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回 匪徒貪美色喪命

第23回 匪徒貪美色喪命

卻說章大娘聞李勝康令人催促新人上堂,即扶李桂金緩步來到屏邊。章大娘揭開佈簾,李桂金偷眼一看,見李勝康紗帽蟒袍,兩手垂下,立在左邊紅氈上,等候拜堂。李桂金心內自忖:“本欲候夜間結果他的性命,但我乃閨中女子,若與他同拜花燭,豈不有玷名節?到是他催命鬼到瞭。”遂在身上,摸出一支手箭,正向李勝康頭額上射來。原來李勝康先是見李桂金在屏邊簾下停住,隻道是害羞。正在渾身蘇麻,笑得合眼沒縫,好似雪獅子見日。那支手箭,正中額前。因近,用力太猛,直射入骨內,登時跌到在地,鮮血湧出。

時章大娘背對著李桂金,正打點與他拜堂,不知中瞭手箭。回見倒地,叫聲:“苦也!苦也!怎麼日子不吉,惡煞神如此厲害?竟沖倒瞭我孩兒。左右快來扶起。”說聲未絕,隻聽得嘍羅發喊道:“不好瞭!二大王被新人放手箭,射中頭額暈絕。快擒住兇手,休被逃走!”早有嘍羅執著兵器,殺進聚義廳來。李桂金先已脫下蟒袍,把鳳冠扔在一邊。原來李桂金裡面衣服,預先結札周束。跳上前喝道:“不要命的,隻管前來!”偏有一個不識世務的,執著雙刀奔上前,向李桂金面門砍來。李桂金閃過,飛起一腳,踢中肚臍。那嘍羅倒在地上,亂呼亂叫。李桂金拾起雙刀,那嘍羅偷空爬起跑瞭。李桂金遂向前迎敵。交著手時,砍傷幾個。其餘見勢頭不好,盡退出聚義廳外,團團圍住。又有一個奔去後山報萬人敵。

李桂金在門前殺出,思想恐中瞭奸計,隻得就門前占住,眾嘍羅亦不敢近前。章大娘先聞兒子中手箭身死。五內崩裂。又見新人沖殺,猶如狼虎,怎敢上前?轉恨章士成哪裡尋著這惡婦,射死我兒。奔至後室,指著章士成大罵道:“老匹夫!不小心哪裡尋著這惡婦,將手箭射死我兒?我與你不得幹休。”原來章士成聞嘍羅喊殺,因心中氣惱,卻聽不明白。心中疑惑:“何故吶喊?今見章大娘所言,方知李桂金節烈,便問道:“你勝子果被楊氏刺死麼?”章大娘道:“現刺死在聚義廳上,卻又大殺嘍羅,你不聽見麼?”章士成立起身來,指著章大娘罵道:“古雲:桑條從小鬱,長大鬱小屈。你兒子不從小教訓,縱其為非,好意代你管教,你反替他出頭,與我結怨。且不思身系女流,跟著兒子,四處用麻汗藥害人性命,又頂冒李夢雄姓名,到此為盜。不知羞恥,反洋洋得志,擅稱太太。卻又思量,要作婆婆,反怪我作難。今番被殺,卻來怨我。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我好快活也!”哈哈大笑。章大娘大怒道:“老匹夫,使惡婦殺我兒子,又羞辱我。我與你拼命。”將頭額盡命向章士成懷中撞來。不料章士成正在快快活活,不提防正撞中心胸,身子一顛,幾乎跌倒。大怒罵道:“老賤人!不思悔過,還敢逞強!”章大娘惡狠狠的趕上前,扭住胸襟,又是一頭撞來。章士成大怒,一閃,舉起右腳,向章大娘那一雙未滿尺的金蓮,盡力一蹬。章大娘疼痛難當,跌坐在地上。大罵道:“老匹夫,你敢跌我,我與你誓不兩立!”章士成恐其起來拼命,見廳邊倚著一隻頂門的木棍,不大不小,有碗口粗。忙取過來,兩手抱定,向章大娘心窩撞來,乘勢舂瞭十餘下,猶如舂土墻一般。方才住手那章大娘已是心胸崩裂,鮮血淋漓,連腑肺都流出滿地。章士成看見,便將門棍棄在一邊,指著罵道:“老賤人,死的宜然!李桂金如此節烈,我當相幫助。”他奔向聚義廳,來至屏邊,揭開簾一看,隻見李桂金執兩口刀,明亮亮堵在門首。寨外嘍羅,何止一二千!紛紛亂亂,火光下俱是槍刀斧戟,喊叫連天。章士成驚得魂飛魄散,手足無措,隻恨無本領,不敢向前,諒李桂金性命必定難保,暗暗叫苦叫痛不表。

且說前頭寨目飛奔報進後山,來見萬人敵說:“啟大王不好瞭,二大王被人殺死瞭,請大王速去,擒捉兇手報怨。”萬人敵大驚道:“二大王被誰人殺死?要你們這夥匹夫何用?”頭目道:“非是小的不小心,到是二大王自招其禍。”便將前情,及被手箭傷死,一一言明。萬人敵聞言,沉吟半晌道:“若論好色喪命,理之當然。”但是我既與他結拜,自須替他報仇,顧不得是非曲直。”即令備瞭燈籠火把,綽刀上馬,嘍羅簇擁殺奔前來。

此時已是初更起,遙見人馬圍住。萬人敵喝令:“擺開,吾來擒捉兇手。”嘍羅一聲發喊:“大大王前來瞭!”即分開兩旁。李桂金遙見馬上的英雄,紅面胡須狀貌兇惡。先下手的為強,遂取手箭,喝聲“著”打將前來。萬人敵因聞得李勝康是中手箭身亡,已先提防。見手箭從面門來,慌忙躲開。李桂金又一手箭射來,萬人敵側身雖然閃過,那手箭正從左耳邊“崩”的一聲撞過,驚得冷汗直流,險些兒中著咽喉。忙勒住征駒喝道:“那婦人不要亂動。”李桂金道:“有話快快說明。你若近前,便勢不兩立。”萬人敵道:“你是何人?無故上山來殺我兄弟?若說得有理,別有商量。不然莫道你會放手箭的,便是三頭六臂,亦難下山。”李桂金道:“不差!你可放下兵器前來,奴傢定當說明。”萬人敵道:“我空手進去,豈不被你手箭所中?你可出來見我。”李桂金道:“奴傢孤身出來,豈不中你圈套?”萬人敵自忖:“我眾彼寡,他怎敢出來?但他手箭實在厲害,我豈可向前?”低頭一想,道:“你還有一個老頭兒相伴,可著他來見我說明。”李桂金道:“這個有理。”回首對章士成道:“阿伯可出去見他。”章士成先見萬人敵兇惡,又見有許多人馬,心裡實是害怕。因又轉念恨道:“我外甥被手箭射死,親姐我用門棍打死,別人到不肯幹休,便與他理論,雖死何妨!”即到馬前,跪下叩頭。萬人敵問道:“你是何人?此女何故用此美人計殺吾兄弟。”章士成道:“老漢乃章士成,江南蘇州府人氏,此女系救駕武狀元李夢雄胞妹。名喚李桂金。”萬人敵喝曰:“胡說,此女即李夢雄胞妹,豈有兄妹為婚,亂瞭常倫之道!”章士成道:“這殺死的乃老漢的外甥李勝康。”即講瞭李勝康的來歷,及從前開麻汗藥客店之事。萬人敵道:“若是冒名,怎有登州遊擊的文照?”章士成再言明李夢雄兄妹宿店,中計趕馬,李桂金被藥麻倒,文憑故落他手。萬人敵道:“原來有此委曲!”章士成又把李勝康強請上山之事言明,便說:“難得外甥被手箭射死,胞姐用門棍槌死,怎麼大王反不幹休?”萬人敵大喜道:“俺因慕李夢雄英名,故誤認李勝康,今既知是小姐,煩你拜上不姐,就說俺欲進去拜見,並無疑心。

章士成大喜,入見李桂金,具言萬人敵仰慕,欲來相會,決非不義之徒。李桂金即令請進。章士成回復萬人敵,喝令嘍羅退下,去瞭刀箭,空手走進聚義廳。望著李桂金道:“俺肉眼無珠,誤認匪人,今幸小姐降臨,實為有幸。”即叩將下去。李桂金也跪下答禮道:“奴傢逞勇,因守名節,即不得已,殺瞭李勝康。蒙頭領赦宥,足感大德。” 

二人拜畢,分賓主而坐。萬人敵令嘍羅把李勝康拖往後山,備棺木收理。又對章士成道:“難得老伯仗義,請坐。”章士成坐在下面相陪。萬人敵道:“差難得小姐膽勇,深入虎穴,得除奸暴,真是可敬。但不知小姐今欲何往?”李桂金道:“奴傢欲回鳳陽府傢去,探問傢兄消息。若傢兄未回,隨即帶銀兩出來再尋。”萬人敵道:“既是欲尋訪令兄消息,若欠缺些路費,俺當相助。但礙山東路歹人極多,小姐終是女流,章士成又是年老的,路上實在難走。倘一差池,連性命也都難保。俺有句話奉勸小姐。俺因慕令兄英名,每思一見,故錯交著李勝康。今幸小姐親臨,怎敢不恭敬?俺這黑風山原有前後兩座山寨。小姐不如請暫住後山,俟俺多差嘍羅,四處尋訪令兄蹤跡,請到相會。小姐那時同令兄回傢不遲,也得萬全。未知小姐尊意若何?” 

章士成見萬人敵,雖暫時為寇,到是個忠義漢子。密對李桂金道:“萬人敵非不義之徒,所言具是正理,可以住此為妙。”李桂金道:“多承頭領美意,但須依我三事,方敢領命住此。”萬人敵道:“俺並無私心,什麼三事,隻管說來。”李桂金道:“奴傢年輕,嘍羅必然欺侮,非借威儀,不能壓伏眾心。凡後山嘍羅,須憑我斬殺自由。”萬人敵大喜道:“若不如此,眾必然藐視。此事從命,請問第二事?”李桂金道:“男女有別,我是聽召不聽宣的。譬如頭領有什不測,奴傢當去幫助。不得商議軍機,惹人閑論。”萬人敵道:“這個有理,當得從命。那第三事如何?”李桂金道:“奴傢系女流,不便打劫山寨糧餉,必須頭領給發。”萬人敵大喜道:“這個更有理,從命就是。”令後山頭目,跟隨小姐前去。又送過箭令,與李桂金曰:“後山頭領嘍羅,任聽斬殺。”李桂金稱謝。方欲起身,萬人敵道:“小姐且住,還有四名女婢,留此無用,小姐可帶去使用。”李桂金領著小婢,分別上馬。章士成不會騎馬,步行相隨,同到後山。

至次日,李桂金寫一個示諭,粘在聚義廳外,曉諭嘍羅:年四旬以上者,方許上廳報事,須女婢通報。遂將所約三事,一並張掛。如敢有違,便即處斬。大小嘍羅,俱皆聽令肅守。章士成來辭李桂金道:“小姐今已得所,老漢要下山去尋小女。”李桂金驚駭道:“奴傢全憑阿伯相伴。阿伯若要下山,奴傢怎好在此?阿伯可以暫候傢兄到日,一同尋令嬡。也見始終美意。”章士成隻得應允,同住不提。

且說萬人敵就在前山紮住,入到內堂,見章大娘胸膛並裂,腑肺俱流。大驚問故,方知是被章士成自行撞死。稱羨章士成大義滅親,古今罕有。便令嘍羅備辦棺木,收拾抬去後山,埋葬不表。

且說京城奸監劉瑾,思量要掌團營,以壓兵權,好得篡奪。隻是英國公張茂,勢力浩大,難以遽奪。忽一日間,謂正德道:“奴婢竊見張茂有何大功?因什麼官居武將之前?”正德天子隻道劉瑾不知,乃道:“卿不知麼?張茂乃張德之子,當時張德住在北邊外域。後因正統君北狩,失陷北番韃靼國。虧得太師楊榮起兵往救。又遇忠臣餘敏忠勇,深入韃靼國中,救出正統君。那番邦隨後趕至,君臣正在倉皇危急,張德奮勇獨退番兵二十萬。血戰四年,屢屢戰勝。追得韃靼君臣棄國逃入沙陀國。張德又追殺至沙陀國。二國兵敗將亡,力窮勢窘,君臣肉袒乞降進貢。立下戰功二百餘次。正統君回朝,念張德有大功勞,加爵進封英國公,又封子孫世襲,且賜一桿金鞭,令他專打錯君奸臣。後張德死,聞得張茂年甫二旬即立下戰功,頂襲父爵。為人嚴毅剛正,真不枉為國傢柱石,朝廷梁棟。”

《白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