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國慶節,在人們快樂得忘乎所以的日子裡,上天也沒有忘記降臨災難。
稅凱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稅凱對妻子小婉說,“平平(小婉是個太平公主),我去那邊賣包煙,你在這等我!”
稅凱站在煙店前,跟老板一邊說話,一邊回頭看小婉。第一次回頭時,小婉還沖他笑瞭笑,第二次回頭時,小婉已躲在血泊中,一個司機將車開上瞭人行道,不偏不倚正好撞飛瞭小婉。
為什麼誰都不撞,偏偏撞死小婉?老天不可理喻,悲痛欲絕的人也不可理喻。
2
2010年4月1日,人們喜歡這一天,因為這一天可以不受道德約束地愚弄他人。
宋巧巧決定好好利用這個可愛的日子,她要讓那個該死的稅務官稅凱見鬼去。她拿起瞭電話:“您好,我的大稅務官!我有一起重大的逃稅案向您舉報!晚上9點,左岸咖啡44廂房見。”宋巧巧一口氣說完,就掛瞭電話,陰暗地笑起來。她背後,一個虛虛的黑影也笑起來,笑得太猛烈,下巴掉到瞭地上,血肉模糊的向外飄去,飄向醫院的太平間,在一個叫汪梅的女屍前停瞭下來。
宋巧巧隱約聽到瞭古怪的笑聲,但一回頭,什麼都沒有。
3
稅凱半信半疑,但依然準時赴約。
在等他的不是宋巧巧,而是汪梅——一個黑裙長發的女孩。
“稅先生您好!巧巧讓我把這封信交給您!她還交待,請您務必當場打開。”
大稅務官:
您好!
這個女孩叫汪梅,雖然跟我同學,但跟我不一樣,她是個好女孩,聽說瞭你對亡妻癡情的事跡後,對你一片仰慕,但又不夠膽追求你,所以,我就用同樣的說辭騙瞭她過來,請不要揭露,更不要傷一個好女孩的心,謝謝!
稅凱讀完信,看向汪梅,臉圓圓的有些胖,嘴角還有甜甜的小酒窩,透著股體貼,稅凱決定把戲演下去。
“謝謝您,把這麼重要的信息傳給我,謝謝!”
“沒什麼!”汪梅低著頭回答。
“稅先生,您的事我聽說瞭,如果有個人對我這樣癡情,就是死也是樂事瞭!”
稅凱苦笑瞭一下,搖搖頭。
“我相信嫂子不會希望你這樣的,你明白嗎?”
稅凱還是什麼都不說,隻是猛烈地抽煙——汪梅吐出的每個字他都聽過,但從沒有人說得如此貼心貼肺。
“你這樣算什麼?假裝聽不見,你考慮過你父母的感受嗎?你想過那些關心你的人的感受嗎?你是個自私自利的窩囊廢!”這幾句話說完,汪梅的聲音已哽咽瞭,泣不成聲,抹著淚沖瞭出去。
稅凱熄滅煙,在包廂裡獨自坐到天亮,早晨走出包廂時,陽光正普照大地,稅凱感覺全身的細胞又活瞭起來——他也說不清楚,那個叫汪梅的姑娘打通瞭他的哪根關節。
4
從咖啡館回傢後,第一件事就是給汪梅電話。
電話才響,那頭就接通瞭。
汪梅先說話:“稅大哥,昨天我太失禮瞭,我太激動瞭,不知為什麼!”
“沒事!”稅凱原本是準備道歉的,但被汪梅搶瞭先,就沒瞭道歉的理由。
“稅大哥,這個周末有周德東的講座,就在關山月美術館,有興趣嗎?”
“真的?我一定去!”周德東是稅凱最喜愛的作傢。
周末就到瞭。
稅凱套瞭件黑風衣、戴瞭個藏藍色圍巾、帶上相機就出門瞭。
從傢到公交站要經過一道天橋,那裡又臟又亂,但稅凱無法選擇——周末晚上的7點多,開車的話肯定會堵死,即使順利到達關山月美術館,也肯定沒地方停車,隻有坐公交去,而坐公交,那個天橋就必須得過。
8:30時,稅凱還在路上,稅凱撥響瞭汪梅的電話:
“汪梅,不好意思,我堵在路上,可能要遲到十分鐘!”
“沒事,我等你!”
8:50時,稅凱終於到瞭美術館,汪梅穿著一條長裙,後背露著一大塊,像一塊玉石,燈光下說不清裙子的顏色。兩個人一起走進去。
檢票員對這最後一個進場的顧客印象深刻——這個男客是個神經病,不但自言自語,而且還假裝扶著一個女人進場,肯定是個變態。
人類就是這麼霸道,對於自己不理解的事,就扣一個變態的帽子,然後一切便不再追究瞭——有什麼好追究的,一個變態!
周德東是個又瘦又矮,像個賣假藥的,他正在販賣自己的世界觀:“小說或生活中,真正令人恐怖的是什麼?不是受傷,不是死亡,不是醜陋的面孔,而是荒誕和不可理解!而本質上來說,這一切都源於未知。因為你不知道已經發生瞭什麼,將要發生什麼。你處在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之中。你不能利用常理推斷,邏輯變得行不通,世界的規則被顛覆。整個世界變得荒誕,難以理解。這才是產生恐懼的根源。”
“人們害怕的是未知,你信嗎?”
“我信!”
“那為什麼又那麼多人喜歡探險呢,越是未知,他們便越有興趣?”
“嗯?你說得也對啊!”稅凱對這個姑娘有點刮目相看,這是個相當有獨立見解的姑娘。
稅凱原本喜歡獨立一點的女孩子,這樣兩個人在一起時,才是平等的對手、可以較真兒的朋友,而他的妻子其實並不是個夠獨立的女孩子,想到這裡時,稅凱的心還是有點痛,妻子溫婉得像水,處處都貼著他的心。他決定不再和這個汪梅聯系,他不想背叛妻子,即使要找個女人,那也得是和妻子是一個類型的才行。
周德東的講座一直到晚上十二點才結束,走出關山月,就是雲淡風情的夜晚,路上的車依然往來穿梭著。看著陌生的人群、冷漠穿梭的車輛,稅凱的心裡空空的,自己像隻孤鳥,無枝可依。
汪梅幽幽地看著他,將頭輕輕地靠在稅凱的肩上,稅凱條件反射地一手樓過去,然後又覺得手足無措,像個憨憨的小情郎。
兩個人就這麼靜默地走著,手足無措地幸福著。
5
兩個人的愛情斷斷續續地上演,三個月後,一切猶疑灰飛煙滅。
“汪梅,你去過山水田園嗎?”
“沒有!”
“那我們這個國慶節就去吧?”
“好啊!”
山水田園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水有吃有喝有玩,是個偷漢子騙女人的好地方。兩個人訂瞭間水邊別墅,說是別墅,其實就是帶小院的小木屋。
兩個人坐在靠湖的小院子裡,望著水面上大大的月亮。
水面上淡淡的氣息令人心醉,桌上的洋酒令人身醉,有點微醉的稅凱說瞭好多話,舌頭就像一架停不瞭的機器,一直轉啊轉啊。
汪梅說:“好瞭,我去洗澡瞭!”
稅凱突然要感謝一個人——宋巧巧——他的媒人。
宋巧巧早睡下瞭,明天要參加一個剪彩,必須要保證自己處於最佳狀態。
她沒好氣地問:“誰啊都什麼時候瞭!”她以為是歌迷——宋巧巧經常被歌迷騷擾。
“稅凱啊,宋小姐,謝謝你,謝謝你把汪梅推薦給我!”
宋巧巧迷征瞭好久,才想起愚人節的惡作劇。
稅凱將那天與汪梅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巔三倒四地說給宋巧巧聽。
“你在說什麼?那天隻是惡作劇,我隻是想讓你白跑一次,隨便說瞭個已去世的助手的名字。”
“宋小姐,真會開玩笑!”
“有病啊,誰跟我開玩笑,在網上搜搜727交通事故,就明白瞭!”說著就掛瞭電話。
稅凱抱著隨便看看的心理,在手機上搜起來,搜到的事實證明瞭宋巧巧並沒有胡說,上面還有一些死難者的照片,其中有一張與汪梅一模一樣。
6
稅凱剛往外跑,汪梅恰好穿著睡衣從衛浴間出來,“稅凱,幹麼去?”
“沒、沒事,想走走!”
“這麼晚瞭走什麼?!”汪梅慎怪著,說著伸出一隻手要來拉稅凱,稅凱一下躲開。
“稅凱!怎麼瞭?”
“汪梅,我、我你為什麼要找上我?”
“稅凱,怎麼瞭!?”
稅凱壯著膽子把手機遞給汪梅,汪梅接過手機,顫抖著看完手機。
“柱柱,你還是知道瞭!你還是知道瞭!你為什麼要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柱柱是小婉對稅凱的昵稱。
“你怎麼知道這個?”
“我是小婉啊!這具身體是一個剛死不久的女孩子的!”
“小婉!真的是小婉?”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稅凱與“汪梅”的婚禮很簡單,兩個人也很馬虎,無非是掩人耳目,何必認真。稅凱夫妻與父母住在一起。
退休後的稅凱父母沒什麼愛好,隻是愛種種花養養鳥。傢裡有隻鸚鵡翠紅,渾身翠綠,嘴巴純紅,是稅凱父母的摯愛。這天,一傢四口人正在用飯,翠紅突然飛到桌面,汪梅見它可愛,就伸手在它頭上摸瞭摸,第二天,這隻鸚鵡就莫名其妙地死去瞭,留在客廳裡一地的綠色羽毛。自那以後,稅凱的父母對這個“新媳婦”便極度反感起來——什麼都好,但就是太邪氣,但為瞭兒子的幸福,他們不願去多想。
7
2011年2月14日,小婉的母親突然打來電話,這是自小婉去世以來,老人第一次給稅凱打電話。
“稅凱啊,我知道這很荒唐,但我還是要告訴你!”
“媽,你說!”
“這幾天,我老是夢到小婉,她讓我一定要救你,說汪梅不是她附體,是另有其人。”
自從小婉去世後,兩傢就再也沒有聯系,更何況小婉父母遠在香港,他們連稅凱結婚瞭都不知道,他們怎麼會知道“汪梅”?
“汪梅”穿著一身黑裙在傢織毛衣,看到稅凱進屋:“你又喝酒瞭?年過完瞭,你都成酒桶瞭!”
稅凱借著酒膽,將酒瓶往地上一扔,“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假冒小婉?為什麼?”
“汪梅”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她不知道會來得這麼早,也不知道自己會陷得這麼深,“我是個一生都無愛的鬼,很感謝你,讓我死後體驗到愛與被愛!”說完汪梅破窗而出。
第二天,環衛工人在梧桐山發現一具女屍,全身已腐爛殆盡,據專傢判斷,死亡時間至少在2010年1月,但不解的是身上的黑色長初卻是全新的,仿佛是新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