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屍人

夕下時分的陣陣涼風,總算吹散瞭白天那股令人煩躁的悶熱,吳昊看著窗外沉悶的天空,不覺推瞭推鼻梁上的眼鏡自語道:“看來晚上又要下雨瞭。”

拿起桌上的手機看瞭看,已經快八點瞭,吳昊起身整理好辦公桌上的醫療文件後,準備下班回傢瞭,好在今天輪不到自己值班,不然又得夜來臥聽風雨聲瞭。

沒錯,吳昊是一傢市醫院的內科醫生,每天重復著救死扶傷的工作,但他其實還有個為死人化妝的職業,雖然吳昊年紀不算大,但在界內卻算小有名氣,許多人都點名要他為死者畫屍。

畫屍畫皮,畫魂入骨,為死人整容、化妝不光是為瞭安慰生者,也是為瞭凈化怨氣。吳昊之所以在意畫屍一職,是因為他的祖上是前清仵作,那是古代專和死人打交道的一種職業,就相當於現代的法醫,而吳昊的祖輩除瞭會驗屍外,也會為死者畫屍。

給活人化妝是個性化服務,而給死人化妝卻是維修服務;給活人化妝是門藝術,給死人化妝隻是一種手藝。隻要塗上厚厚的粉底,再對原有的五官加以修補,別讓人看瞭害怕難受就成瞭。如果碰到死得慘的,則需要先通過縫補、粘貼、拉皮、接骨,填充,安裝假器官等手段。比如缺手缺腳的,可以用一些石膏假肢穿在衣服裡;臉部塌陷的,則用紗佈支起坍塌的面容;嘴部裂開的,則用針縫好,用一種肉色貼紙覆蓋,再加上層厚粉。隻是這些手法都粗糙的很,畢竟死人是不會再在意自己的美醜的。

拿著雨傘,吳昊離開辦公室準備回傢去,想著傢裡懷孕的老婆,吳昊不覺加快瞭腳步,畢竟留一個孕婦在傢,總叫人有些不放心,可就在吳昊走到醫院大廳時,口袋裡的手機鈴聲卻響瞭起來。

打電話的是本市一傢殯儀館館長,看著來電顯示,吳昊緊瞭緊眉頭,還是接通瞭電話。

“喂,張館長有什麼事情嗎?”

聽到吳昊的聲音,手機那頭傳來一道略帶歉意的笑聲:“小吳啊!下班瞭吧。”

“嗯,張館長有什麼事嗎?”

那頭的張館長幹咳一聲解釋道:“小吳是這樣的,剛才我這來瞭一筆生意,對方傢屬點名要請你來,完事後給兩千塊的費用,不知你有時間來趟嗎?”

這個……本意上吳昊是不想去的,畢竟傢裡的老婆更叫人掛念,但想著那筆兩千塊的酬勞費,吳昊猶豫瞭,畢竟為瞭生孩子,老婆已經辭去瞭工作,傢裡的生活全靠吳昊一個,兩千塊雖不多,但對一個工作沒多久的窮醫生來說,卻是一筆不菲的報酬。

左思右想之下,吳昊還是點頭答應瞭。收起手機,吳昊走到醫院門口攔下一輛的士,便向殯儀館趕去。

張館長這傢殯儀館離醫院並不遠,十分鐘後吳昊就到瞭,此時的天已經完全黑瞭下來,陰暗的天空不時傳來幾聲悶雷,這一切在殯儀館門前就不覺顯得更加滲人瞭。

在白熾燈照亮的停屍間裡,一具屍體靜靜躺在停屍臺上,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屍體的腹部高高挺起,像是一個大腹便便的發福老男人,想到這裡吳昊不覺感到一陣惡心。

看著吳昊走進停屍間,張館長立馬笑迎著走到吳昊身邊,親熱的拍著吳昊的肩膀樂道:“小吳你可算來瞭。”

張館長是個清瘦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清秀蕭索,一張略顯病容的蒼白臉色,到是很適應殯儀館這種地方。

和張館長邊走邊聊的來到停屍臺旁,張館長隨手掀開白佈道:“死者是名孕婦,今天被車撞死瞭,搶救無效後才送到這裡。”說到這裡張館長惋惜的悲嘆道:“哎!真是造孽啊!一屍兩命實在可惜瞭。”

停屍臺上的孕婦死相極慘,其額角都被撞缺瞭一塊,露出瞭深白的顱骨,而且整張臉全是血紅的擦痕,基本難以辨清相貌,最令人寒惡的是,孕婦肚子上有一道長達五公分的縫補傷口,明顯是去醫院時縫好的,聯想著當時的車禍現場,吳昊不覺猛打一個寒顫。

吳昊是幹畫屍這一行的,屍體可謂沒少見,尋常屍體根本不會對他的心緒造成什麼影響,隻是這具孕婦屍體,竟不覺讓他聯想到瞭自己的老婆,所以這才讓吳昊感到一絲驚恐,後背都驚起一身白毛汗。

一旁的張館長好像並沒有註意到吳昊的情緒,蓋好白佈後拍瞭拍吳昊的肩膀道:“好瞭,這就交給你瞭。”

張館長的聲音打斷瞭吳昊的思緒,看著前者付以重任的肯定眼神,吳昊下意識的點瞭點頭道:“嗯,我會完成一切的。”

目送張館長離開後,吳昊獨自將屍體推到化妝室,在對屍身進行清洗後,吳昊帶上手術套開始為死者化妝,對於這名慘死的孕婦,吳昊心中滿是同情,所以幹活時也顯得很認真,隻想真正讓死者安息,平靜的離開這個世界。

畫屍過程並不算復雜,對於死者臉上的血紅擦痕,吳昊用大量粉底在傷口處塗抹均勻,那塊額角上的缺口,吳昊僅塞瞭點石膏,便將其填充完成,再稍稍進行整體潤色後,死者的面容比剛才有瞭翻天覆地的改觀,就連眼角處的傷痕也修復的極為完美,完全看不出剛才被車撞後的慘死模樣,這也難怪吳昊的名氣如此之大,這實力明顯擺在這裡。

收好化妝用具後,吳昊重新將屍體運回停屍房,直到將屍身放進冷藏箱後,所有工作才算完全結束,雖然工作類容不算復雜,但等吳昊忙完一切,時間已到瞭十一點多。

殯儀館內有個守夜的老頭,看著吳昊走出大門,老頭友好的向吳昊打瞭聲招呼,但歸傢心切的吳昊並沒和老頭多說什麼,隻是禮貌的應答兩聲後,便直接走出瞭殯儀館。

“嘩嘩啦啦……”

一出大門,天空竟下雨瞭,陣陣冷風吹過,吳昊不覺感到一陣寒意,下意識的裹緊衣領後,吳昊頂著雨傘走向馬路,好在此時路上依然有夜的,吳昊很快攔下一輛,想到終於可以回到傢裡,吳昊心中不覺升起一絲暖意,無論在外多辛勞,傢裡永遠有一盞燈是為你而亮的。

吳昊的傢住一塊比較偏遠的小區,在去殯儀館時,吳昊已給老婆打過電話,讓她不必等自己回來,累瞭就睡下。在打開傢門時,客廳的燈果然還亮著,飯廳裡還留有晚餐,看到這裡吳昊暖暖一笑,隨即關門入屋。

脫掉外衣,換好拖鞋,吳昊懶洋洋的坐到飯桌上,正當他開啟一瓶啤酒打算吃飯時,傢裡養的那隻毛色花亮的幼狗,不知從哪裡跳出來,對著吳昊一陣狂吠,那綠幽幽的雙眼裡滿是兇狠與畏懼,它對著吳昊時而俯身作勢向前沖,又時而轉身向後退,也不知是發瞭哪門子瘋。

看著這隻平時乖巧可愛的小狗反應異常,吳昊擔心的瞄瞭一眼臥房,生怕這傢夥吵醒瞭熟睡中的老婆,當下不覺低聲喝止道:“你小聲點,大晚上的叫什麼叫。”

可吳昊的喝止聲根本沒用,那隻小狗依然狂叫不止,這時吳昊有點坐不住瞭,起身打算把這隻死狗趕到外面去,可這隻幼犬極度靈敏,吳昊幾次都沒抓到,到是臥房的開門聲制止瞭吳昊抓狗的動作。

吳昊的老婆小莉身著一件柔暖的粉色孕婦睡衣倚在門旁,一頭散亂的頭發慵懶的披散在肩上,剛才她被一陣急促的狗叫聲吵醒,這才起身開門看看,當看到吳昊已回傢後,小莉甜甜一笑道:“老公你回來啦!飯菜都為你準備好瞭,快吃吧。”

看著站在臥房門前的小莉,吳昊總算知道狗為什麼會叫瞭,因為剛才吳昊隻身一人在飯廳,所以燈光並不怎麼明亮,而臥室裡沒有開燈,也是一片黑暗,但透過大廳裡這點柔弱的燈光,吳昊竟驚悚的看到小莉身後還站著一個黑影,隻因它隱藏在臥室的黑暗裡,所以叫人看不清它的模樣,不過看黑影的輪廓,那分明是個女人無疑。

眼前的一幕實在驚悚,雖然沒有可怕的鬼臉,但想起剛才殯儀館內的那具女屍,吳昊全身頓起一身冷汗,連呼吸都不覺變得有些困難壓抑起來,可僅僅隻是一秒的時間,那個黑影又突然消失不見,好像是融入到瞭黑暗中,讓人有種看花眼的錯覺。

此時狗的吠叫聲變得稍緩瞭些,但它依然還會發出陣陣低吼,一雙眼狗眼多疑的看著整個房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盯著它,讓它感到極度的不安和恐慌。

這隻狗並不是普通狗,這是吳昊傢鄉二叔前年給他送來的,因為吳昊傢裡是仵作出身,幾代人都和屍體打交道,會碰到一些臟東西也是很正常的事。所謂久病成醫,吳昊傢中有許多祖傳的辟邪偏方,當時吳昊二叔送狗來時,就叮囑過吳昊,但凡晚上回傢聽到狗叫,當晚就別回傢,在外隨便住一夜,但接受現代教育的吳昊並不相信那些,所以一直沒拿這隻狗當回事,直到今夜。

看著吳昊臉色蒼白,小莉疑惑的問道:“老公你怎麼瞭,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聽到小莉的問話,吳昊這才從驚悚中回過神來,喘瞭幾口氣,吳昊連忙搖頭道:“沒事、沒事,可能有點累瞭。”

看著吳昊蒼白的臉色,小莉點瞭點頭關心道:“工作別太辛苦瞭,你也要註意休息。”

見沒什麼事情,小莉疲憊的打瞭個哈欠,轉身回房道:“我先去睡瞭,老公你吃完也早點過來休息。”

看著小莉回房躺下,吳昊摘下眼鏡苦惱瞭揉瞭揉眉間,工作這兩三年來,自己不是第一次碰屍體,怎麼這次就招惹上瞭臟東西,想起剛才那個黑影,吳昊堅信自己不是看花瞭眼,看來是出事瞭,看著旁邊依然低吼的小狗,吳昊再無食欲,草草的洗過一個澡後,吳昊趕忙來到臥房裡。

因為小莉已懷孕六個月,吳昊和小莉是分床而睡的,因為今晚這事,吳昊特地打開客廳的燈,並開著臥房的門,看著房內微弱的光線,吳昊環視瞭臥房一圈,那些黑暗的墻角總會給他帶來一陣寒意,好像那裡有雙仇恨的眼鏡正看著他,在這樣迷迷糊糊的警惕中,吳昊竟慢慢睡著瞭。

“呵呵……”半夜吳昊被一陣詭異的淒慘笑聲驚醒,那笑聲若有若無的環繞在吳昊耳邊,一瞬間讓吳昊在睡夢中驚醒,在夢醒的那一刻,吳昊猛的扭頭看向一旁的小莉,眼前的一幕幾乎讓吳昊嚇得叫出聲來。

在小莉的床上,一個滿臉血污的散發女人正用手掐著小莉的脖子,眼中滿是兇戾,而熟睡中的小莉緊皺著眉頭輕輕哼唧著,好像有點呼吸不暢,那個女人的身影很虛幻,小莉的脖子並不算被她真正掐住瞭,但小莉臉上的痛苦表情卻是真實的,這隻厲鬼正在加害小莉。

情急之下,吳昊驚恐的大喊道:“住手。”

由於心中的恐懼無法壓抑,吳昊的叫聲顯得特別大,聲音一出,那鬼影立馬消失瞭,反倒是將熟睡中的小莉給驚醒瞭,看著吳昊表情扭曲的看著自己,小莉不覺驚奇的問道:“老公,你怎麼瞭?”

眼見女鬼消失,吳昊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掛滿瞭豆大的汗水,剛才那個女人的形象明顯是先前那個孕婦,看來自己真被她纏上瞭,可眼前來不及多想什麼,此事一定不能讓小莉知道,當下吳昊趕忙解釋道:“沒事,我剛才做惡夢瞭。”

“哦。”小莉會意的應道,然後伸手摸瞭摸脖子道:“老公,我有點口渴,你去倒點水我喝。”

“嗯嗯……”吳昊並沒從驚悚中適應,聲音近乎顫抖的應道。

穿著拖鞋顫巍巍的走到客廳,回頭看瞭一眼小莉,吳昊顫抖的拎起水瓶為小莉倒水,可就在此時客廳的燈光突然像短路似得忽閃忽閃,周圍的光線也跟著忽明忽暗,隨之屋內竟傳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聲,笑聲中還參雜著嬰兒“哇哇哇”的哭叫聲。

這一哭一笑的易響,從四面八方傳入耳中,陣陣鬼聲如芒刺般紮在吳昊的後背,讓他端水的雙臂不斷顫抖,他不敢多想,趕忙轉身逃回房裡,可就在這轉身的瞬間,吳昊竟又看到那個散發遮面的大肚女人站在小莉的床邊,而身旁小莉好像完全沒有發覺,依然看著客廳中的吳昊滿臉困惑。

看到這一幕吳昊頓時心臟一緊,趕忙向房裡沖去,不想腳步還沒邁開,那大肚女鬼的肚子突然破開,隻見一團血沫黏糊的肉球“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等到肉球在血灘裡伸展開來,那竟然是個全身泛著微微紅茫的鬼嬰,它先是仰頭淒厲的鬼哭幾聲,然後轉瞬間鉆進小莉的肚子裡。

看著這突發的一幕,吳昊根本沒時間上前阻止,小莉就突然暈倒在床,隨即一團血光從她肚子上沖天飛起,站在床旁的女鬼抬頭對著吳昊森然一笑,那渾濁的死魚眼裡泛著一絲詭異的奸笑,然後便虛幻的消失離去。

“啪啦……”吳昊手中的水杯瞬間落地,杯中的茶水如珍珠般灑落在地,可等到吳昊趕到床旁,無論怎麼叫都無法喚醒小莉,到是小莉的肚子正在詭異的前後蠕動著,此景到嚇得吳昊倒在地上慌亂向後退去。

沒過多久,肚子停止瞭蠕動,一切恢復自然,如果沒有剛才詭異的一幕,好像這一切都像以前那般正常,隻是昏睡不醒的妻子,讓吳昊十分揪心,而且還不知那個惡靈女鬼是否還會出來。

在驚恐的情緒中,吳昊總算迎來瞭天明的曙光,一夜未睡的吳昊,趕緊抱著妻子趕向醫院,對於孕婦突然暈迷不醒的病況,醫院也十分重視,趕忙將小麗推入手術室。

看著手術門前亮起的紅燈,吳昊心急的給傢鄉的二叔打去電話,並把昨晚的一切盡數講出,二叔聽後無奈的嘆口氣道:“那女鬼定是不願腹中孩子無辜冤死,便賴上瞭小莉,現在小莉肚中的孩子已經是個被怨靈占據肉身的鬼胎,你一定要打掉,不然後果十分嚴重。”

在經過一份長聊後,手術門被推開瞭,裡面走出瞭一個戴著口罩的女婦科醫生,吳昊見狀趕忙掛掉電話上前問道:“醫生,我老婆怎麼樣瞭?”

女醫生摘下口罩問道:“你老婆的突發性昏迷可能是休克引起的,但這卻很奇怪,健康的人是不可能在睡夢中突然休克的,不過最怪異的是,你老婆腹中的胎兒很讓人不解,我們的儀器明顯檢查不出任何生命跡象,但嬰兒卻能活動,我建議這類怪嬰還是提前打掉為好,如果你願意,請即刻簽字,以好盡快手術。”

“好,我簽。”聽完醫生的話,吳昊毫不猶豫的答應。

直到小莉安全出院,吳昊離開瞭這座城市,搬瞭新傢,從此不再做畫屍人,若幹年後,當他抱起自己的孩子時,總會想起那段曾經的往事,想起兩個無辜的嬰兒,如果世上能多一份安寧,就會少去很多悲劇。

《屍體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