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褚遂良

山東長山縣有個趙某,從一個大姓人傢租瞭一間屋居住。他得瞭一種腹中長腫塊的病,又孤苦貧困,病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死瞭。

有一天,他極力支撐著病重的身體尋找涼爽的地方,移到屋簷下就躺下瞭。醒來以後,看見一位絕代佳人坐在自己身旁,就詢問她。女郎說:“我是特地來給你做媳婦的。”趙某吃驚地說:“且不說窮人不敢有這種妄想;如今我已奄奄一息,有妻子又有什麼用?”姑娘說:“我能治你的病。”趙某說:“我的病不是短時間能夠治好的。縱然有良方,沒有錢買藥又有什麼辦法!”姑娘說:“我治病不用藥。”於是就用手按著趙某的肚子,用力按摩,趙某覺得她的手掌像火一樣熱。過瞭一會兒,趙某腹中的結塊,隱隱約約地發出拆解分裂的聲音。又過瞭一會兒,趙某就想上廁所。他急忙爬起來,走出幾步,解開衣褲就大瀉起來。粘液傾瀉,結塊都排出來瞭,隻覺得渾身十分爽快。他回來躺在原來的地方,對姑娘說:“娘子是什麼人?請你告訴我姓氏,以便立個牌位祭祀。”姑娘說:“我是狐仙。你前世原是唐朝的褚遂良,曾經對我傢有恩,我經常銘記在心,想要報答。天天尋找你,今天才見到瞭你。長久以來回報的願望算可以實現瞭。”趙某因自己貌醜感到慚愧,又顧慮茅屋被灶煙薰得很黑,會弄臟瞭姑娘華麗的衣服。姑娘隻是請求跟他一起去,趙某就領著她進入自己傢中。土炕上鋪著碎草,連席子也沒有。灶膛是冷的,多日不曾燒火做飯瞭。趙某說:“且不論傢境如此貧寒,不忍心屈辱你;即使你能心甘情願地留下。你看甕底空空,又用什麼來養活老婆孩子?”姑娘隻說:“不要擔憂。”她說話的功夫,趙某回頭一看。隻見床上毛氈被褥都已鋪設好瞭。趙某正要詢問,又一轉眼間,滿屋已用銀光閃閃的紙裱糊得像鏡子似的,各種東西也都變換瞭。幾案精致光潔,上面已經擺好瞭酒菜,於是兩人就歡快地對飲起來。天晚瞭就和姑娘一同睡下,和夫妻一樣。

趙某的房主人聽說瞭這件怪異的事,就請求見一見姑娘。姑娘就出來相見,並沒有為難的神色。從此,這件事四方傳播,登門求見姑娘的人很多,姑娘並不拒絕。有的人設筵招待他們,姑娘也一定和丈夫一起去。

有一天,酒筵中有一位孝廉,暗中產生瞭淫惡的念頭。姑娘已經知道瞭,突然對他斥罵起來,立即用手推他的頭,孝廉的頭就伸出窗欞之外,而身子還在屋裡。出不去,進不來,也不能轉動。大傢都請求寬恕他,姑娘才把他拽出來。過瞭一年多。登門拜訪的人越發多瞭,姑娘十分厭煩。被拒絕的人就罵趙某。過端陽節的那一天,趙傢請來瞭許多朋友飲酒,忽然一隻白兔跑瞭進來。姑娘站起來說:“搗藥翁來召見我們瞭。”對兔子說:“請你先走一步。”兔子跑出去,逕直走瞭。姑娘叫趙某拿瞭一架梯子來,有數丈高。院子裡有一棵大樹,便把梯子倚在樹上,梯子還高過樹梢。姑娘先爬上去,趙某也跟著她。姑娘回過頭來說:“親戚朋友有願意跟著去的,請立即登梯。”眾人互相看著,沒有人敢上去。隻有屋主人傢一個傢童,踴躍地跟在他們後面。越上越高,梯子到頭,就進入雲彩,看不見瞭。大傢一看那架梯子,原來是多年的一扇破門,去掉瞭鑲板罷瞭。大傢一齊進入他傢一看,依然是原來的灰壁破灶,其它空無一物。還尋思著傢童回來時可以問問情況,但竟然始終杳無蹤跡。

《聊齋志異白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