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大魏村六仙友拆散 小華廟二弟兄逢災
詞曰:
塵世短,道路遠,若非真志功難滿。不回頭,逐水流,生死輪回似泛舟。休,休!急猛省,莫閑遊。人生無久留,真鉛著意求。謹慎修,安爐立鼎,不記春秋。悠,悠。(右調《惜分釵》)
卻說馬丹陽弟兄六人離瞭劉蔣村,一路商議道:“我們既到此地,必當往大魏村一走。一則去會會師兄們,二則報師父登天之事,使他傢可知。”眾人齊心,就往大魏村而去。
卻說王金玉、金寶兄弟二人,自從父母出外修道之後,鄉族人等以為王重陽與和玉贍登仙而去,遂修造廟宇,裝塑仙像,朝暮焚香,晨昏禱祝,有求必應,大顯威靈。金玉生一子二女,金寶連生二子。金玉早已亡過。時金寶也有五十餘歲,亦然喜舍樂施,敬僧好道,傢財還是富足。這時正在廳前觀花,隻見外面走進六位道友,急忙上前迎接,到廳上坐定,一面命傢重燒茶弄飯。
且說丹陽等上前作揖,道:“此位莫非王師兄否?”金寶各各還禮畢,問道:“愚下姓王。未知眾位師父何方人氏?因何至此?”丹陽道:“我等皆山東人氏,俱從師重陽。我等向聞師雲咸陽大魏村人氏,姓王名嘉,字知明。傢有師兄二人:長曰金玉,次曰金寶。可是府上否?”
金寶聞言,各各重新見禮,道:“既各位師兄到此,弟實不知,未曾迎接,多有失敬。”眾人齊答道:“造次入府拜望,敢祈勿責。”
金寶問道:“各位師兄遠來,必知我父親下落,乞諸位指示。”丹陽將師父山東演教度人,至於今年三月望日歸真,囑咐的話語,一路顯化之事,細述一遍。金寶聽得這派言語,心中大喜道:“今聞眾位師兄之言,我父今已登仙,未知我母親如何結果?”丹陽道:“我嘗聞師父之言,帥母早已得道,今在塵寰積功待詔,量他升天亦不久也。師兄府上諸位可好?”金寶將自己傢事說瞭一遍。遂請各位赴齋留宿。
次日,陪到廟中,敬香禮拜畢,各人坐下。丹陽道:“眾位師弟,我和你今朝在此廟中,權當師父跟前一般。昔日師父將化之際,曾有言吩咐,大眾共知。長真已聞大道,可下手用工,累積功勛;太古、長生、玉陽等皆有所得,必須勇猛進精,磨煉性心,各積宏功,登仙有日;惟丘師弟一人,外無功行,內無道術,如何是好?”符陽聽丹陽之言,急忙上前跪下,哀告道:“眾位師兄俱已得道,惟我獨無一聞,還望馬師兄憐愍,乞帶於我,沒身不忘師兄之恩也。”丹陽急忙扶起,向符陽道:“師父仙化之際,曾有言囑咐於我,隻要你勤修不怠,我當傳你至道,精進修持,自然成真有日也。”符陽復稽首而起。是日眾人同回金寶傢中。
至三天,吃瞭早飯,各人商議。長真欲往西蜀,積功養道;王玉陽欲回山東,探母而去。丹陽道:“我與丘師弟就在此秦川化齋,消磨歲月。王師弟既回山東,全真庵之事,你可照顧一二。”玉陽道:“馬師兄既不回山東,我此去必到全真庵經過,雖然不去料理事務,必當向眾說明師兄的去跡,另舉當傢,方可安妥。”此時眾人拜別金寶,金寶苦留不住,送出大門。各人自走路頭,自此拜別。郝太古復隱卜筮叢中,邀遊大地,指引迷途,兼修道業。劉長生原在相士林內,韜光晦質,磨煉心身。譚長真南遊而去。
惟馬丹陽與丘符陽二人,在秦川日乞莊村,夜宿古廟,共一蒲團打坐,將修煉工夫逐一指示,符陽傾心拜受。丹陽道:“修道之人必要先除七情。七情不除,八識不能歸元。元神不定,本性暗昧,道業無成。七情既除,六賊自滅。六賊不誅,五行不能攢簇。元氣不生,丹基不能築矣。當須煉己純熟,內相不出,外相不入。外不與名利所系,內不被情欲所牽,將思慮妄想之心凈盡,自然天命之性出現。虛而待之,自有一陽來復。采而煉之,結成刀圭,是名金丹也。你若妄念不除,我即不能與你為友矣。”處機唯唯聽命,朝夕精修。不表。
且說王重陽真人遐升之後,浚儀橋下談玄,誘臧老之心,劉蔣溪頭賜藥,愈張公之病。或舞踏於昆明池右,或吟詠於終南境中。神化無方,靈通莫測,不能備錄。東海西秦,勸化道俗,遍處度人積功。
且說王玉陽別瞭眾位師兄,走瞭二十餘天,至洛陽地界。忽然想起師兄孫不二,昔奉師命,裝瘋往洛陽煉性,“想我隨師二十年來,雖然聞道,總未明達。早聞孫不二深得師父妙旨,我必須尋訪見他。一則報師父遐舉之事,又可拜求道要。”遂一路訪問。至府城東關,忽聞有人言瘋婆的長短。玉陽知是不二來由,上前問道:“方才聽眾位居士所言,這瘋婆娘他居何處?乞祈指明,我欲去看他一看。”有一老者答道:“這瘋婆娘在此數年,每日總在這附近地界化齋,到晚來居於雲溪觀之後破窯之中。”玉陽問道:“這雲溪觀在於何處?”老者道:“就在城外東北角上,離城不過二裡,一座大廟就是。”那玉陽別瞭眾人,向雲溪而走。看看天已將晚,腹中饑餓,就往這莊上化些饃饃吃瞭。遠遠看見一座大廟,知是此處便是雲溪觀。走到廟邊觀看,見後有破窯,就向窯中而走。
那孫不二正在調神出胎之際,早知玉陽到來,急忙出外迎接。玉陽一見不二,急忙上前稽首,道:“自從一別,數載未見,弟朝夕掛念心中。今朝復見,猶如涸魚逢水,不勝喜躍之至。”不二亦還禮道:“盛蒙師弟恩深義厚,到此看我,真個難得。請問師父及眾位師兄弟們此時如何?”玉陽將師父仙遊及搬喪、顯化等事,詳細說瞭一遍,“我們在長安分別,今丹陽與符陽作伴,在秦川磨煉。長真、太古、長生等各處雲遊而去。我今欲回山東探望母親,來到此地經過,忽然想起孫師兄。一則特來拜望師兄,恭賀丹成;二則求師兄慈悲,將金丹之訣傳授一二,永遠不忘師兄之恩也。”說畢,就倒身下拜。不二急忙留住,道:“師弟不必固謙。既然師父仙去,眾位師兄弟們各修玄功,今聞師弟之言,金丹大道嘗未通達,我和你自己師兄弟們,豈有不傳之理?但我正當養胎出神之時,欲煩師弟護靜一年,未知意下如何?”王陽道:“蒙師兄提攜,我權作護靜,侍候師兄時也。”於是二人就在窯中歇息。
此時不二胎元堅固,不復思食。王陽出外化齋,暇則護靜。更兼不二丹道回成,虛空自有神明擁護,自然內外澄清。不二用催神出胎,漸漸通靈變化,一年工夫,陽神出現,出人無礙,六通證悟,逆知未來。
一日向玉陽道:“我今神已通靈,玄功俱足。這有年餘,全靠師弟護持,無恩可報,今將金液還丹大道授你,以報扶持之恩。”玉陽急忙上前跪下。不二扶起同坐,附耳低言,將口訣逐一指示畢,吩咐道:“我將煉丹養胎、調神出胎、諸般火候真訣授汝,汝必當勤功修煉,加功累行,成真有日。但此道不可輕授非人,謹之慎之!師弟可往山東,緣在崳山,擇地勤修。今可去矣。”玉陽拜別道:“今蒙師兄傳道之恩,不知何日當報?”不二道:“師弟此去,勤修苦煉,功成果滿,相會有期。”送出窯外,二人分別。
那王陽別瞭不二,向山東而走。不一月,早到寧海全真庵。大眾見玉陽回來,俱出來迎接。時有本州人氏曹建德,在庵理事。各人拜問情由,玉陽與眾見禮畢,將上項的事情細說一遍。眾人聽說師父這等神化,各各贊羨歡喜之至。玉陽又將孫不二師兄叫他護靜及出胎神化之事說瞭一遍,個個稱揚道:“可算女中之大丈夫也!”
那玉陽在庵住瞭三天,見諸事俱已定妥,向眾人道:“我看曹師兄在此辦事,勝如丹陽,吾無憂也。我欲往文登探母一回。”建德道:“師兄回府探母,此乃孝道,理之當然,我亦不敢強留。但必須早去早回,可免我等懸望。”玉陽道:“此處有師兄在此,及有各位護庇,常住料不乏人。況我欲訪地安養隱避幾年,自此告別,後會有期。”眾人俱送出山門一裡之遙,方能回轉。
那王玉陽別瞭眾人,遂至文登縣。不數日就到傢中門首。隻見門上貼的白聯,急忙入內。又見傢堂立的孝堂,上前一看,知是母親去世,急忙倒身下拜,號陶大哭。他傢的傢丁見之,急忙人內報知主人,道:“外面來瞭一個遊訪的道士,在老太太靈前拜哭,不知何人?”那孝全急忙出來一看,認得自傢兄弟,急忙上前,兄弟相會,抱頭大哭一場。孝全道:“我弟去後,母親日日懸望,後忽染疾病,這十數年間,無一時不念汝回。至今年二月十三日,一命身亡。我弟為何出去一十餘載不回,連信息全無?”王陽道:“弟因奉母命出外尋師訪道,前數年間,各處訪求,俱是傍門外道,未得真傳。及至回轉登州,始遇重陽師父,弟投門下,求道心切,侍師愈勤,一刻不敢暫離。後因師父歸仙,送殯至陜西,回頭欲來探母,在路遇孫師兄,與他護靜年餘,始得真傳。今欲回傢同母親同修妙道,何期竟已歸陰?”說畢,復大慟哀哭,哭得死而復蘇,整整哭瞭半天。孝全自覺不忍,上前相勸,道:“母親已死,不能復生,我弟哭死也是枉然。隻但願我弟修成真果,那時母親雖在九泉,亦可得度矣。”王陽聽兄之言,方能止哭。一傢大小子侄俱來拜見。那玉陽遂在傢守孝,亦可養道修身。兄孝全見之,歡喜不已。此話不表。
且說丹陽與符陽在秦川化齋磨煉。那丹陽乃是一個久修得道之人,此時金丹已成,風寒暑濕不怕,水火饑饉不憂。今與符陽作伴,無非謹遵師命,欲度符陽而已。時二人在華陰地界一廟名小華廟宿夜,忽逢天降大雪,平地約有三尺餘深,半步不能行走。二人在廟中困苦難忍。那符陽腹中饑餓,又兼身上寒冷,初雖勉強,捱至第三天夜間,實受不過,心起一念,想道:“這幾日天下大雪,不能出去化齋,將我凍餓難忍。明天若有人送些面湯來與我吃吃也好,止得饑寒。”這個念頭一起,正是一人正心修道,忙殺土地龍神。那本廟的土地就到莊上托夢。
這人在華州北莊居住,姓張.草號二老,年長六十無子,平生好敬僧道。那土地就到他傢托夢二老道:“此處小華廟中有二位真人,在此被雪所阻,饑餓難忍。明日早晨,你可送些面湯去與他吃瞭,可獲無窮之福。醒來牢記,吾神去也!”那張二老睡醒,向媽媽道:“我這個夢做得奇怪!有一老人說道:‘此處廟中有兩位真人,被雪所阻,饑餓難忍。’叫我明日早晨送些面湯去與他吃瞭,可獲無窮之福。”那媽媽道:“我的夢與你一般。”二老商議道:“待至天明,我去到廟中看過明白,你做些面湯侍候。若然當真有人,我來送去;若是無人,回來自吃。”媽媽道:“言之有理。”
這二老一見天明,就走出門來,步雪而行。走至廟中一看,果有二位道長:見一個閉目打坐,一個睡在旁邊。急忙回傢中對媽媽說,二人喜之不已,正是:
道德本無因,修持卻在人。若非堅志守,焉得作仙真?
要知馬、丘二真人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