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盧方又到開封府求見,你道卻為何事?隻因他在文光樓上盼到三更之後,方見韓彰、蔣平。二人見瞭盧方,更覺詫異,忙問道:“大哥如何能在此呢?”盧方便將包相以恩相待,釋放無事的情由,說瞭一遍。蔣平聽瞭,對著韓、白二人道:“我說不用去,三哥務必不依。這如今鬧得倒不成事瞭!”盧方道:“你三哥哪裡去瞭?”韓彰把到瞭開封,彼此對壘的話說瞭一遍。盧方聽瞭,隻急得搓手,半晌嘆瞭口氣道:“千不是,萬不是,全是五弟不是。”蔣平道:“此事如何抱怨五弟呢?”盧方道:“他若不找什麼姓展的,咱們如何來到這裡?”
韓彰聽瞭卻不言語。蔣平道:“事已如此,也不必抱怨瞭。難道五弟有瞭英名,你我作哥哥的豈不光彩麼?隻是如今依大哥怎麼樣呢?”盧方道:“再無別說,隻好劣兄將五弟帶至開封府,一來懇求相爺在聖駕前保奏,二來當與南俠賠個禮兒,也就沒事瞭。”玉堂聽瞭,登時氣得雙眉緊皺,二目圓睜,若非在文光樓上,早已怪叫、吆喝起來。便怒道:“大哥,此話從何說起?小弟既來尋找南俠,便與他誓不兩立。雖不能他死我活,總要叫他甘心拜服於我,方能出這口惡氣。若非如此,小弟至死也是不從的!”蔣平聽瞭,在旁贊道:“好兄弟,好志氣!真與我們陷空島爭氣!”韓彰在旁瞅瞭蔣平一眼,仍是不語。盧方道:“據五弟說來,你與南俠有仇麼?”玉堂道:“並無仇隙。”盧方道:“既無仇隙,你為何恨他到如此地步呢?”玉堂道:“小弟也不恨他,隻恨這‘禦貓’二字。我也不管他是有意,我也不管是聖上所賜,隻是有個‘禦貓’,便覺五鼠減色,是必將他治倒方休。如不然,大哥就求包公回奏聖上,將南俠的‘禦貓’二字去瞭,或改瞭,小弟也就情甘認罪。”盧方道:“五弟,你這不是為難劣兄麼?劣兄受包相知遇之恩,應許尋找五弟。如今既已見著,我卻回去求包公改‘禦貓’二字,此話劣兄如何說得出口來?”玉堂聽瞭,冷笑道:“哦!敢則大哥受瞭包公知遇之恩。既如此,就該拿瞭小弟去請功候賞啊!”
隻這一句話,把個仁義的盧方氣得默默無言,站起身來,出瞭文光樓,躍身下去,便在後面大墻以外走來走去。暗道:“我盧方交結瞭四個兄弟,不想為此事,五弟竟如此與我翻臉。
他還把我這長兄放在心裡麼?”又轉想包公相待的那一番情義,自己對眾人說的話,更覺心中難受。左思右想,心亂如麻。一時間濁氣上攻,自己把腳一跺道:“噯!莫若死瞭,由著五弟鬧去,也省得我提心吊膽。”想罷,一抬頭,隻見那邊從墻上斜插一枝杈丫,甚是老幹,自己暗暗點頭道:“不想我盧方竟自結果在此地瞭。”說罷,從腰間解下絲絳,往上一扔,搭在樹上,將兩頭比齊,剛要結扣,隻見這絲絳哧哧哧自己跑到樹上去瞭。盧方怪道:“可見時衰鬼弄人瞭。怎麼絲絳也會活瞭呢?”正自思忖,忽見順著枝幹下來一人,卻是蔣四爺,說道:“五弟糊塗瞭,怎麼大哥也反悔瞭呢?”盧方見瞭蔣平,不覺滴下淚來,道:“四弟,你看適才五弟是何言語?叫劣兄有何面目生於天地之間?”蔣平道:“五弟此時一味的心高氣傲,難以治服。不然小弟如何肯隨和他呢。需要另設別法,折服於他便瞭。”盧方道:“此時你我往何方去好呢?”蔣平道:“趕著上開封府。就算大哥方才聽見我等到瞭,故此急急前來賠罪。再者,也打聽打聽三哥的下落。”盧方聽瞭,隻得接過絲絳,將腰束好,一同竟奔開封府而來。
見瞭差役,說明來歷。差役去不多時,便見南俠迎瞭出來。
彼此相見,又與蔣平引見。隨即來到書房。剛一進門,見包公穿著便服,在上面端坐,連忙雙膝跪倒,口中說道:“盧方罪該萬死,望乞恩相赦宥。”蔣平也就跪在一旁。徐慶正在那裡坐著,見盧方與蔣平跪倒,他便順著座兒一溜,也就跪下瞭。
包公見他們這番光景,真是豪俠義氣,連忙說道:“盧義士,他等前來,原不知本閣已將義士釋放,故此為義氣而來。本閣也不見罪。隻管起來,還有話說。”盧方等聽瞭,隻得向上叩頭,立起身來。包公見蔣平骨瘦如柴,形如病夫,便問:“此是何人?”盧方一一回稟。包公方知,就是善會水的蔣澤長。
忙命左右看座。連展爺與公孫策俱各坐瞭。包公便將馬漢中瞭毒藥弩箭,昏迷不醒的話說瞭一回。依盧方就要回去向韓彰取藥。蔣平攔道:“大哥若取藥,惟恐二哥當著五弟總不肯給的;莫若小弟使個計策,將藥誆來,再將二哥激發走瞭,剩瞭五弟一人,孤掌難鳴,也就好擒瞭。”盧方聽說,便問計將安出。
蔣平附耳道:“如此如此,二哥焉有不走之理。”盧方聽瞭道:“這一來,你二哥與我豈不又分散瞭麼?”蔣平道:“目下雖然分別,日後自然團聚。現在外面已交五鼓,事不宜遲,且自取藥要緊。”連忙向展爺要瞭紙筆墨硯,提筆一揮而就。折疊瞭,叫盧方打上花押,便回明包公,仍從房上回去,又近又快。
包公應允。蔣平出瞭書房,將身一縱,上房越脊,登時不見。眾人無不稱羨。
單說蔣爺來至文光樓,還聽見韓彰在那裡勸慰白玉堂。原來玉堂的餘氣還未消呢。蔣平見瞭二人道:“我與大哥將三哥好容易救回,不想三哥中瞭毒藥袖箭,大哥背負到前面樹林,再也不能走瞭。小弟又背他不動。隻得二哥與小弟同去走走。”
韓爺聽瞭,連忙離瞭文光樓。蔣平便問:“二哥,藥在何處?”
韓彰從腰間摘下個小荷包來,遞與蔣平。蔣平接過,摸瞭摸,卻有兩丸,急忙掏出。將衣邊鈕子咬下兩個,咬去鼻兒,滴溜圓,又將方才寫的字帖裹瞭裹,塞在荷包之內,仍遞與韓彰。
將身形略轉瞭幾轉,他便抽身竟奔開封府而來。
這裡,韓爺隻顧奔前面樹林,以為蔣平拿瞭藥去,先解救徐慶去瞭,哪裡知道他是奔瞭開封呢?韓二爺來到樹林,四下裡尋覓,並不見大哥、三弟,不由心下納悶。摸摸荷包,藥仍二丸未動,更覺不解。四爺也不見瞭,隻得仍回文光樓來。見瞭白玉堂,說瞭此事,未免彼此狐疑。韓爺回手又摸瞭摸荷包道:“呀!這不象藥。”連忙叫白玉堂敲著火種,隱著光亮一看,原來是字帖兒裹著鈕子。忙將字帖兒打開觀看,卻有盧方花押,上面寫著叫韓彰絆住白玉堂,作為內應,方好擒拿。
白玉堂看瞭,不由地懷疑,道:“二哥,就把小弟綁瞭罷,交付開封就是瞭。”韓爺聽瞭急道:“五弟,休出此言。這明是你四哥恐我幫助於你,故用此反間之計。好好好,這才是結義的好弟兄呢!我韓彰也不能做內應,也不能幫扶五弟,俺就此去也!”說罷,立起身來,出瞭文光樓,躍身去瞭。
這時,蔣平誆瞭藥回轉開封,已有五鼓之半。連忙將藥研好,一丸灌將下去。不多時,馬漢回轉過來,吐瞭許多毒水,心下方覺明白。大傢也就放瞭心瞭。略略歇息,天已大亮。
到瞭次日晚間,蔣平又暗暗到文光樓。誰知玉堂卻不在彼,不知投何方去瞭。盧方又到下處,叫伴當將行李搬來。從此,開封府又添瞭陷空島的三義,幫扶著訪查此事。卻分為兩班:白日卻是王、馬、張、趙細細緝訪,夜晚卻是南俠同著三義暗暗搜尋。
不想這一日,趙虎因包公入闈,閑暇無事,想起王、馬二人在花神廟巧遇盧方,暗自想道:“我何不也出城走走呢?”
因此,扮瞭個客人的模樣,悄悄出城,信步行走。正走著,覺得腹中饑餓,便在村頭小飯館內意欲獨酌,吃些點心。剛然坐下,要瞭酒,隨意自飲。隻見那邊桌上有一老頭兒,卻是外鄉形景,滿面愁容,眼淚汪汪,也不吃,也不喝,隻是瞅著趙爺。
趙爺見他可憐,便問道:“你這老頭兒,瞧俺則甚?”那老者見問,忙立起身來道:“非是小老兒敢瞧客官。隻因腹中饑餓,缺少錢鈔,見客官這裡飲酒,又不好啟齒。望乞見憐。”趙虎聽瞭,哈哈大笑道:“敢則是你餓瞭,這有何妨呢?你便過來,俺二人同桌而食,有何不可?”那老兒聽瞭歡喜,未免臉上有些羞慚。及至過來,趙爺要瞭點心饅饅叫他吃。他卻一邊吃著一邊落淚。趙爺看瞭,心中不悅,道:“你這老頭兒,好不曉事。你說餓瞭,俺給你吃。你又哭什麼呢?”老者道:“小老兒有心事,難以告訴客官。”趙爺道:“原來你有心事,這也罷瞭。我且問你,你姓什麼。”老兒道:“老兒姓趙。”趙虎道:“噯喲!原來是當傢子。” 老者又接著道:“小老兒姓趙名慶,乃是仁和縣的承差。隻因包三公子太原進香……”趙虎聽瞭道:“什麼包三公子?”老者道:“便是當朝宰相包相爺的侄兒。”趙虎道:“哦,哦。包三公子進香怎麼樣?”老者道:“他故意的繞走蘇州,一來為遊山玩景,二來為勒索州縣的銀兩。”趙虎道:“竟有這等事?你講,你講。” 老者道:“隻因路過管城縣,我傢老爺派我預備酒飯,迎至公館款待。誰想三公子說鋪墊不好,預備的不佳,他要勒索程儀三百兩。
我傢老爺乃是一個清官,並無許多銀兩。又說小人借水行舟,希圖這三百兩銀子,將我打瞭二十板子。幸 喜衙門上下,俱是相好,卻未打著。後來見瞭包三公子,將我吊在馬棚,這一頓馬鞭子,打的卻不輕。還是應瞭另改公館,孝敬銀兩,方將我放出來。小老兒一時無法,因此脫逃,意欲到京,尋找一個親戚。不想投親不著,隻落得有傢難奔,有國難投。衣服典當已盡,看看不能糊口,將來難免餓死,做定他鄉之鬼呀!”說罷痛
哭。趙爺聽至此,又是心疼趙慶,又是氣恨包公子,恨不得立刻拿來出這口惡氣。因對趙慶道:“老人傢,你負此沉冤,何不寫個訴呈呢?”未知趙慶如何答對,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