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鬼故事之保鏢

正值盛夏晌午,驕陽似火,酷熱難耐,如一個巨大的人肉蒸籠一般,行人們備受煎熬。幸好武陵山上的樹木覆蓋瞭整個山路,否則我可能會被曬出煙來,這麼說可一點兒都不誇張,因為我的身體裡早就沒有血瞭。實在是需要休息一下瞭,並不是因為累,而是必須給引魂燈加點燈油瞭。我在山路邊的一塊青石上坐下,將攝魂鈴放在一旁,讓老兄們依次排開在路邊站著,以免擋住其他人行路。

我所說的“老兄們”其實就是三具行屍,也許你猜到我的職業瞭,但是我和其他的趕屍匠不同,沒有那麼多忌諱,我經常大白天帶著屍首滿街跑。開始大傢不太習慣,但見的多瞭也就習慣瞭,而我和其他同行最大的差異就是——我不是人類,而是個僵屍。

給引魂燈添好瞭燈油,我躺在青石上小憩,雖然帶著別人付錢運送的“貨物”,但我不認為有什麼飛賊強盜小偷會想偷屍首,所以也就睡得怡然自得。草木的響聲驚動瞭我,我瞇著眼睛,看到下面蜿蜒的山路上有一行人,看他們的行頭應該是行商,因為山路崎嶇隻能牽馬而行,從他們步履生風的架勢可以看出都是練傢子,特別是其中帶頭的那個穿暗紅色衣服的人,步伐穩健、雙臂揮動有力,應該有些來頭,當然這也不奇怪,現在行走江湖的人誰還不會兩下子?

稍息片刻,我站起身來撣掉身上的灰塵,端起引魂燈,搖著攝魂鈴,敲擊陰鑼,口中喊著:“陰人借步,陽人讓道;當避不避,後果自負!”

當日傍晚,我終於帶著“貨物”到瞭萬和鎮,這裡位於兩省交界之地,卻因為有相隔不遠的永安城所以行人和居民都不太多,正是我們趕屍匠最愛取道之處。畢竟帶著屍首去人煙密集的地方不太妥當,要是嚇壞瞭小弟弟小妹妹可不好,更何況萬和鎮的人對趕屍匠和行屍都已經是見怪不怪瞭,鎮子裡的祥和客棧甚至還有為趕屍匠特意準備的房間,所以隻要是趕屍路過此地必定落腳於此。

我剛走進祥和客棧,店老板就滿臉堆笑地迎瞭上來,歪頭看瞭看我身後帶著的屍首,道:“李道長,這次怎麼隻帶瞭三件貨物啊?”

我打趣道:“物貴於精而不在多,不是嗎?”

“對、對、對,”店老板一邊大笑著招呼我往裡走,一邊問,“還是老樣子地字一號房不用送飯,是嗎?”

我點點頭作為回應,一般來說趕屍匠到客棧都會閉門不出,由店小二將晚飯和馬桶送到房間裡,住店期間吃喝拉撒都不會離開房間。我不是活人,自然用不著吃東西,更用不著馬桶,所以隻能推脫說自己帶著幹糧,又故意白天行路趕屍,就是為瞭讓別人覺得我是個與眾不同的趕屍匠,以此掩人耳目。

月升中天,我覺得腹內饑腸轆轆,隻得爬起身來吃點“夜宵”。月光精華是我唯一的食物,雖然它能夠維持我身體的活力,卻無法給我帶來飽腹感,但我還沒有墮落到吸食人血的地步,這也證明瞭我那一絲尚未泯滅的人性。

“賞月啊,這麼有雅興?”一個深沉的男聲說道。

他這聲音一出,我著實被嚇瞭一跳,循聲望去,正是白天在武陵山上見到的暗紅衣裳那男子。他距離我不過十步之遙,我竟然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可見他的輕功非常瞭得。

我警惕地看著他,道:“你也一樣有雅興啊。”

大概是看到我對他心存戒備,於是微笑著拱手施禮道:“在下楚雲飛,跑商路過此地,剛才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我幹脆盯著他卻不搭理,就等著他自己將話題繼續下去,他看如何圓這個謊。

楚雲飛顯得有些尷尬,隻得自言自語般繼續說道:“我一直以來對趕屍術非常著迷,又恰好從店老板那裡聽說李道長是位法術高強的僵屍道人,不知可否告知一二啊?”

我也不和他囉嗦,硬忍住笑,推開房門,右手做瞭一個“請”的動作,說:“既然你感興趣,何不進屋看看?”

“這樣甚好、甚好……”我得意地欣賞著他偽裝的微笑和額角滲出的細汗,我知道無論膽子多大的人遇到趕屍匠和行屍也會畏懼幾分,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那些不畏生死、大義凌然的俠客隻活在武俠小說裡。

進瞭屋,我隨手用火折子點起桌子上的半截殘燭,微弱的火光跳動著,輝映著三具行屍蒼白的臉色,不能說不嚇人,但楚雲飛還算鎮定,他小心地接近行屍。

“別碰!”我突然地一聲,嚇得他立馬把手縮瞭回來。我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壓低聲音,神秘地說:“可能會變僵屍哦!”

楚雲飛的目光在我和行屍上來回審視著,不屑地說:“僵屍?我聽聞湘西趕屍術是用藥物讓屍體僵直不腐,再用神符保持屍體活性以便驅趕,而更多的則是由趕屍匠引領,過山過河還需要親自背過去,所以說什麼僵屍不過無稽之談而已。”

“看來楚大人對趕屍瞭解頗深呢!”我假意奉承道。

聽我如此稱呼,楚雲飛吃瞭一驚,道:“李道長,何以稱我為‘大人’啊,我可擔當不起啊!”

我把隨身攜帶的背包取來放在桌子上,將裡面的東西倒瞭出來,然後攤開雙手,問:“楚大人,你我都不是傻子,何不打開窗戶說亮話?據我所知,祥和客棧的這位宋老板知道行裡的規矩,東廂的地字號房間都隻有趕屍道人才住,除瞭店小二之外根本沒人會靠近,所以說肯定是老板指引你來的。”

楚雲飛笑道:“那你就不怕我是匪徒或者強盜?”

“白天在武陵山上我已經見過你,雖然你和你的手下假扮成行商,但是走路時擺官步的習慣是改不瞭的。好瞭,不說廢話,你到這裡究竟想找什麼?”我和他的目光同時瞄瞭一眼桌子上七零八落的東西,“我的東西都在這裡瞭,難道你懷疑我藏在身上瞭?”說罷,我開始解褲腰帶。

楚雲飛連忙擺手道:“不、不用瞭,既然李道長慧眼金睛已經識破我等真身,我也不用再加隱瞞,我是靖州的捕頭,因為近日有人向衙門舉報在永安城一帶有一夥兒江洋大盜假冒行屍道人販賣人口,所以才帶著捕快們來這裡暗訪。打攪道長休息瞭,我看天色已晚,在下還是就此告退瞭。”楚雲飛慌忙抱拳道,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我叫住他,指著桌子上的一包丹藥,說,“你不是要繼續調查嗎?帶上這包散屍丹,萬一遇到僵屍,隻要將它向僵屍的面門丟去,屍氣就會瞬間被吸走,僵屍也就會變回普通的屍體。”

楚雲飛遲疑瞭一下,但還是抓起桌子上的丹藥,向我道謝然後快步離開瞭,那樣子簡直就像是落荒而逃。

送走瞭這位不速之客,我舒瞭口氣,躺回床上,嘴角牽引出一絲苦笑,不相信有僵屍?那我又是什麼?我閉上眼睛,將手放在胸口,回憶著那消失已久的心跳……

第二天清晨,我整理好行裝準備出發,從宋老板臉上可以看出他多少有些歉意,結賬時少收瞭我五錢銀子,大概是為瞭昨晚的事情吧,但這個也不能怪他,當官的讓老百姓張嘴實在是太容易瞭。我帶著屍體上路瞭,臨走時順便向馬廄瞟瞭一眼,馬已經不見瞭,看來楚雲飛一行已經先一步離開瞭。下一站是廬江村,這次路途稍遠,趕屍而行的話,大概要到午夜子時才能到達,不過也別無它法,因為並不是任何地方都像萬和鎮一樣歡迎趕屍道人,前面除瞭廬江鎮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死屍客店可住瞭。

一路上我揣測著楚雲飛的話,若將活人假扮成行屍,過關卡的查驗畢竟要松許多,但讓人不哭不鬧又像行屍一樣蹦跳著行走,其實也不是絕對不可,隻要先用藥物將人麻醉瞭,然後用藥物使其身體僵直,貼上辰州符,再像引屍一般引領,那麼活人不細看和僵屍也就沒什麼區別瞭。

半夜的廬江鎮外異常的安靜,小路崎嶇不平,忽明忽暗的引魂燈成瞭唯一的光亮,但那對我並沒有多大的意義,作為一個僵屍,即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我也能清楚地看到十米以外的東西。大概是聽到我打陰鑼的聲音,大傢都刻意地回避瞭,不過平時總能聽到點狗叫蟲鳴,可今天怎麼一點兒聲兒都沒瞭?我正在納悶之際,隨著夜風吹來,其中竟然夾雜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兒!

我心知大事不妙,立即引領著三屍向前飛奔,循著血腥味兒傳來的方向,那不是別處正是廬江村的死屍客棧!我推開虛掩著的大門,眼前的一切早在我意料之中,所以並沒有感到過多的震驚,滿眼一片狼藉、橫屍滿地、血流成河,我小心地繞過屍體走到中間,我並沒有擔心還有埋伏,因為僵屍對活人的生命反應非常敏感,如果我沒有發現氣息,就說明這裡已經沒有人瞭,起碼沒有活人瞭。

其中一個人的衣服我見到過,正是和楚雲飛一道而來假扮成行商的捕快,我俯下身子做瞭簡單的屍檢,發現在他的身上有一些輕微的刀傷,然而真正使他致命的竟然是屍毒!我不會看錯,那些紫藍色如同淤青般的傷痕絕對是僵屍造成的,我檢查瞭附近其他幾個人的屍首,情況完全一樣。

就在這時,突然我感覺到客棧外不遠處有活人的氣息,我心中一陣狂喜,因為所有的屍體中都沒有楚雲飛,也許他逃過瞭一劫,雖然那氣息很微弱,但隻要活著就有希望!我沖出客棧,在不遠處的小樹林裡我找到瞭已經奄奄一息的楚雲飛,他身邊還有幾具僵屍的屍體。他仰面躺在地上,衣服已經破爛不堪,臉色蒼白,嘴唇繃緊已經成瞭紫黑色。

見他真的沒死,我長長地舒瞭一口氣,還不忘罵道:“你小子命怎麼這麼大!”

見是我來瞭,楚雲飛強打起精神,從嘴裡應擠出幾個字:“你快逃……我就要變成……僵屍瞭!”

“僵屍?你不是說沒有僵屍嗎?再說瞭我如果怕僵屍還能做僵屍道長?”我雖然嘴上在調侃,但卻明白事態的嚴重性,我撕開他的衣服,他的脖子、胳膊和胸口傷痕累累、慘不忍睹,再看他的臉色和已經變得如匕首般鋒利的青紫色指甲,他就要屍變瞭!必須馬上幫他拔出屍毒,我從佈袋裡拿出一包糯米,敷在他所有的傷口上,僅僅一瞬,糯米就被燒得焦黑如炭。我倒吸瞭一口冷氣,他中毒太深,隻是糯米救不瞭他。

“散屍丹,我給你的散屍丹呢!”我大聲吼道,隻要剩下一顆散屍丹讓他服下就能散盡他體內的屍氣。

楚雲飛此刻已經說不出話來,隻得用眼珠向旁邊瞥瞭一下,我用來包散屍丹的佈包被棄在一邊,裡面竟然空空如也。看來這個笨蛋一定是在情急之下將所有的散屍丹都用光瞭,其實隻要一顆就足夠對付一個僵屍瞭。

說話間楚雲飛已經失去瞭理智,嗓子裡發出悶聲嚎叫,用尖利的指甲向我抓來,我連忙向後閃身躲開,這時被我的三屍已經追來瞭,我念動咒語將他們額前的咒符取下,搖動攝魂鈴指揮著三屍讓他們在盡可能不傷害到楚雲飛的情況下抓住他。他當然不是三屍的對手,僅僅幾個回合就被三屍牢牢地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快……殺瞭我!”楚雲飛撕心裂肺地喊叫著。

見他保存著人的意識,我便松瞭口氣,但並沒有馬上救他,而是從包裡取出一丸青色的丹藥道:“楚雲飛你聽好,你已經毒深入骨,要得救隻有兩種辦法:一,吃下我這顆為活人特制聚魂丹,這樣你會變成僵屍,不過你不會失去人的意識,就這樣作為一個僵屍永生不死地活下去;二,我為你凈化體內屍毒,但是我從沒做過,所以不能保證一定會成功,如果失敗你仍然會變成僵屍,而且將不再有人的意識,到時候我會毫不猶豫地殺瞭你!現在你已經說不出話瞭,我將聚魂丹放到你的嘴邊,吃它與否你自己選擇!”

我捏著聚魂丹輕放在他嘴唇上,他死死地抿緊嘴唇,用堅定的目光盯著我,我已知道瞭他的選擇。我將聚魂丹狠狠地丟在一邊,激動地說:“你是個大英雄,真漢子,即使可能會死,也不願意變成僵屍,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

據《僵屍秘典》上的記載,當人屍毒入骨之時,藥物和糯米已經回天乏力瞭,唯一的辦法就是控制其他僵屍吸收月光的精華在體內進行轉化,再導入中毒者體內,以此來凈化屍毒。方法我是很清楚,但是這畢竟隻是文獻上的記載,從沒有試驗過,但現在也隻能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瞭,為瞭安全起見,我決定自己來做。

我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圓月,確實天隨人願,這樣日子是月之精華最強盛的。我將一手伸向天空,另隻手放在楚雲飛胸口,吸收著月亮的精華,進行轉化再導入他體內,屍毒漸漸被凈化掉瞭。但大量湧入體內的月之精華,讓我已死的軀體有瞭一種莫名的沖動,我知道這是作為僵屍想要吸血的本能,如果一個控制不好我就有可能迷失人的本性吸掉楚雲飛的血!由於月之精華的催動,我身體裡的野獸騷動不安,讓我對血的味道無比敏感,好幾次我都想咬住他的脖子狂飲鮮血,但是每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在心中默念:我是人,我是人啊!

終於完成瞭屍毒的凈化,我躺筋疲力盡地在地上,渾身抽搐著煞是難受。楚雲飛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我讓三屍放開他,畢竟是身經百戰之人,他很快恢復瞭意識。

“你?”楚雲飛看著我紫青色的指甲和血紅色的眼睛,驚訝地說道。

我苦笑道:“怎麼,現在相信有僵屍瞭嗎?”

“你也是……僵屍!”楚雲飛不敢相信地問。

“是啊,”我回答,“好幾百年的老僵屍瞭。”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楚雲飛話在嘴邊卻猶豫不決沒有說出來。

“為什麼我可以走路、可以說話,和活人一樣生活,是嗎?”我將手背搭在眼睛上,“在我還是個人類的時候,我的傢鄉有養僵屍的習俗,我的父親是鎮子裡法術最高的僵屍道長,他門下弟子諸多,而後來其中一個弟子為瞭得到《僵屍秘典》,竟不惜殺死自己的父老鄉親,最後我們雖然戰勝瞭他,但傷亡慘重。那時我曾經有過和你相似的選擇,可畏懼死亡的我服下瞭聚魂丹,就變成瞭這副樣子。我也是僵屍,和殺死你同伴的是同一類,你是不是覺得害怕、惡心?”

“不!”楚雲飛堅定地說,“我不管你是人類還是僵屍,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謝謝……”我的聲音很低,隻有自己能聽到。

沒有時間感動或者休息,我指揮三屍背著我和楚雲飛回到死屍客棧去,果然那些被屍毒污染到的屍體已經發生瞭屍變,我點燃道符,引起三味真火燒掉瞭所有屍體。

之後,楚雲飛講述自己的遭遇,他們一行人先我一步到瞭廬江村,正巧遇到瞭一個趕屍匠,他們自然再一次開展瞭搜查,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們挨個檢查屍體的時候,那個趕屍匠搖起瞭手裡金色的鈴鐺,屍體突然活過來撲向他們,捕快們雖然各個身懷絕技,但因對僵屍的恐懼就先輸瞭三分,再加上僵屍力大無窮、不知傷痛,用普通的辦法根本傷不到它們一點兒寒毛。他們隻得且戰且退,為瞭保護村子裡的人,他們不能逃走,於是一一死在僵屍的利爪之下,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楚雲飛摸到懷裡揣著的散屍丹,也沒想過這個東西是否管用就丟瞭上去,那一具具嗜血成狂的僵屍遇到散屍丹竟如爛泥一樣癱在地上——他真的非常悔恨為什麼沒有早點拿出散屍丹,否則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也許不會就這樣慘死。

我聽完他的敘述,指引著僵屍行走的方向,他問我為何選其道,我說:“我隻是僵屍,又不是神仙,以我們現在的狀態,別說是幫你報仇,就是遇到瞭你說的那個僵屍道人我們也是死路一條,所以我們必須避開他從長計議。”

“你認為他會在哪裡?”楚雲飛問。

“肯定是我們來時路過的萬和鎮,”我不假思索地說,“一路上我沒有見過其他僵屍道人,所以他肯定是從我要達到的下一站清河城過來的,那麼他的下一站就應該是萬和鎮。按理說,他會認為你已經死瞭,而且不會知道我和你認識,所以應該不會改變原定的行程。那麼他現在應該正在去萬和鎮的路上,廬江村是不能再住瞭,所以我們就去清河城稍作整頓吧。”

楚雲飛低下頭沉默不語,我看透瞭他的心思,安慰道:“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不過你大可放心,憑我的本事要找到一個帶領僵屍的惡徒絕不是難事。”

楚雲飛點點頭,雖然死去的同伴讓他悲憤不已,但畢竟是經歷過大事的人,輕重緩急他還是分得清楚。

我的僵屍可以步行不用蹦跳,平時讓他們蹦跳不過是為瞭掩人耳目罷瞭,不用假裝蹦跳,僵屍們的腳力好過常人又不用休息,行進平穩輕盈,於是我們就一晚上都趴在僵屍上,體力也恢復瞭十之八九,天剛破曉時已經能看到清河城的高大城門瞭。

不過,像這樣的大城是不會歡迎趕屍匠的,我們隻得繞到城外的死屍客店落腳,這裡的沈老板和我也很熟,畢竟一路上的死屍客棧就這麼幾個,來來回回也就這麼幾個老主戶。沈老板是個年近古稀的老頭,佝僂著身子,瘦得皮包骨頭,皮膚灰暗、滿臉褶皺,看起來簡直就像一具活骷髏。

在店裡歇下後,我向老板要瞭早飯和一些幹糧,就說是給我徒弟準備的,老板看瞭看跟隨我來的楚雲飛,也就點點頭接受瞭我的破例要求。

趕屍匠有個習慣,如果是帶著徒弟或兩人一起趕屍也是同住一個房間,我們也不想破壞這個規矩。過瞭老大一會兒老板才將飯菜送來,大概是來這裡吃飯的人本來就不多,偶爾來瞭客人就要臨時去做瞭。

我自然不用吃飯,楚雲飛獨自坐在桌邊,我在一旁檢查三屍有沒有損壞,看我這動作他似乎突然想到瞭什麼,放下筷子,問道:“李兄,你不是來走腳的吧?”(一般來說趕屍都不直接說,而稱之為“走腳”。)

聽他這一說,我的動作停頓瞭一下,然後又繼續拿著幹佈為僵屍擦掉身上的灰泥,坦然地說:“你知道這三具僵屍的來歷麼?他們可不是普通人,生前都是名震一方的武林高手,因為受過我的恩惠,所以死後甘願將屍體讓我做成僵屍為我所用。他們的身體雖然老朽瞭,但已死的身體中卻保留著生前對武術的記憶,加上我的僵屍活絡術讓他們不會僵直,這使他們比普通的僵屍要強很多。他們生前是我的好友,死後依然是這樣,在我危險的時候,他們保護著我,為我打退敵人;在我寂寞的時候,我就對他們說話,關於那些不能告訴別人的秘密。正如你所想的,我帶的全是自己養的僵屍,當然不是來送貨的,此行有別的目的,真正的目的就是‘血玉珊瑚’!”

“血玉珊瑚?”楚雲飛驚訝不已道,“血玉珊瑚可是江湖至寶,質地如玉晶瑩剔透卻堅硬如金剛石,如珊瑚般絢爛多彩卻又帶著鮮血一般的沁色,江湖傳說這血玉珊瑚有起死回生的神效!普天之下,也隻有京城首富武連成有這寶貝瞭。”

我繼續地幫僵屍們檫拭身體,輕描淡寫地說:“這寶貝兒現在正在我手中,武連成和我相識多年,他打算將這血玉珊瑚作為嫁妝送給最疼愛的孫女武沁瑗,他知道我有這個實力將這寶貝兒安全送到她孫女的手中,下瞭一百兩黃金作為定錢讓我走這趟鏢,事成之後再付一千兩黃金。”

“找僵屍道人押鏢也算是別出心裁啊!”楚雲飛感嘆道。

“既然江洋大盜都能想到用趕屍來掩人耳目,武連成這個老奸商又怎麼會想不到呢?”我假裝隨意地揭瞭他的傷疤。

楚雲飛有火卻不能發,隻得拿起饅頭狠咬瞭一口以此泄恨,這裡的飯菜不僅不好吃而且還有些不新鮮,但是是活人就必須吃飯,餓極瞭就管不得這麼多瞭。他拿起酒杯啜瞭一口,然後馬上拿起饅頭嚼在嘴裡,又端起酒杯將剩下的酒水一飲而盡,然後又咬瞭一口饅頭。總覺得楚雲飛應該很能吃,可是卻剩下瞭不少菜飯讓店老板給收拾走瞭,老板看瞭看剩下的飯菜和酒杯,陰鬱地笑瞭笑弓著身子離開瞭。

經過一夜的顛簸,兩人都已經身心俱疲瞭,而且我又是一個喜歡睡覺的僵屍,所以決定和楚雲飛擠著睡一會。

“叮當、叮當——”那鈴聲好像遙遠的夢境中聽到過,那時候在遙遠的小山村裡有一個神秘而恐怖的村落,因為村子裡的人有養僵屍的習俗,那裡被人稱為“僵屍鎮”。那裡是我的傢鄉,有嚴厲的老爸,有善良的老鄉,還有那個穿著紅色衣裳的清秀人兒。

“叮當、叮當——上!”僵屍道人一聲令下,五六具僵屍一擁而上猛撲過去,想將床上的人制住,卻撲瞭個空,床上哪裡有人,被子裡藏著的隻是兩個枕頭!

“怎麼回事?”躲在暗處的僵屍道人這才現瞭身,指揮著僵屍讓開條兒道,好讓自己看個清楚。

“雲飛啊,你看兩個大男人都會遇到劫色的,世道變啦!”我搖頭咋舌地說,看到雲飛滿臉黑線,我假裝咳嗽瞭幾聲,正色道,“看來是沖你來的,大概發現自己放出去的僵屍被滅瞭,怕你走漏風聲,所以來殺人滅口瞭。”

“可惡!”楚雲飛嗆啷一聲拔出寶劍呵斥道,“你這賊道人殺害無辜百姓、朝廷命官,今天我楚雲飛就要在此將你繩之於法!”

僵屍道人不解地說:“你怎麼沒有被迷倒?我明明讓老板在酒裡下瞭迷藥的!”

楚雲飛笑道:“我好歹也是個捕快,那酒一入口我就知道裡邊放瞭迷藥,所以我就將計就計把酒吐在饅頭上,讓店老板誤以為我已經把迷藥喝瞭下去,然後才能順利地引你出來!”

僵屍道人若有所思地點瞭點頭,但他根本不把楚雲飛放在眼裡,用斬妖劍指著我惡狠狠地說:“李香蘭,我可是沖你來的!”

我吃瞭一驚,畢竟我可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平時也是少言寡語,就算是同行認識的也很少。我不好意思地撓著頭,說:“請問,您是?”

“你不認識我也不奇怪,”那道人攆著山羊胡道,“我叫鳳臨淵,和你一樣是個僵屍道長,但我可比你強得多,所以你最好老實地將血玉珊瑚交出來,以免死得難看!”

“賊人,休要妄想!”說罷,楚雲飛就要提劍應戰。

“等等!”我攔住楚雲飛,又笑著向鳳臨淵說,“是武連成派你來的吧?”

鳳臨淵瞇著眼睛瞪著我,沒有回答。

我笑著搖搖頭,說:“不用隱瞞瞭,武連成一向不信任任何人,別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我在運送血玉珊瑚,就算有人知道瞭也未必能找的到我,所以,一定是他把我在押這趟暗鏢的事情告訴瞭你,並告知瞭我的行進路線,當然我本來也沒這麼想,但是我一路上沒有見到你這麼一位趕屍匠,如果你正好是從廬江村向萬和鎮方向去的話,此時此刻你就應該已經到瞭萬和鎮,而不會出現在我刻意回避你而來的清河城,可見你猜想即使我路過廬江村見到瞭那起慘案也不會影響我的行程,所以才特地等在這裡攔我吧?”

鳳臨淵大笑道:“既然你已經知道瞭,也省得我浪費口舌,把我們想要的東西交出來!”

“請人押鏢,又派人來劫鏢,你們到底玩得是什麼花招?”楚雲飛質問道,“莫非是想劫瞭鏢,再來敲詐李兄嗎?”

“他們想要聚魂丹。”我淡然地說,“當人有瞭萬貫傢財之後,就會想要長生不老,歷代君王到瞭古稀之年哪個不迷戀於長生丹藥的煉制?武連成在這之前一直想要得到和我一樣的、就是你寧死也不肯要的、這種所謂的‘長生’,但我沒有讓他如願以償,也許他覺得自己陽壽將盡,所以才出此下策最後一搏吧。我在出發之前答應過他,如果我無法將血玉珊瑚安然送到他孫女手中,就必須答應他任何一個條件,那麼這個條件必然是向我所要聚魂丹。”

“血玉珊瑚你盡管留下,隻要交出聚魂丹就可以。”鳳臨淵奸笑著向我伸出一隻幹瘦枯黃的手臂。

“你這樣喪心病狂的人,讓你得到永生那還得瞭?”我挑釁地朝他勾勾手指道,“要打就打,懶得和你廢話!”

“好、非常好!”鳳臨淵咬牙切齒地搖起手中的攝魂鈴,屋子裡的僵屍沖瞭出來,蹦跳著用鋒利的爪牙撲向我們。

雖然僵屍不會有痛感,卻會影響移動地速度,眼看就要被血水整個融掉的時候,攝魂鈴聲嘎然而止,鳳臨淵太過專註與和我鬥法,卻沒有註意到輕功甚好的楚雲飛早已悄悄溜到他身後。楚雲飛看準空擋一劍刺瞭過去,鳳臨淵反應迅疾勉強躲過瞭致命的一擊,卻不曾想楚雲飛這一劍不過是虛晃一槍,真正的目的是按我所說奪走鳳臨淵手中的攝魂鈴!因為沒瞭攝魂鈴就沒辦法再控制屍王瞭。

楚雲飛縱身一躍跳到我身前,抓住我的胳膊帶我離開危險之地,把攝魂鈴交給我,“下面就看你的瞭!”

我用一張咒符貼在鳳臨淵的攝魂鈴上切斷瞭其與屍王的聯系,屍王跪在地上再不動彈,其他的僵屍也已經被三屍搞定瞭,鳳臨淵見大勢已去,知道楚雲飛不會放過他,便驚慌失措地跑向屍王,手打腳踹地怒吼著:“給我站起來,我是你的主人,把這些人都殺掉!”

“不,別靠近它!”我驚恐地喊道。

可惜太晚瞭,屍王突然發狂地躍起,伸開雙臂緊緊抱住鳳臨淵,瞬間將他吸成一具幹屍。雖然已經被封住失去瞭戰鬥能力,可是剛才吐出瞭太多血水已經非常饑渴瞭,出於本能反應會吸取身邊任何活物的鮮血,這個時候靠近它無非是自尋死路,也許這是鳳臨淵應有的下場吧。本以為吸血屍會再次失控向我們攻擊,但此時屍王的眼中卻流出血淚,嗓子裡發出不明的嗚咽,跪在地上,向我攤開雙手。

“你想得到解脫嗎?”我明白瞭它的意思,點燃瞭火符扔向他。

這次火焰沒有被屍毒熄滅,熊熊大火中,我看到瞭它嘴唇的蠕動,好像是在說:謝謝!

故事到此終結,事後楚雲飛陪我一起將血玉珊瑚交回到武連成手中,因為既然是個騙局,也就沒有必要陪他一起演下去瞭,在他拿回血玉珊瑚的那一刻竟也咽下瞭最後一口氣。人的生死亦不能強求,追求到最後還是一場空,但我知道一定會有人為瞭這種半死不活的“永生”費盡心思。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楚雲飛要回衙門去瞭,而我這次賺到的錢也夠我花銷一段時間,也許是一年兩年,也許是一個人的一輩子。

分別時,楚雲飛對我說:“在我死之後也把我做成你的僵屍吧。”

我心中湧起一絲感動,卻還是打趣他道:“幹什麼?舍不得和我分開啊?”

楚雲飛定定地看著我,一本正經地說:“你那幾個長得太醜瞭,我給你提高一下整體形象!”

“那幹嘛等你老瞭,現在就做成僵屍豈不是更帥氣!直接成屍王!哎,有膽子你別跑啊!”

[完]

《超嚇人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