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翟義拼命殺出重圍,王邑等不肯舍,緊緊追趕。看看趕上,義又翻身鬥殺,終是死命,邑軍雖眾,不能圍住,反多殺傷。會日已西沉,乃收兵進城,搜捕餘十十黨十十,一無所獲。劉信、陳豐早同眾百姓混出城去矣。邑等商議分頭追捕,時司威陳崇為監軍使,乃曰:“追捕自不必說,但此時大功已建,攝皇帝好大喜誇,當先上一本,以取其歡心,若義、信等釜中之魚,尚安所逃哉。”眾人十大贊所見極是。共請陳崇修稿,其略曰:
陛下奉天洪范,心合寶龜,膺受元命,豫知成敗,咸應兆占,是謂配天。配天之主,慮則移氣,言則動物,施則成化。臣崇伏讀詔書下日。竊計其時,聖思始發,而反虜仍破;論文始書,反虜大敗;制書始下,反虜畢斬。眾將未及齊其鋒芒,臣崇未及盡其愚慮,而事已決矣。孫建等讀畢,擊節嘆賞,以為得淑德侯張伯松之神髓。書上,莽果大悅。
再說翟義次日對軍士曰:“義食君之祿,世受國恩,志切討賊,憤不顧傢,事不成,死其分耳。諸君相從至此,尚何能為乎?趁追兵未至,各自逃生,義舍一死以絕大索之累。”時手下不足二百人,同聲曰:“誠如公言,但我等且走,幸得脫,則隱伏以俟時,若追至,則舍死命以殺賊。十奸十莽行篡弒,則凡莽所指揮者,皆貪利忘君之逆十十黨十十,多殺一人亦足以稱快!”言未畢,隻見塵頭大起,義急揮眾速走,眾下聽,義隻得部勒分作四隊迎敵,人人奮勇,入陣橫十沖十直十撞,如惡尤攪海。王邑那邊反嫌人眾礙事,自相沖擊,死傷無算。晌午後,義眾漸漸相聚,得百親人,殺條大路而去。至固始地界,義令軍士盡棄盔甲,易裝自逃,眾軍士抵死不肯相舍,義乃紿開分目,急拔劍自刎而死,眾軍大哭而終弗掩埋之者,令邑等得之以媚莽,免大索累天下,從義之志也,邑等乃將義十十屍十十碟於陳都市。廣捕卒不能得信,遂班師回朝。莽乃盡壞義第宅,汙池之,發父方進乃先祖塚在汝南者,燒其棺柩,夷滅三族,誅及種嗣,至皆同坑,以棘及五毒並葬之。時居攝三年正月也,於是復命。
王邑引兵西,王駿以無功免,劉歆歸故宮,復以邑弟侍中王奇為揚武將軍,城門將軍趙恢為疆弩將軍,中郎將李棽為厭難將軍,同與王級等合擊趙明、霍鴻。二月,明等殄滅,諸縣悉平。莽乃置酒未央宮白虎殿,勞饗將帥,大封拜。先是益州蠻夷,及金城塞外羌,怨莽乃反,攻西海太守程永。永奔走,莽遂誅永。遣護羌校尉竇況擊之。二年春,竇況等擊破西羌。至是乃並錄其功,以大小為差,封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奮怒,東指西擊,羌寇蠻盜,反虜逆賊,不得旋踵,應時珍滅,天下咸服之功封雲。太後復詔進莽子褒新侯安為新舉公,賞都侯臨為褒新公,封莽侄光為衍功侯,孫宗為新都侯。
莽既滅翟義,自謂威德日盛,大得天人之助,遂稍示意謀即真之事矣。九月,莽母死,無哀意。群臣察得其指,少阿羲和劉歆與博士諸儒七十八人曰:
居攝之義,所以統立天功,興崇帝道,成就法度,安輯海內也。昔殷成湯既沒,而太子早天,其子太甲幼少不明,伊尹放諸桐宮而居攝,以興殷道。周武王既沒,周道未成,成王幼少,周公屏成王而居攝,以成周道,是以殷有翼翼之化,周有刑錯之功。今太皇太後比遭傢之不造,委任安漢公宰尹群僚,衡平天下,遭孺子幼少,未能其上下,皇天降瑞,出丹石之符,是以太皇太後則天明命,詔安漢公居攝踐祚,將以成聖漢之業,與唐虞三代比隆也,攝皇帝遂開秘府,會群儒,制禮作樂,卒定庶官,茂成天功,聖心周悉,卓爾獨見,發得周禮,以明因監,則天稽古,而損益焉。猶仲尼之聞《韶》,日月之不可階,非聖哲之至,孰能若茲!綱紀咸張,成在一匱,此其所以保佑聖漢,安靖元元之效也。今功顯君薨,《禮》:“庶子為後,為其母緦。”《傳》曰:“與尊者為體,下敢服其私親也。”攝皇帝以聖德承皇天之命,受太後之詔,居攝踐祚,奉漢大宗之後,上有天地社稷之重,下有元元萬機之憂,不得顧其私親。故太皇太後建厥元孫,俾侯新都,為哀侯後,明攝皇帝與尊者為體,承宗廟之祭,奉共養太皇太後,不得服其私親也。《周禮》曰:“王為諸侯緦縗”,“弁而加環絰”,同姓則麻,異姓則葛,攝皇帝當為功顯君緦縗,弁而加麻環絰,如天子吊諸候之服,以應聖制。
莽心悅,遂行焉。凡壹吊再會,而令新都侯宗為主,服喪三年雲。
十一月甲子,莽上奏太後:
陛下至聖,遭傢不造,遇此十二世三七之厄,承天威命,詔臣莽居攝,受孺子之托,任天下之寄,臣莽兢兢業業,懼於不稱。今宗室廣饒侯劉京上書言:“七月中,齊郡臨淄縣昌興亭長辛當,一暮數夢,曰:‘吾天公使也,天公使我告亭長曰:攝皇帝當為真,如不信我,此亭中當有新井。’享長晨起視亭中,誠有新井,入地且百尺。”十一月壬子,直建冬至,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未央之前殿。臣與太保安十陽十侯舜等視,天風起塵冥,風止得銅符帛圖於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獻者封侯,承天命,用神令。”騎都尉崔發等視說。《尚書·康誥》:“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此周公居攝稱王之文也。《春秋》隱公不言即位,攝也。此二經,周公孔子所定,蓋為後法。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臣莽敢不承用。臣請共事神祝宗廟,奏言太皇太後、孝平皇後,皆稱假皇帝,其號今天下,天下奏言事,毋得言攝。以居攝三年為初始元年,漏刻以百二十為度,用應天命。臣莽夙夜養育隆就孺子,令與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後成德於萬方,期於富而教之。孺子加元服,復子明辟,如周公故事。
奏可,眾知莽欲奉符命即真,群臣乃博議別奏,以成其事。
梓潼人哀章即作銅匱為兩檢,其一署曰:“天帝行璽金匱圖。”其一署曰:“赤帝行璽邦傳予黃帝金策書。”書言王莽為真天子。又書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興、王盛及自名凡十一人,皆署官爵,為輔佐。章聞齊井、石牛事下,即日昏時,衣黃衣持匱至高廟,以付仆射。仆射以聞。戊辰,莽至高廟,拜受金匱神禪。禦王冠,謁太後,還坐未央宮前殿,下詔書曰:
予以不德,托於皇初祖考黃帝之後,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後之未屬。皇天上帝隆顯大佑,成命統序,符契圖文,金匱策書,神明詔告,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漢氏高皇帝之靈,承天命,傳國金策之書,予甚祗畏,敢不欽受。以戊辰直定,禦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殊徽幟,異器制。以十二月朔癸酉為建國元年正月之朔。
卻說王莽本武帝時繡衣禦史王賀之後,其本系久已迷失。莽好誇誕,自起意圖天下時,始自謂為黃帝之後雲。初漢高祖入咸十陽十,至霸上,秦王子嬰降於軹道,奉上始皇璽,蓋和氏壁,李斯所篆刻也,及高祖誅項籍,即天子位,因禦服其璽,世世傳受,號傳國璽。時以孺子未立,璽藏長樂宮。莽即篡位,乃請璽,太後不肯授。莽使安十陽十侯舜諭指。舜素謹敕,太後雅十愛十信之。舜既見太後,知其為莽求璽,怒罵之曰:“汝屬父子宗族,蒙漢傢力,富貴累世,既無以報,受人孤寄,乘便利時,輒奪取其國璽,全不思義。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天下豈有汝兄弟耶!且彼自以金匱符命為新皇帝,變更正朔眼制,亦當即更作璽,傳之萬世,何用此亡國不祥璽為,而欲求之?我漢傢老寡十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終不可得。”太後涕泣言此,旁側長禦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謂太後:“臣等已無可言者,然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後寧能終不與耶?”太後聞舜語切,恐莽脅之,乃出漢傳國璽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知汝兄弟終族滅也。”舜即得璽,奏之,莽大悅。於是莽以建國元年正月朔,禦正殿,受諸臣朝賀。群臣舞蹈山呼畢,莽乃下詔,命群公諸侯卿士,奉太皇太後璽韨,命去漢號焉。
初莽欲改太後漢傢舊號,易其璽綬,恐不見聽,沉吟微示其意。而莽疏屬王諫欲諂莽,乃上書言:“皇天廢去漢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後不宜稱尊號,當隨漢廢,以奏天命。”莽乃車駕至東宮,親以其書白太後。太後自思:“當日為弟兄子侄,費盡心思,三世擅權,五將秉政,以致上幹天象,亦惟有誅戮忠良,以庇護之。及哀帝崩,莽已免就國,是我遣使者馳召來京,又違忠臣何武、公孫祿之正論,親授莽以大司馬之權十柄十,以至唾手得天下。今日尚不能容我一老朽之婦,猶欲廢去之,豈不痛心!”因恚懟而言曰:“王諫之言是也。”莽見太後喉中哽咽,淚流滿面,因曰:“此悖德之臣也,其罪當誅。”於是冠軍張永獻符命言:“太皇太後當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後。”太後聽言。莽遂命公卿大夫奉太後新室璽綬,鴆殺王諫而封張永為貢符子。莽既去太後漢號,乃立妻王氏為皇後,幼子臨為皇太子,安為新嘉辟,封宇子六人為公。按莽四子,長宇,次獲,次安,幼臨。宇、獲皆前誅死,安頗荒忽,乃以臨為太子。大赦天下。乃策命孺子曰:
咨爾嬰,昔皇天佑乃太祖,歷世十二,享國二百一十載,歷數在於予躬。《詩》不雲乎,“侯服於周,天命十靡十常”。封爾為定安公,永為新室賓。於戲!敬天之休,往踐乃位,毋廢予命。
又曰:
其以平原、安德、漯十陰十、隔重邱,凡戶萬,地方百裡,為安定公國。立漢祖宗之廟於其國,與周後並,行其正朔服色,世世以事祖宗,永以命德茂功,享歷代之祀焉,以孝平皇後為定安太後。
讀策畢,莽親執孺子手,流涕噓欷曰:“昔周公攝位,終得復子明辟。今子獨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哀嘆良久。中傅將孺子下殿,北面而稱臣。
又按金匱,輔臣皆封拜,以太傅左輔驃騎將軍安十陽十侯王舜為太師,封安新公;大司徒就德侯平晏為太傅,就新公;少阿羲和京兆尹紅休侯劉歆為國師,嘉新公;廣漢梓潼哀章為國將,美新公;是為四輔,位上公。太保後承承十陽十侯甄邯為大司馬,承新公;丕進侯王尋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將軍成都侯王邑為大司空,隆新公;是為三公。大阿右弼大司空衛將軍廣十陽十侯甄豐為更始將軍,廣新公;京兆王興為衛將軍,奉新公;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立國將軍,成新公;京兆王盛為前將軍,崇新公;是為四將,凡十一公,王興者,故城門令史;王盛者,賣餅兒;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餘人,兩人容貌應卜相,徑從佈衣登用,以示神焉,餘皆拜為郎。是日,封拜卿大夫、侍中、尚書官凡數百人。諸劉為郡守,皆徙為諫大夫。改明光宮為定安館,定安太後居之。以故大鴻臚府為定安公第,皆置門衛使者監領。敕阿十乳十母不得與語,常在四壁中,至於長大,不能名六畜。
莽更改官名地名,紛紛不一。為太子置師友,秩以大夫,唐林為胥附,李充為奔走,趙襄為先後,廉丹為禦侮。又遣謁者持安車印綬,就拜楚國龔勝為太子師友癸酒。勝輒推不受,曰:“吾受漢厚恩無以報,今年老矣。誼豈以一身事二姓?”語畢,遂不復飲食,積十四日,卒。又召陳咸為掌寇大夫,咸謝病不肯應。三子參、豐、欽皆在位,咸悉令解官歸鄉裡,閉門不出入,猶用漢傢祖臘,人問其故,咸曰:“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
莽以漢氏諸廟在京師者,皆罷之。諸劉為諸侯者,以戶多少,就五等之差;其為吏者,皆罷黜其職,待除於傢。而曰:“嘉新公國師以符命為予四輔,明德侯劉龔、率禮侯劉嘉等,凡三十二人皆知天命,或獻天符,或貢昌言,或捕告反虜,厥功茂焉。諸劉與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勿罷,賜姓曰王。”惟國師以女配莽子,故不賜姓。
初莽為安漢公時,諂太後,奏尊元帝廟為高宗,太後晏駕後當以禮配食雲。及莽改太後號為新室文母,絕之於漢,不合得體元帝,乃毀壞孝元廟,更為文母起廟,獨置元廟故殿,以為文母篡食堂,既成,名曰長壽宮。莽以太後好出遊觀,乃車駕置酒長壽宮,請太後。既至,見孝元廟廢徹塗地,太後驚泣曰:”此漢傢宗廟,皆有神靈,有何罪過而壞之,且使鬼神無知,又何用廟焉?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豈宜辱帝之堂以陳饋食哉!”飲酒不樂而罷。自莽篡位後,知太後怨恨,求所以媚太後者,無所不為,然愈不悅。至建國五年二月癸醜,太後崩,享年八十四。三月,葬渭陵,與元帝合,而作溝以絕之。以長壽宮為文母廟,元帝配食坐於十床十下。亦可嘆矣!後十年,漢兵誅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