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欽差失而復見捉秦尤大鬧臺灣(1)

丟欽差失而復見捉秦尤大鬧臺灣(1)

且說勝爺向前請安行禮,說道:二位差官大人,莫非欲將勝英拿往北京問罪嗎?”守備、千總答道:“非也。現在江蘇省官員俱都丟官罷職,院衙中出瞭意外之事。昨夜晚間三更將過,欽差大人正在書房中痰嗽,有書童上前道:‘大人要喝茶嗎?’連問數聲並無一人答言。大人書房中內外門俱皆洞開,童子一看,不見欽差大人蹤影,遍處尋找大人,不知下落。喚醒管傢二爺,又與差官門房各處送信,眾差官大傢各處尋找大人,一看大人臥房枕頭邊上,有血痕數十點、枕頭上有發髻一縷,這才知道失去大人。遂與文武衙門去送信,闔城文武官員俱都來到院署。江寧縣臺大人命給鏢局送信,把欽差找回。”勝爺聞聽。嚇得真魂出竅。暗想:這大概我夜探蓮花湖,韓秀孺子氣憤不出,追我未曾追上,繞道來至江蘇,將欽差大人盜走,與我勝英為仇作對。勝爺思索至此,回頭叫道:“三太,去到裡面,速請你叔叔、師大伯,就此隨老夫殺奔蓮花湖,與那韓秀小兒要秦尤與國傢三寶、欽差大人。”正在此時,大門道內出來二人,口念無量佛道:“且慢。”勝爺回頭觀看,原來是道爺與和尚。遂說道:“道兄,這二位是差官大人。”道爺與和尚,對那二位差官各施一禮。守備、千總觀看,一位是棄錦離塵,一位道骨仙風。道爺說道:“勝施主,事到如今,話不能不說。你夜探蓮花湖捉拿秦尤找三寶,那秦尤前三天已然遁出蓮花湖。秦尤將三寶奉送韓秀,那三寶價值連城,韓秀不受,可謂財義分明,禮法的君子,他焉能竊盜欽差大人?依貧道所見,南京乃是藏龍臥虎之地,必是另有賊人,別有他情。欽差大人決無妨害,他既然血跡在枕邊上,又有發髻一縷,由此想來,大人必無性命之憂,你們府院衙門之人,應當細察檢驗。”王差官說道:“真有先見之明,實有神謀,我們院衙之人、當差的莫不納悶,大人每日整容,無有一日脫閑。大人發長四尺,漆黑明亮。這枕頭邊上的發髻半尺多長,又黃又茸,院衙門之人俱都納悶異常。”諸葛道爺接口說道:“勝施主請想,發髻甚長,何以剪下一縷?亦可用刀割下。想那大人發譬乃是漆黑,此枕旁之發何以又黃又茸?其中當然必有別情瞭。”又說道:“二位大老爺,貧道冒言,我們是保鏢小本經營之買賣,丟瞭欽差大人,與我們平民百姓無有關連。”王千總答道:“找鏢局非為別事,拜托眾位達官,幫著給尋找尋找。”勝爺說道:“我前場官司尚未瞭結,還須幫官傢辦理此案。我派出幾十位鏢頭,一則捉拿飛天鼠秦尤,找三寶歸案;二則順便尋找大人的下落。”聾啞仙師道:“你們官面之人在城內外以及四廂,別出五十裡外找尋大人,數日之內,必有佳音。我們鏢行之人也幫著辦理。”王千總說道:“道爺何以知之呢?”聾啞仙師口念無量佛說道:“為國為民的忠臣,大清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兩袖清風。再者大人之聰,有生而知之之能,學富五車,位至極品。忠臣孝子決無危險,三五天內必有好音也。”守備、千總聞聽點頭稱是,說道:“你們鏢行眾位如若將大人尋著,豈不是奇功一件?”語畢,遂與勝爺、道爺告辭,這才回歸院衙去瞭。

勝爺率眾回至鏢局,抱腕當胸,向眾位說道:“你們大傢多要受累。”遂派出五十餘位保鏢之人,俱各在南京城外四廂,一來尋找忠臣大人,二則尋拿秦尤,找皇傢三寶。欽差大人的形貌,眾鏢頭多有相識者。鏢行之人因何認識欽差大人呢?皆因為欽差大人過堂、問案的時候,大堂口下百姓們,三教九流之人,可以隨便聽看,不攔閑人;坐轎出衙,百姓們也隨便觀看,並不驅逐閑人,因此黎民百姓多有認識的。鏢行之人,三位一夥,五位一群,惟有三太小弟兄十餘人都聚在一處商議。楊香五叫道:“黃三哥,咱們小弟兄這回不要金頭虎。”傻小子說道:“這回不要我不行,我有造化。黃三哥,你們知道大人叫誰背走啦?”三太說道:“ 我不知道。”金頭虎說道:“我知道。你們揣情度理。”三太說:“誰呢?”賈明說道:“就是小老鼠秦尤。他將三寶送與韓秀,韓秀不要,這場官司韓秀說他跟著打不起,叫小老鼠走啦。小老鼠惱羞變成怒,小老鼠賭氣,大聲喊叫:‘韓秀你怕打官司?我先把大官偷走瞭!’到瞭院衙門,他不敢害大人,把大人給背著走啦。背著大人走累啦,皆因為大人身量大。在樹林子裡歇著,小老鼠打盹,大人發怒。你們借我的造化,我進樹林子,給小老鼠一個倒拿毛,楊香五幫助我把他捆上,小老鼠腰裡有包袱,是皇上傢的玩藝。我扛著小老鼠,我師兄臭豆腐歐陽德背著大人,黃三哥帶好皇上傢的玩藝,咱就回來啦,一舉三成。”楊香五說道:“你這是說夢話呢?找著大人,乃是奇功一件;訪著秦尤落在何方,也是大功一件。你還要一舉三成?”黃三太說道:“二位別開玩笑啦,咱們走吧。”小弟兄出離瞭鏢局子,大傢商議去向。金頭虎說道:“向蓮花湖那方去。買賣人、大財主不偷欽差大人,蓮花湖那方賊多,非有能為的才能辦這個事呢。”黃三太大眾聞聽點頭,出離鏢局向西去瞭。村莊、鎮店、庵觀、寺院,找尋蹤跡,向西走出四十餘裡,金頭虎一晃沖天杵,叫道:“黃三哥,人是官的,肚子不是官的。”三太用手點指:“你看西北角上有黑鴉鴉一個大村莊,那裡必有茶飯館,咱們到那裡再吃茶打尖。”

弟兄們走至東村口,三太在先,見一鄉下老人,黃三太上前施禮說道:“借問長者,你這貴莊叫什麼村莊?”老者一看三太和顏悅色,笑容可掬,遂答道:“壯士爺,敝莊叫侯傢集。每月九天集日,初二,初五,初八,十二,十五,十八,廿二,廿五,廿八。集場的日子,大車小輛滿市皆是,糧食堆積如山。今天是閑日子,不甚熱鬧。”三太又問道:“此處有茶飯鋪嗎?”老者答道:“此處倒有四傢茶鋪,比賽作買賣,吃食非常鮮美,尚且不貴。你們眾位要喝酒,那是炒菜出名。吃飯多是趕集、上店、鬥秤、牙行之人,買個火燒都要掂三掂。您想貴瞭誰買呀?”三太說道:“謝過長者。”彼此施禮而別。眾英雄進東村口,向西不遠,就聽飯鋪之中刀勺一陣亂響,大概是煎炒烹炸,醋溜醬爆,放出清香之味。金虎頭對楊香五說道:“快跑吧。若沒有我的造化,餓死你瘦小子。”楊香五說道:“不錯,要沒有你就怕不上飯館子。”金頭虎說道:“沒有我你就找不著飯館。慢說你們都是命小福薄之人,你們沒聽說過孔夫子絕糧在陳蔡嗎?孔仲尼老先生餓得眼前發黑,子路餓得直不起腰來,餓壞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伯弓、子遊、子夏。”黃三太說道:“你們倆人怎麼老搗亂哪?快走吧。”傻小子向頭裡跑,進飯館子大聲喊叫:“跑堂的小子,給我先來六百壺酒!”跑堂一看賈爺的貌相,頭上梳著一個沖天杵小辮,大肚子好似牛犢,兩條羅圈腿,一臉面的大黑麻子,紅眼圈,爛眼邊,鼻涕哈啦子直滴噠。跑堂一看,心中大不歡悅,對著金頭虎說道:“你喝茶吃飯是財神爺?因什麼進門就叫小子?”金頭虎答道: “你不是小子,你是姑娘啊?”跑堂說道:“不是姑娘,是小子。”金頭虎說道:“對呀,還是小子哪。”黃三太趕奔前去,說道:“您多包涵,我這傻兄弟半瘋。”皆因為集場的飯鋪沒有圓桌面,兩張桌對在一塊,眾弟兄落座。三太說道:“你們給用大一點的壺,先給我們泡兩壺茶。將應時的菜,再給我們配八個菜,來十壺酒。”賈明一翻母狗眼,將討人嫌的話全給打住啦,要不然他要爆炒蚊子心、跳蚤膽,一個餃子整個的盛三個碗。三太一要酒菜,就將金頭虎的話給打消啦,三太到處叫人敬,金頭虎處叫人嫌。黃三太遂問道:“跑堂的,你們這本集場有把勢場嗎?”跑堂答道:“我們這侯傢集是兩道街,我們南邊這道叫前街,北邊那道叫後街。後街座北是我們聯莊會的會頭,設擺把勢場,教徒弟百十餘名。我們這集場首戶財主在後街正當中座北,大門道裡面擺著各樣長短傢夥,東邊青水脊門樓,西邊紅油漆大柵欄門,三個門口是一傢,真稱得起武學超群。此人姓侯,大傢稱為侯當傢的。我們這村姓侯的多。”金頭虎說道:“敢情你們這村子裡凈是猴兒頭哇。”跑堂說道:“你們村裡凈敗傢呢。”三太說道:“掌櫃的您別理他,愈答理他,他愈鬧瘋魔。”眾英雄酒飯已畢,這才暗探侯宅,巧得忠良,暫且慢表。

且說黃三太開發完瞭酒飯錢,十位英雄出離飯館,由打橫胡同直奔後街。眾人舉目一看,街道平坦,房屋整齊,座北有一所大宅院,大門道裡邊,影壁前頭,列著大刀闊斧、大桿子、畫桿戟,明明是把勢場,東邊清水脊門樓,西邊大柵欄門,車馬出入。黃三太說道:“你們看這三個門口,原是一傢。”金頭虎說道:“並肩子把勢水深哪,水深必然魚旺,渾天下池子入窯兒,撈一撈。”黃三太說道:“你瘋啦?我說這三個門是一道線拉下來的。”楊香五觀看清水脊,隻見門樓旁邊貼著一個紅字箋,楊香五心中暗想:這個門房難道說還寄賣什麼藥嗎?三太此時已走上前去,觀看字箋,上邊提著四句白話,看那字跡,乃是學生筆跡。隻見上寫道:“欽差大人落此門,好漢英雄非綠林。有人要把忠臣找,比試學業見假真。”三太說道:“眾位請看。”金頭虎說道:“我先看看。”金頭虎念道:“大人門。”列位,傻小子就認得這三個字。黃三太從頭念瞭一遍,金頭虎一聽,說道:“是我造化吧?諸位亮傢夥砸門,見著男女老少全宰呀!”金頭虎說著話,打包裹亮一字杵。楊五爺說道:“黃三哥您攔阻他,別人攔不住他,要是出瞭人命就糟啦。”三太遂上前攔住賈明道:“賢弟,千萬不要粗魯。”三太說罷,將金頭虎兵刃包袱急忙搶過來啦。此時金頭虎手中沒有兵刃,走上前去要推門,人傢那門裡面上著拴呢,金頭虎未能推開,金頭虎遂用油錘冠頂的工夫,用腦袋撞門,撞得那響聲,比砸門踹門的聲音都響,大聲喊叫:“小子,你們快出來吧!你們的官司犯啦!”他連喊帶撞,若是平常的大門,也就叫他撞開啦,侯傢的門板四寸多厚,所以傻小子沒撞開。金頭虎正撞著呢,就聽院內腳步聲音,噔噔直響,遂問道:“這是誰碰門哪?什麼人敢在這個門前大膽造次?將門帶子都碰壞啦。什麼人哪?”傻小子說道:“小子們,門帶壞啦?一會連人都得壞啦。快出來吧,小子們!”隻見雙門一開,由裡面走出一位英雄。眾位觀看,此人頭上放光。原本是一個禿老美,腦門照得見人,連一根頭發都沒有。可是重眉毛,大眼睛,年歲二十以上,三十以下。身穿藍縐綢大氅,紡綢的短靠,十字絆英雄絳,藍綢子腰圍子,青緞子薄底靴子,馬蜂腰,窄背膀,那個樣子就好似旁若無人一般。金頭虎過去伸手就抓,叫道:“老美你好大膽子!”美爺一開門,說道:“朋友,且慢動手。看見那個字箋沒有?我寫的。這是我的宅院,欽差大人落在我的院中呢。好漢英雄非綠林,眾位請看,我永遠不戴帽子,頭上沒有垛子。”把袖口又往上一捋道:“胳膊上沒有藍字,凈胳膊,凈身子,我也不是水旱兩面的綠林道。有人要見忠臣,跟姓侯的比賽比賽,一腳踹我一個筋鬥,一拳打我一個趔趄,贏瞭姓侯的,將欽差大人請歸院署。”說著話,美爺眼珠一轉,看瞭看他們來瞭整十位,一看十位英雄,醜的真醜,俊的真俊,遂說道:“我看你們眾位不是官面呀?”金頭虎答道:“不是官面,好爺們是保鏢的。”美爺道:“你說句人話。什麼叫好爺們?你們是哪一個鏢局子保鏢的?”賈明答道:“十三省總鏢局保鏢的。你怕不怕?”美爺說道:“更好啦。你們十餘人如果不成,另去請高明。”賈明道:“老美小子,我就是高明。我可不姓高,我叫賈明。我將老美你先弄兩個筋鬥吧。”金頭虎說著話,就伸手要捋美爺的十字絆。美爺用胳膊一擋說道:“且慢,我要在我傢門口贏瞭眾位,不算高明。侯傢集西四五裡地,蓮花湖的湖汊子,離水不遠,有一片大松林,茂林比武,立見輸贏。”

說著話,美爺轉身面向西,提大氅一伏腰,鹿伏鶴行,腳底下甚快。金頭虎大聲喊叫:“黃三哥、楊香五快追,別叫老美跑瞭哇!”李煜說道:“你別胡喊啦,人傢那麼大的財主,為什麼人傢跑哇?”眾英雄一看,老美走下去啦,眾英雄隨後可就跟上去啦,出瞭西村口不遠,就將眾位英雄給落在後頭啦。美爺在頭前站立等候,金頭虎哈吧著羅圈腿,奔命似的向前跑,工夫不大,到瞭茂林深處。美爺進瞭樹林,正北一站,先搶瞭上首。眾英雄進瞭樹林一看,向西不遠,樹林外波浪滔滔。十位英雄一看,老美站瞭上首,十位英雄隻可在南面下首一站。老美一晃禿腦袋,腦皮錚亮,真是照得見人。老美說道:“那位請過來動手?”金頭虎說道:“三哥,你看這老美多狂啊?我可占下這個老美啦,誰搶我功勞,我可說別的。”黃三太說道:“這叫什麼功勞呢?”金頭虎說道:“拿住他,把欽差大人請回去,這不就是功勞嗎?黃三哥搶我的小包裹,還不給我嗎?你看這老美多狂哪?”三太心中不悅,就將包袱給金頭虎。金頭虎手執一字杵,叫道:“老美小子,你那裡跑哇!”美爺說道:“這叫什麼話?比賽拳腳,一腳踢個筋鬥,一拳打個趔趄,各無傷損哪。你亮兵刃那幹什麼?你怎麼不通人情哪?”金頭虎說道:“什麼叫情理?你將大官弄到你們傢裡來,還說什麼理?”美爺聞聽笑道:“人言十三省總鏢局替天行道,俠肝義膽之人甚多。原來如此!耳聞不如見面。”你道,賈明欺人傢未拿著兵刃,他是得著理啦,所以他這才亮兵刃找便宜,舉起一字鑌鐵杵,上前就要動手。隻見禿老美將大衣一脫,擰成一團,往外一扔,雙手一提藍腰圍子,嘩啦啦亂響。賈明暗道:“他沒有傢夥,怎麼腰間亂響啊?”又一看老美將皮套往手腕上一挽,嘩啦一抖,原來是九節練子槍,抖起來猶如棍兒一般。金頭虎一看,心中暗道:我聽師傅言說,三節鞭抖直瞭得三年的工夫,這九節練子槍要是抖直瞭,總得三年三年又三年。我要是跟他動手,我的鑌鐵杵是直的,不會拐彎,他的練子槍會拐彎。我要是一橫鑌鐵杵,他的練子槍一拐彎,打在我的眼上,要是真叫他打上,我得鬧個單眼虎,兩個眼全打上,我就鬧個雙眼瞎。金頭虎思索至此,心眼兒可就來啦,回頭叫道:“黃三哥,我不成。你是頭兒,你來吧。誰不知浙江紹興府黃三爺黃三太?你上來吧。”列位,十個老美九個狂。一聽說是黃三太,遂說道:“你就是浙江紹興府的黃三太嗎?勝三爺的高徒?請過來吧。莫非是畏刀避劍,貪生怕死?這不是仇敵的惡戰,這是以武會友。姓黃的你不敢過來嗎?”黃三太一看老美搖頭晃腦的,三太聞言大怒,問瞭問三隻金鏢,由小包裹裡亮出樸刀道:“你這老美狂傲無知,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敢夜到院署竊盜欽差大人,又在門口粘貼字箋。難道說,你不怕王法嗎?”說著話,掄刀就剁。老美是會傢子,常言說得好,會的不忙,忙的不會。等著三太的刀臨頭切近,左手練子槍一纏,將三太的刀纏住;右手練子槍一崩刀柄,隻聽當啷啷一聲響,三太的刀幸未套挽手,刀崩出去六七尺遠。這是老美人前顯耀,鰲裡奪尊。三太趕緊回頭掏鏢,未及打鏢,老美腳底下甚快,在三太身子後來瞭個裹腦纏頭,三太頭上鬥大一物落於塵埃,發髻蓬松。列位,三太敗下來方要掏鏢,美爺的九節練子槍奔頭上纏去,三太急忙將頭一縮,不料那練子槍已將三太的頭巾絹帕打下來。金頭虎在旁一吐舌頭道:“我的姥姥,多虧我沒動手呀。”說道:“楊香五,該著你露臉啦!”楊香五道:“你真沒羞沒臊,你仰著臉還說話呢?人傢遞拳腳,你亮兵刃。你可見硬就回。”楊香五一晃透風巾,忙壓匕首:“老美戰敗我師兄,休要發威,賽毛遂楊香五來也。”說罷,將身形一縱,在老美面門就是一刀,老美忙用練子槍一纏,楊香五一看不好,這才放步抽刀。列位,楊香五身法輕快,他專用那躥閃跳踹之法。那練子槍裹腦纏頭,吞吐收散,五七個照面,老美左手的練子槍將楊香五匕首纏住,右手練子槍一點,把楊香五的透風巾點瞭個銅錢大窟窿,說道:“姓楊的,咱們無冤仇,點到而已。哪位再請過來?”

老美戰敗瞭數位英雄,楊香五敗下來,遂對金頭虎說道:“賈明也該上去試試啦。”賈明答道:“你們都叫人傢給戰敗啦,我哪辦得瞭呢?”楊香五說道:“人傢遞拳腳,你亮兵刃。擠得人傢亮出兵刃來,你又退下來,叫別人動手。別人都栽瞭筋鬥啦,你想要脫開,那是辦不到的。你有能為沒能為?你總得跟人傢遞遞手。”金頭虎聽畢,將一字杵拿起,遂走上前去,大聲叫道:“美哥哥,貴姓高名啊?”侯爺聞聽,可就樂啦。侯爺心中的意思,黃三太、楊香五等俱都是精明強悍的樣子,他們全都沒問我名姓。看起來人不可貌相,這個傻小子倒知道先問問姓名。老美答道:“在下勝侯,人稱千裡獨行侯華璧。”金頭虎說道:“侯放屁呀?”老美說道:“我叫侯華璧,華美之華,玉璧之璧。”金頭虎說道:“還是叫你老美吧,倒痛快,也省得繞脖子。老美同咱有仇恨嗎?”美爺說道:“無仇恨呀。”金頭虎又說道:“我把你的孩子扔井啦?”侯爺說道:“胡說,我把你孩子扔井啦?”金頭虎說道:“無仇無恨,你看我這隻杵好幾十斤重,照你腦袋上一捋就開瞭瓢啦。你那練子槍帶拐彎的,杵瞭眼睛上,我就成瞭單眼虎啦。咱倆遞一趟拳腳,你不說是手一挨地,你就將大人獻出來嗎?咱倆既然沒有仇恨,你看這麼辦好不好呢?”侯爺聞聽說道:“好極啦,咱倆就遞拳腳吧。”金頭虎叫道:“楊香五閃開瞭,打死不管哪!”說著話,將杵向外一拋,拋出三四丈遠,遂叫道:“老美,你把練子槍也拋瞭吧。”侯爺說道:“我的兵刃不會拋。”侯爺遂一提腰圍子,將練子槍向腰裡一纏。金頭虎一樂,心中暗道:“老美上瞭我的當啦。他打我,我不怕,我打他,他可受不瞭。”老美把兵刃收起,這才揮拳動手。侯爺與賈明一遞手,不覺暗中喝彩:別看是傻小子,好俊的羅漢拳啦!二人短打長拳,挨幫擠靠,金頭虎向來是越打越沒招,三十六招完瞭,就沒有啦。金頭虎暴打三拳三十六招,三十六招要是打到剩瞭三五招的時候,他就該胡打亂抓啦。工夫不見甚大,楊香五在旁說道:“黃三哥,你看傻小子完瞭招數啦。”金頭虎喊道:“我可真急啦!”說著話,照著侯爺的面一把抓去,伸手又捋侯爺的英雄帶,兩條胳膊又直去摟抱侯爺。侯爺一看,說道:“這叫什麼把勢呀?胡抓亂抱摟,怎麼全都上來啦?把勢全憑的架勢呀。”傻英雄是沒有瞭玩藝啦。侯爺等金頭虎抓完瞭,抱完瞭,侯爺這才用拳一晃,底下就是一腳。這一腳正踢在金頭虎的肚子上,金頭虎喊叫:“不躺下不算輸!”侯爺這一腳踢上,心中可就納悶啦:打他踢他,怎麼他滿不在乎?隔著鞋襪,踢他踢得我腳趾疼痛,拳頭也覺疼痛。金頭虎原是金鐘罩護體,刀剁斧砍,尚且不懼,何況拳腳?此時歐陽德、楊香五眾人一看,大傢個個大笑不止。歐陽德說道:“該打這王八羔子,他總是鉆在前頭惹禍。”金頭虎聞聽,一晃沖天杵,心中說道:我挨打,他們倒取笑。好好好,常言說得好,舍不瞭孩子套不瞭狼,舍不瞭媳婦,不能得和尚。我豁出老美打我,我將他摟住,底下一腿,就叫他倒下啦。侯爺雙拳灌金頭虎二肩頭,賈明見兩拳來到,將二目一閉,伸出胳膊去,閉著眼腈,伏著腰,向前又去摟去啦。侯爺一看,這是什麼武術?侯爺身體又快,心眼又壞,一看金頭虎閉眼摟來,侯爺急忙一墊步,可就繞到金頭虎身後,照定他的後腰就是一腳。金頭虎向前栽瞭一栽,頭朝地噗咚一聲,可就栽倒塵埃。他乃是油錘冠頂的功夫,將地撞瞭一個坑子。站起身形,遂大聲叫道:“老美,你真狠哪!我非抽瞭你的骨頭,扒瞭你皮不可,你真踢我呀?”說至此,哈吧著羅圈腿,又來遞手。侯爺一腳又將金頭虎踢瞭一個筋鬥,沒等金頭虎站起來,一伸手將賈明沖天杵小辮抓住。金頭虎晃悠沖天杵也晃悠不開。金頭虎滿嘴裡胡說亂道,不說人話,老美長,老美短,急得侯爺氣往上撞,用力一提沖天杵,又用手將金頭虎英雄帶捋住,一用力將賈明舉起。金頭虎叫人傢抬舉起來,可就罵起街來啦。侯爺說道:“你罵街,我摔你。”金頭虎說道:“你摔,我要你的命。你打聽打聽鏢行的賈爺,你敢摔?你要摔將你發出去。”侯爺一看金頭虎真頑皮,要是不給他一個厲害,他是滿嘴裡沒完的罵街。侯爺舉著他來到一棵大樹前,遂說道:“我撞你。”金頭虎說道:“你敢撞嗎?”侯爺叫傻小子激氣火啦,舉定金頭虎照著樹上可就撞去。侯爺說道:“我不將你撞暈,不算完。你說瞭好聽的,我才不撞你。”金頭虎說道:“侯頭,你撞吧。”侯爺用力舉著賈明又往樹上撞去。侯爺舉著金頭虎,原是一手抓著沖天杵,一手抓著英雄帶。賈明身體矮,兩條腿短,侯爺抓著他的英雄帶,他的兩隻腳正靠著侯爺的臉。冷不防金頭虎左腳向侯爺下頦一踹,右腳面向侯爺脖子後頭一勾。侯爺正在用力向樹上撞的時候,金頭虎乘勢也就使上勁啦,左腳一繃,右腳往回一帶,侯爺可就上瞭當啦。侯爺的手也顧不得松手啦,皆因為侯爺舉著他呢。金頭虎這一用力,使瞭一個燕子翻身,侯爺鼻子一酸,金頭虎一挺身,侯爺的手可就松開啦。金頭虎就勢燕子翻身,一挺腰可就起來啦,仰起右手,照定侯爺頂粱上,可就打來啦。侯爺一看賈明惡狠狠打來,趕緊用兩手做成十字花勢,向上一封。哪知道侯爺上瞭賈明的當啦,金頭虎這一招乃是虛晃,並不是真打,底下的腿可就飛起來啦,照定侯爺前胸就是一腳,侯爺身不由已往後一退,來瞭一個仰面朝天栽倒塵埃。金頭虎說道:“老美,這回你別發狂啦,我將你踢躺下啦,你可將欽差大人獻將出來吧。這話不是由你嘴裡說的嗎?手一挨地,就將大人獻出。你不但手扶地,整個的身子都躺下啦,還有什麼話說嗎?”侯爺說道:“你這叫什麼招?”金頭虎說道:“這是外國招,當時的靈機巧變。別管我這是什麼招,你躺下沒有?你要說你沒躺下,我罵那個躺下的。問我招幹什麼?沒有招就不算躺下嗎?一言一句,朋友,你就把大人獻出就算完啦。”黃三太、楊香五、歐陽德等在旁邊笑個不止。本來也真招笑,金頭虎真算壞得出瞭圈啦,將侯爺踢倒,晃悠著沖天杵,對著侯爺發壞,敗中取勝外國招,故意激侯爺的火。歐陽德說道:“這個王八羔子,真是賊星發旺,老美上瞭他的當啦,輸得真冤哪。”侯爺一聽,臊得面紅過耳,叫道:“傻小子你別發威,就算我輸啦。”賈明道:“就算輸啦成嗎?我叫你給打倒下好幾次,算倒下行嗎?倒下就得啦,別算倒下,將大人獻出來就完啦。”侯爺道:“那可不行,你們鏢行的朋友叫我都給贏啦。我末瞭叫你給踹倒下啦,咱算不輸不贏。陸地上咱算沒戲,水裡去戰。”賈明道:“好好好。”老美道:“你看那邊蓮花湖江汊子,咱們水裡比賽輸贏,你若是在水裡贏瞭我,到那時我認罪服輸,我將大人獻出來,你們願意自己回去,自己回去;你們不願意自己回去,我套車將你們眾位送回去。我姓侯的一言出口,絕不食言。”金頭虎說道:“你不到河邊不心死。水裡戰別說是你,就是那龍王水怪,都不是我的對手。別說閑話,就依著你,咱們水中去戰。水裡你要是輸瞭,你還有什麼說的嗎?”侯爺說道:“那是自然,水裡我要輸瞭,沒有第二句話說,我就獻出欽差大人。你們如果不行的時候,你們回去再另請高明。”金頭虎說道:“好,咱們就水裡比賽輸贏吧。”

語畢,老美在前,金頭虎在後,前面樹林不遠,就是江汊子,二人來到江邊。禿老美就將身上衣服脫去,解開腿帶,又脫去襪子鞋,下身隻穿著一條絹綢的底衣,將九節練子槍往腰中一纏,又將繡花百寶囊帶在腰間。金頭虎也將通身上下脫瞭一個幹凈,裸體拍著屁股笑道:“老美,你看光溜不光溜哪?”又指著襠中說道:“你看著這個小老美。”侯爺“呸!”唾瞭金頭虎一口,說道:“什麼東西!你是人嗎?水裡頭教訓教訓你。”侯爺雙手一分水,躍入水中。金頭虎跟著也跳到水裡,用巴掌將水一推,喊道:“著水箭!”老美趕緊往旁邊一閃,恐他手中放暗器呢,侯爺一看,什麼也沒有。金頭虎說道:“老美你帶著九節練子槍、百寶囊,你可不許動傢夥、放暗器。”侯爺說道:“你不用害怕,咱們是無仇無恨,決不能動暗器傷人。”說著話,侯爺向水深處就鳧,金頭虎在水面上飄著,仰面朝天,也跟著往當中鳧。侯爺心說道:“我到深處,將他的腿扯住瞭,往水底一扯,我先叫他喝飽瞭水算完。”侯爺知道,此江哪裡深哪裡淺,金頭虎跟在後面,離著約有兩丈餘遠往裡鳧去,金頭虎可不知道深淺。侯爺踏著水將到水深之處,就覺得腳下有人用手直拉侯爺。侯爺一看金頭虎離著還有兩丈來遠呢,侯爺心中納悶,暗說道:“這是什麼緣故?傻小子離我那麼遠,我怎麼腿底下有人呢?”侯爺正納悶呢,就覺得一個身子可就隨著下去啦。侯爺這一縮下去,自己就知道不好,皆因為此處水深有十餘丈,水性小的不敢到這裡,既然在水底能將我拉下去,必然水性甚大。思想至此,侯爺趕緊用手將自己鼻子一堵,嘴一閉。那人在水底用力晃悠侯爺,一看侯爺堵著鼻子,閉著嘴,那人可就來瞭主意啦,皆因水底那人在水中能開目視物。那人趕緊用一隻手捏住侯爺左腿,一隻手撓侯爺的腳心,連撓腳心帶晃悠。老美這麼一發癢,嘴也閉不住啦,鼻子也堵不住啦,一喘氣,一個酸鼻,老美這回可美足啦。金頭虎在旁邊一看,老美在水底下喝上水啦,水波上直起水泡。金頭虎說道:“不好,我快走吧。這離蓮花湖甚近,一定是蓮花湖的水賊。要不然,灌完瞭老美,該著灌我啦。”金頭虎趕緊鳧回岸上。黃三太說道:“這是怎麼回事?老美怎麼喝上水啦?賈明你快下去,把他撈上來吧,水火無情,一會兒就淹死啦。人傢老美是個朋友,將咱們弟兄都戰敗啦,連點油皮都沒有傷損咱們。”楊香五接言道:“賈明你這是怎麼鬧的?你快快下去撈去吧,一會兒老美沒命啦。”賈明說道:“我才不下去呢。我要使出法子來,就叫他死。我一看他水性甚大,我念動七字真言,催來四海龍王,魚鱉蝦蟹,大灌禿老美。”楊香五說: “你別挨罵啦,你快救人去吧。”賈明道:“你去救他吧,我救不瞭他,連我也得喝。這是什麼地方?你也不想想,這乃是蓮花湖附近之處,蓮花湖的水賊就許在水裡哪。我下去也不是水賊的敵手,連我的命也得送瞭。”眾英雄正在互相談論,就見水面一發渾,往上一冒,隻見由水裡呼嚨一聲,就將禿老美由水底扔在江坡上來啦。眾人留神細看,並不見水內有人,水花一轉,蹤跡皆無。老美喝得凸著肚子,瞪著眼,倒在江岸上不能動轉。黃三太一看,說道:“美爺這是怎麼啦?喝得這樣。香五你抱著美爺的頭,我挾著美爺的腿,趕緊給美爺往外控水吧,要不然一會兒美爺沒有氣啦。”黃三太本是最愛清潔的人,到瞭此時實在沒有法子啦,也顧不得骯臟啦,用右手將美爺雙腿一挾,頭朝下,楊香五將美爺的頭一抱,黃三太右胳膊挾著美爺的雙腿,左手給美爺由小肚子往上趕水。少許工夫,隻聽美爺肚子裡頭咕嚕,那水可就由口內吐出來啦。工夫不大,美爺將水吐完,此時也就蘇醒過來瞭。幸虧是會武術的人,氣力足壯,要是平常之人,這一下子可就給灌死啦。美爺蘇醒過來,香五、三太二人把他扶到水邊,用那清水給美爺將身上的泥洗滌幹凈,美爺自己用腳佈將身上擦幹,仍然三太、香五二人架著,給美爺將衣服穿上,大氅也披在身上。

美爺真是氣憤填膺,對黃三太說道:“姓黃的,你不夠朋友。咱們在陸地比武,我姓侯的我並沒下毒手傷瞭那位。為甚麼水裡比武,你們先遣人在水內埋伏,在水深之處將我雙腿抓住,拉到水底灌我?我不喝水,用力晃悠,晃悠得我閉不住嘴,也堵不住鼻子眼,然後又用手撓我的腳心,我一發癢癢,還會不喝嗎?竟將我灌得幾乎沒有氣啦,才將我托上來。咱們可無冤無仇,我看姓黃的不是個朋友。”黃三太聽瞭一愕,遂叫道:“侯爺您看,我們方才在您門前就是十個人,方才侯爺您下水的時候,我們九個人在旁邊觀看。賈明跟著您下水,我們並沒有動手,您看看我們九個人身上,誰要身上有一個水珠,那就是預先埋伏下人啦。我身上這泥水,是方才給您控水的時候沾在身上的。侯爺您是朋友,我們決不能這麼辦。”侯爺一看,本來眾人身上,沒有一個帶著下水的樣子,就是賈明還在那裡大光溜站著發壞呢。黃三太又接著問道:“侯爺,咱們扔下遠的說近的,欽差大人果然在您傢嗎?”侯爺說道:“那不含糊,一定是在我傢呢。門口的條兒我自己寫的,那麼我還能說瞎話嗎?”黃三太又道:“侯爺是怎樣將大人盜去的呢?與欽差大人有什麼過節呢?您乃是當地的財主,為什麼做這個事呢?比不瞭綠林道,可以妄作非為,您是富傢翁,為什麼惹這個亂子呢?”侯爺說道:“我這個富傢翁比不瞭別的富傢翁。實不相瞞,在下就憑這一雙九節練子槍,由十六七歲起,縱橫天下,偷富濟貧。殺贓官,除惡霸,濟困扶危。敬的是忠臣孝子,殺的是土豪劣紳。長這麼大,什麼樣的高人我都會過。不是在下說句大話,姓侯的沒有栽過筋鬥。方才在水內倒是怎麼回事?真叫姓侯的不明白。”三太道:“侯爺你就不必多心啦,如果要是我們弟兄辦的事,我跟你起個誓,我們要做那宗不朋友之事,我們就是你的晚生下輩,我姓黃的就不姓黃啦,我姓藍。”三太又說道:“侯爺盜欽差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對我們說一說。”老美說道:“咱們既然交友投情,咱們是一見如故,有話慢慢說。你們眾位也不能回去啦,咱們大傢都到我傢裡坐一坐,喝杯茶,我一定將大人的事,對大傢說明白瞭。”黃三太說道:“那麼閣下由十六七歲身為綠林,為什麼現在落在侯傢集呢?”侯爺說道:“我想綠林道哪有好下場?雖然偷富濟貧,終歸算怎麼回事呢?然後我一查傢譜,我的祖籍乃是侯傢集的人氏,於是我做瞭幾水大買賣來到侯傢集,我認祖歸宗。先蓋瞭些房子,置瞭二三頃良田,遂一狠心洗手不幹啦。”賈明在旁道:“原來你是賊呀!”老美道:“姓賈的,你別理我,就算我死啦。”黃三太說道:“侯爺你別跟他生氣,他不懂人情世態。”侯爺接著道:“我以後又陸續置瞭幾頃良田,娶瞭妻室。但是街坊鄰居,不論有什麼事,婚喪嫁娶,過不去年的,三十兩,二十兩,求到我跟前,沒有駁瞭的。借去有瞭就還我,沒有就不還我,我也不計較那些事。”賈明在旁插口道:“偷來的麼,一千舍出八百去,還剩二百呢。”侯爺一看賈明就有氣,因賈明一說話,就堵侯爺的嗓子眼。侯爺一聽賈明說話,那火大啦,說道:“姓賈的,你看我姓侯的不夠朋友,你不會別交我這個朋友嗎?這是何必呢?”三太道:“賈明你這就不對瞭,侯爺跟咱們是朋友啦,你就不該這樣啦。”賈明道:“侯大哥,我老賈不會說話,叫你著急。大哥你還與我一般見識嗎?”老侯說得正在高興時候,叫賈明一扛子,將話頭也給打斷啦。三太對老美道:“你真可稱得起俠義心腸瞭。”老美本來就是高傲的性情,一聽三太稱贊可就提起高興來啦,遂對三太說道:“也不敢稱俠義,反正咱們不作傷天害理的事情。別看偷人傢,財主傢趁一萬的,咱們偷上三千五千的,還是救那貧人去。非贓官惡霸,咱們決不下毒手。咱們對於街坊四鄰都仗義輕財,那鄉親們還有不敬咱們的嗎?所以莊上出瞭什麼修橋補路,種種慈善的事,都是先得知會咱們,拿錢咱拿頭一份的,末瞭不夠的時候咱完全擔負。莊中大眾看咱仗義,又將咱舉為會頭。咱當這個會頭可不白當,侯傢集這一帶都敞著大門睡覺。我夜間也常睡不著覺,出來遛遛。在我一洗手不幹的時候,我夜間總是睡不著覺,翻來復去,總得起來到街坊鄰居院中,不怕拿一棵柴禾棍來呢,然後我才能睡覺呢。我也是毛病。”金頭虎道:“老美你是賊根嗎!”老美用眼瞪瞭金頭虎一眼,說道:“你還是個人嗎?”金頭虎說道:“我不是個人,我是個賊。”

大傢在道上說著話,工夫不大,已經來到侯傢集老美的門首啦。老美上前用手砸門,裡面管傢還沒開,老美火兒啦,罵道:“你們都是吃飽啦?招呼這半天,還不開呢。”列位,老美被水灌的,不知道拿誰出氣啦。隻聽管傢嘩啦一拔門閂,將雙門開放,管傢一看,外面來的人很多,遂問道:“共多少人哪?”老美說道:“管多少人呢,有多少人算多少人。”說著話,老美在先,眾人在後跟隨,來到院內,一看有大客廳五間。老美也不客氣,自己進瞭客廳,向當中正座一坐,小弟兄們俱在四外相陪。老美被水灌得一肚子氣,坐在當中正座,趾高氣揚,滿面傲氣,對黃三太說道:“方才我不是說,我深更半夜常常出去嗎?前天黑夜裡,我又到莊子外面去閑逛去啦。村西有個三官廟,我正圍著廟繞彎哪,忽然有一道黑影,由打西邊墻內躥出來啦。我心中一納悶,暗想我這莊子裡向來沒有人敢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有名望的知道我禿老美的不少,無名望的他不敢來,怎麼這廟裡住下綠林道的人,我會不知道呢?我想到這裡,我就跟下去啦。那條黑影還是甚快,我見他直奔廟前,施展夜行術,迅速就走下去啦,我在後面這麼一跟他,他就奔廟南樹林子下去啦。也是我一時大意啦,那條黑影進瞭樹林子,我再找可就找不著啦,圍著樹林我找有一個時辰,也沒有找著,我就無精打采的回傢睡覺啦。第二天又到二更來天,我將我這老美的腦袋用絹帕可就包上啦,十字絆英雄帶收拾停妥,我可就又奔三官廟來啦,我隱藏在三官廟後,就等著。工夫不見甚大,就聽得三官廟內,天花板咯吱一聲響,隻見那條黑影由西箭道躥出來啦。我這回可就留神啦,前天我將他追丟啦,今天我可不能將他再追丟瞭,今天他無論這一夜走到那裡去,我也不能放瞭他。我在傢裡紮綁停妥,兵刃暗器我全都帶好啦,我是一定要看看他是怎麼回事。這回我在後頭,他在前頭,隻見他施展夜行術,直奔江寧府下來啦。來至城墻,那賊人臉朝外,腳後跟與手掌著墻,此賊輕巧非常,他用那蠍子倒爬墻的功夫,毫不費力,他可就上去啦。順著馬道下瞭城墻,我也由馬道下的城墻,跟著他下瞭城墻,直奔院衙門走下去瞭,我在後面緊緊的跟隨。他到瞭院衙門,一縱身上瞭院墻,由墻上飄身而下,他下來用腳尖點地,奔東跨院北上房去啦。來到北房的東屋窗前,那賊人一掏兜囊,將窗紙撕破,此時我在東廂房看著他呢,原來他掏出來的是薰香盒子,對著撕破的窟窿,就往屋裡打那薰香。工夫不大,就聽那屋中打瞭一個噴嚏,那賊人將薰香盒子收起,來到外屋門前,由背後牛皮鞘抽出一把匕首尖刀,撬門伶俐異常,一時將外屋撬開瞭,大概裡邊隔扇門敞著呢。這時候我也縱下東房,趕緊來到東屋窗外,由賊人撕破的那個地方,我往裡觀看,隻見屋中燈光一亮,乃是賊人撥燭花呢。賊人將燭花撥明,伸手由背後皮軟鞘往外壓刀。一看賊人要殺忠良,我要是由外屋門進到裡間去救忠良,那可就來不及啦,也是急中生巧,正在賊人將刀抽出一半的時候,我的鏢可就掏出來啦。要是打鏢還比得瞭你們爺們嗎?也是忠良的洪福齊天,我這鏢真打巧啦,他的脊正朝外,我這一鏢打去,正打在他的肩膀骨環下邊,賊人用手起鏢起不下來,壓刀也壓不出來,正打在骨環縫上啦。我遂堵瞭鼻子,由外屋門進到裡間,用手一給他起鏢,底下一腿,可就將他踢倒啦。我將他踢倒在地,趁勢用繩子將他兩臂膀給捆上。我遂問他:‘你因為什麼要害忠良?忠良與你何仇何恨,你要做此罪大彌天的案子?’他一見我這般打扮,以為我也是賊哪,他就給我跪下哪,說道:‘合字的,親不親,咱們野鹿獐狽一傢人,為什麼幫著赤字的跟合字的為仇作對呢?我殺害忠良,這裡頭有段情節。忠良並不是跟我有仇有恨,皆因為我與十三省總鏢頭勝英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將忠良殺死,留下字柬,就說此案是老勝英所作,叫那老勝英打這場人命官司。’赤字就是官面,合字就是賊。我就問他:‘勝英為人忠厚,因什麼與你有殺父之仇?’他就將當初明清八義,勝英鏢傷他父,他母守節立志將他養大成人,他要報殺父之仇等語說瞭一遍。我就說:‘你這也是天網恢恢,你就打這場官司吧。我把你交給本院官人。’那賊一聽,向我連連磕頭,苦苦哀求道:‘想當初我父被勝英打死,我母二十餘歲守寡,將我養大成人,母子相依為命。你要是把我交於本院衙門,我一死不要緊,我那老娘奉養無人,痛子心切,必然也隨我一死。你積一分恩德把我放瞭,救我一命就是兩命,咱們無仇無恨,你算積一分德。你把我放瞭,大清國我也不能立足啦,我從此出離大清國,夠奔臺灣,我永不回大清國。殺父之仇,我也不能報啦。’那賊說話的時候,兩目流淚,慘不忍聞。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叫他將我哀告得真是心軟啦,我一想,為什麼無故的害兩條人命呢?我就跟他說啦:‘我將你放瞭不難,我恐怕你以後再做不法之事,我遇上瞭你我認不清楚。沒有別的,我給你作一個記號吧。’我把他寒鴨鳧水捆著,把他頭上包巾打開,我用左胳膊把他挾起,挾至大人枕頭前,我用匕首刀,把他頂梁發髻削下一縷,微帶一點肉皮,削下來之後,遂把血跡往大人枕頭旁滴瞭數滴,把那縷黃頭發就放在大人枕頭前邊啦。之後我把他綁繩解開,那賊猶如漏網之魚逃命去瞭!”

《三俠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