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鬼村

第一章

我的傢原本是在一個閉塞的小農村裡邊,說出來大傢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它連電燈都沒有。原本是修好電燈的,但是,因為農村過於閉塞,村裡邊的男人幾乎都走完瞭。隻剩下孤寡老人,或者一些媽媽。常年裡邊沒有男人的村莊,習慣瞭最原始的方式生活。

我在這所小村莊裡邊生活到九歲,就和爸爸一起到縣裡邊住。最初幾年,我經常回傢,後來我回傢的次數漸漸少瞭。高考完以後,漫長的假期實在是無聊,我想要回老傢看看,正巧奶奶也說想要回老傢。

於是,我便和奶奶上瞭票車。

“前邊那個拐彎處,常年出事,經常有人死在那兒。都說,有一些死瞭的冤魂會守在哪兒找墊背的。”奶奶指指路前邊的拐彎處說道。

這裡路的很特殊,右邊是山,左邊是滑坡。

每次回傢,每次經過這兒,奶奶都絮絮叨叨的說,年紀大瞭,記性不好瞭。我笑著接話,“他們都死瞭,找墊背的有什麼用?”

車一陣晃動,我看到窗外的山正在傾斜,第一時間意識到票車翻車的時候,我急忙抱住奶奶,把她護在我的懷中。

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感覺臉上淌下來瞭一股血,糊住瞭我的眼睛。我伸手抹瞭一把,掌心裡邊全都是血色。我拄著地上的草,站起身子,腿上被刮出瞭大片的瘀痕,“奶奶,奶奶。”

我慌張的望著周圍,大巴車被摔得殘破,而奶奶也不知去向。

我拐著腿,四處找奶奶。奶奶躺在河邊,河水浸透瞭她的頭發,她的臉上有明顯的擦傷。我跑到她的身邊,把奶奶的頭放在我的腿上,“奶奶,奶奶,你醒醒。”

“你看你滿頭的血,也不知道包紮一下。”奶奶睜開眼睛,腦子卻很清醒,從衣服裡邊拿出手絹幫我包頭。

見奶奶醒瞭,我心裡邊才覺得安心,“沒事,奶奶。我捂著點就行,車都壞瞭,我們怎麼回去?不然我給我爸爸打電話讓他來接我們。”

奶奶看看我,目光又投向殘破的票車,嘆瞭一口氣,卻沒有說話。

我從兜裡掏我的手機,然而找瞭很久,卻沒有找到。我一時間,有些慌瞭。這兒離我傢至少有十幾裡的路程,奶奶上瞭年紀肯定走不動瞭。

“三兒,三兒的車。”奶奶扯扯我的袖子,對我說道。

我抬頭看到一輛拖拉機遠遠的從上邊的馬路上經過,我急忙跑近點,大聲喊道:“小三叔叔,小三叔叔。”

小三看瞭我一眼,停下車,急忙從坡得小路上跑下來,“我大老遠就聽到有人叫我,還以為是幻覺。幸虧我拉瞭一趟礦石從這兒經過,不然……我拉你們上去。”

“小三叔叔,你有手機嗎?”我想瞭想,發生車禍這麼大事兒,雖然這兒偏遠除瞭好幾場車禍都沒人管,但畢竟是大事。我想先通知傢裡人,奶奶年紀大瞭,需要去醫院裡邊檢查檢查身子。

“哪兒還有手機啊,接到村子裡的電線前段時間被吹斷瞭,連電都沒有,手機根本沒法用。”小三叔叔把奶奶扶上馬路,抱上拖拉機。

我緊緊的抓著拖拉機的邊緣,用手帕按著頭部,頭上仍會傳來刺痛的感覺。

車快走到村口的時候,小三叔叔把車停到瞭河邊的修車場,他把奶奶接下車,我從車上一躍而下。抬起頭的時候,正對上小三叔叔的眼眸。

小三叔叔的目光中有些情緒一閃而過,他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妞妞,高考完瞭吧?打算去哪兒上大學啊。”

不知道小三叔叔什麼時候也這麼情緒化瞭,我笑著說道:“小三叔叔,成績還沒下來呢。我已經和我爸爸、媽媽說好瞭,就報離傢近的學校。”

小三叔叔深深的看瞭我一眼。

我有點心虛,畢竟是在這個村子邊長大的孩子,大傢對我知根知底的。我急忙轉口說道:“也得看分數,我的分數能分到哪兒去,就去上哪兒,選能上的學校裡邊最近的。”

小三叔叔咧嘴笑瞭,拍拍我的手,笑道:“你個傻丫頭啊,行瞭,你快回去收拾收拾房間吧,天都黑瞭。對瞭,別忘瞭買上蠟燭,你們在城市裡生活慣瞭,肯定會不習慣。”

“行,好唻,小三叔叔。”我挽著奶奶的胳膊,走過彎彎曲曲的鄉間小路。這一代的路沒有鋪過水泥,路上都是小石子。

“大慶嫂子,給我來包蠟燭。”整個商店裡邊空空的,東西不多的幾樣擺放在櫃子上。

大慶嫂子拿著飯碗,一邊吃著一邊走瞭出來,突然臉色一變,“你就嚇死我瞭,妞妞,你頭是怎麼弄得?看這血流得咋哪兒都是呢,快進來洗洗。”

大慶嫂子長得有些胖,因此吧,抓我胳膊的力道很大,我的胳膊被她的手捏的生疼。我急忙說道:“沒事,沒事,不用。”

村裡邊的人就是質樸、熱情,不管我怎麼推辭,大慶嫂子一甩手把我扔到瞭井旁邊。我是真的一個踉蹌就到瞭井邊上,差點栽進井裡,嚇得我臉色頓時間煞白。

“看你的小胳膊小腿的,在城裡還沒吃夠好吃的?”大慶嫂子把板凳放在我的身下,給瞭我一條毛巾。

我用毛巾沾著井水擦拭臉上的血跡,傢裡的井都很小,很淺。井裡的水很涼、很凈,我望著井裡我的投影。突然間,井水一陣晃動,鏡面上飄出一層漣漪。天色沉瞭下來,整個空際的院落大得滲人。血水從我的指尖,一滴一滴的低落,滴在青石板上,碎開瞭一朵朵血花。

等井裡邊的水平穩瞭,我看到井裡的倒影中,有一個小女孩兒紮著兩個小辮子,站在我身後陰陰的笑。

我一回頭,果然有一個小女孩兒抱著一個臟兮兮的小佈娃娃,直勾勾的望著我,唇角一勾就是一個陰森森的笑,“姐姐來瞭,姐姐來瞭,我有夥伴瞭。”

她看到我轉頭,甚是開心。

我是寧願我一轉頭有一個女孩兒正站在我身後,也不想像恐怖片裡邊那樣,一轉頭竟然沒人。不過,這個小女孩兒笑得確實滲人。

“你先去玩兒吧,等過兩天姐姐再來找你玩兒,好不好?”我耐心的誘導,這個院子裡邊太安靜瞭,女孩兒清脆的笑聲,讓我身子發麻。

“說好的哦,不許變的哦。”女孩兒伸出小手指。

我伸出我在井裡邊泡得冰涼的手,勾住她的手指。她的指尖竟然比我還涼,那種感覺,像是凍在冰櫃裡邊的冰。我的身子一陣顫抖,神經都開始顫栗瞭,“好,不變。妹妹,你的手指也太冰瞭。”

任誰會把自己的傢鄉想象成鬼村,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小妹妹大夏天玩冰瞭。沒有電,哪兒來的冰?那她就是把手伸井水裡,凍瞭比我更長的時間。

其實,有很多時候,我們寧願自欺欺人,也不想往某些方面臆測。至少,在這一瞬間,我是不敢。所以,我找瞭許多理由解釋小女孩兒手冰的理由。但是,我忽略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天生手腳冰涼。

“妞妞,擦好瞭沒有啊?”大慶嫂子的大嗓門一場尖銳,回蕩在空寂的院落裡邊。

我急忙隨手擦瞭兩把臉,走到屋子裡,我問道:“大慶嫂子,你生小孩兒瞭啊?”

“你這個丫頭瞎說什麼呢?你大慶哥連著走瞭五年瞭,一趟傢都沒回過,我生孩子,跟誰生去?你快回傢收拾收拾吧,你都多少年不回來瞭,傢裡邊肯定連蜘蛛網都結上瞭。”大慶嫂子揮揮手,一臉的豪邁。

奶奶手上拿著一包蠟燭,我挽住奶奶的胳膊,“奶奶,走瞭,咱們回去瞭。”

“我們先走瞭,大慶媳婦忙。”奶奶和大慶嫂子打瞭個招呼才走。

我傢離著大慶嫂子傢很近,中間隔著三座房子。等我走到傢門口,黑色的大門上蒙上瞭一層灰,大門上幾年前貼的福字,已經褪瞭顏色,在風中搖搖欲墜。

鐵鎖上生瞭一層厚厚的銹跡,我從衣服裡邊拿出鑰匙,然而因為鎖子生銹生得太厲害,門很難打開。我低著頭,用力的擰,我感覺鑰匙幾乎都要斷瞭,卻仍擰不開鎖子。

“去隔壁要點香油滴上,鎖子就容易開瞭。”奶奶望著我看鎖子艱難的模樣,笑得很慈祥。

我繼續嘗試瞭幾次,終於還是放棄瞭,我點點頭,“行,奶奶,我去要點香油,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來。”

我小跑著來到隔壁,農傢院子一般都不關大門,我走進院子裡邊,叫道:“蘇嬸嬸,蘇嬸嬸在嗎?”

蘇嬸嬸打開門,一身白色的孝服,眼睛哭得紅腫。我這才掃瞭一眼院落裡邊,堆放著許多畫圈,門上系著白花。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怔怔的望著蘇嬸嬸。

蘇嬸嬸熱情的說道:“妞妞放假回來瞭?回來住幾天啊?”

“住兩個月呢,高考放假瞭,想多在老傢待一段時間。”我接話道。

蘇嬸嬸點點頭,“多待一段一時間吧,好不容易回來瞭。”

“嬸嬸,那個,可以給我一點香油嗎?我傢的鎖子打不開瞭。”我醞釀瞭一會兒情緒,卡口說道。

第二章

“成,我給你去取點。”蘇嬸嬸拿一個小小的玻璃罐子,裝瞭一點香油,交到我手上,“回去後,好好的清掃清掃。畢竟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人住瞭。”

我點點頭,一直不敢笑,總覺得這個院子裡的有點陰森森的,“那我先走瞭,蘇嬸嬸忙。”

“噯,這丫頭都長這麼大瞭。”蘇嬸嬸的聲音越來越遠。

我跑出院子,跑到瞭我們門口,有些喘。

“跑什麼呢?”奶奶拍拍的我背。

我把香油的瓶蓋拔掉,小聲的和奶奶說道:“奶奶,蘇嬸嬸傢死人瞭。”

“那有什麼好怕的?傻閨女,估計是老爺子死瞭,他這輩子活瞭九十多歲,沒享過福。”奶奶望瞭一眼蘇嬸嬸傢,情緒有點悲傷起來。

蘇老爺子一輩子都很清高,他懂得一點風水學,懂點易經,據說能通靈。我從小到大從沒有見他效果,永遠都是板著一張臉,神色有點孤冷。我從小就有點怕他,自然,清高如他,從來都不會主動和我們搭話。

我用力的拔出鑰匙,在鑰匙上塗瞭一點香油,鎖子很容易被打開瞭。我心情一時間頓好,推開門,我們傢的花池裡邊已經生長瞭一大片野草,就連院子裡便地板磚的縫隙中,都長瞭野草。一顆桃樹,已經長得碩大,遮擋瞭整個窗戶。整個院落中,充斥著沒有人居住的寂寥感。

房子許多年不居住,泛出一種低沉的感覺,整個院落被樹枝遮擋著,陽光稀稀疏疏。在過道中,已經結瞭蜘蛛網。

“這恐怕得好好的收拾收拾,奶奶你先進來,我們先把房間裡邊的被褥收拾瞭,晚上好睡覺,你先進來歇一會兒。”我挽著奶奶的胳膊,走進房間中。

房間中的床簾都拉著,所以整個房間中,都是一片黑暗。剛從外邊走進來,我有些不適應,我點燃蠟燭,照著路走到窗簾旁邊。用力的一扯,把客廳中的床簾拉開。床簾上的灰塵撲瞭我一身,我嗆得咳嗽瞭幾聲。

“捂著點嘴,這裡邊的灰塵太大。”奶奶拿著蠟燭指揮著我,“估計你姑姑不知道我們來瞭,等明天我們去找你姑姑,讓你姑姑幫我們好好收拾收拾。”

“行,奶奶你先坐著吧。”我轉身走到瞭臥室裡邊,雙人床上罩著一層花條紋的補,窗外的陽光稀稀疏疏的照進來,我看到佈裡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我撩開佈,剛撩開一角,便看到一隻幹癟的手。手指上隻剩一層灰褐色的皮,手背的的血管異常清晰,血液從指縫裡滲出。這隻手不斷的向外趴,血淌過床單,一滴滴的濺在地上。

我有一隻感覺,這隻手,隨時都可以解決扼制我的呼吸。我不敢閉上眼睛,大聲叫道:“奶奶,奶奶。”

奶奶顫顫巍巍的小步跑到我身邊,“怎麼瞭,乖,你這是怎麼瞭?”

我繃緊的神經一時間得以放松,我再看床上,真的就如同電影中的一樣,手和血液都消失瞭,仿佛剛才隻是我的一場幻覺。

“這兒剛才有一隻手。”我盡量的平復我的情緒。

奶奶伸手拍拍我的身後,安撫道:“乖,沒事沒事,你看錯瞭。”

之前,奶奶小時候生活在動蕩年代,沒有讀過幾本書,她一直相信世界上有鬼。我知道她這樣說,不過是為瞭安撫我的情緒。

我確實怕瞭,我覺得睡在我的這張床上邊,我晚上會總想到有一雙手在我的身下。

“奶奶,不然,我們去我爸爸、媽媽的臥室睡吧。”我們傢中一共有三個臥室,一個是我和奶奶的,一個是爸爸、媽媽的,另一個則是客房。這所房子建上沒多久,我們就搬到縣城裡邊去瞭,因此我在這所房間裡邊也才一年左右。

為瞭安撫我的情緒,奶奶一直輕輕的拍我的後背,“行,那就去你爸爸他們房間睡。”

我推開我爸爸媽媽的房間,房間裡邊有一股書的黴臭味。我爸爸的臥室中,擺放著一個大大的書架。估計因為時間太久沒有晾書,書返潮瞭。

我拉著奶奶,實在不敢一個人行動。這個傢,我住得時間太短,離開得時間太長,處處充斥著陌生感。這種陌生感,讓我一時間無法適應。

我聊天覆蓋在床上的佈,佈上也已經堆積瞭一層灰。我把佈扔到窗戶外邊的院子裡邊,從衣櫥裡邊拿出一套被褥全部換好。

一切都收拾好以後,我累得癱坐在床上。

“累瞭吧?好好休息休息。”奶奶坐在床沿上,望著外邊的樹,“等過兩天找人把院子裡那兩顆桃樹都砍瞭,遮住瞭窗戶,不好。”

雖然奶奶沒有讀過書,但是年齡畢竟到瞭那兒,也算是見多識廣。或許真的和這顆桃樹有關,整個房間裡邊有些陰沉,感覺陰氣太重。

“行,等明天我叫我姑姑來,順便讓我和她一起砍瞭。”我實在是累瞭,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意識漸漸遠去。

等我再次醒來時,看到一個長發紅衣女孩兒坐在我床邊。已經是晚上瞭,橙黃色的火焰被風吹得不停的晃動,女孩兒背著身子,長發隨著風緩緩飄動。

我不敢說話,身子慢慢的向墻的方向移去。

卻見女孩兒緩緩的回過頭,她嫣然一笑:“嘉然,我聽說你回來瞭,就過來找你玩兒瞭,結果你倒好,從下午睡到晚上,我都等你好幾個小時瞭。”

我看到阿芳熟悉的面孔,心裡邊才覺得踏實,“今天收拾瞭太多東西,感覺太累,不小心說睡瞭一會兒。”

“行瞭,快點起來瞭,你都睡好幾個小時瞭,還累呢?走吧,我們去玩兒打撲克。”阿芳一身紅色的長裙在燭光中,飄蕩。

因為她的頭發是自然卷,凌亂的披散在肩頭,被風一吹一束一束的長發飄散,遮掩住瞭大半塊臉頰,“去那兒玩撲克?我今天收拾瞭一天怪累的,並且還沒有吃午飯,不然這樣吧,等明天晚上,我去找你打撲克。”

阿芳等瞭好幾個小時,自然不會因為我的推辭就放棄,她抓住我的手腕,一把將我從床上扯起來:“走啦,撲克我都買好瞭。”

村子裡邊的人從小就當做男孩養,野瘋瞭,並且力道比一般的女孩兒要大。

“行,不然這樣,反正你撲克都已經買好瞭,那我們在我傢玩兒鬥地主。”我實在是懶得動,並且第一天回到老傢就把奶奶丟在傢裡,自己跑出去玩兒的事情,實在和我的孝心相悖。

我跑到廚房裡,奶奶正給我煮的方便面,順便打瞭一個荷包蛋。村子裡邊的方面便不分什麼牌子,大多都是五毛錢一袋。當然,味道也是很傳統。我從身後摟住她的身子,笑著說道:“奶奶,一會兒吃完飯,咱們一起玩兒撲克啊。”

奶奶搖搖頭,“我老眼昏花的,你們自己去玩兒吧。”

“別,別,反正也沒事,權當娛樂瞭。”之前煤氣一直都會我爸爸灌,現在隻有我和我奶奶,隻能燒柴煮飯。

我撩天鍋蓋,水蒸氣滾滾而出,白茫茫的一片。等水蒸氣消散瞭,我把方便面挑到碗裡,沖外邊喊道:“阿芳,你有沒有吃晚飯,要不要吃點?”

“不吃瞭,減肥。”阿芳對我說道。

我和奶奶吃完泡面以後,靜止走到臥室裡邊。阿芳的長發披散在胸前,低著頭玩撲克,一身紅色的連衣裙像是血一般滲人。她拿出一摞撲克,交到我手上,“喏,這是你的。”

“我要那摞。”我彎下身子搶瞭床上的那摞,這丫頭一直鼓搗,鼓搗瞭這麼半天,如果說沒有耍詐,我都不太相信。我取過撲克,交給奶奶一摞,我們幾個坐在床上,在蠟燭微弱的燈光下玩兒撲克。

“阿芳,我今天在阿慶嫂子院子裡看到瞭一個小孩兒,長得像是鬼丫頭,手腳冰涼?”我看到手中清一色的小牌,玩的是鬥地主,結果從A以上的牌,我一個都沒有,“哎,這牌怎麼怎麼臭?”

“臭也是你自己挑的。”阿芳低頭看撲克牌,微紅的燈光照在她白皙的臉頰上,“哪個像是鬼丫頭,你說的是萍姐傢的女孩兒吧?她傢女兒性格就很古怪,沒事喜歡看著人笑,有一次我大晚上出去,遇到萍姐的女兒還真嚇壞瞭。”

“地主出牌,地主出牌,別隻顧著聊天不出牌。”我伸手碰碰阿芳的胳膊。

“34567順子。”阿芳隨手甩出一手牌。

“奶奶,能不能壓住?”我一邊整理我手中的牌,一邊問道。

“能壓住,四個四。”奶奶小心的把拍從手中抽出來,放在床上。

“奶奶,不用炸,幹嘛一次出那麼大的牌,白瞎瞭。”我回眸一看,床上明明白白的擺著四個四。我轉念一想,再看看我手中的牌,竟然也有一個四,我把牌扔床上,“阿芳,你買的牌可真晦氣。一套撲克裡邊有六個四。”

“這套撲克是從傢裡拿的,估計是昨天兩副牌混一起瞭,沒有收拾開。”阿芳低頭把撲克裝進撲克盒裡,“哎,等瞭你一下午還沒玩成撲克。”

第三章

“不然,我們現在出去買一副。”我摸瞭摸口袋裡邊,有幾塊錢零錢,村子裡的撲克,一塊錢一副,特別便宜。

“也行。”阿芳坐起身子,走下床。

“奶奶,我出去買撲克瞭。”我拉著阿芳的手,走出院子。

村子裡的街道上沒有路燈,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們的村子地勢比較高,因此在晚上的時候十分涼爽,涼風吹在我的胳膊上,吹出瞭一層雞皮疙瘩。

“早知道出門之前就應該穿件衣服,這天氣好冷。”我緊緊挽著阿芳的胳膊。

“你剛回來,還不習慣,等過兩天習慣瞭就好瞭。”阿芳也緊緊的抓著我的胳膊,“別緊張,自己嚇自己,我都被你弄的害怕瞭。”

路上十分空寂,沒有一個行人,夜色深沉。我的眼睛漸漸適應瞭黑暗的環境,能夠看清楚路兩旁的堆放的玉米桿。

阿慶嫂子傢的小賣鋪前方透出微弱的燭光,一閃一閃的。我抓住阿芳的手猛地沖進小賣鋪裡邊,“阿慶嫂子,買撲克瞭。”

阿慶嫂子從內側房間裡邊走出來,從架子上拿出撲克牌,“你這丫頭,大晚上的在路上跑,小心摔倒瞭。村裡邊的路不比城裡的。”

我一邊摸口袋裡邊的錢,一邊問:“阿慶嫂子,撲克多少錢啊?”

“一塊錢。”阿強嫂子隨手從貨架子上拿瞭一把小扇子,搖晃著。

“這麼久,咱們村裡邊的物價還沒漲,真好。”我把錢交到阿慶嫂子的手上,心情大為舒暢。一塊錢買瞭一副撲克的心情,有點像是撿瞭一個大便宜。

“看把你美得。”阿芳拿著撲克,拉著我的手走出瞭小賣鋪。

隱隱的我聞到瞭一股煙味,看到不遠處一堆玉米桿有一個猩紅色的光,一閃一閃的。我低聲和阿芳說:“在玉米桿旁邊都敢抽煙,不怕引起火災啊?”

“說什麼呢?”阿芳雖然用的是普通音量,然而在寂靜的環境中卻異常清晰。

漸漸的走進瞭,我總覺得黑夜裡邊的那個輪廓很熟悉。越走越近,我才用餘光偷偷的瞄瞭一眼,竟然是鄰居傢的蘇老爺子。他一身青藏色的衣服,是老時代的中山服。他坐在玉米桿旁的石頭上,吸著大眼袋,目光一直盯著我。

他的目光中帶著點陰冷,我被看得全身發毛。我記得蘇嬸嬸傢的喪事,當然奶奶也隻是推測說可能蘇老爺子死瞭。即便是真的有鬼,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坐在路旁,我心裡默默的念叨:奶奶推斷錯瞭,奶奶推斷錯瞭。

等走進瞭我們的大門,我急忙把鐵大門關上,慌慌張張的跑到瞭院子裡邊。

“怎麼瞭,你跑什麼呢?”阿芳緊緊的扣著我的手。

我直接沖進瞭客廳裡邊,才敢說話:“在玉米桿旁,你看到蘇老爺子瞭嗎?”

“哪個蘇老爺子?”阿芳疑惑的問我。

“就是我鄰居,算卦、看風水的那個。”我推開臥室,看到奶奶正坐在臥室的長沙發上。她低著頭,短發遮住瞭眼睛,頭一顛一顛的,正在打瞌睡。奶奶的年紀大瞭,平時有事沒事就打瞌睡。我心裡邊仍覺得慌張,坐在奶奶身邊,雙手握著奶奶的大手,才覺得安心。奶奶的手有些涼,掌心中密佈著繭子,很粗糙。

“你別嚇唬我,那老爺子不是已經死瞭嗎?”阿芳看瞭我一看,以為我是在開玩笑,低下頭拆撲克。

奶奶另一隻手不停的撫摸我的頭部,輕柔而和緩。我心裡卻湧出一股涼意,我分明看到蘇老爺子坐在玉米桿旁,吸著一根長長的煙鬥。我心裡覺得毛毛的,在奶奶的懷抱裡縮瞭縮,“你沒聽錯吧,阿芳,確實是蘇老爺子走瞭?”

“他的喪禮我爺爺還參加瞭,那還有假?”阿芳迅速的洗牌,可能是仍覺得我在逗她,低著頭說得雲淡風輕。

我心裡頭皮都覺得發麻,想起來就覺得害怕。蘇老爺子冰冷的眼神,投在我的身上,我轉頭望向奶奶。

奶奶背著光,頭上的劉海兒滑到瞭額頭上,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然而她唇角的笑容卻很和藹。

我緊緊的握住奶奶的手,“奶奶,剛才在回來的路上,我看到蘇老爺子瞭。他的目光陰森森的……”

奶奶的拇指在我的手背上輕輕摩擦,“天那麼黑你能看清楚,別自己嚇唬自己。”

阿芳又抬頭看瞭我一眼,“你怎麼整天神神叨叨的?”

一陣風飄進窗戶,吹得我身上發涼。我聽到門吱呀一聲打開,心裡邊一抖,我這奶奶手的力道更大瞭。

“你們倆回來瞭?怎麼去瞭那麼久?”奶奶推開臥室的門,拿著素白的毛巾擦手,擦完後隨手搭在瞭肩膀上。

我望著奶奶,身體裡邊的血液幾乎都要凝固瞭,我明明坐在瞭奶奶的身邊,可是怎麼會又出現瞭一個奶奶?我不敢動,甚至不敢剛開手中握著的那隻蒼老的手。周圍仿佛靜止瞭一般,我看大手掌心中幹癟的大手化成瞭血水,從我的指縫滑落。連血水都是冰涼的,我的情緒一時間難以控制,眼淚滾下來。

“你怎麼瞭?”阿芳放下手中的撲克,跳下床,慢慢的走向我。

奶奶也是驚訝的望著我,快步走向我。我心底,對奶奶產生瞭恐懼情緒。一晚上發生瞭太過的靈異事件,我一時間無法接受。我甚至不清楚,現在在我身邊的阿芳和奶奶究竟是人是鬼,我緩緩地向後退,“別過來。”

“妞妞,你這是怎麼瞭?”奶奶望著我,微弱的燈光投射在她的臉頰上,我在她的眼睛裡邊看到瞭深深的關切。

可是,恐懼這種東西,籠罩在我的心頭,我理智上相信她們是人,可是情感上一時間無法扭轉過來。

我繼續往後退,一步一步的,我的小腿被身後的沙發絆倒,整個人摔坐在沙發上,我的手拄在瞭沙發上。

“嘉然,你沒事吧?”阿芳溫熱的掌心放在我的腿上。

我下意識的閃躲,而阿芳又快速把手放在瞭我的膝蓋上,蹲著身子,望著我。我感受到瞭她掌心的溫熱,心裡邊才覺得有些平穩,我指指剛才坐的位置,問道:“阿芳,你真的沒有看到那兒有人嗎?還有,回來的路上,你沒有看到蘇老爺子嗎?”

阿芳轉身望著我奶奶,奶奶走到我身邊,坐在我的身邊,把我攬入懷抱中,輕輕的撫摸我的頭發。她背對著燭光,劉海兒滑到眼前,遮住瞭眼睛。這個畫面和剛才的畫面融合在一起,還未等阿芳回答,我急忙站起身子,坐到床上。

“你這是怎麼瞭,嘉然,一直疑神疑鬼的。”

奶奶嘆瞭口氣,“妞妞別怕,等明天我們好好的收拾收拾房子就好瞭。”

剛回傢的時候,每個人勸我好好的收拾收拾房間。難道真的和收拾房子有關?這座房子是我小學的時候建的,之後小學四年級跟爸爸去縣裡邊讀書,之後斷斷續續回傢,在五年前因為回傢的次數少瞭,並且回老傢一般也就是走走親戚,回來的天數少,也就懶得回來收拾,直接睡親戚傢。

這麼說來,這座房子已經有五年多沒有人踏入瞭。

畢竟是自己的房子,自己是這座房子的主人,因此在心理上得到瞭很強的慰藉性。奶奶顫顫巍巍的從沙發上站起身子,走到我身邊,用她幹裂的手握住我的手,“妞妞,別怕,奶奶在呢。”

我的心情漸漸平復瞭,奶奶年紀大瞭,血液流通的慢瞭,雖然不像阿芳的手那麼溫熱,卻也是暖暖的。奶奶正對著蠟燭的光,眼睛深深的凹陷進去,滿臉的皺紋深深淺淺的。奶奶年紀大瞭,我覺得心酸。

“嗯,奶奶,我不怕瞭。”這個村子陰氣太重瞭,仿佛居住瞭特別多的鬼,甚至多到我分辨不清楚。我隻能靠體溫判別,是人還是鬼。

“奶奶,您別理李嘉然。一會兒蘇老爺子,一會兒奶奶的,嘴裡邊沒一句正經的。”阿芳看瞭看掛在墻上的擺鐘,“都九點多瞭,我要回傢瞭。”

“那你慢走啊。”我不是催著阿芳回傢,實在是沒有精力陪她玩兒撲克。並且,她這一身紅裙子,到處跟著我晃,可能也確實招鬼。

阿芳抓住我的手,瞪瞭我一眼,“你個沒良心的,走送我去。”

我哪兒還敢出門,搖搖頭,“別,阿芳你自己回去吧,我好幾年不回傢瞭,路也不熟,你說是不是?”

“看你嚇的,以前你膽子不小啊。”阿芳松開我的手,豪爽的揮揮手轉身而去,並且把我新買的撲克也帶走瞭。

我心裡邊當然不介意她把撲克帶走,但是好歹也得把自己的那副六個四的撲克帶走吧,聽著就怪滲人的。

我盡量不想亂七八糟的東西,把奶奶扶上床,“奶奶,咱們睡覺吧,我困瞭。”

我下意識的相信奶奶,在整個村子裡邊,甚至可以說整個世界上,我和奶奶最親近。我從小被奶奶帶大,所以感情深厚。

隻是,剛才的那個奶奶的“幻影”太過於真實,即便是我選擇相信現在這個奶奶是真的,仍然帶著點擔憂。

“妞妞,奶奶不知道你看到瞭什麼,以後不管看到什麼,都裝作沒有看到。”奶奶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嚴肅。

我點點頭,一回頭卻在沙發上看到一個血紅色的手掌印。就在我剛才拄過的地方……

第四章

“奶奶,你看。”我指指我剛才指過的地方,血紅色的手印那麼清晰。

奶奶嘆口氣,坦然自若的把沙發罩扯掉,從窗戶口扔出去,並且低聲念著:“我們已經回來瞭,你們快走吧。”

聽著奶奶的話,我心裡覺得平穩瞭一些。至少,奶奶是相信我的,我不是在孤軍奮戰。我急忙鉆進瞭被窩中,身上仍覺得冰涼,手心裡邊冒出瞭虛汗,“奶奶,快過來睡覺吧。”

“別怕妞妞,奶奶在。”奶奶顫顫巍巍走到床邊,拉開被子躺在瞭床上,大掌輕輕撫摸我的頭。

我從我的被窩中鉆出來,鉆到奶奶的被窩中,緊緊的抱住奶奶溫熱的身體。我想要急切的入睡,入睡後至少會減輕我心中的恐懼。我緊緊的閉著,窗戶中的涼風襲來,吹到我的臉頰上。

或許是過於恐怖,我的意識一直處在半清醒的狀態下。床輕輕的晃動,陰冷的風吹在我的身體上,我感到有人把我的手撥開,緩緩的站起身體,又幫我蓋好被子。我潛意識中知道,是奶奶去上廁所瞭。

被風吹得我身體發冷,環抱著肩頭縮瞭縮身子。“吱”門被打開瞭,或許由於長期沒有人開過這個門,軸間鐵銹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異常的清晰。我的睡意朦朦朧朧,潛意識中等著奶奶回來。

輕巧的腳步聲,走進房間的門,我隱隱的嗅到瞭一股淡淡的味道。我的被子被撩天,床的一側凹陷。我知道是奶奶回到瞭我的身邊,心裡邊覺得安穩一些,開始放松起來。我深處胳膊環抱住奶奶的身體,剛從外邊回來,奶奶的身體冰涼。

然而,就在此時,我又聽到瞭“吱”的一聲關門聲,因為門板碰到瞭門框,發出瞭劇烈的響聲。我聽到沉重的腳步聲,緩緩的靠近床,拉開被子,把我的扯開,躺在我的身邊。奶奶一個人出去上廁所,然而卻回來瞭兩個人……

兩個人……我的身上一陣冰冷。我不敢動彈,瞬間清醒瞭過來。我不敢動,也不敢睜開眼睛。

那股淡淡的味道又鉆入瞭我的鼻子中,隱隱的,淡淡的。清醒後的我,第一時間反應出來,是一股煙味。奶奶從來不吸煙,那麼,第一個回來的是誰?我剛才抱住的那居冰冷的身體,是誰?

我緊緊的閉著眼睛,寒意滲人。我裝作囈語一般的叫道:“奶奶,奶奶。”

我感受到溫熱的手輕輕的撫摸我的發絲,正在我心裡剛有些放松的時候,突然想到,進來的兩個人,躺在瞭我的同側,躺在瞭同一個位置上。我緊緊的閉著眼睛,又叫瞭一聲,“奶奶。”

沒有人回答我,手撫摸我頭發的動作加大,我感覺發絲被緊緊的纏繞,又一隻手在狠狠的扯我的發絲,扯得我的頭皮發疼。我緩緩的睜開眼睛,看到奶奶神色安然,睡得正香。奶奶的身下露出一個青藏色的衣角。我頭上的疼痛感,漸漸的消失,我再一會回頭,奶奶身下那個青藏色的衣角也消失瞭。

我不清楚剛才第一個進來的人是不是蘇老爺子,然而,恐怖感卻遍佈我的全身。我伸手推推奶奶的身體,然而奶奶卻僅僅隻是微蹙著眉頭,睡得很熟。

窗外是無盡的夜色,我覺得身體中全部的神經都繃緊瞭。我剛要躺平身子,卻在窗戶中看到身後竟然坐著一個人,猩紅色的光芒一閃一閃,煙味越來越濃。我不敢回頭,用力的推動奶奶的身體。

然而,奶奶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的趨勢。山海秘聞錄:book.shanhaimiwen.com

我望著窗戶中的影子裡邊,青藏色的影子緩緩的向我靠近,一隻皺皺巴巴的手伸過我的肩頭。我蒙的閉上眼睛,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不知道我熬瞭多久,最終聽到雞鳴聲,我才緩緩的睜開眼睛。窗外已經亮瞭,奶奶仍在熟睡,我不敢望向身後。

“你的眼圈怎麼那麼重?我去給你做飯,你想吃什麼?”奶奶睜開眼睛,坐起身子。

我搖搖頭,實在是沒有胃口,“奶奶,你想吃什麼你做點,我先睡會兒。”

一晚上沒有睡覺,並且精神始終處在緊繃的狀態下,我確實很累。看著的天漸漸亮瞭起來,我心裡覺得踏實瞭不少。我坐起身子,走到客廳裡邊,指指客廳的沙發,“奶奶,我在這兒補個覺。”

“客廳還沒收拾呢,沙發上都是土,去床上睡吧。”

我實在是沒有精力講述昨晚的事情,扯開沙發罩,一層灰層撲面而來。我躺在軟軟的沙發上,不肯動彈,“沒事兒,等過今天晚上我就洗澡。”

奶奶倒是也並未再堅持,給我拿出一條毯子,放在沙發上,走進瞭廚房中。

我抱著毯子睡在沙發上,快睡醒的時候聞到一股濃重的煙味。我跑到院子裡邊,看到姑姑和奶奶正在燒昨晚的沙發罩。

“妞妞睡醒瞭?這幾天你和奶奶先去我傢住吧,傢裡太臟瞭,我幫你好好收拾收拾。”姑姑是一個普通的傢庭婦女,短發,是個很憨厚的女人。

昨天晚上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對我而言過於恐怖,我正好需要緩解一下心情。於是,我厚著臉皮點點頭,“行,那這兩天先住姑姑傢吧,我正好好久沒有和小怡姐姐一起玩兒瞭。”

“小怡前兩天還念叨你,說你都是大學生瞭。”姑姑從房間裡邊搬出一張木桌子,“妞妞去村口買幾柱香過來,再買點燒紙。”

剛睡醒我有點迷迷糊糊的,走出傢門,晃蕩著走到阿慶嫂子的小賣鋪,“大慶嫂子,我買香和燒紙。”

“好好收拾收拾房子,畢竟挺長時間沒住人瞭,燒燒香、燒點紙也行。”阿慶嫂子煞有其事的說,說得雖然很淡定,卻弄得我十分心慌。

就像是,所有人都認定瞭我傢裡會有鬼,每個人都勸我好好清理房子。我接過香和燒紙,真心的認為,其實沒有受過教育還是不錯的,阿慶嫂子沒有讀過多少書,畢竟還是有鬼論的信仰者。像是阿芳,白讀瞭幾年書,書沒讀好,卻堅定的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把燒紙和香帶回傢的時候,姑姑桌子上擺瞭三個碗,碗裡邊裝瞭些小米。姑姑把香插在碗裡的小米中,彎著身子鞠瞭三個躬,口中念念叨叨,念念有詞。

“妞妞過來,把燒紙放鐵盆裡燒瞭。”我依照姑姑的說法,用打火機點燃燒紙,丟進鐵盆裡邊。灼灼的火,烤的我汗珠大落。我蹲在地上,把紙一摞一摞的丟到鐵盆中。

我聽到街道裡邊傳來陣陣哭聲,村子裡邊死人後,需要大哭。即便是不落淚,也一定要有聲音,否則死人很難歸西。我抬頭問姑姑:“要去埋蘇老爺子瞭嗎?”

姑姑點點頭,拉我起身,“你和蘇老爺子做瞭這麼多年鄰居,等過兩天去拜拜他吧。”

一提起蘇老爺子,我心裡邊仍是一陣寒意。

“我出去玩會兒啊,奶奶。”我覺得無聊,並且在傢實在是沒有意思,於是便對奶奶說道。

奶奶一臉慈祥的笑意,“就知道你呆不住,你早上沒吃飯,在小商店裡邊買點吃的。”

“好唻。”我跑出大門,但是剛出大門便看到一群穿著白色衣服的人,抬著棺材,手中拿著搖錢樹、金童、玉女等東西從大門前走。人群中間仍夾雜瞭濃烈得哭聲,撕心裂肺,倒不像是假的。

我遠遠的竟然看到棺材的木蓋一點點的抬起,一隻枯老幹癟的手從抬出棺材,手指一彎一彎的,仿佛在召喚什麼東西。我急忙撇開眼睛,望向別處。餘光看到一行人漸漸遠去後,我才敢回過頭。突然感覺,一隻手抓住瞭我的衣角,我的腦海中浮現起從棺材裡邊探出的手,頓時慘叫一聲,“啊。”

“姐姐。”昨天的那個小女孩兒有些詫異的望著我,冰涼的小手緊緊的扯著我的衣擺。

我低頭望著她,“小妹妹,你怎麼在這兒啊?”

“姐姐說要陪我玩兒的,我是來找姐姐的。”小女孩兒的面孔又恢復到沒有表情的模樣,渾身仿佛散發出一種陰冷的氣質。這次她倒是沒有抱著她的舊佈娃娃。

“你的佈娃娃呢?”我蹲下身子,坐在傢門旁的石頭上。

小女孩兒揚起頭,大大的眼睛圓滾滾的,卻沒有小孩兒的純凈,她輕聲說道:“姐姐以後是我的佈娃娃啊。”

如果不是昨天阿芳說這個鬼丫頭是萍姐的女兒,估計我又得被嚇著。被一個陰森的乖丫頭說,把我當做她的佈娃娃,聽起來真的很恐怖。農村裡邊沒有電,更別說什麼電腦、電視,能玩兒的東西本來就很少,打發時間的方式也很少。我雖然從傢裡出來,卻也沒想要去哪兒玩兒。

“你叫什麼,小丫頭?”我問道。

這個鬼丫頭倒是自來熟,悠悠的坐在我的身邊,“我叫丫丫。”

著實是富有濃鬱農村色彩的名字,很容易記。我正在品味丫丫的名字,手突然被一隻冰涼的小手抓住,我對冰涼的手有種自然的恐慌,出於條件反射,我急忙抽回我的手,“怎麼瞭?”

“姐姐,那邊那個爺爺總看著你。”丫丫指指道路旁的陰影處。

我剛抬頭,便看到瞭一個青藏色的衣角……

第五章

我戰戰兢兢的撇開目光,裝作沒有看到模樣,低頭和小女孩兒說話,“丫丫,你多大瞭,不去上學啊?”

目光的餘光,看到藏青色的衣角漸漸的飄近,我更加的緊張,慌亂之下,也顧不得這個鬼丫頭的手是不是冰涼,緊緊的握住丫丫的小手。

丫丫估計是沒想到我這麼熱情,一時間沒回過神兒,呆呆的望著我的斜後方,藏青色衣角出沒的地方。丫丫一旦認真起來,目光相當恐怖。她的眼睛原本就很大,低著頭,眼睛卻往上看,眼睛中露出大片的眼白。

我扯扯丫丫的小手,丫丫回過頭,望著我笑,“我今年6歲瞭,我娘說等八歲瞭再送我去上學。上學好玩兒嗎?”

鬼丫頭笑起來有種陰冷的感覺,給我一種怪怪的感覺。

“妞妞。”姑姑粗狂的嗓音從院子裡傳來。

我松開鬼丫頭的小手,“姐姐先回去瞭,妞妞快去吃飯吧。”

鬼丫頭戀戀不舍的望著我,用她大眼睛望著我,神色有點無辜,帶著委屈的牽著我的衣角,“姐姐說陪我玩兒的。”

我對熊孩子沒什麼憐惜感,更多的是覺得她們太粘人。我用目光的餘光小心的窺探周圍,那個藏青色的衣角已經消失瞭。此刻不走,更待何時。我輕輕的扯開鬼丫頭的小手,放緩聲音,溫柔的安慰道:“丫丫,姐姐先回去,一會兒再跟你玩兒。”

丫丫執著的再次牽住我的衣角,目光直勾勾的望著我,神色中帶有一股陰森,那種陰森讓我雞皮疙瘩起瞭一身,身體都冷起來瞭。我十分具有自我嘲弄精神的想,有這個鬼丫頭在,夏天都省瞭空調錢瞭。

“行,不然你跟我回傢。”我說完後,鬼丫頭立刻眉開眼笑的望著我,點點頭。趕快松開衣角,緊緊的拉住我的手。

“妞妞,去菜園子裡摘點菜吧,等晚飯我們吃炒豆角怎麼樣?”姑姑利落的搓洗床單,手上的動作十分有力。她看到跟在我身後的丫丫,有點驚訝的問道,“丫丫,也過來玩兒瞭?”

丫丫倒是也不認生,點點頭。

“行,那我去菜園子裡瞭,還要不要別的,我順便摘點。對瞭,姑姑,我們傢的菜地在哪兒呢?”我好多年不回來瞭,不太記得姑姑傢菜園子的位置。

姑姑指指村子的北邊,“那片菜園子旁邊有個淺水坑,去瞭你就看到瞭。丫丫應該知道在哪兒,你讓丫丫領你去。”

“好的,我去瞭。”我拉著丫丫冰涼的小手,走去大慶嫂子傢。

“我說丫丫怎麼沒來我傢後院玩兒,原來去找你玩兒瞭。”大慶嫂子渾身的泡面味兒,估計是在房間裡煮方便面呢,汗珠順著額頭往下滾,“買點什麼?”

“我看看吧,阿慶嫂子。”我環繞瞭一圈,看到架子上有面包,不夾任何陷的,外表很樸實的面包。離開瞭好幾年,這種牌子的面包竟然還在,我有些詫異,從架子上拿下來兩個。

“這個面包好吃,中午本來想買饅頭,今天賣饅頭的沒來,我拿瞭一個面包,真的好吃。”阿慶嫂子很適合做廣告,一看就是樸實的勞動婦女,說起話來,特別容易讓人相信。

“那我要兩個面包,阿慶嫂子有塑料袋嗎?”我把面包放下,從口袋裡掏出錢。

“有啊,我給你找一個。”阿慶嫂子從架子的夾縫中扯出一個用得已經皺皺巴巴的塑料袋,給我裝瞭兩個面包。

我給瞭鬼丫頭一個面包,鬼丫頭毫不客氣的接過去,大口吃瞭起來。鬼大爺鬼故事。

正是午休的時間,街道上半個人影都沒有,整個破敗的村子,顯得有些恐怖。即便是光線異常濃烈,卻仍掩飾不住整個村莊的蕭瑟。我一手牽著鬼丫頭,一手拿著面包啃,不知道大慶嫂子是味覺出狀況瞭,還是品味確實有問題。這個面包,的確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

我見鬼丫頭吃的開心,問道:“丫丫,面包好吃嗎?”

鬼丫頭點點頭,繼而狠狠的點點頭,“好吃啊。”

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我和鬼丫頭到瞭菜園子。菜園子旁邊是一條清澈的小河,姑姑傢的菜園子旁邊有一個坑,河水聚集在坑裡邊。我松開鬼丫頭的手,“丫丫,你好好的玩兒,等我摘完我們就回去。”

鬼丫頭坐在小溪邊,伸手玩兒河水,背著身子,仿佛陷入瞭沉默一般。

我走到丫丫的身邊,看到河水中倒映出一個女人的臉,那個女人用一種仇視的目光狠狠的瞪著我。河水的倒影,原本就很模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人的倒影,竟然那麼清晰。丫丫回過頭,眼睛角下垂下鮮紅的血色,淌下臉頰。她的指尖鑲嵌進瞭面包裡邊,緊緊的抿著唇。

大中午的,如果還能出現鬼,那估計我的運氣就可以去買彩票瞭。我像是鴕鳥一般,若無其事的走到菜園子裡邊,透過綠色藤蔓間的縫隙,我看到丫丫背對著我,拿小石頭丟進水裡,激起一個個小水花。這樣的形態,和一個正常的孩子無幾。

或許,是昨天晚上我沒有睡好,才出現瞭這種錯覺。我隱隱的聽到慘烈的哭聲,慢慢的靠近,心中一寒。這個蘇老爺子,可真的是陰魂不散。一想起蘇老爺子,我全身的神經都繃緊瞭。我輕輕的叫鬼丫頭:“丫丫,丫丫。”

鬼丫頭玩兒扔石子扔上癮瞭,始終不回頭,隻是把一顆一顆的石頭丟到水裡。

聽著哭聲越來越近,我本能性的尋找庇護,跑到鬼丫頭身邊,拍拍鬼丫頭的肩膀,“丫丫。”

鬼丫頭緩緩的轉過頭,眼睛裡仍淌出血色,她輕輕的扯著嘴角,笑著望著我。我感覺身後有一股推力,整個人重心不穩,向水坑倒去。那一瞬間,我看到鬼丫頭猙獰的笑容。

我跌落在水坑中,水坑看著雖然淺,竟然比想象中的要深很多。我用力的掙紮,恍惚間看到黑色的發絲從水裡邊長瞭出來,糾纏住我的身子,我幾乎難以動彈。頭上有一股力道狠狠的往下壓我的頭,突然一張充斥著血色的面孔浮現在我的面前,她猙獰的笑,目光有些呆滯,臉頰一點點的靠近我。

我的手指被無數的發絲緊緊纏住,我瞪大眼睛,感受到窒息一般的疼痛。終究我放棄瞭掙紮,那個人的臉頰越來越近,我漸漸的失去瞭意識。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聽到震耳的哭聲從身旁經過,一群人抬著蘇老爺子的棺材,漸漸離開。我全身上下都是水,覺得冷得刺骨,衣服緊緊的貼在我的身上。鬼丫頭安靜的呆在我的身旁,望著我:“你醒瞭?”

我不知道自己從落水坑,到回到岸上的全過程,然而看到蘇老爺的棺材才經過,應該不超過五分鐘。我抹瞭一把臉上的水,鬼丫頭確實詭異。我不知道我落水是不是鬼丫頭推的,但是我可以確定,以鬼丫頭的力道絕對難以把我從水坑裡拉上來,“我剛才是怎麼上來的?”

鬼丫頭指瞭指不遠處說道:“今天那個總盯著你看的爺爺,他把你拉上來的。”

我看著坑裡有些渾濁的水,模糊得可以看到,裡邊沒有頭發之類的東西。我覺得身上更冷瞭,望著漸漸遠去的棺材,紅得像是血一樣。

我慌慌張張的摘完豆角,想瞭想,選擇去姑姑傢。姑姑傢離得近,正好可以換一身衣服。我對鬼丫頭,產生瞭恐懼感。剛才那張流血的臉,一直充斥在我的腦子裡。我的耳邊浮蕩起孩子的笑聲,“姐姐,做我的佈娃娃吧。”

我望著鬼丫頭,她閉著唇望著我,目光有點無辜。

“丫丫,我要去姑姑傢,你自己敢回傢嗎?”村子的孩子從小就開始串門,村子小,每條路都熟。

丫丫或許是被我掉進水裡嚇到瞭,點點頭,臉色煞白。

經歷瞭剛才的事情,我幾乎從鬼門關走瞭一圈,我也沒什麼心思去照顧鬼丫頭的情緒瞭。我蹲下身子,“丫丫,等以後姐姐再陪你玩兒,你先回去吧。”

丫丫這次倒是沒有執著,點點頭,“那我回去瞭,媽媽在叫我回傢吃飯。”

偌大的菜園子,連個人影都沒有,我更是沒有聽到萍姐聲音。但是轉眼一想,或許隻是小孩子顧忌自己的自尊,所以故意這麼說的吧。我點點頭,“丫丫多吃點。”

丫丫靜靜的轉過身子,離開瞭。

望著她在路口消失後,我才轉身去姑姑傢。姑姑傢的路,和剛才送蘇老爺子棺材的路是一條,我恍恍惚惚的走在路上。卻發現,地面上有一點一點的水滴,一直蔓延到棺材離開的地方。我雖然不擅長推理,但是也知道在這麼熱的天氣,水滴很容易蒸發,除非是剛低落的。如果是剛落下的水滴……

從醒來的那一瞬間,到現在我沒有看到過任何人從這條路上經過。丫丫說,把我從水裡撈上來的是上午盯著我的老人,我的腦海中飄出一個藏青色的衣角。

《農村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