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丟欽差失而復見 捉秦尤大鬧臺灣(五)
進瞭南鎮口,走到十字街的北街。在北街座西有兩間門臉,一傢門面上懸著黑地金字匾一塊,上面寫著“聚興成老鐵鋪”,學買賣的在門外掃地,同事的夥計在掌櫃內,用雞毛撣子撣欄櫃。原來那個年月開鐵鋪的,都代賣刀槍,在這鋪子裡面架子搭著兩架刀槍,花槍也有,槍桿與槍尖子單另放著的,架子上又擺著護手鉤、鐵尺。惡淫賊心中一想,我就買一把尋常的刀吧,如果黃三太他們追來,我可以拿刀護身。賊人遂進瞭鐵鋪,對鋪子裡夥計說道:“掌櫃的,您拿刀我看看。”夥計剛要從架子上拿刀,此時忽然櫃房裡邊青佈單簾一起,走來一老者,赤紅的臉面,兩綹黑髯當中齊著,是清真回回大爸,正拿細湯佈手巾擦臉呢,轉身把手巾扔在桌兒上,老者從架子上拿下五六口刀。老者隔著欄櫃一看惡賊方子華,白生生長方臉兒,二鼻窪有十幾顆黑痣,面帶殺氣;又見在欄櫃上放著一個小包裹,包裹細長,老者心中想道:“大概他包裹裡有刀吧。”老者扶著欄櫃一看,賊人身穿兩截褂,下半身露著兜襠褲,燕雲快靴,上面金鑲白緞色壯帽。老者心想:這個人是怎麼打扮哪?遂向方子華問道:“您買刀哇?”賊人方子華說道:“我買刀。”老者把刀擱在欄櫃上,淫賊向老者問道:“這口刀賣多少錢?”老者說道:“三兩銀子一口刀,言無二價。”賊人方子華一看綠鯊魚皮鞘,黃銅飾件,黃銅吞口。賊人把刀抽出瞭鞘,一看是尋常的鐵片刀,說道:“老掌櫃的,我這裡有刀鞘,我配一配看看。”賊人方子華遂在欄櫃上把小包裹打開。老者一看包裹裡邊有撬門撥戶的匕首刀、火折子、火扇子、五鉤如意飛抓,這些物件全不要緊,老者一看有薰香盒子。老者本是個大行傢,老者一看就明白瞭,心中想到這裡,他大概也許是個飛賊,也許是盜財主之傢,讓護院的趕跑啦,跑到我這兒買刀來啦。賊人遂說道:“老掌櫃的,您看我這刀鞘怎麼樣?”老者一看,此鞘是米色鯊魚皮鞘,白銀飾件,白銀的吞口,這刀鞘兒就值十兩二十兩銀子。惡淫賊說道:“掌櫃的,我打算拿您的刀配我的這個刀鞘兒。”遂亮出一把尋常的刀來,往刀鞘裡一插,原來不合,下不去。又亮出一把窄點式樣的往下一插,就覺很曠的,皆因刀鞘寬,刀是窄的。惡淫賊說道:“您這些刀不對我的鞘兒。”老掌櫃的早看出他不是好人,是拿他取笑,說道:“那個刀價是數來銀子一把,跟您要三兩,言無二價。”又說道:“有三種刀,我賣兩種,有一種我不敢賣。”惡淫賊又問道:“您賣哪兩種刀?”老者說道:“賣六扇門裡、六扇門外、當官差的爺們,還賣一路保鏢護院使的刀。有一種明火路劫竊取偷盜的使用的刀,我們不敢賣。”原來老掌櫃的拿他取笑,保鏢的、當官差的刀,難道說就不許賊人帶嗎?方子華接著說道:“掌櫃的,我不怕價錢貴,這刀的鋼口太不好。”老掌櫃的說道:“有寶刀您買不買呀?”方子華問道:“寶刀在何處?”老掌櫃的說道:“我有個朋友,保瞭一世鏢,這人年已到八十,手眼已遲,傢中非常貧苦,在我這兒寄賣這口寶刀。”淫賊一聽,心中非常的歡悅,心說道:“如若我得瞭這口寶刀,我可不怕黃三太。他們要追我來,我怎麼也宰個三個五個的。”想罷,惡賊說道:“掌櫃的,您拿來我看看。”老掌櫃的說道:“這把刀在裡頭院呢,我給你取刀去。”工夫不大,老掌櫃的將刀取來。老者雙手托刀,放在欄櫃上說道:“你看看吧。”賊人一看此刀,乃是綠鯊魚皮鞘,古銅飾件,古銅吞口,藍絲線挽手,雙垂燈籠穗,比樸刀尺寸小點。淫賊雙手拿刀一掂,遂說道:“這把刀份量太重,有點笨。”老者微笑而不言,心中說道:“ 毛賊你手根本沒有勁啊。”惡淫賊遂把刀托起來,左手壓刀鞘,右手壓刀把,用力兩三次抽不出這口刀來,惡淫賊說道:“老掌櫃的,您這把刀大概銹住瞭吧?”老者說道:“您外行啊?俗語說:‘匣中寶刀休用磨,勸君休求二嬌娥。園中有井口要小,後戶緊閉不通河。僧道尼姑休來往,堂前沒走賣花婆。諸公且記六件事,積善人傢福壽多’ 。”老者把刀托在手中,左手托刀,右手一壓崩簧,“嘎吧”一響,欄櫃上打瞭一道電閃。淫賊問道:“怎麼金貴呢?”老者說道:“削鋼剁鐵,吹毛可過。有試驗。”叫道:“李掌櫃你把母子拿來。”同事的李掌櫃把刀母子遞給老掌櫃的,刀母子是三尺來長、半尺來寬黑糊糊。老掌櫃的接過來,拿在手中,站在欄櫃裡邊,左手拿刀,把刀母子放在欄櫃上,老掌櫃的遂用寶刀將刀母子一刮,就見刀母子的鐵,刮下來約有一指之厚。連刮下幾次,刀母子可原有半尺來寬,這一刮就隻有寸餘來寬瞭。老者又把刀刃朝上,刀背朝下,把自己頭發揪下一根,放在刀刃上,跟著口中一吹風,那根頭發斷瞭,這就是吹毛可過。淫賊一看說道:“好刀,好刀。老掌櫃的,您賣多少銀子?”老掌櫃的一看,淫賊身穿兩截褂,又窄又瘦,小包裹打開又沒有錢,就是有銀子也就是十兩八兩的,老者說道:“此刀寄賣的,要高足銀五十三兩,少分文不賣。”正在此時,聽後頭院木頭底磚地響,唧噔咯噔腳步走路的聲音。惡淫賊一聽,必有婦人在後院,看得兩眼發直,往裡邊觀看,就看青佈單簾一起,一陣蘭麝薰人,異味清香。惡賊一看,原來是一位大姑娘,梳著一個歪抓譬子,滿頭的珠翠,藕荷色的彩衣,藕荷色的百褶裙,裙下微露窄窄金蓮,真是如花似玉,百媚千嬌。在櫃的裡邊燕語鶯聲,叫道:“老爺子,那把刀賣瞭沒有?若是沒賣,拿回去吧。”老掌櫃一看惡淫賊兩眼發直,老者將寶刀還入鞘內,叫道:“姑娘,拿刀去吧。”姑娘一接刀,藕荷色綢衫向下一層,露出玉腕,比白蓮藕還透玲,赤金鐲串鮮明,惡賊有心將欄櫃擠倒瞭,恐怕打鐵的用大錘打他。姑娘手托寶刀,杏眼一轉,一看淫賊,方子華此時真魂出竅,心中思索:我十八九歲正在少年,也許姑娘看我中意。姑娘轉身掀起青單簾,進瞭二道屋,由二道屋直奔住宅。賊人站在櫃前兩眼發直,好似木雕泥塑。老掌櫃大不歡悅:我們姑娘早進瞭內宅啦,這賊為何還二目發直?遂說道:“嘿,你是成心找碴?”惡淫賊說道:“我是買刀。”遂將褂子底襟一提,摸出三塊銀子,兩大塊,一小塊,兩大塊有六兩多,小塊一兩多,又將小塊帶在囊中,惡淫賊叫道:“老掌櫃,我買一口薄鐵片的刀,交現錢。那口寶刀我先交三兩定銀,明天我再交五十兩紋銀,我再取寶刀。”老掌櫃說道:“我的買賣是現錢交易,概不收定銀。既賣五十三兩,您交五十二兩九錢九分都不行。”淫賊說道:“ 我並不是不誠心買,我先交定錢,明天一定完全交齊取刀。現在我身上的刀鞘,也放在您這兒作抵押怎樣?”掌櫃的說道:“不行。”惡淫賊道:“得啦,你老人傢成全一點吧。”語畢,轉身形向外就走。惡淫賊出離瞭鐵鋪,回頭觀看,鐵鋪門上掛著兩塊匾,是聚興成老鐵鋪。看瞭看門口的情形,心中說道:“鐵鋪老兒,二太爺明天拿五十兩銀子取刀來?今夜晚間入你鐵鋪,一來盜刀,二來與姑娘追歡取樂。”惡淫賊今夜晚間前來取刀,猶如自投羅網一般,淫賊此時凈尋思姑娘貌美,可就忘瞭三太他們在後頭追下來瞭。賊人轉身形來到十字街東口,座北有一個茶飯鋪,淫賊此時又渴又餓,賊人來到茶飯鋪,上瞭小樓。剛出太陽的時候,來在樓上一看,真是高堂滿座。惡賊找瞭一張桌子坐下,跑堂的給沏瞭一壺茶,淫賊叫道:“夥計,我先喝著茶,你給我配四個菜。我是佛教人,你們這兒沒有貼著對聯,你們這是回回買賣吧?”跑堂答道:“不錯,我們是清真教的買賣。您這就要菜嗎?”跑堂一看惡賊很漂亮,遂說道:“給您配幾個得吃的菜,爆三樣、湯爆肚、溜腰花、炒裡脊,再來一個東瓜片,好不好,您哪?”惡賊連連點頭稱善。工夫不大,惡賊喝瞭一壺茶,跑堂的將酒菜俱都擺上,方子華有酒想起無酒事,端起酒杯,可就想起姑娘來瞭。喝著酒,想姑娘拿刀的時候,藕荷衫向外一露,玉腕伸出多長來,雪白粉嫩,誰看見過九天仙女,恰好似月殿嫦娥。惡淫賊在酒樓上酒方入肚,就如同喝醉瞭一般,愈想姑娘愈得意,喝著酒,用手學鐵鋪姑娘從老頭手裡接刀的式樣,又學姑娘轉身形奔內裡走的架式。惡淫賊這一學姑娘轉身,胳膊肘正碰在跑堂的胸脯子上。跑堂方才在他身旁站著,看他指手畫腳的,跑堂的心中暗道:“這小子別有毛病吧?怎麼剛一喝酒就擠鼻弄眼的?”及至惡賊的胳膊搗瞭跑堂的一下子,跑堂的可就說瞭話啦:“客官您有什麼毛病嗎?怎麼神不守舍?”惡賊抬頭一看,自己也笑啦,遂叫道:“堂倌,你不去照顧座,你為什麼在我身旁站立?櫃上這些位吃茶飯的,你單站在我的跟前幹什麼?”夥計笑道:“我們是兩個人伺候座,各管各部分。我這裡今天清靜,他那裡很忙,所以我在這兒伺候您哪。”惡賊一看跑堂說話很和氣,問道:“夥計,我跟你打聽一個買賣,你曉得嗎?”跑堂的說道:“您打聽的誰傢買賣呢?華傢鎮上的買賣,回回不少,差不多回回買賣我都能知道。”惡賊說道:“有一個聚興成鐵鋪你可知道嗎?”跑堂的說道:“那怎麼會不知道呢?聚興成鐵鋪,跟我們這兒聯號。”惡賊笑道:“他那鐵鋪裡有一個大姑娘,你知道嗎?”跑堂的聞聽,暗道:這小子原來是惦念著大姑娘哪。我看這小子不是好人,我罵上這小子幾句,無故的為什麼打聽人傢姑娘?跑堂的尋思至此,遂答道:“您問的是那個大姑娘呀,我跟您將那大姑娘的來歷細說上一說。”惡賊方子華聞聽,又向跑堂的身旁湊瞭湊道:“願聞願聞。”跑堂的說道:“您不是問那個穿藕荷色衣服的大姑娘嗎?”惡賊說道:“不錯呀。”跑堂的說道:“您今天看見幾次啦?”惡賊說道:“就看見一次。”跑堂的說道:“您要看三次,您這酒就喝不下去啦。您要再看見第二次,就該換鸚歌綠的衣裳瞭。每日準是三換,晚間換上青衣服青綢子小鞋,俏皮到瞭極點啦。不但俏皮,姑娘還有點毛病。”惡賊一聽更樂啦,急忙問道:“姑娘有什麼毛病?”跑堂的答道:“姑娘這種毛病怪極啦,看見斯文秀士,無論長得多好,他都正眼不瞻;若是看見輕薄浪子,那算跟姑娘有緣分啦,姑娘一使眼神,您就跟著姑娘走吧。”惡賊問道:“姑娘上哪裡去呢?”跑堂的說道:“鎮店北口有片葦塘子,跟著姑娘到葦塘子裡,不用你自己費事,姑娘就給將底衣脫下來。”惡賊說道:“姑娘還有這個毛病嗎?”跑堂的說道:“可有一宗,姑娘給人脫底衣,可是打後邊脫,脫下來之後,姑娘有一把秫秸棍,全得給他打肛門塞進去。”惡賊說道:“夥計你怎麼罵人哪?”跑堂的說道:“我罵的都不是人,都是禽獸。誰傢沒有姐妹?人之父母,己之父母,人之姐妹,己之姐妹。你這麼大個子怎麼長的?打聽人傢大姑娘幹什麼?到我們這兒吃飯來,就是財神爺,我們不能慢待瞭。我明明告訴你,鐵鋪跟我們這聯號,你偏提起姑娘來,說便宜話。怎麼長的?那麼大個子。”惡賊有心要跟跑堂的動武,又一思想,自己命案在身,心中又惦念著姑娘,沒有法子,遂說道:“我不過打聽打聽,你何必這樣強橫呢?”跑堂的說道:“您是財神爺,您吃飯吧。我們犯不上跟您強橫,我們招待的好,你老人傢多照顧我們幾次;我們招待不好,你老人傢少上我們這兒來。”跑堂的說罷,一甩袖子出離瞭屋中。工夫不大,惡賊用畢酒飯,將跑堂喚至面前,問道:“共該多少飯錢?”跑堂的說道:“一吊六百八。”列位,在那個時代,惡賊吃的飯不過該五六百錢,跑堂的一算賬,多算瞭惡賊三分之二。惡賊並不嫌多,由兜囊中將剩下的那塊銀子掏出來說道:“這塊銀子也就是一兩六七。”跑堂說道:“好吧,給您合錢去。”惡賊說道:“不用找錢啦,剩下是你的酒錢。”堂倌心中暗道:哪找這樣的賤骨頭去?多算瞭兩倍不嫌多,還給這麼些個酒錢。跑堂的接錢在手,說瞭一聲“好吧”,連一個謝字都沒有。惡賊方子華此時心中隻惦記姑娘,走出茶飯鋪,直奔北鎮店口走去,走出北鎮店口不遠,果然有片葦塘子。時當盛暑,天氣炎熱,淫賊一進葦塘子,好似蒸籠一般,采花心盛,哪裡顧的炎熱?將兩截大褂向葦塘子裡一鋪,躺在裡面睡去。天到午時剛過,惡賊翻身起來,自己喊道:“晚瞭!晚瞭!天都亮啦!”細一看天,才午時方過。自言自語說道:“秦始皇修長城,一天七十二頓飯,天都黑不瞭。”擦瞭擦周身的汗,復又睡去。天將黑瞭,工夫不大,淫賊又醒瞭,翻身爬起,將鐵片刀帶好,火折、問路石、鏢囊收拾已畢,兩截大褂拿著嫌累贅,扔在葦塘子之內,這才出離葦塘,進瞭北鎮店口。到瞭鐵鋪門臉一看,擰身形上房,由門臉過瞭二道腰房,到瞭中院看觀,高搭天棚,大四合瓦房,五間北上房,五間南上房,東西廂房各三間,各屋俱無燈火。惡賊心中說道:“鐵鋪人睡的很早,正合吾意。”惡賊正思索,忽聽天棚下四五隻大犬狂吠,惡賊一看,皺眉暗道:你這個買賣養活狗幹甚麼?綠林道還怕大狗嗎?惡賊由兜囊中掏出幾個紙包,打開紙包,拿出來一塊藥餅。您道那藥餅是什麼物件呢?本是牛筋、羊筋和上幾宗藥制的,這宗東西犬若吃下去立時麻木,不能鳴吠,總得過一個時辰方能鳴吠。惡賊將藥包打開四五個,散開瞭扔下去,犬將藥餅吃下去,就不亂吠瞭。淫賊心中思想:姑娘必在上房屋中。惡賊遂悄悄的來到上房西裡間窗戶外,屋裡沒燈,異常黑暗。傾耳細聽,就聽裡面有人說話,乃是婦人的聲音,隻聽叫道:“老當傢的,早養兒子早得福,早娶兒婦多生氣。大少掌櫃、二少掌櫃和兩房媳婦,凈講究衣服穿著打扮、屋中的陳設。咱設立這兩個小買賣,種幾頃地,倘若年景不好,買賣蕭條,若沒瞭咱老夫妻,他們怎麼過日子?”就聽老頭子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何用爺娘置馬牛?命裡造就。睡覺吧,叫兒子兒婦聽見不願意,幹什麼!”惡賊聽畢,轉身形又奔東廂房,窗戶外站立瞭片時,就聽屋中燕語鶯聲說道:“大掌櫃的腦袋一沾枕頭就著,就好似火絨子碰上火鐮似的。你看老當傢都偏向小的,二奶奶,二兄弟,制衣服,買陳設,老當傢看著歡喜,什麼話都不說。”隻聽女子說話,男子並未答話,惡賊一想:“這是大少掌櫃小兩口說話,我進去幹什麼?姑娘必在西廂房。”淫賊遂轉身形夠奔西廂房窗戶外而來,站在窗戶外一聽,就聽有女子說話的聲音:“二爺你成瞭睡獅啦?你一點精神也振不起來。經手三分肥,大哥經營錢財,哥哥有錢向嫂嫂屋中拿,你全不過問,長此咱們就不用過瞭。你與老太太說說,咱們跟大娘們分傢吧。”就聽屋中男子大聲喊道:“你這不賢德的娘們,離間我兄弟手足之情。再往下說,我打你這個賤人!”賊人在外面一聽,心中暗道:“多厲害,我可不進去,進去挨打去?我還是找我那心上的人兒去。大概姑娘必在南配房吧?”南配房五間,一明兩暗,一明一暗相連,淫賊在窗外一聽,就聽屋裡說話的聲音,似乎都沒有門牙啦。就聽裡面說道:“大姐姐你今年多大歲數啦?”又一個老婆答道:“我今年還小哪,七十八歲啦。妹妹你多大歲數啦?”這個老婆答道:“六十九歲啦。窮命啊,獨自一人,無倚無靠,伺候人的命,也不死。”淫賊在外面一聽,心中說道:“我真倒瞭黴啦,遇著兩個老嫗,全都夠百來歲啦。姑娘必在後院瞭。”惡賊急得擦拳磨掌,忽聽琴音響亮,惡賊暗道:“撫琴者必姑娘也。”淫賊遂由上房門奔西去,向北拐,來到一個月亮門,乃是第四道院。花園一所,北上房三間,當中石子甬路,六尺餘寬,兩旁栽種奇花異草,琴音由北上房嗚嗚錚錚。惡賊一伏腰,來到竹簾外,上房屋中燈燭明亮,向屋中觀看,姑娘坐在高凳上,茶幾子擺著一張瑤琴,姑娘穿著一身小衣服,頭上歪抓著,正辮子已經散開瞭,黑真真的青絲挽著一個發纂,翡翠別簪,元寶耳赤金墜圈,大翡翠艾葉,清水臉不施脂粉,一身雙桃紅的小衣服,敞著褲角,窄窄金蓮,賊人一看,俊美異於白晝。撫琴為昭君娘娘寒宮自嘆,惡賊自思道:“今日他撫這曲兒,莫非思春?”隻見姑娘未語櫻口動,大概口中含著香砂檳榔呢。列位,康熙年間還沒有青果呢。姑娘撫琴正在高興,欲笑非笑,似語未語。惡賊看得入神之際,忽聽月亮門南痰嗽,“啊哼”一聲,踢哩蹋啦,向惡賊這邊走來。淫賊一看,正是鐵鋪老掌櫃的,身穿綿綢褂,伏著腰,提著燈籠,白紙黑字,上寫著“聚興成老鐵鋪” ,來到竹簾外止住腳步,叫道:“姑娘,你要好樂,可以白天。你一撫琴,你的大嫂二嫂都願聽你的琴?他們白天俱都異常忙碌,夜間一聽你的琴,白天做活就該打盹啦。況且連櫃上的人也都聽琴睡不著覺。”姑娘聞聽:星中琴音當時止住。淫賊一看,心說不好,老東西若看見我,必然打我。淫賊遂縱身躥上房,趴伏在瓦壟之內,就聽姑娘說道:“老爺子,你老人傢沒睡覺呢?”老頭答道:“我睡什麼覺?凈聽你撫琴啦。”姑娘說道:“得啦,不撫琴啦,撫會兒琴還這麼麻煩。”老頭遂轉身形奔前院,進瞭月亮門,老頭自言自語說道:“姑娘傢不知道好歹,黑更半夜撫的那傢子琴?擾得大傢睡不著覺,白天好耽誤事。”惡淫賊見老者走後,遂由房上縱下,老者並未看見。淫賊再向簾內觀看,姑娘將琴已經收在盒內。淫賊自語道:“我紅鸞星照命,一夜之間刀殺五命,沒有這樣貌美的佳人。今夜得會佳人,這樣富戶沒有丫環婆子,我更得其方便。”又一看姑娘轉身往外而行,木底鞋聲音直響,竹簾一響,由上房出來,將竹簾卷起,用玉別子別好,轉身向南,腳踩江石子甬路走俏步。賊人隱在墻根下扭項南看,姑娘仰面看天,自言自語道:“今日天氣清和,看五鬥望三曹,紫微星明亮,主於國傢之祥瑞。觀七星常旋北鬥,看不見三尺劍,威鎮南陽。”仰面朝天,向空中觀看。這賊人一聽,心中說道:“姑娘還會天文呢?通達詩文。”又見姑娘用玉腕向空中指道:“一道天河沖鬥牛,東北西南水長流。牛郎織女犯何罪,阻隔條河兩岸頭。一年一個七夕會,夫妻見面淚交流。神仙都有思凡意……”第八句,姑娘打瞭一個唉聲,說道:“可惜我也生世秋。”惡賊一聽,心中說道:姑娘心內思春呢。你不用自嘆孤枕,今晚就有顛鸞倒鳳之樂。姑娘念完詩句,進上房去瞭,到瞭屋中將雙隔扇關閉。惡賊打破隔扇紙向裡觀看,姑娘左手端銀燈,右手掀繡花簾,進東暗間去瞭。惡賊又向東去,到東暗間窗戶外,舐破東暗間窗紙,向屋中觀看:頂櫃、豎櫃、描金櫃珠翠圍繞,靠南窗戶一張床,在床西面,山墻靠著一張茶桌,墨玉的面,楠木框,姑娘銀燈放在茶桌上。床上幔帳是玫瑰紫綢子的,四面有五色衣綿網子,帳子上面相襯飛沿,四個竹桿頭上掛著方放蕊的鮮花,冰麝之香,再加上剛放蕊鮮花之味,真是香氣襲人。床上鋪著細藤席,用鬃掃帚一掃床,又拿粉紅撣子將床一撣,把椅枕靠枕繡花鴛鴦枕放好,由被架上抽出閃緞薄棉被一條,抬腿上床,盤腿坐在床上,伸出玉腕,解開腿帶,兩根晶藍帶,兩根雪青帶。惡賊註目觀看姑娘沙木底鞋,腳裹得十分緊。惡淫賊一想,這個佳人若脫瞭衣服,就好似白羊一般,我有多大艷福啊!賊人看得正在出神之際,幔帳忽然一落下來瞭,幔帳放下之後,隻隔著看見一個人影兒。惡淫賊心說:“我若看見他脫衣服,身上的肌膚,我就是死瞭都不冤啦。”就聽裡面哧啦啦啦響,賊人思索,大概是纏足呢。又一看姑娘分開瞭幔帳,露出兩隻玉腕,一點頭,噗,將燈吹滅瞭,屋中黑漆漆連一個人影兒都看不見瞭。就聽屋中床上咯吱咯吱直響,淫賊心中說道:“姑娘鉆瞭被窩啦。”又聽“咯噠”一聲,床下一響,淫賊暗說道:這是姑娘將鞋放在床下瞭。惡賊心中暗想,天氣不早啦,遂取出薰香盒子,將螺絲蓋打開,用火折燃著薰藥,又將螺絲捻好。剛要打薰藥,惡賊自己打瞭一個寒戰,說道:“幾乎壞瞭事,我怎麼沒聞上解藥?”遂拿出一塊解藥聞在鼻內,一拉仙鶴尾巴,一股青煙吹向屋中。惡賊心中暗道:怎麼聽不見嚏噴?啊,姑娘本是童女,血氣足,又是個練傢子。工夫不大,就聽屋中打一個嚏噴,聲音非常之粗。惡賊心中轉念道:姑娘撫瞭半天琴,沒有喝茶,喉中幹渴,故此聲音粗。我管聲音粗細呢,長得美就好。惡賊遂用手推窗戶,一看窗戶兩旁有插關,惡賊將插關拔下,按下扇,托上扇,一下腰鉆到屋中。惡賊進到屋中一看,床很大,幔帳小,床還空著一塊地方,有心用火折將銀燈燃著,又怕老頭來瞭見屋中有亮,將事看破。又一想眼看姑娘脫衣睡覺,又何必點燈呢?但是姑娘昏迷不醒有什麼樂趣呢?回頭一看,桌子上放著一個瓷茶壺,用手一搖壺內還有涼茶,惡賊心中喜悅:真是天遂人願,我上得床去,將衣服一脫,口中含著涼茶,待我將他摟在懷中之後,用涼茶將他噴醒,姑娘也就不能說什麼瞭。惡賊遂含瞭一口水,放下茶壺,在床沿上將衣服脫下。惡賊也是被色所迷,聰明伶俐一時蒙住,你倒用火折照一照哇,你再鉆進去。他脫完瞭衣服,撩開帳子,放心大膽就鉆入帳子之內,掀開瞭閃緞被子,向姑娘身旁就躺,伸手一摸姑娘,胳膊根子非常之粗,惡賊心中道:姑娘是一個練傢子,當然不像平常女子一般,惡賊故不懷疑,放心大膽就躺瞭一個穩當。又一想,男女交媾不能草率,必須要將姑娘身子放平瞭。再一摸姑娘的胳膊不但粗,還一胳膊的疙疸。啊啊,老掌櫃一定愛惜姑娘,傳授姑娘武功,這疙疸是練出來的。此時姑娘可就摸著賊的手腕瞭,賊人暗道:薰迷過去瞭,怎麼還摸我的手腕呢?啊啊是啦,方才作著詩,是想男子,此時必是心中明白。惡賊正在自己愚弄自己,就見姑娘將惡賊兩隻手腕都拿過去瞭,惡賊沒有姑娘力量大,順著姑娘的手,就將自己的胳膊背在背後瞭。姑娘一隻手捋住惡賊兩隻手,姑娘一個張飛大騙馬,騎在賊的腰上,姑娘練就打虎的皮拳,一隻手捋住兩個腕子,一隻手揚起向下就打,打得叭叭山響,就好似擂牛一般。惡賊咬住牙挨打,不敢聲張,若是喊出來,恐怕打鐵的哥們都來拿鐵錘打他。姑娘打人也不言語,由定更多天打到三更已過,打瞭有好幾百拳。凈打的是背後肉厚的地方。賊人一翻臉,一拳正打在臉面上,鮮血直流。姑娘打人打得沒有勁啦,姑娘這才高聲喊道:“你跑這兒找便宜來啦?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姑娘他哥哥!”惡賊美大發啦,把好色貪淫之心,打得赴於外國去瞭。姑娘的哥哥高聲高叫道:“黃三哥、李二哥、侯大哥、賈明兄弟、高恒兄弟,抓住淫賊啦!”外面十幾位英雄哈哈大笑。大英雄罵道:“憑你這臭賊也敢上姑娘床上來。”伸手一摸賊的十字絆英雄帶,用十字絆捆住胳膊,英雄帶捆住瞭腿,就聽“叭噠”一聲,將惡賊拋於床下。又道:“眾位哥們進來吧,抓住瞭臭賊啦。”金頭虎賈明喊道:“華老大,你不開門,我們怎麼進屋呀?”大少爺華智龍皆因在妹妹屋中,穿著一條褲子,全身的衣服小包裹包著放在床底下瞭。一下腰拿出包裹,打開瞭包裹來到外間屋,在外間屋中有藤床一張,大爺華智龍打腳佈子,穿襪子,上身白綢子小褂,青緞色短靠,挽發際,勒英雄帶,登上青緞子靴子,披好瞭大氅。金頭虎在外面喊叫:“華老大!你與采花賊小白臉,兩個人在屋中幹麼呢?”黃三太說道:“賈賢弟你別胡說亂嚷,這是姑娘的屋子。”賈明說道:“姑娘早奔前院去啦,沒在屋中。”黃爺說道:“那也不可胡說。”華大爺衣帽整齊,才將房門開放。黃三太十數位英雄進到上房,點著瞭字號的燈籠,楊五爺問道:“華大哥,賊人呢?”華爺說道:“在東暗間屋中呢。”楊香五又用火折點著姑娘的銀燈,拿燈來到東裡間一照,采花賊蹤影皆無。金頭虎喊道:“華老大,你要瞭我們的命啦!”三太忙問道:“怎麼樣?”香五答道:“惡賊蹤影皆無。”老掌櫃的來到東裡間屋一看,叫道:“眾位不要著急,惡賊走不瞭。人無衣服不能行,鳥無翎毛不能飛,惡賊的衣服傢夥全在床頭上呢,大概惡賊走出不遠,大傢可以分頭去追。東南上去幾人,西南上去幾人,東西上去幾人,華傢鎮正北老夫與寫賬先生去追,本櫃先生也會武學。正北方還是要路,皆因為出去華傢鎮三裡多地,有一道橋,此橋乃是必由之路,賊人若打此經過,必然被獲遭擒。”且說華智龍一見淫賊由東裡間踹開後窗戶跑的,大少掌櫃腦筋繃起多高,說道:“這個淫賊真是活該多活幾天,我打瞭他好幾百拳,還將他捆上拋在地下,我換衣服的工夫,他竟會跑啦。”老掌櫃的說道:“該報不報,時刻未到。他無論怎樣的有本事,他裸體不能行路,你們大傢隻管追,絕跑不瞭他。”說著話,大眾出離瞭華宅,分頭去追趕采花賊。傻小子說道:“不穿衣服跑的更快,身上輕而靈便。”楊香五說道:“賈明你別挨罵啦。”傻小子說道:“賊因為沒穿衣服,跑出去三裡五裡,看見大戶人傢,進去就采花,不更省得脫衣服嗎?采完瞭花,偷一身衣服穿上就走啦,哪裡追去呀?”
且不言眾人分頭去追采花賊,先表黃三太大眾是怎麼來到華傢鎮的呢?原來,在樹林之內,楊香五一躲鏢走瞭采花賊,金頭虎賈明與楊五爺拚命,非叫楊五爺打這場官司不可。黃三太遂上前勸道:“賈賢弟不要如此,楊香五他還願意放走賊嗎?咱們在這兒口攪無有意味,咱們捉拿淫賊要緊,早拿著一天是咱們大傢的造化,省得大傢受累。離此不遠東北方有一個大鎮店,名叫華傢鎮,咱們追到那裡,若是追不上淫賊,那裡還有恩師的朋友,可以相求幫忙。”於是大傢奔華傢鎮而來。眾人來到華傢鎮上,遂直奔華宅而來,來到聚興成鐵鋪,黃三太叫小夥計給回稟瞭老掌櫃的,此時老掌櫃在心中不悅,遂問道:“幹什麼的?還來瞭十幾位。”小夥計答道:“此人二十來歲,俊品人物,他說是十三省總鏢局的,姓黃叫三太,他師傅姓勝名英字子川的便是。”老頭一聽,遂笑說道:“我當是何人?原來是老恩兄之徒兒到瞭。快去,就說老夫有請。”說著話,由四道院走出來,迎請黃三太等。老掌櫃來到外面一看,原來是三太、香五、茂龍、李煜等,其餘老美、高恒眾人,老掌櫃沒見過,並不認識,遂由黃三太介紹,叫道:“賈明,這是華四爺華四叔。”賈明一聽,當時就行瞭一個禮,叫道:“華四叔父,可瞭不的啦!”華清泉一聽,鬧瞭一怔,還以為是鏢局子出瞭什麼事呢,遂問道:“三太賢侄,有何大事?”賈明未等三太說話,遂說道:“皆因為我們大傢捉拿采花賊,我跟我三大爺誇下口啦,如若采花賊跑瞭,刀殺五命欺兄滅嫂的案子,我替采花賊打去。楊香五放走瞭采花賊,我必得替打這場官司。”說著話,將華四爸的大腿摟住啦:“四叔,您快救我的命吧!”大傢一看這個神氣,賈明似瘋如癲,招的大傢俱都樂啦。華四爸說道:“賈明賢侄,不要為難,老夫幫忙捉拿采花賊,咱們大傢櫃房裡面談話。”華四爸將眾人讓到櫃房裡面,小夥計沏瞭一大壺茶,大傢喝著茶,黃三太遂叫道:“侯爺、高恒賢弟,我給你們二位引見引見,這是華四叔。”又指著侯爺對華爺說道:“這是千裡獨行俠侯華璧,侯傢集的人;這是高恒,他乃是高竹坡之子。”華四爺與大眾一一見過禮,黃三太又將采花賊的事,本本源源對華四爺談瞭一遍。華四爺說道:“賢侄你們大傢來巧啦,據你所說采花賊的穿著打扮,老夫已經認識此人,大概今夜晚間必到老夫這裡來,拿賊的事情包管辦得到。”
原來,華清泉白天見采花賊鬼鬼祟祟的走瞭,遂來到後宅埋怨女兒說:“你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傢,前邊賣刀你何必出去?那賊看你看得眼睛都直啦。我看惡賊包裹之中有薰香盒子,必不是好賊,一定是采花淫賊。近來外邊傳說溧水縣有刀殺五命的采花賊,大概還許是此人。咱跟你勝三大爺學一回打抱不平,他夜間不來便罷,他夜間若是來,咱將他拿住送到溧水縣,他若不自投羅網就算完事。但是有一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不是你到外面勾引他,他絕不能來。”姑娘說道:“天倫您還埋怨我?您無故的拿寶刀勾引他,不用說是賊人,就是練傢子,那有不借寶刀的?賊人今夜不來便罷,若是來瞭,我用刀剁他,扒瞭猴囝子的皮。”老英雄說道:“你是未出閨閣的女兒,你焉能跟賊人動手?咱們今夜晚間是放下香餌釣金鰲。你夜晚在四道院,一更來天的時候你撫琴,將他引到屋中,你進到帳子裡面,叫你哥哥由帳子後面夾壁墻進去,將你替出去。前院之人知道淫賊進院的時候,叫他們都在屋中說話,惡賊必在窗外竊聽,他一聽不是姑娘,他必奔琴音而來,那時節穩穩當當將他拿住。”老英雄遂打發闔傢人等早早安歇,將四條大犬由窩內放出,為的是賊人進院犬吠好知道。老英雄安派完畢,方要休養精神,正趕上三太他們來到,故此將三太他們俱都迎到內宅,將白天賊人買刀的情形跟三太一學說,三太等眾人一聽,俱各歡喜非常。於是從新安置,大媳婦與丫環在東廂房裝夫婦,二媳婦是兩口子在西廂房假裝打架,婆子在南配房明間裝老嫗,黃三太等在南房暗間。老英雄又取出一個白玉瓶,瓶中裝的是藥丸,老頭說道:“此藥乃是當初在鏢局子配的,總沒有用著,配瞭一料,我與你諸葛道爺、勝三大爺平均分的。此藥無論多少年若不走味氣,俱能應用。賊人今夜晚間必用薰香。”遂叫道:“智龍,你進姑娘房的時候,含上一粒,賊人的薰香就不中用瞭。”大傢商議安排已定,遂各歸房內,單等拿賊。列位,究竟華清泉與勝爺是怎麼回事呢?原來華爺當初給勝爺在鏢局保鏢,走的是北路。華爺為人剛愎自用,惟獨對於勝爺言聽計從,兄弟處在一堆,很合脾氣,遂向北磕頭結為金蘭之好。但是華爺的性情剛愎好殺,在北路走鏢的時候,遇見馬韃子就殺,殺人無數,勝爺一看華清泉與馬韃子結下深仇,恐怕以後華爺喪在韃人之手,遂將華爺的職務給取消啦。彼時鏢行非常富裕,給瞭華爺不少的銀子,連華爺自己存的錢,也就夠過的瞭。勝爺遂對華清泉說道:“保鏢為生,是一個最危險的事,我弟與韃子結下不解之仇,將來恐怕出瞭什麼危險。哥哥的意思,打算叫兄弟你回傢,置買田園,開上一個買賣,樂其晚年,傢庭幸福享受享受。”華爺一看勝老者言出於衷,並不推辭,遂將銀兩收下,收拾行囊,來到華傢鎮落戶。先是華大少爺、華二少爺俱都練金鐘罩,不娶媳婦,老頭子一看,他們二人若俱都練金鐘罩,我華門豈不絕嗣嗎?練金鐘罩都是童子功,不能破身。於是遂叫大少爺娶妻,叫二少爺練金鐘罩,無奈哥倆全不聽,老頭子沒有法子啦,遂給兩兒子都娶瞭媳婦瞭。二位少爺都有妻子,遂將金鐘罩的功夫都扔啦,故此大少爺智龍胳膊上練得還有大疙疸呢。淫賊被色所迷,摸著胳膊上的大疙疸還不醒悟,這就叫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
再說那淫賊是怎麼走的呢?皆因為大少爺捆賊人的時候,用的是十字絆英雄帶,那十字絆英雄帶乃是絲線的,大少爺捆完瞭在外屋換衣服的時候,賊人遂將扣退下來啦,皆因為絲線扣緩。大少爺打賊人的時候,打的是肉厚之處,雖然打得不輕,但並未打他的致命處,故此賊人將繩扣松開,由後窗戶逃走,當時華大少爺若不是穿衣服耽誤工夫,賊人可就跑不瞭啦。賊人這一跑,華老英雄吩咐眾人,四出拿賊。那賊人走的時候,裸體跣足,腳上並且還有帶手,跣足呱噠呱噠直響,賊人赤條條,猶如喪傢之犬,漏網之魚,躥房越脊,奔西北而逃。走出不遠,將足掌之皮俱都磨破。跑到南鎮店口,將臉上的血跡用手擦瞭一擦,來到樹林叢中。自己伸手一摸,背後傷甚重,賊人思索,周身上下無條線,少時天光一亮,這叫什麼樣子?再說馬快班頭鏢行之人,捉拿甚緊,想我是何等的身傢,落得這樣景況,隻鬧得有傢難奔,有國難投,悔不該又到鐵鋪去找便宜。黃三太他們必追逐於我,赤條條我向哪裡去奔?在樹林中歇息歇息,又跑出一裡之遙,賊人自覺腳掌疼痛,自己又一思索,兩夜一天,在飯鋪喝瞭幾杯空心酒,尚且未吃飽飯,腹內無食,身上無衣。在我傢中三伏天,白綢子褂褲,尚且還穿大氅,此時落得大光溜,寒風刺骨。鬥毆打傷,當時氣攻著不覺疼痛,此時氣也不攻著啦,身上可就疼起來啦。又紮掙著跑半裡多地,賊人直打寒戰,抬頭一看,有一片樹林子,遂進瞭樹林子。進瞭樹林子風更大,刮的是東風,賊人遂找瞭一棵大樹,蹲在西面避風。賊人正在為難之際,真是愁煩人巧遇愁煩人,此時有一人,坐在一塊臥牛青石下,唉聲嘆氣:“唉,露多大臉現多大眼,五天的期限,叫我哪裡去找?踏破鐵鞋無覓處。現在將我傢中老少收在獄中。唉,天啊。”此人正在嘆氣,就聽樹林子東邊有人叫道:“好冷的天哪!”此人站起身軀,一看樹林西邊,有一人赤條條,此人說道:“朋友,你好賭錢也留條褲子。”淫賊說道:“我不是耍錢的,我是保鏢的。皆因為我脾氣不好,我們保鏢的是四個人,他們夜間要將我害瞭,將我四馬倒攢蹄捆住,他們一看天光尚早,將我拿被子蓋好,也是我命不該絕,他們都睡著啦,我將繩扣退開,我一時情急,沒顧拿衣服。”此人一聽說道:“好厲害保鏢的。朋友你貴姓啊?”賊人說道:“我姓方。”此人一聽,打瞭一個冷戰,說道:“你不是溧水縣的方二少爺方子華嗎?”賊人說道:“不錯,我就是方子華。”此人說道:“我與令兄是莫逆之交,你這樣上下無條線怎麼走啊?”賊人說道:“既然是朋友,您得救我。您有富餘衣服,您送給我一身,必當重報。”此人說道:“巧啦,我那邊有一小包袱,裡面有的是衣服。您跟我到那邊,穿衣服去吧。”賊人此時踉蹌而行,隨著此人來到臥牛青石旁,就見此人說道:“你還打算走哇?溧水關廂刀殺五命、滅兄殺嫂、紮傷侄子,縣太爺派我捉拿,因為拿不著賊人,將我合傢大小俱都下在囹圄。頭一次打瞭我一千板子,二次打瞭我一千六百板子,此次五天期限看看要滿,我正在為難發愁呢。你哪裡跑?我就是三班都頭黃士榮,你請打這場官司吧。”淫賊聞聽轉身就跑,三班都頭隨後提刀就追,賊人光溜赤足跑得更慢,走出幾十步去,被三班都頭黃士榮趕上,照定右肩頭,用刀背盡力一砸,將賊人砸倒,班頭用磕膝蓋一頂賊人的後腰,伸手抄起賊人的右腳,賊人的腳面一挺,將賊人右腳大筋挑斷,又將左腳大筋挑斷,將賊人的兩個膀子也給卸瞭,遂說道:“冤傢你跑吧。”轉身走到臥牛石旁,由小包袱裡面取出繩子,將賊人五花大綁捆好瞭。
正在此時,就聽面前有人喊道:“咱看看在這個樹林子沒有,這小子準得在樹林裡。”班頭抬頭一看,隻見前面來瞭十餘人,內中有一個梳沖天杵小辮的,班頭心中暗想:不問可知,這群人一定是賊的餘黨。見眾人來至切近,班頭遂站定身軀,刀向懷中一抱。此時金頭虎看見賊人在地下爬著呢,遂說道:“淫賊睡著啦?”黃三太說道:“你別胡說啦,還有這樣睡覺的?”傻小子說道:“黃三哥,你看這小子,一定是賊的同夥,抱著刀直不含糊。”說著話,三班都頭來到黃三太跟前,躬身施禮說道:“您貴姓啊?為什麼來到此處?有何貴幹?”黃三太遂答道:“愚下姓黃名三太,十三省總鏢局勝三爺是我恩師。不知道您貴姓高名?”三班都頭聞聽此言,將刀當啷啷拋於塵埃,向前施禮說道:“愚下不知,多有得罪。愚下乃溧水縣三班裡一分當差的,今天走在樹林,一時心中為難,正在樹林內臥牛青石上歇息,巧遇采花賊方子華。多蒙眾位的幫助,幸將淫賊拿獲。”黃三太說道:“我們追賊已經一天一夜啦。由打蕭金臺我之恩師,將賊人引下山來,在樹林中動手,我之恩師有命令不許傷損賊人,賊人打瞭一鏢,復又逃至華傢鎮,多蒙華老員外幫忙,夜間設計拿賊,華大少爺打瞭賊人三百餘拳,將賊人捆綁好啦,不料想賊人又趁隙脫逃,在此樹林閣下巧遇,不然閣下一個人也是拿不著此賊。”三班都頭聞聽,心中這才明白賊人後背的傷痕。三班都頭黃士榮對三太說瞭不少的場面話。三太說道:“淫賊若是被我們拿住,我之恩師有言,也將淫賊送到三班裡去,然後交縣太爺升堂,我們鏢行的人並不見官,為的是除害救民。既然被閣下拿獲,這就更好啦,省得我們拿住還得我們往貴縣送。”三班都頭說道:“既然如此,我交瞭差以後,我必到十三省總鏢局登門拜謝勝老達官。現在我這是美差,一交差諸事全完,保住瞭七品縣令,救瞭我合傢大小,都是眾達官爺的力量。”語畢,竟將賊人扛起就要走。三太說道:“貴上差且慢,淫賊現在上下無條線,您扛起來就走,溧水縣離此數十裡,您扛得到嗎?再說溧水縣刀殺五命的案子闔縣皆知,一聽說破案啦,誰不爭先來看,看熱鬧的少男少婦都短不瞭,淫賊赤身露體,那是什麼樣子?再者於造化上也有關系呀。您要有富餘衣服,您給他穿上一身,您若沒有衣服,我將我裡邊的衣服脫下一身來,給淫賊穿上。”班頭黃士榮聞聽也樂啦,說道:“我是拿著淫賊歡喜得糊塗瞭,多虧您提醒瞭我,要不然這是甚麼樣子?我那邊小包袱裡有衣服。”語畢,走到臥牛石的西邊,將小包裹取瞭來,打開包裹拿出一身月白色的單衣服。班頭出來辦案,乃是有期限的,不到期滿不能回去,所以帶著便衣。將衣服給淫賊纏在身上,將刀拾起來,小包裹挎在身上,將惡賊復又扛起,來到華傢鎮找瞭地方,雇瞭車將惡賊拉到溧水縣下在獄中,暫且不提。
且說黃三太等大傢回到華傢鎮,見瞭華四爸,又與華老太太都見瞭面,大傢用過瞭酒飯,告辭華四爸,眾人回歸鏢局子。走著道,傻小子樂,由鼻子裡直冒泡。楊香五生氣。為什麼香五生氣呢?要是拿不住淫賊,傻小子就宰楊香五。大傢順著大道正向前走,離鏢局子約有三二裡地,楊香五向前一看,前邊有二人,離著眾人約有十幾丈遠,這倆人穿著打扮特別,一個身高六尺多,一個身高約有五尺。身高六尺的這人,青絹帕繃頭,絹帕上青氈帽青緞子沿邊,青棉袍,紐子沒扣著,裡面青小棉襖,十字絆英雄帶,青佈棉袍,白襪子也是棉的,棉鞋。身高五尺這位,灰棉袍,灰氈帽,灰小棉襖,棉鞋棉襪子。這二人挨肩向前行走,每人背後背著包裹,看光景包裹一個輕,一個重,不像良民走路。這二人走得甚快,鹿伏鶴行,楊香五這麼一看,就知道這倆人必不好鬥。冬天要穿單的,夏天要穿棉,這路人很奇特,我鬥不瞭這倆人,我叫傻小子挨頓打吧。楊香五叫道:“賈爺。”賈明答道:“真爺嗎。”楊香五說道:“我不跟你玩笑,拿住采花賊你歡喜不歡喜?”賈明說道:“我歡喜。”楊爺又說道:“你猜我呢?”賈爺說:“我管不著你呀。” 楊爺說道:“ 你也就是欺辱我姓楊的。”賈明說道:“誰都是一樣。”楊爺說道:“誰都一樣嗎?你敢鬥鬥前面走道的那兩個人嗎?”傻小子抬頭一看:“原來是兩個漢奸。”楊香五說道:“ 你也就是慢慢的叫漢奸,你敢大聲的叫漢奸嗎?”賈爺說:“不但大聲喊叫,我還得追他倆,若不追他倆人喊漢奸,我就是匹夫。”黃三太說道:“楊五弟,你別叫賈賢弟惹禍。”楊香五說道:“黃三哥,你別管,叫他挨頓打,我好出出怨氣。”楊香五與三太說著話,傻小子緊向前跑,距離前邊那二人約有七八步遠,大聲喊道:“漢奸!”前邊那二人仍然向前行走,並不答理,不知道後邊是誰與誰玩笑呢。傻小子說道:“嘿,我說穿棉袍戴氈帽的,這麼熱的天,穿單衣服還流汗呢,你們穿棉的,不成瞭漢奸嗎?別走啦,再走要撒鷹啦,我要放槍啦。”二人一回頭,那穿青的說道:“你管得著嗎?”賈明說道:“為什麼大熱天你穿棉袍?”那人答道:“我們願意。”金頭虎說道:“我專管十三省漢奸。”那人問道:“你姓什麼?”金頭虎答道:“好老爺姓賈叫賈明,人稱恨地無環鐵霸王。你是幹什麼的?”那人答道:“二太爺姓謝,名叫謝洪山。我奉我嫂夫人之命,千裡尋兄,去找哥哥。”賈明說道:“你不用找啦,你哥哥歸位啦。”謝洪山問道:“我的哥哥什麼病?”賈明說道:“皆因為南北英雄會,林士佩聘請綠林道,我勝三大爺赴南北英雄會,林士佩要與我勝三大爺動手,你的哥哥不含糊,要跟我勝三大爺比試,我勝三大爺焉能與他動手?遂命我黃三哥與他較量,我三哥佯輸假敗,給你哥哥一鏢,後又跟著一刀,將腦袋劈開瞭,你哥哥就歸瞭位啦。你要不報仇還罷瞭,你要報仇,你就找他罷。”說著即指黃三太。謝洪山說道:“此人就是黃三太嗎?”三太此時說不瞭不算,遂答道:“問你傢黃三太爺卻要怎麼?”謝洪山遂回頭叫道:“鹿兒!還不捉拿三太小兒,與你傢大主人公報仇雪恨!”那穿灰的聞聽,透亮出釘釘亮銀狼牙棒。列位,狼牙棒這宗兵刃最厲害不過,專能克三節鞭、九節鞭、白蠟桿子、單刀花槍。鹿兒亮出兵刃叫道:“三太小兒!你們爺們有多大本事,為何將我傢大主人公害瞭?”黃三太向來不讓人,甩瞭大氅,亮出單刀,說道:“謝洪山既然是你的大主人,你一定與他同黨,也不是好東西,你也是前來送死。”語畢,亮刀就照定鹿兒剁去,鹿兒不慌不忙,刀離切近,一歪身軀,用狼牙棒一捋黃三太的刀背,又一棒照定三太手腕打去,三太欲要躲閃,已經來不及瞭,竟將單刀松手,當啷啷一聲響,單刀出去多遠。楊香五大眾一看,隻嚇得魂飛千裡,就知道這小孩有點能為。黃三太的刀撒手,並不逃走,黃三太心有老主意:我們爺們有高招,可以用鏢打他。黃三太遂伸手由囊中取鏢。列位,聰明反被聰明誤,黃三太與敵人對面,敵人能夠容他取鏢嗎?謝鹿一看三爺取鏢,大怒,說道:“你又拿鏢哪?你將我大主人用鏢打死,你又拿鏢打我嗎?”遂叫道:“小兒三太著棒吧!”說著話狼牙棒就過來瞭。黃三太剛登鏢,還沒取出來呢,狼牙棒雙鋒貫耳,照著三太兩太陽穴就過來瞭。三太此時躲狼牙棒,可就低頭不及,雙棒將三爺的壯帽夾住,狼牙棒向懷中一帶,壯帽落於塵埃,發髻篷松,竟將三太的眼給遮住瞭,三太的鏢也顧不得向外登瞭,隻好閉目等死。謝鹿可得手啦,狼牙棒桿照定三太就砸。為什麼三太不跑呢?皆因為同著眾人,要是一跑,將來叫大傢議論,所以寧死不跑。狼牙棒尚未落下,小毛遂楊香五可就縱過來瞭,楊五爺喊瞭一聲:“毛賊不要發威,楊五爺過來瞭!”照定謝鹿咽喉就是一刀。楊香五說著話,一連氣就是幾刀,謝鹿此時可就顧不得用棒去砸三太瞭,隻可與香五動手。楊香五竟這樣救瞭三太好幾次。黃三太一看,楊五爺與賊人動瞭手,自己得瞭性命,遂長嘆一口氣,將發挽瞭挽,戴上壯帽,拾起單刀插於背後,站在大眾跟前給楊香五助威。楊五爺與謝鹿二人見瞭十幾個照面,楊香五拿刀一紮人傢華蓋穴,謝鹿的棒將楊五爺刀捋住,楊香五撒手扔刀,甘拜下風。列位,人有賢愚好歹,木有花梨紫檀,黃三太寧死不跑,楊香五跑得可快,撒開腿向回就跑。那賈明一看可就樂啦,遂說道:“小子,楊香五貪生怕死,畏刀避劍。”楊香五瞪瞭賈明好幾眼,心中暗恨賈明。謝鹿並未追趕香五,大聲喊道:“那位不怕死?請過來比賽輸贏!”好貨就怕樣子比,張茂龍一看師兄弟敗回來兩位啦,要是不過去還等待何時?這才向前報瞭名姓,一抖練子錘就打。謝鹿接架相還,二人見瞭五六個照面,謝鹿將張茂龍練子錘捋住,向懷中一帶,張茂龍身不由己,鬧瞭一個爬虎,站起身軀,甘拜下風。邱成一看,甩大氅亮刀,報瞭名姓動手,三個照面敗回。魚眼高恒見邱成敗回,亮出兵刃,未及五個照面也敗回來瞭。眾人與謝鹿動手,俱都甘拜下風,隻有金頭虎賈明、紅旗李煜、千裡獨行俠侯華璧三人尚未動手。侯華璧一看,眾人俱都不是賊人的敵手,遂抖九節練子槍,與謝鹿動手。侯爺與謝鹿見瞭二十餘個照面,侯爺的練子槍也被狼牙棒捋住,侯爺一看,心中暗道:“不好!”撒瞭練子槍,甘拜下風。十位敗瞭八位,尚有李煜與賈明二人未曾動手,賈明樂啦,說道:“小子,是我遇著,沒有好鬥的,又要包瞭兒。”楊香五大怒,叫道:“歐陽賢弟,拾刀來剁他!大傢是甘拜下風,他倒笑啦。”歐陽德與楊香五拾刀,謝洪山並不理會,心中說道:“你們就是拾起刀來,也是自傷和氣。”楊香五瞪著眼,歐陽德生著氣,直奔賈明而來,歐陽德大罵不絕聲:“宰你個王八羔子!豆腐!”楊香五叫道:“賈明,今天我跟你誓不兩立!”金頭虎說道:“楊香五別動手,臭豆腐別剁人,有能為跟人傢打去。打不過人傢,找我幹什麼?軟的欺負硬的怕呀?”楊香五說道:“禍是你惹的,人傢走好好的道,你管人傢叫漢奸。惹完瞭禍,我們都被人傢戰敗啦,你不去打仗去,你為什麼還樂呢?”賈明說道:“誰不打仗?”楊香五說道:“你不打仗。”傻小子說道:“我是大將督後陣,你們全不是人傢敵手,看我的。”楊香五叫道:“歐陽賢弟,看他敢打仗去,就不必剁他。”金頭虎賈明遂將大氅脫下,亮出一字鑌鐵杵,直奔謝鹿而去。謝鹿正在洋洋得意。您道,賈明怎麼敢過去呢?眾人都以為金頭虎真傻,其實他並不傻,他是裝傻。他知道若是不出去動手,楊香五、歐陽德一定剁他,就是有橫練剁不死,衣服也得壞瞭,金頭虎不得已過去。賈明來到謝鹿眼前,裝沒看見,竟向謝鹿身旁走去,離著切近,謝鹿高聲叫道:“站住!”金頭虎說道:“別喊,把我嚇著呢!”謝鹿一看傻小子,幾乎笑瞭,一看傻小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三尺多高,二尺來寬,一尺多厚,紅眼邊,爛眼圈,一臉的大麻子,一身青緞子衣服。謝鹿問道:“你幹什麼來啦?”賈明說道:“跟你打仗。”謝鹿說道:“你不用傷和氣,你這個樣的有什麼能為?”金頭虎說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謝鹿說道:“報出你的名姓,我手下不死無名之鬼。”金頭虎說道:“方才不是報瞭姓名瞭?姓賈名明,人稱恨地無環鐵霸王。蓮花峪赴過南北英雄會,打死梅花鹿,力劈土豹子,你怕不怕?”說著話,照著謝鹿咽喉就是一杵。謝鹿心中暗道:“這小子說好話就動手。”遂用狼牙棒接架相還。傻小子三十六招,一杵緊似一杵,二人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別看金頭虎長得不好看,能為還是真不含糊。可有一宗,招數少,就是敵人有托天的能為,賈明的三十六杵不用完瞭,也贏不瞭賈明。千佛山真武頂老和尚傳授金頭虎八年功夫,就是這三十六杵,三十六手羅漢拳,千招會不如一招熟,他每日三十六拳,三十六杵,總得練八回,若是知道他的好贏他,不知道的一看就得嚇一跳。知道他根底的,他用招時別打他,凈躲他,單等他三十六杵完事再打他,他就一招也沒有啦,向來他是馬後松,三十六杵完事,老太太熬粥混攪合。金頭虎走行門,遛過步,一招一招如同得著理一般,那一招那一式,都是地方,謝鹿還真嚇瞭一跳。謝鹿心中說道:“這麼一個醜鬼,這樣好能耐,大概這小子得有八百回合的能為。”列位,就是三十六招,多一招不會。謝鹿可不知道,謝鹿貓躥狗閃,兔滾鷹翻,閃躲騰挪,金頭虎三十六杵不會兒完事,一點拿手也沒有瞭,遂喊道:“我急啦!”照定謝鹿面門就是一杵,謝鹿用狼牙棒一架,金頭虎撤杵就跑,叫道:“回頭再見!”謝鹿將棒交於左手,向囊中伸手,掏出一個紗佈口袋,這紗佈口袋長四寸有餘,粗似鴨卵一般,金頭虎正向回跑,抖手就是一紗佈口袋。黃三太看得真切,大眾並不害怕,知道賈明刀槍不人,什麼暗器都不懼的,焉知道紗佈口袋厲害,正打在賈明脊背上,就聽“噗哧”一聲,紗佈口袋順著金頭虎後背落於塵埃,此時賈明躺在塵埃,周身麻木外帶著疼痛,母狗眼直流淚。列位,這個紗佈口袋乃是謝傢獨門的暗器,名叫子午斷魂沙,口袋裡面有藥,打在人的身上,藥力可以走骨肉,若是冬天棉衣厚,就得向手上或臉上打。金頭虎這一躺在地下打滾,謝鹿舉起雙棒照定賈明頭上就砸,李煜一看不好,抖練子槍接架相迎。楊香五、歐陽德將賈明攙起來,紅旗李煜說道:“謝洪山,你要不報仇,哈哈一笑;你要一定報仇,我紅旗李煜也不是好惹的,就憑我這對練子槍、三隻金鏢。”謝洪山說道:“謝鹿別聽閑話,拿他。”李煜說道:“你主仆這是要自找其禍,你也沒打聽打聽,我師傅神鏢將勝英三隻金鏢壓倒綠林,甩頭一子橫行天下,魚鱗紫金刀誰人不知?你看看十三省總鏢局就在眼前,十三省總鏢頭名揚天下,謝鹿你來看,勝爺來啦。”謝鹿一回頭,李煜抖手一鏢,正中謝鹿哽嗓咽喉,謝鹿翻身栽倒。
謝洪山一看,哇呀怪叫,說道:“這都是你師傅傳授你們的?”謝洪山閃棉袍亮出鳳凰雙輪,這宗兵刃是短兵刃,桿有鴨卵粗,專捋敵人的兵刃,輪頭是一圓圈。李煜雙練子槍向上一遞,謝洪山用輪桿一繃,李煜就覺著虎口發麻,往後倒退。歐陽德與楊香五攙著賈明溜達,賈明說道:“決跑吧,三十六招,走為上策。”黃三太說道:“多現世。”賈明說道:“現世就是咱們知道,別人還知道得瞭嗎?”千裡獨行俠侯華璧與紅旗李煜二人,兩雙練子槍,車輪戰,與謝洪山動手,這邊歐陽德、楊香五架著金頭虎就跑,眼看追上,楊香五說道:“賈明咬著牙緊走,要追上。”金頭虎用力緊跑,跑出有半裡來地,侯爺叫道:“李賢弟,扯乎。”扯乎就是跑。謝洪山說道:“謝二爺必當刃刃誅絕。”看看又要趕上,侯、李二人又迎上去抵擋,如此三次,已然跑到十三省總鏢局。楊香五叫道:“趟子手,長箭手,削刀手,若有穿青棉袍的來到鏢局子,別叫他進來。”楊五爺、歐陽德等眾人遂進瞭鏢局子,楊香五來到裡面,勝爺一看楊香五蓬頭垢面,遂問道:“你們十個人都回來瞭?”賈明喘著說道:“三大爺不好啦,我們在路上遇著兩個穿棉袍的在前面鹿伏鶴行,楊香五罵人傢。”勝爺道:“楊香五雖討人嫌,他也不至於無故罵人,許是你罵人傢吧?”金頭虎說道:“可不是我嗎。”勝爺問道:“你問他姓什麼沒有?”金頭虎說道:“他姓謝名洪山,還跟我轉文,他說千裡尋兄,我說你不用尋啦,他早歸位啦。”勝爺說道:“ 刀劈謝洪亮可提不得。”金頭虎說道:“我告訴他啦。”勝爺說道:“人傢答應嗎?”賈明說道:“哪答應啊?動手都叫人傢打敗瞭,全輸給人傢,最後紅旗李煜說詐語,就說三大爺您來啦,謝鹿一回頭,李煜一鏢正中謝鹿哽嗓咽喉。謝鹿先打瞭我一紗佈口袋,正打在後脊骨上,就覺著周身癢癢難受。謝洪山就急啦,亮出雙輪就追我們,李煜跟侯華璧倆人擋著謝洪山,我們才跑回來瞭。外邊已經埋伏下,削刀手、趟子手、弓箭手,不叫他追進來。”勝爺說道:“他要知老夫之名,他也就走瞭。”金頭虎說道:“不會走,現在準在外頭罵街呢。”爺兒幾個正說著話,趟子手進來報告:“現在門外有謝洪山,自稱謝二太爺在門口大罵,他說叫將黃三太等獻出,在鏢局子門口碎屍萬段,要是遲延,他殺進鏢局子,雞犬不留。”勝爺說道:“好一個坐地分贓的賊首!久慣殺人放火,敢在十三省鏢局子潑口大罵。”勝爺又一思索,現有兩條命案,我給他幾句好話,堂前生瑞草,好事不如無。遂說道:“撤去長箭手。”勝爺來到門口,叫道:“原來是十二連橋趙北口謝二當傢的,謝二寨主。”這話乃是兩說著,二當傢的是抬舉他,二寨主原本表明他是一個賊。謝洪山將雙輪向兩下一分,說道:“你就是老勝英?你可聽你手下餘黨告訴於你?你把紅旗李煜、黃三太捆出來,二太爺將他碎屍萬段。一不許你求情,二不許你哀告,不許你啼哭,二太爺將他二人碎屍萬段。如有半字遲延,將你保鏢的輪輪斬盡,刃刃誅絕,火焚十三省總鏢局。”勝爺叫道:“謝二寨主!人死不能再生。要將我徒弟李煜、三太亂刃分屍,令兄貴駕也活不瞭哇。二寨主,你若有惻隱之心,叫我徒弟李煜、三太跪在二寨主面前,我再煩請十位八位朋友,將貴駕與令兄屍骨送回原籍。我雖然是窮買賣,花多花少全是我的,我再拿出七百兩八百兩與令嫂守節之用。如二寨主以為面上不好看,無有光彩,我再約出朋友作為瞭事的,押靈送回十二連橋趙北口。”謝洪山說道:“千餘兩銀子買兩條人命?二太爺傢裡銀子上鬥量,何希罕你的七八百銀兩?你要想瞭結,有三件事,你能辦到就算成。”勝爺問道:“哪三件?”謝洪山道:“頭一件,叫我哥哥與謝鹿復生;第二件,將紅旗李煜、黃三太剁成肉泥;第三件,你要不依二太爺要求,刀刀斬盡。”勝爺說道:“謝洪山,你殺過人沒有?”謝洪山說道:“二太爺時常殺人,二太爺若是搶人財物,他若哀求,二太爺就殺。”勝爺說道:“你殺人償命嗎?”謝洪山說道:“二太爺向來殺人不償命。”勝爺說道:“你殺的都是行路君子,奉公守法的良民,尚且不能償命,我們殺賊非償命不可?依我良言相勸,怕是你也要跟你哥哥學,動手時收招不住,爾有性命之憂,你三思之。”勝爺遂甩大氅,飄銀髯,背後抽出魚鱗紫金刀,就要刀劈謝洪山。背後閃出一人,口中叫道:“勝三哥!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小弟服其勞。勝三哥,小小毛賊,何足道哉!”勝爺一看,乃是神刀將李剛。勝爺叫道:“四弟過來。”神刀將李剛走至在勝爺跟前,勝爺說道:“四弟,但得容人且容人。”李四爺答應一聲,直奔謝洪山而來。謝洪山遂說道:“你乃是勝老兒的替死鬼,通上名來。”李四爺微然一笑:“毛賊,我少居逢虎山學藝,與我勝三哥共處,你不認識神刀將李四爺?”謝洪山說道:“先殺李剛,後殺勝英。”鳳凰輪挾肩帶背奔李四爺砸去,老英雄反手揠刀,用刀背蔽住鳳凰輪,就聽當啷一聲響,將李四爺的刀繃起二尺餘高,兩條輪桿一繃,足有三百斤的力量。李四爺暗說道:“無怪我黃三太賢侄大眾敗於毛賊之手,若論力量,連我也不是此人敵手。”列位,李四爺的刀法純熟,要不然還真不是賊人的敵手。二人各使平生的學業,勝爺與聾啞仙師、諸葛道爺觀陣,年青的都在三老者背後。勝爺對諸葛道爺說道:“ 若非李四爺,還真勝不瞭賊人。”道爺說道:“李四爺體胖,戰長瞭也不是人傢的敵手。”戰到五六十個回合,李四爺且戰且退,謝洪山使瞭個野馬分鬃式,向前跟步。向前跟步者得利,向後倒退者不便,李四爺向後退著,腳下一滑,身體向後仰,反手甩刀,將刀扔在左大腿旁半尺有餘,刃向外,直挺倒在平地。謝洪山一看李四爺倒下,真是得理不讓人,雙輪照面門剁去。李四爺躺在平地,謝洪山奔李四爺砸去,必得下腰,兩腿向兩旁分。李四爺為什麼叫神刀將李剛呢?原來是地躺刀有絕藝。李四爺見賊人奔自己而來,遂左手一按地,兩足跟著一蹬地,使瞭一個鯉魚打挺,人未起刀先起來啦,躥在賊人襠內,撩檔一刀,就聽哧的一聲,賊人翻身栽倒,大腿劈下一條來。老英雄翻身縱出圈子外,說道:“坐地分贓的毛賊,何足道哉!”勝爺說道:“四弟你這是何苦來呢?一句話未曾說,你就將他用刀劈瞭,倘此賊若有後人,豈能與姓黃的善罷甘休?你是給你侄子瞭事,還是給你侄子結仇?”人死不結仇,勝爺叫道:“三太!叫老趟子手,將謝洪山成殮起來,將謝鹿也搭回來成殮,在西院墻外將材停妥。謝傢若有報仇的,咱們再接著。”
且不言勝爺埋怨神刀將李四爺,單表淫賊方子華被班頭黃士榮拿住,知縣坐瞭大堂,淫賊自知難逃法網,將刀殺五命、采花滅侄、欺兄殺嫂之事一一招承。按說這宗大罪彌天的案子,知縣應當奏聞當今,接著當今萬歲回批,再依國法治罪,現在因為王羲王大人,乃是奉旨欽差,代天巡守,先斬後奏,這宗案子正管。知縣遂將方子華的罪狀,呈文送到江寧縣,案院衙門接到公事,將惡賊方子華提到天寧縣,欽差大人過瞭一堂,遂將方子華定成剮罪。大清國的法律,非當今皇上不能定此重大之罪,欽差王大人代天巡守,先斬後奏,所以才能定惡賊方子華的罪孽。方子華的罪孽定出之後,黎民百姓們可就都知道瞭,皆因為欽差過堂,僧道俗、三教九流、黎民百姓可以任意觀看。黎民百姓這一喧嚷,可就將信傳到鏢局子去瞭。神刀將李四爺劈完瞭謝洪山,勝爺對大眾說道:“從此閑事不管,安心作生意。我已經將就木之人瞭,為管閑事,給小弟兄們結下不少的冤仇,這是何苦來呢?像謝洪山這宗事情,本是由三太身上所起,將來謝傢若有後人,豈不找三太報仇?別看是李四爺劈的謝洪山,李四爺與我都這大年歲,他們就是找老弟兄們報仇,也未必能報得瞭呀。從此再也不管閑事瞭。”大傢正在閑談之際,就聽外面傳說,江寧縣明日剮萬惡滔天的淫賊方子華。勝爺遂對諸葛道爺說道:“蕭金臺的賊人追下山來,我迎去之時,他們又返回去瞭,我遂回瞭鏢局子。為此賊幾乎與蕭金臺的賊人鬧出是非來。凡事要有始有終,江寧縣剮淫賊方子華,恐惡賊尚有餘黨搶劫法場,咱們去十位八位的暗中保護法場。”諸葛道爺答道:“三弟,這倒不必,淫賊這宗案子,決沒有劫法場的。願意看熱鬧,倒可以同黃三太他們去看熱鬧。”勝爺聞聽點頭稱是。第二天師徒數人直奔江寧府法場而來,在路上就聽黎民百姓傳說,勝三爺的公德太大啦,采花賊方子華若不是鏢局子出來捉拿,咱這一方大姑娘小媳婦連門都不敢出瞭,看見就得采花。勝老鏢頭真是給百姓們造福,除惡安良。道路之上三三兩兩,莫不談道勝爺師徒之德。勝爺與三太等來到法場,見人山人海,將法場圍的水泄不通,皆因為這宗案子,百八十裡地的人都來看熱鬧。勝爺師徒數人來到法場,工夫不大,就見西北角上一陣大亂,勝爺以為是劫法場的,按魚鱗紫金刀,直奔西北方而來,三太等小弟兄在後跟隨。來至切近一看,原來是方大爺子榮,帶著茂兒前來祭奠方子華來瞭,監斬官不叫進法場,子榮大先生大哭。勝爺一見子榮大先生,遂上前相勸。子榮一看,原來勝爺到瞭,遂叫道:“勝老達官,我父子前來祭奠,監斬官不叫進法場。求勝老達官的情面,給求一求監斬官,容我父子與子華活見一面,這個事情非你老人傢不可。”勝爺聞聽,打瞭一個唉聲,遂來到二位監斬官面前說道:“求二位縣太爺賞給愚下勝英一個面子,容大先生父子進法場見方子華一面。”二位監斬官,一位江寧縣知縣,二位是溧水縣知縣,一見勝爺求情,二位知縣心中暗想:此案原是鏢行給辦的,就是欽差大人在此,也得給勝老達官一個面子。二位知縣思索至此,遂說道:“這宗案子實在不能容他進法場,倘若出瞭差錯,誰人擔待得起?”勝爺說道:“二位大人念方門乃是詩書門第,大員外方子榮修橋補路行善之人,二位大人行一方便,願二位大人輩輩居官,子孫榮盛,求二位大人格外施恩。”勝爺語畢,控背躬身與二位縣太爺施禮,二位知縣趕緊還禮,說道:“若是別人定然是不成的,你乃是此案原辦,就命他父子前來祭奠吧。”大先生與茂兒遂進瞭法場。一見淫賊此時已經昏迷不醒,大先生一看,當時也昏迷過去。遂將大先生叫醒,淫賊被茂兒呼喚也蘇醒過來,隻見淫賊涕淚雙流說道:“茂兒,你尚在人世?叔父不仁,禽獸不如,一言難盡瞭。但願吾侄孝順雙親,光大門楣,不仁的叔父死有餘辜。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幸吾侄性命尚在,叔父雖死亦瞑目瞭。”此時大先生已經蘇醒過來,哭泣叫道:“賢弟,愚兄不能教弟,致有此禍。事已如此,為兄實在顧不瞭兄弟瞭。”語畢,淚如雨下。少爺在旁斟瞭一杯酒,雙手遞到方子華嘴邊,叫道:“叔父飲侄兒這一盅酒吧,侄兒再不能孝敬叔父瞭。”說話之時,眼淚流到酒盅之中。惡淫賊方子華將酒一飲而盡,說道:“為叔死後,有何面目見先人於地下也?”大先生與茂兒哭得真是死去活來,難舍難離。勝爺此時站在旁邊,也灑痛淚,觀看熱鬧之人莫不落淚。忽聽追魂大炮響瞭一聲,惡賊當時復又昏去,大先生與茂兒仍是哭泣。二位監斬官叫道:“勝老達官!時刻將到,請他父子速出法場吧!”護決兵遂將大先生與茂兒架出瞭法場。大先生昏迷過去,跟來的婆子將大先生呼喚蘇醒,此時追魂大炮響三聲,劊子手將惡淫賊剮完,方傢父子痛哭一場,然後收屍而還,這就是淫賊方子華的收緣結果。勝爺與三太師徒回瞭鏢局子,一到鏢局子,工夫不大,趟子手進來報告,說道:“外面現在有一個黑大漢,言說是找三大爺,問他找姓什麼的三大爺,他說忘瞭姓什麼啦。”勝爺聞聽微笑道:“三太,你到外面看看是什麼人,不要造次。”黃三太答應一聲,趕緊來到鏢局子外面一看,是一個黑大漢,身高八尺有餘,面如鍋底一般,三太問道:“你找哪一位?”那人說道:“小子,找三大爺。小子你姓什麼?”黃三太答道:“在下姓黃,名叫三太。你貴姓啊?”那人聞聽三太之名,遂大聲說道:“原來是黃三太!”一伸手將三太抓起,離地有三尺多高。三太說道:“這是怎麼的?”那人又說道:“原來是三哥。我姓孟,我叫孟金龍,小子你認識不認識?”三太說道:“你先將我放下,有什麼再說,我受不瞭哇。”孟金龍哈哈一笑,說道:“放下你可別跑瞭,領著我見三大爺。”將三太放在地下,三太說道:“你是哪裡人氏?”金龍說道:“咱是臺灣村的人。”三太說道:“有一個臺灣省,沒有臺灣村。你找的是勝三大爺吧?”金龍說道:“不錯,是找咱勝三大爺。”三太說道:“你怎麼叫我黃三哥?”傻小子金龍說道:“大鬧臺灣省,我聽我爸爸說的,有一個黃三哥。那時咱沒見著,若是咱們見瞭面,我將臺灣的兵都摔死就完啦。”三太一看孟金龍比賈明還糟,遂叫道:“金龍!你跟著我到裡面認三大爺去吧。”傻小子在後跟著,三太在前,來到裡面,孟金龍一看,有一個老頭在當中坐著呢,遂叫道:“勝三大爺!我保鏢來啦。”勝爺問道:“你貴姓啊?”傻小子說道:“我姓孟,名叫金龍,人稱混海金鰲。”勝爺又問道:“你是哪裡人氏?”孟金龍答道:“我是臺灣村的人啊。”勝爺道:“哪裡有臺灣村?你父是誰?”孟金龍說道:“我之天倫九頭獅子孟鎧,我之師傅震三山夏侯商元。”勝爺一聽,原來是盟弟之子,師兄之高徒,遂笑道:“你幹什麼來瞭?”孟金龍說道:“我保鏢來瞭。”勝爺一聽,不由得就笑啦,哪有這樣保鏢的?還不將客人嚇死?勝爺說:“你就在此住著吧。”傻小子與勝爺共桌而食,共榻而眠,住瞭六七天。
這一晚間未曾上門的時候,定更來天,鏢局門外又來瞭一條大漢,擔著幾條鹿腿、野雞,進瞭鏢局門,要拜見勝三爺。趟子手稟告。勝爺叫道:“三太,你去到外面看看去。”三太到瞭外面,將那人迎到大廳,那人將野鹿腿、野雞俱都放下,勝爺也來到大廳,問道:“壯士何如人也?”那大漢說道:“我是您徒弟,我姓於名藍,您在三月間蓮花湖山後收我為徒,還給我幾十兩銀子。您走後我母子就病瞭,多虧您給我錢,我母子得以生活。”勝爺問道:“你來此何幹?”於藍說道:“皆因為現在有一個蕭銀龍探蓮花湖,現在被人拿獲下瞭水牢,我告訴我母親此事,我母親說道:‘有恩不報非君子,蕭銀龍是你恩師的盟侄,現在有難,你總得給你師傅送一個信去,我出山的時候,假扮賣野味下山,為是叫他們不疑惑我。”勝爺問道:“此事你何由知曉?”於藍說道:“我打柴禾累啦,在山坡上躺下歇著,嘍卒以為我睡著瞭,他們談道此事,被我聽見的。”勝爺又問道:“蕭銀龍下在水牢幾天瞭?”於藍說道:“昨日晚間下的水牢。”三太在旁叫道:“恩師!我銀龍兄弟落難,咱們必須設法拯救。我弟兄探臺灣被困之時,多虧我蕭三叔父子救我等性命。我三叔為我們之事,不以合傢性命為重,能夠豁出全傢的性命,救我們十數人的性命,現在蕭三叔隻此一子,我們無論如何必須救蕭銀龍。”勝爺說道:“蕭三俠救你們都是老夫的情面,此時銀龍有難,老夫決不能袖手旁觀。三太、香五、茂龍、李煜、高恒、賈明、混江龍於藍、邱成、歐陽德、傻小子孟金龍,咱們前去搭救蕭銀龍!”這段節目,乃是二打蓮花湖,劍客解重圍,熱鬧非常,若要知如何搭救蕭銀龍,請看第三回便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