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光並試分道法雙蜂同往悟前因

二光並試分道法雙蜂同往悟前因

蝦公蝦母將鳳女接入宮中,骨肉團圓,悲喜交集。所談論者,無非分離已後之事。語尚未竟,內侍婢女已宴設內庭。父母兒女,並坐同飲。蝦公曰:“前命吾女在鐵馬溪,供酒庭前,可喜人血新鮮,飲之頗壯精力。自女習道後,吾與爾母無血為飲,日就衰頹。久欲吾女言旋,仍以供酒為職,不意今日女兒忽歸。可與婢女侍從復到鐵馬溪內,取人血以為二老飲焉。”鳳女曰:“曩者兒未習道時,滿腔殺機,因之枉斃之命,以供二老。今而隨師步履,時聆訓誨,覺得前此所作雖屬教念,然逆瞭上帝好生之德,久久必遭天遣。兒勸父母宜以仁心在抱,毋徒以人命為戲,而供一飲之資。”蝦公聞言不合,乃怒目曰:“吾聞大道之中,孝為第一。爾欲成道,而命悖父母,是不孝也。不孝烏得飛升乎?”鳳女曰:“父母另有驅使,幾願服勞,而於斃人取血供親,兒非不願從,實不忍從。觀此,幾從父母亂命孝,實以增父母之罪戾也,烏得為孝?望父母恕兒違命之罪。”蝦公曰:“爾即不任此役,父亦不強。此役而外,諒無他說。”鳳女曰:“赴湯蹈火,亦不惜之。”蝦公曰:“既然如是,甚喜父心。兒自遠道歸來,已勞頓矣,可與爾母入室安寢,明日為父別有以遣兒焉。”

次日,宮外鼓樂齊鳴,鋪氈結彩。剛到午刻,蝦公入內,謂鳳女曰:“兒年及笄,理應有空。茲有東海連將軍次與兒同庚,龜相為冰上人,已約今宵來宮入贅。兒可裝束停妥,以待乘龍。”鳳女聞言大驚失色,曰:“前日習道時,兒已稟過父母,自茲永不下嫁。父母何心一見兒歸,即以非分之事相逼?此命誓死不從。”蝦公怒曰:“彼也逆吾命,此也逆吾命。爾系吾女,吾尚管之不下,待何人乎?吾實告爾,如從父命則罷,倘仍執拗,決不容爾。”蝦母在旁見父女鬧攘不堪,乃勸鳳女曰:“女大宜配,自古皆然。況習道成仙,亦有婦人。吾兒何必傲父之命?”鳳女大哭,曰:“欲兒從配,可斷兒首。”蝦公聞說,怒如雷發,手提碗粗木棍,向鳳女劈頭擊之。鳳女自覺頭顱劈之為兩,雙手抱定,痛極而蘇。三緘笑曰:“雖死不從命,道念頗堅深。仍歸蓬廬裡,以待大功成。”鳳女拜謝師言,進向蓬廬而去。

三緘暗自嘆曰:物類修成,念甚堅穩。波混雲輩系人道所修,一遊幻境之中,而不能立定腳跟者,何也?吾於明日且將人道妖道合而相試,看又如何?

次日晨起,三緘登臺,先傳紫光,次傳金光道姑,再次傳椒、蜻二子。四人至,三緘暗舉玉鏡,向彼照之。但見紫光倒而復起,起而復倒者再。不逾片刻,兩手抱著頭兒,內遠元功。剛及三周,其心清爽。三緘曰:“玉鏡神光妙,斯人不可迷。應知堅道念,不日入雲泥。”言畢,喜曰:“爾道成矣。可入蓬廬候之。”紫光拜瞭幾拜。倘佯竟去。

金光道姑自被玉鏡所照,昏昏沉沉,不知如何出瞭萬星臺。意欲駕動妖風,仍歸山裡。豈知風車初駕,忽然空際陡起狂風,將身吹在半天。久之,徐徐欲墜。金光用力掙起,殊愈掙愈墜,愈墜愈下,竟墜於地焉。極目視之,其地非他,乃當年所住之葫蘆井也。心裡暗計:才在進道臺,胡轉眼間即歸故址?於是向井而入,門道依然。環顧其中,毫無一物。金光睹此情景,不勝感傷。

住約一飯時辰,仍復度出,坐於井側。倏被當方所見,近而拜舞,曰:“道姑何日歸來?”金光曰:“適才歸耳。”當方曰:“小神前蒙護庇,愧未補報,因於道姑去後,常守此井,恐有他妖竊據。幸而無妖來此,道姑故址,尚然如昔。今日道姑既歸,小神將故址交不,其肩可息矣。”金光曰:“吾今以大道為念,萬星山內從師學習,結有蓬廬,是地不願再住,今日之來,出其不意也。自此以往,爾毋株守在茲。願居者居,吾不爾咎。”當方曰:“道姑既有是言,小神不復慮及矣。”言畢別去。

金光在此,甚屬無聊,意欲四方遊行,奈何妖風驅之不動,隻得穩坐於是,看又如何。坐至半日,忽聽風聲響亮,風媳後。憑空墜下一團黑氣,輾轉化為男子,直向金光揖而言之,不知所言何事。

且說椒、蜻二子被玉鏡一照,昏倒在地。頃之神清氣爽,極目相視,已非萬星臺。第見怪石嵯峨,恰似碧玉所在。椒花子曰:“吾等自離碧玉,已廿餘年矣。今忽來此,不妨四處遊玩一時。”蜻飛子曰:“可。”二人於是穿林度徑,附葛扳蘿,曲折紆徐,遊到石磐之下。椒花子見己故址,遂攜蜻飛子同上。石磐目極,椒樹猶存,而當年進出所經,已為塵埃封鎖。因不禁有感而言曰:“想吾兄弟乃一小小蜂兒,修煉成精,不知前生所造何罪?今幸三緘師傳不棄異類,收入門墻。看看將道修成,脫卻蜂軀,成其仙品。是前因雖賤,而後果不賤矣。何幸如之?”蜻飛子曰:“爾言固是。但須堅定志向,不可失落。否則,改頭換面,恐難望矣。此心此念,吾弟兄宜常抱之。”志向不堅,凡事皆難,不獨習道。椒花子曰:“者是自然。”言言語語,不覺時已至午。蜻飛子曰:“長在此地嗟嘆,徒托空言。不如仍回萬星臺,以習吾道。”椒花子曰:“中是,事不宜緩。恐在外久住,見責於師”。當即駕動同車,望萬星臺而去。

前言黑氣所化之男子,見金光道姑,近前而揖。揖已,言曰:“何處仙子,此地遨遊?小子拜叩來遲,望祈恕罪。”金光曰:“妾乃三緘仙官門弟,習道於萬星臺,不意閑遊到斯,何須拜禮?”男子聆其言善,復又一揖,傍著金光坐下,嬉笑而言曰:“素聞仙姑貌美,尚未深信。今日相晤,洵不虛矣。又聞天上仙子亦有下嫁凡夫,小子年幼無知,未識果有此事否?”金光曰:“妾乃習道人兒,厭說紅塵之話。爾宜速退,毋在是地糾纏。”男子曰:“凡夫得近仙子,生平大幸。且近仙子之體,香蘀襲人。爾即以法誅吾,吾亦不怨。”金光怒曰:“蠢材!以吾為煙花賤質耶?不然,何以不入耳之言來相贈答也?”男子曰:“爾既非炫玉求售,烏得獨坐此地,以色身示人?況吾系美男,爾為美女,二美相配,有何不可乎?”且笑且言,施以兩手,拍金光之肩。

金光道姑心神幾不自主。倏想前日混元等輩逐出萬星慘情,忙忙靜氣凝神,立起身來,怒目吼曰:“爾以非禮觸吾,真正不知死活。如其速去,吾不爾罪。若再逗留,法力一施,必碎爾身為萬段。”男子也不回言,笑將金光抱著,愈抱愈緊。金光力掙,不能脫身。男子曰:“爾我成為夫婦,不惟無辱於爾,亦無愧於吾。女貌郎才,終日歡樂蘭房,何者不美?”金光曰:“爾言真耶?”男子曰:“不是真心,安與爾躲親狎如此?”金光曰:“果爾,爾且松下手來。”男子曰:“待吾松手,爾好逃乎?”金光曰:“吾誓不逃也。”男子曰:“爾之不逃者,欲施法力以誅吾耶?”金光曰:“吾無法力,安能誅爾?”男子曰:“吾且將你松下,爾即逃耶,吾能逐爾。爾以法力誅吾耶,吾亦不懼。”

男子言此,兩手一松。金光道姑暗在腰間取出雙鳳寶劍,向男子劈首砍下。男子賣過頭顱,忙在身邊取出虎首金錘,與金光道姑大戰平地。一來一往,勝負不分。麝戰多時,金光見彼殺法利害,虛刺兩劍,騰空竟去。男子口中念念有詞,亦騰空直去。金光不敢接戰,風車催動,急向萬星臺而來。男子抄向前頭端,由臺之東邊截出,又與金光相對,廝殺半空。但見男子愈殺愈有精神,金光道姑漸漸難敵。男子喜曰:“吾擒爾回洞,作一夫人。”

金光此時力謁勢窮,手足皆軟。心正著急,旁邊又起妖風一股。金光暗忖:如再得助紂為虐之輩,吾身休矣。乃至相近,風車內跳出二人,大聲吼曰:“何處妖精,敢逞戰鬥,俾風聲大作,駭及居民。”金光視之,乃椒、蜻二子也。忙忙呼曰:“道兄救吾。”二子向前細視,曰:“爾金光道妹耶!與爾力戰者誰也?”金光曰:“不知何如,既侮妹身,妹故與之力戰。奈戰彼不過,險為所擒。二道兄將何以救妹?”二子曰:“道妹暫遲,待吾戰之。”

《繡雲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