣子穿戴打扮,化裝利落。就是一樣:龍天彪內襯短靠,佩帶利刃。本來他是使刀的,那刀太長,隨身帶不方便,隻好帶一把匕首揣進懷裡,又把刀塞進床底下。蔣平拉著龍天彪的手:“孩兒呵,多大瞭?”“您怎麼老逗我呀,……十八瞭!”“孩兒呵,今天叫你擔當點兒特殊任務多有意思!人的一生,五花八門,你也當當新娘,孩子!這場戲你可別演砸瞭!別人在外頭張羅,你就在這新房裡別動。新娘嗎,害羞!哪兒也不能去。把蓋頭一蓋,老老實實在那兒忍著,等劉雪巧一進新房,準備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把門關好,你要出其不意給他來一傢夥!記住,可別整死。放點血行,抓個活的。我們還準備從他嘴裡要東西。明白嗎?”“明白。”“抓劉雪巧的事就交給你瞭。一旦動瞭手,你馬上沖前院兒喊。我們聽見你的喊聲,裡裡外外一齊動手。千斤重擔可全在你身上。如果你弄砸瞭,讓賽活猴兒跑瞭可就麻煩瞭。”“好,我盡力而為。”“不行!不是盡力,而是一定要這麼辦。”“哎,記住瞭。”

蔣平又忙於四處安排:外面陪客的讓小七傑做,因為小七傑剛入開封府不久,年紀都挺輕,在江湖上闖蕩的年頭也不多,閻王寨的賊很少認識他們,略微化裝改扮就行。叫他們扮成娘傢的客。徐良先不能露面,是賊,幾乎沒有不認識徐良的,要是進來一眼看他在這兒那就壞瞭!讓徐良藏在大廳旁邊的耳房裡,給他準備些吃喝和被褥,閉目養神,外面打起來到緊要關頭,徐良再拉刀蹦出去。蔣平笑著跟徐良說:“孩子,打仗你太內行瞭,叔叔我就不囑咐你瞭。你看什麼時候出來合適,你拉傢夥就蹦出來。輸贏勝敗全在你身上,你可得露兩下子!”“四叔您放心。”“好,我放心!”

賊沒來以前,蔣平在這兒張羅、佈置。賊一來,蔣平也得藏起來。不然的話,誰不認識他?哪個不知道大五義的翻江鼠!蔣四爺也選瞭個好地方。餘者,誰守大門、誰守二門,打起來勝瞭怎麼辦、敗瞭怎麼辦,蔣平全有安排。他們就這樣在老馬傢佈下天羅地網,就這三十幾個人要在這兒攪個地覆天翻!

快到二更天,閻王寨的人還沒來。老馬頭那心就提到嗓子眼兒,跑到後院密室之中去見蔣平:“蔣四老爺!怎麼沒動靜?”“你著什麼急呵,他們肯定來。我可不能露面瞭,都交給你瞭。千萬你要謹慎行事。快回去吧!”蔣平把他趕走。他剛到前院,本傢一個侄子就滿頭大汗地跑進來:“叔叔,來瞭,來瞭!”這小子這兩句話跟兩顆炸彈一樣,整個院子就靜下來瞭,人的心都要碎瞭。老馬頭吃驚半晌,後來一想:官人告訴我別害怕,事到臨頭我害上怕瞭!這哪行呢?老頭兒狠狠掐瞭自己大腿一下:沒出息的貨,膽小不得將軍做,身後有那麼多高人,我怕什麼?想到這兒,果然膽子大多瞭,他問:“離這還多遠?”“快進我們杈樹岡瞭,瞅見火光瞭。”“有多少人?”“挺長一大溜哩,大概能有幾百人。”老頭兒一聽又害怕瞭:官人才三十多位,賊人來好幾百,這仗不好打呀!一旦打敗瞭,我們一傢不還得完嗎!可事到如今也不容多想瞭,就硬著頭皮領著人到瞭大門口。第二個報信兒的來瞭,“報員外爺,閻王寨軍師劉雪巧到瞭!”說話之間就聽見馬掛鑾鈴的聲音,一色都是馬隊進瞭莊。頭前有幾十名嘍羅高舉火把,正中有五匹高頭大馬,為首的兩匹白馬上端坐二人,上首這位平頂身高不到六尺,溜肩膀,小短胳膊小短腿,鼓腦門,翹下巴,凹臉龐兒,高顴骨,縮腮幫,深眼窩子黃眼珠,滿臉的皺紋,活脫脫的就是個猴兒。三綹須髯,年紀六十歲左右。頭上戴著團花巾,身穿大紅團花袍,腰系金帶,足登快靴,手中拿著打馬的藤條,洋洋得意。這人正是閻王寨的軍師、賽活猴兒劉雪巧。別看長得像猴兒似的,肚子裡的彎彎道道比誰都多!不然的話能當軍師嗎!下首有一人,平頂身高八尺掛零不到九尺,細腰寬膀,扇子面兒的肩頭。往臉上一看,面似銀盤,五官端正,兩道八字利劍眉,一對大豹子眼,通關鼻梁,方海闊口,牙排碎玉,通紅的嘴唇,留著燕尾黑胡,胡尖上翹,眉宇之間長瞭道豎紋,顯得傲骨迎風,一團彩霞。頭上戴著月白色的紮巾,上面的四十二朵黃絨球顫顫巍巍,鬢插英雄膽,身上穿一身月白短靠,一條絲鸞大帶煞腰,外披百花袍,腰裡挎口寶劍。英雄氅披著沒系飄帶,所以很明顯就看清裡面帶著鏢囊,大紅掛面,鏢囊裡有六支亮銀鏢。這人是天德王黃倫手下的大元帥,人送綽號金鏢俠林玉,別號是“滿天星”,在天德王黃倫面前說一不二,他跟劉雪巧是黃倫的左右手:一個軍師,一個大帥。因為軍師上這兒成親,為瞭讓他臉上增光,黃倫降旨讓金鏢俠奉陪,一方面陪伴軍師,另一方面起保護作用,順便看看地理情況,接管杈樹岡,要把這個鎮劃到閻王寨的勢力范圍,可見賊人多麼猖狂!

除瞭他倆之外,後面還有兩個高個子,一個小矬個兒。這倆大高個兒哪個都有一丈二尺左右,肩寬背厚,膀大腰圓,臉蛋子像銅鑼,腦袋像個酒壇子,每人掌中擎一條喪門螺絲棍,渾身上下穿青掛皂,幹凈利落,都騎著馬。這是閻王寨的兩員猛將、歸金鏢俠林玉管的,一個叫大力神車新遠,一個叫喪門神金大力。他倆勁兒可太大瞭,掌中的棍都超過百斤,在閻王寨跺一腳,七十二個山頭亂顫!就連寧夏國全都稱贊這倆人的武功。就因為他們力量大,今晚上為防備萬一,把這兩員猛將也帶來瞭。還有一個人長得矬骨輪墩、其貌不揚,也是閻王寨上瞭不起的人物,叫滾地雷逢順。他會七十二路地趟刀。為瞭以防萬一,他也跟來瞭。後頭,偏、副寨主還有十七八個人,其餘都是嘍羅。真威風!他們前呼後擁,一直來到老馬傢門前。馬老頭一看,腿肚子都打轉啦。馬忠撩衣服跪倒在地:“軍師大人在上,小老兒迎接來遲,死罪、死罪!”他這一跪下,傢裡人都跟著跪下。劉雪巧一看,把馬帶住:“哈哈哈,老泰山不必多禮!”踩鐙離鞍從馬背上跳下來,挽起瞭馬忠:“你是我的老前輩,我是你姑爺,跟兒子也差不多,怎麼能給我行禮?老泰山在上,受小婿一拜。”這傢夥說話真恬不知恥,他快六十瞭,比老泰山歲數還大,當著這麼些人就磕頭。老頭兒一閃身:“不敢,不敢。”“來,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時眾人都下馬瞭。“這是我們大帥金鏢俠林玉,這是……”都一一做瞭介紹。馬忠根本沒聽,一個勁兒地往裡讓,賽活猴兒劉雪巧閃目一看十分滿意。他看出來進去的這些人一個個滿臉堆笑,裡裡外外燈火通明。一進院兩房奏樂,鼓樂喧天。他這才感覺到我真正是個姑老爺瞭,我要說的話誰敢不聽?進瞭客廳,大傢落座,老頭張羅著準備酒菜。按著蔣平的授意,馬忠就跟劉雪巧請示:“軍師,來瞭這麼多的弟兄,我的傢宅房子雖然挺多,但是房屋簡陋,所以我在村北準備瞭一座祠堂,那是我們馬傢祠堂。收拾得非常幹凈,請弟兄們到祠堂那邊吃酒,軍師意下如何?”“行啊,主要的人留下。我說逢順哪……”“在!”他哈巴著羅圈腿:“參見軍師。”“你領著弟兄們趕奔祠堂就坐,告訴大傢多吃多喝。三天以後咱們才能回山哪。”“是!”這滾地雷就這樣滾出去瞭,把手一擺:“走,跟我來。”馬忠派瞭個侄兒在頭前引路,把這夥賊人引走瞭。祠堂離這兒挺遠。為什麼把他們調開?這是蔣平的主意:這是分散賊人的兵力。

按下祠堂這夥小賊暫且不提,單談老馬傢重要人物都入座瞭,金鏢俠林玉挎著寶劍在上首,賽活猴兒劉雪巧在下首,大力神車新遠、喪門神金大力在兩旁相陪。有幾名親兵在外面站著崗。大傢吃瞭幾杯酒,老馬頭就說:“天色已不早瞭,你們趕長途也夠累的。姑爺早點歸房休息吧。”“你想得真周到。請問老泰山,你女兒可樂意許配給我?”“樂意,樂意!我們是求之不得呀。當然,女孩子嗎,一聽說給她找人傢瞭,難免掉幾滴傷心淚,這是人之常情。後來我們老夫妻一給她講利害,把她高興得不得瞭,嫁給您,有吃有喝,她能不高興嗎?”“這就對瞭。好好好,咱們還得多吃多喝,拿酒來!”好酒拿上來瞭,左一壇子右一壇子。這幫賊,見酒如命,今天又是喜事,真是開懷暢飲,連這賽活猴兒也喝瞭不少。在這兒陪席的有老頭兒馬忠,另外有義俠太保劉士傑。

這劉士傑,在七傑當中最年長。別看歲數不大,小夥子精明強悍,經驗豐富。蔣平指定他幹這活:專門給這些人敬酒。劉士傑也能說,笑臉相迎,把這幫賊打點得挺高興。劉雪巧端著酒杯看瞭一眼,這小夥兒穿著一身新衣服,長得黃白凈面尖下頦,雙眼皮、鼓鼻梁、方海口,多少有點兒小黑胡,長得挺帥!就問:“嶽父老泰山,這是誰呀?”“這是我們本傢一個侄子叫小五,念過幾天書,會說幾句話,今天讓他來陪席。”“小五呵,你這樣做就對啦,隻要把我和大帥,還有各位將軍打點得高興瞭,那還有你的虧吃嗎!這回你也沾我老嶽父的光瞭,往後別在杈樹岡呆瞭,跟我趕奔閻王寨,大瞭不行,委你擔任偏寨的寨主你看怎樣?”劉士傑把酒壺放下,躬身施禮:“謝謝軍師的栽培!謝大帥及各位。”這小夥兒多會來事?誰也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義俠太保、四品帶刀禦前護衛!劉士傑暗咬牙關:一會兒洞房動手我先開刀!我先向誰下傢夥呢?現在他就開始動腦筋瞭。不表他怎麼想,這酒喝到一定的時候,賽活猴兒惦記著新房的事,就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本來本軍師決定在這兒舉行婚禮,可是王爺不同意。他說把婚禮改在寨上讓弟兄們都高興高興。既然不舉行婚禮瞭,我可就要休息去瞭!各位,大傢多吃多喝,明兒見!”這人現在有六成醉,馬忠命人攙扶著他,提燈往後院送去。馬忠一邊走著心裡就害怕瞭,他知道快到關鍵的時候瞭,但願菩薩睜眼哪,保佑我們一帆風順大獲全勝,可別出意外。到瞭女兒的房門外頭,馬忠親手把門推開:“軍師,恕我告退,願你睡好。女兒!軍師來瞭!”喊這麼一聲是給屋裡打招呼。劉雪巧提袍子邁步進瞭新房,沖著馬老員外一樂:“老泰山明天見,各位請回。”

眾人都退下去瞭,他反手把門關好,把上下的插銷全插上瞭。扭回頭打量這座新房,真是光彩奪目、五色繽紛,太香瞭!不知灑瞭多少麝香。八仙桌上頭鋪著紅色的墊兒,圍著大紅的桌幃,有一對封薄銅的蠟簽挑著一對金蠟,前面擺著香爐,後面擺著供果,左右還有兩把椅子,一張雙人床靠墻擱著,上面掛著幔帳,放著錦緞被褥。靠著西面是大梳妝臺,東、南都有窗戶。他往床頭一看,坐著一個身段苗條、身穿大紅、頭上蒙著蓋頭、低著腦袋的姑娘。他突然就想起頭兩天見著馬小嬌的事,這小丫頭長得太美瞭!要說我在閻王寨沒少接觸女孩兒,像這樣美的還沒有。這我要把她娶到山上,該多高興多光彩啊!沒想到前兩天誰也不認識誰,眨眼之間成為夫妻瞭。老夫少妻,這是人間一大快事!想到這兒,他是心猿意馬,圍著八仙桌轉瞭兩圈,手腳興奮得都沒地方放。最後,他厚著臉皮挨著小俠龍天彪坐下瞭,伸出一隻猴兒爪子搭著龍天彪的肩頭:“美人,你寂寞瞭吧?為夫來遲,當面恕罪。從今以後咱就是兩口子啦。”說著話他把龍天彪往懷裡一摟,那隻猴兒爪子就掀這蓋頭。龍天彪一隻手伸到衣服裡面把匕首把就握住瞭。因為蔣平告訴他:你看什麼時候可以下手就下手。龍天彪一想這是下手的時候瞭,他把左手一揚,對準劉雪巧的腮幫子“叭”就是一個通天炮!劉雪巧毫無準備,哪知新娘子這麼厲害,一下子把他打得眼前冒金星摔倒在地。就這樣,劉雪巧還沒生氣,雖然吃驚,但他這麼想:大概這女孩子裝相,明明樂意嗎還得裝著點兒給我一拳頭,早晚你不是我的人嗎!不過這一拳揍得可夠重的,臉都給我打木瞭。就在這一剎那,小俠龍天彪刷地把蓋頭摘瞭,露出瞭本來面目,刀也拽出來瞭。小俠往前一跟步用手點著:“好小子,你錯打瞭算盤,你看看我是誰!”借著蠟燭的光,賽活猴兒瞪著猴眼一看,大驚失色:“這,這是怎麼回事?”他看出來瞭,不是女孩兒,是殺人的祖宗!雖然長得挺漂亮,但眉眼都立起來瞭,說話的聲音挺粗。這不是男的嗎!“你,你是誰?”“實話對你說,開封府的辦差官、小俠龍天彪,我老師就是三手大將、多臂人熊白眉徐良。”這幾句話就像睛天霹靂一樣,把賽活猴兒嚇得真魂出竅。他也顧不得別的,使瞭個就地十八滾,奪路就走。可走得瞭嗎,門都關著哪。龍天彪往上一跟步,上頭一晃底下一個掃堂腿,劉雪巧第二次趴到地下瞭,龍天彪舉刀就刺。可有一樣,要把他刺死容易,要抓活的就難瞭。故此下刀的時候得找地方,最好在他皮糙肉厚的地方來兩下,還得叫他動不瞭。這一刀正紮在左大腿上,本來這小子肉就不多,這一刀紮得再狠,就紮在骨頭上,這小子這條腿當時就殘廢瞭。他一條腿蹦著想從窗戶逃跑,剛把窗戶推開,龍天彪就到瞭:“我叫你跑,看刀!”“刷”又一下。這一下沒掌握好,本來想往屁股上紮,由於龍天彪太激動瞭,刀尖往上一歪,從後腰眼兒給紮進去瞭。由於用力過猛,正好紮在致命的地方,劉雪巧慘叫一聲,七竅流血,死於非命。龍天彪一看,摸摸鼻子沒氣兒瞭:“糟瞭,糟瞭。四爺叫我抓活的,活的不好抓,他亂蹦。事到現在隻有請罪吧!”事不宜遲,龍天彪推開窗戶對前院兒就喊:“動手吧,元兇已經正法瞭!”他這一嗓子又尖又高,前屋整個都聽見瞭。若不註意不知道他喊什麼,要註意就能聽明白怎麼回事。在前面陪客人的義俠太保劉士傑,耳朵都豎起來瞭,單等著洞房有動靜他好下手,所以他聽得是格外清楚,而這幫賊正在吃喝著哩。劉士傑一聽元兇正法瞭,知那兒已經動手瞭,正好手下上四喜丸子湯,這裡頭四個大丸子,上面有點菜汁,油乎乎的,底下拿個盤子托著。劉士傑一伸手操起丸子湯,挨著他的就是大力神車新遠,心說這碗湯幹脆就給他扣上得瞭。劉士傑舉起湯碗“咔嚓”就給大力神“戴”腦袋上瞭,“嘩”的一下,大力神可倒黴瞭,肉皮都燙禿嚕瞭。“嘩啦!”滿桌子的酒宴都砸瞭,劉士傑一腳把桌子登翻,甩大氅跳到天井當院高聲喊喝:“呔!賊寇!你們走不瞭啦!開封府的差官在此!”與此同時,笑面郎君沈明傑、超水燕子呂仁傑等各拉兵刃就封住門戶。你想想這亂勁兒還小得瞭嗎!

單說金鏢俠林玉,他酒可也沒有少喝,但是他比別人清醒得多。他一看眼前發生的事情,就知道不好,仗著自己武藝高強,你就是開封府的能怎麼樣?連徐良我都不在乎,何況你們?因此他操起一把椅子奔當院就扔過去瞭,用椅子開道,緊跟著跳到天井當院,他手下人也都沖到院子裡,凡是老馬傢本宅的人早就跑瞭。因此院子裡不是開封府的官人就是閻王寨的賊寇,借著兩旁的燈光各拉刀劍準備決一死鬥。劉士傑這一喊,蔣平在後頭聽見瞭。再看蔣四爺,動作利落,手提蛾眉雙刺就趕到前院:“呔,孩子們往兩旁閃閃,我來對付這些小毛賊!”分雙刺到天井當院一站,真是一團銳氣!金鏢俠手擎寶劍定睛瞧看,這小老頭個兒不高,但是兩隻眼睛倍兒亮,看五官相貌……忽然他想起來瞭,開封府的,難道他就是蔣矬子?沒見過面,早就聽過名字。他用劍一指高聲喝喊:“矬鬼!你可是蔣平?”“對瞭,正是翻江鼠你傢四爺。小賊,你是誰?”“閻王寨大帥金鏢俠林玉。”“啊!沒想到賊裡頭還出來個大帥,真是恬不知恥!我們已經佈置好瞭天羅地網,你們是無處藏躲瞭。隻有一條路:把兵刃扔下跪倒請降!把你押到大同府交給欽差大人審問。如果你們願意痛改前非,還可能保住這條狗命,執迷不悟死路一條!”林玉聞聽仰面大笑:“哈——蔣平啊!你不愧是官人,三句話不離本行,說什麼跟你們請罪,夢想!什麼欽差大臣,狗屁!我們怕就不占山,占山就不怕,將來還想把這混蛋皇上推倒哩,這中原就是我們的瞭!我還能拿開封府當回事兒嗎!你們不就是包黑子手下的走狗嗎,今天竟敢在本帥面前發威,我讓你們一個也走不瞭!”說著話執寶劍就想過來。大力神車新遠從旁邊過來瞭:“大帥,把這矬鬼交給我,我跟他們沒個完!”林玉一看這位好懸沒樂瞭:臉上肉皮掉瞭一半,叫這點四喜丸子湯給燙的跟活鬼差不多少。當時就說:“車將軍留神註意。”“沒說的,這幫小子還架得住我一揍嗎?”林玉退到一旁觀敵瞭陣。單說大力神晃動喪門螺絲棍直奔蔣平。蔣四爺一瞅這人比自己兩個摞在一塊兒還高,這坨,能趕上自己七八個!從力量上來講,自己也白給呀。蔣四爺往後一退回頭就問:“你們哪位小弟兄願意過去戰他?”“四叔,交給我啦。”朝天嶺歸順的笑面郎君沈明傑蹦過來。他歲數不大,性高氣傲,性如烈火,早就壓不住瞭。心說:蔣平出這主意,假扮新娘費這些事,不如排下戰場,賊一露面,咱們嘁哩喀喳一打多痛快!所以他是忍無可忍。聽蔣平一問,他頭一個跳過來,手中一晃龍頭鳳尾的桿棒同大力神車新遠戰在一處。車新遠一邊打著一邊看,小夥二眉當中還有顆紅痣,跟二龍戲珠似的,長得漂亮,所以邊打邊問:“娃娃,你是何人?”“笑面郎君沈明傑是也。”“想起來瞭,你就是沈明傑——朝天嶺的少寨主。”想到這,大力神火往上撞,一邊打一邊罵:“沈明傑你這小子!我聽說瞭,朝天嶺的大寨主叫賽王僚的王繼賢把你給收養瞭,數載養育之恩你一點也沒報答,相反你投靠開封府出賣朝天嶺,你還有點人性嗎?你就是我們武林中的叛徒,十惡不赦的敗類!今天某傢非砸死你,為王繼賢報仇。”一百多斤的大棍掄開,滿院都是風。沈明傑原想跟他動手不用費勁,也就二十個回合,就能把他打趴下瞭,敢情伸上手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小子不光五大三粗、力猛棍沉,而且招術精奇,確實受過高人的傳授指點。可見閻王寨不比尋常,拉出一個人來就有兩下子,剛才我想得太簡單瞭。沈明傑一著急,腦門子上的汗也出來瞭。蔣平一看徐良還沒出來,沖著耳房就喊:“小良子,你他媽的裝什麼蒜!你還不給我滾出來。”就聽徐良答應一聲:“四叔不必著急,山西人來瞭。”這才要金鏢對金鏢!

《白眉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