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景小燕和謝頓去上班。景小燕是燕陵電視臺新聞頻道主播,謝頓是燕陵日報新聞部主任,兩人新婚不久。兩人坐進一輛白色的小POLO,景小燕搖下車窗的時候,又看見鄰樓那個小保姆。小保姆面若桃花,身材窈窕,正抱著孩子朝這邊張望。不止一次瞭,每次遇到這個小保姆。都會有一種癡癡的目光飄過來,她鬧不清是怎麼回事,她下意識地朝那小保姆笑瞭笑。小保姆臉一紅,趕緊扭過身。坐在一邊的謝頓道:“誰傢的小保姆,長得這樣如花似玉?”
景小燕略帶酸意:“你也註意她瞭?”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這小丫頭有點奇怪,每次見瞭我們,眼神直勾勾的,讓人挺不舒服。”
“人傢看你還不高興?”
“當然瞭,有個漂亮女孩兒盯著看。心裡飄飄然。”
“你放心吧,人傢是在看你,不是看我。”
“你怎麼知道?”
“從她的目光裡可以看出來,那是追星,再細點說,是羨慕,甚至是嫉妒。”
“她憑什麼嫉妒我?”
“原因很簡單,你漂亮,她同樣漂亮。”
“謬論。”
這時景小燕的手機響瞭,是播音部主任馬大姐發來的一條短信:招聘會在十樓會議室。景小燕拍瞭一下自己的額頭,趕緊啟動瞭車子。
前些日子,幾個主持人對臺裡的化妝室表示瞭強烈不滿。臺領導經過調查。也發現本臺主持人的包裝確實有點差勁,土裡士氣沒點檔次,這樣下去,不僅會影響本臺的形象,而且也會影響燕陵市的形象。於是臺領導決定在全市公開招聘一名首席化妝師。消息傳出,報名者多達數十人,經過層層篩選,最後隻剩下兩個人,一個叫薛蕾一個叫林娜。景小燕很看好薛蕾,薛蕾是個南方女孩兒。現在一傢美容院打工,秀氣文靜,初賽時不顯山不露水,自復賽開始便脫穎而出,答題流利準確,操作幹凈利落,在別的考生看來無從下手的一些化妝中,她簡單幾筆就達到瞭效果,令考官一致看好。可那個林娜勢頭也很猛,她叔叔在市廣電局當副局長,可景小燕明白,林娜沒這個叔叔。那個副局長隻是她的一個相好,林娜的真實身份是個歌廳小姐,但副局長說是侄女,別人也就不願捅破這層窗戶紙。馬大姐事先受命,跟每位評委都打瞭招呼,說林娜已經內定,招聘隻是走走過場,要大傢心知肚明。景小燕也是評委,當下反駁道,我們招的是人才,誰有才就投誰的票,噎得馬大姐半天說不出話來。
招聘會在演播大廳舉行,現場佈置得很鄭重,評委中除瞭播音部的主任、幾個主播代表外,還特意從北京請來兩位化妝師。觀眾席擠得滿滿當當,大都是摘美容化妝的。還有不少媒體盼記者。景小燕坐下後,馬大姐連忙湊過來,耳語道:“別忘瞭我的招呼,會上別亂搞,有意見回頭提,記住啦?”
景小燕沒吭聲,馬大姐見她這樣,狠狠捅瞭她一下。兩個選手進場瞭。林娜走在前面,似乎有先聲奪人的意思,黃短裙,粉背心,紅栗色的頭發像一團爆炸的蘑菇雲,她略仰著頭,目光高傲,但明眼人看出她十分緊張。薛蕾跟在林娜後面。牛仔褲白襯衣,臉上略施粉黛,她微笑著,笑得自然,也很自信。景小燕感覺,薛蕾未賽已贏瞭三分。從林娜進場,馬大姐就贊不絕口,她湊到景小燕耳邊道:“你看林娜有點像誰?”
“看不出來。”
“像你啊,你看那眉眼,太像瞭,怎麼你們美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馬大姐的口氣帶著明顯的討好味道,景小燕明白,她在給林娜拉票。兩位選手抽取比賽順序號,薛蕾抽瞭個一號,林娜抽瞭一個二號,林娜喜形於色,顯然處於有利位置。比賽在緊張的氣氛中開始瞭,薛蕾第一個出場,主持人提出的問答題非常刁鉆,隨後的操作題也難度重重,但薛蕾完美地完成瞭,觀眾報以熱烈掌聲。評委們都打出瞭高分,最高分是景小燕打的,馬大姐給瞭一個最低分,引來觀眾席一片嗡嗡聲。輪到林娜時,馬大姐跟幾個評委頻使眼色,還踢瞭景小燕一下,景小燕沒理她。給林娜出的問答題和操作題出奇的簡單,盡管如此林娜還是有些手忙腳亂,好不容易下瞭場。還走錯瞭方向,差點跟主持人撞個滿懷,引來觀眾一片大笑。景小燕給瞭全場最低分,馬犬姐給瞭全場最高分,隨後幾個評委也羞羞答答舉起牌子。分數都很高,最後結果帶有戲劇性,林娜和薛蕾的分數一模一樣,全場噓聲大作。景小燕由於氣憤,牌子狠狠地摔在桌面上。主持人宣佈比賽暫停,評委們聚在一起開瞭小會。盡管聲音很小,觀眾們還是看到評委們陷入瞭激烈的爭論。尤其是景小燕跟馬大姐,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面紅耳赤。後來景小燕起身要走,被幾個人死死拉住。
評委會決定加賽一場。薛蕾和林娜重新抽簽,這次林娜抽瞭個一號,薛營抽瞭個二號。林娜首先出場,雖然緊張得額頭冒汗。但一對一的較量也激起一股鬥勁,臉上的表情竟有些氣勢洶洶。題目很簡單,李娜超常發揮,順利地完成瞭,馬大姐激動地向評委們點著頭,顯然想感染別人的情緒。一林娜的分數是九點九六分,僅給薛蕾留下零點四分的空間,想要超過幾乎不可能。林娜興奮地揮瞭揮拳頭。輪到薛蕾瞭,主持人從觀眾席叫上三個女孩兒,對薛營道:“你的操作題是,將三人現在的發型各變一個新發型,時間是十五分鐘。”
主持人說完便按下秒表,觀眾席發出一陣驚訝聲,顯然這是一個近似刁難的題目。薛蕾神情自若,從容地走到第一個女孩兒跟前,略看幾眼,幾下拆散原來的發型,把頭發捋成一個馬尾,再把馬尾在頭頂擰成一個蝸牛狀……短短四分鐘,第一個女孩兒的新發型就完成瞭。隨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女孩兒,薛蕾不慌不忙,動作嫻熟灑脫。她嘴上有時叼著一隻梳子,有時叼著一隻發卡。有時叼著一件小飾品,縷縷長發在她手裡就像一件正在編織的毛活,令周圍觀眾嘆為觀止。最後一個女孩兒頭發做完瞭,主持人按下秒表,共用十四分三十秒,全場掌聲雷動。
三個女孩兒由於各自的新發型而變得韻味十足,觀眾中好多人還是頭一次見這三種發型,他們猜測是薛蕾獨創的。評委們交頭接耳,表情震驚而激動,盡管馬大姐眼色頻頻。但評委們再也不搭理她瞭。薛蕾最後的分數是九點九八分。
全場掌聲再次響起。薛蕾向觀眾席深深鞠瞭一躬,又轉身向評委們鞠瞭一躬,她揚起臉時,眼眶閃出瞭淚光。林娜在後臺也哭瞭,她憤怒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一隻金色高跟鞋,讓她踢瞭老遠。
中午,景小燕下班回傢,車開出電視臺門口,突然看見薛蕾站在路邊向她招手。景小燕停下車,搖下車窗:“薛蕾,怎麼還沒回傢?”
薛蕾小聲道:“我在等你。”
“等我?”景小燕下瞭車。
薛蕾上前一步,突然朝景小燕鞠瞭一躬,景小燕慌瞭:“你這是幹什麼?”
薛蕾眼圈濕潤:“你為我出瞭大力,甚至得罪瞭你的領導,我過意不去。”
景小燕埋怨道:“怎麼把功勞算到我頭上?是你自己的努力。”
薛蕾情緒激動:“我明白,電視臺不是人人都能進的地方,我是個打工妹,再有實力,這種地方也不容易進來,你是個正直的人,沒有你仗義執言,我隻能當林娜的陪襯人,讓人傢玩一把完事,我說的是真心話。”
景小燕道:“可別這樣說,現在許多打工妹幹成瞭大事,甚至有人當瞭老板。所以最終還要看真本事,你沒真本事能戰勝林娜嗎?我說的對不對?”
這時一輛出租車從她倆身邊疾駛而過,甩下“呸”的一聲,景小燕和薛蕾同時愣住瞭,遠去的車窗裡閃動著一團紅栗色的頭發。
二
隨後幾天景小燕碰到一連串的怪事。大前天景小燕下班回傢,謝頓跟她大鬧一場,原因是,謝頓在百樂門飯店吃飯時,看見景小燕跟一個男人從對過的粉都夜總會出來,男人摟著她的腰,親密無間的樣子讓人作嘔。景小燕又驚又氣,自己一天在臺裡忙節目,哪去過什麼粉都夜總會,任憑她怎麼解釋,謝頓隻是連連冷笑。景小燕撲在床上哭瞭,謝頓當晚是在客廳的沙發上睡的。
事情剛過去一天,又發生一件讓景小燕摸不清頭腦的事。前天下午,臺保衛處長把她找瞭去,說天客隆超市來電話,說她中午逛超市時拿瞭兩盒化妝品,想從無購物通道溜走,讓保安當場抓住瞭。景小燕的臉一下漲得通紅,爭辯道,什麼?我讓人抓住瞭?哪有的事!中午我根本沒去天客隆!保衛處長道,不是你最好。不過你拿不出沒去天客隆的證據,咱們也不好反駁人傢。景小燕愣住瞭,中午她心情煩躁,獨自去逛街瞭,當時沒人跟她同行,臨走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她突然感到有口難辯,急得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自己無辜陷進兩個莫須有的醜聞中,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又出現瞭另一個景小燕?而且這個景小燕在敗壞她的名譽,想到這兒,景小燕陷進一種驚恐之中。
景小燕心煩意亂,今天本想請假,但今天的節目別人無法替代,她隻好硬著頭皮來上班。她走進化妝室,迎面碰見馬大姐。馬大姐口氣生硬地說:“小景,先別化妝瞭,跟我來一趟。”
景小燕心裡一沉。又生出一種不祥之兆。她跟馬大姐走進辦公室,馬大姐關好門,還沒等景小燕開口。隨手扔過一張報紙。這是一張專登馬路新聞的小報。馬大姐埋怨道:“小景,怎麼搞的,讓人傢曝瞭光?”
“曝光?”景小燕急忙打開報紙。見頭版用紅筆圈出一幅照片,旁邊還有一篇小稿,題目叫《名主持人為兩角錢大打出手》。文中說,昨天傍晚,一個時髦女郎,在水上公園門口,為兩角錢跟賣冷飲的老太太發生爭執,女郎不但惡口傷人,而且還推瞭老太太一把,引起在場群眾同聲譴責。經查。女郎是燕陵電視臺名主播,是經常宣揚文明的人,沒想到靈魂卻如此骯臟。文中雖沒點名。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景小燕。景小燕的腦袋“嗡”的一聲大瞭,兩眼冒金星,她爭辯道,“誣陷,純粹是誣陷!我昨天根本沒去水上公園!”“沒去?”馬大姐冷笑道,“你看看,照片都有瞭,還說沒去?”
景小燕細看報紙上的照片,果然像自己。那是一個潑婦形象,正張牙舞爪地揮舞著一筒飲料,雖是側影,但臉型發型一看就是自己,衣服也是昨天那一套。甚至連上衣別的那枚胸花都準確無誤,景小燕頓時傻瞭。
馬大姐譏諷道:“怎麼樣,人傢沒冤枉你吧?”
景小燕氣得嘴唇直哆嗦:“馬主任,我昨天的確沒去水上公園。”
“沒去?那你去哪兒瞭?”
景小燕噎住瞭,昨天傍晚她獨自去人民廣場看鴿子,沒人同行,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跟那天她獨自逛街一樣,成瞭一個說不清的糊塗事,她突然感覺又被人鉆瞭空子。
馬大姐見景小燕急得滿臉通紅。埋怨道:“小景,不是我說你,這件事實在有些出格。你是電視臺的主播,是個公眾形象,這樣鬧,不僅僅是你個人的問題,也損害瞭咱們臺,的形象。說嚴重點也損害瞭燕陵市的形象,這不,市廣電局看瞭這篇報道立刻來瞭電話,讓嚴肅處理,臺領導也擋不住。”
景小燕忍不住哭瞭。馬大姐緩緩口氣:“行瞭,行瞭,現在怎麼哭也晚瞭,剛才領導說瞭,讓你去跟那個老太太賠禮道歉,否則停止你的工作。”
景小燕哭道:“我不去,不是我憑什麼讓我去道歉?”
馬大姐面色冷淡:“不是你,難道會是別人?”
景小燕也強硬起來:“就是別人,一個想陷害我的人!”
“陷害你的人?”馬大姐拿起報紙,抖動著,“哪個人?誰在陷害你?”
“我不知道,反正那人不是我!”
“好,好,我不跟你爭,你要不去,我隻好如實向領導匯報瞭。”
“那我不管!”
景小燕扭頭出瞭辦公室。她來到電視臺後的花園裡,坐在一張石椅上獨自掉淚。這時薛蕾來找她。手裡提著一個提包,景小燕這才想起提包落在瞭化妝室。薛蕾坐下問:“怎麼瞭?剛才馬大姐通知,暫停你的工作。”
景小燕沉重地搖搖頭問:“薛蕾,你是化妝師,問你一個問題。”
“問題?”
“你說一個人能不能化妝成另一個人?”
“化妝成另一個人?”薛蕾有些吃驚。“怎麼想起這麼一個問題?”
“別問原因瞭,告訴我能不能吧?”
薛蕾沉默片刻:“化妝成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化妝像一個人倒有可能。前幾天我看瞭一個電視節目,是介紹著名化妝師毛戈平的,毛戈平就把名模熱娜化妝成瞭已故影星赫本和夢露,還真像,能以假亂真。其中運用瞭矽膠技術,人造睫毛技術,錯覺化妝技術等等,反正挺復雜的,這可不是一般化妝師能辦到的事。”
景小燕站起來:“我明白瞭。”
薛蕾疑惑道:“你到底遇到什麼事瞭?”
景小燕道:“回頭跟你細說,我現在得趕快去公安局。”“公安局?”薛蕾一臉詫異。
景小燕找到公安局刑警隊長林大河,林大河破過不少大案要案,景小燕采訪過他,兩人很熟。景小燕講敘瞭幾天來的遭遇,林大河聽罷吃驚不小,景小燕嘆瞭一口氣:“我現在完全糊塗瞭。”
林大河沉思道:“你最近得罪過什麼人沒有?”
景小燕想瞭想搖搖頭。林大河囑咐道:“你先回去,這幾天要多加小心,既然那個人要害你。後面很可能還會有行動,有事及時跟我聯系。”
景小燕走出公安局,心情忐忑不安。
禍事果然在兩天後發生瞭。那天傍晚,景小燕回到傢,謝頓還沒回來。這些天謝頓不冷不熱,雖然不再提那天的事,可仍耿耿於懷,景小燕也不再向他解釋。真相大白之前,任何解釋都是徒勞的。這時電話響瞭,景小燕以為是謝頓打來的,拿起話筒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你是景小燕嗎?”
“對,是我。”
“我是120急救中心,你父親在半個小時前被毒蜂蜇傷,情況較嚴重,正在我們這兒搶救,請你趕快過來!”
“毒蜂?”景小燕大吃一驚。
她趕到急救中心.搶救室門前,大夫護士進進出出,一片緊張氣氛,她抓住一個大夫哭道:“我爸呢?我爸呢?”
“你是景教授的傢屬?”大夫冷靜地問。
“我是他女兒。”
大夫嘆口氣道:“我們盡瞭最大的努力,可老爺子中毒太深,搶救無效……”
景小燕眼前一陣發黑,繼而號啕大哭。大夫扶住瞭她,這時搶救室的門打開瞭,一個護士推著一輛蒙著白單子的手推車緩緩而出。景小燕瘋瞭般撲上去,撩開白單子,父親的臉腫得跟面包似的,臉色青紫,眼睛還睜著,充滿驚恐。這時謝頓趕到醫院。景小燕撲進他懷裡,兩人悲痛欲絕地看著父親被推進太平間。景小燕的父親是燕陵師大生物系教授,一輩子研究昆蟲,沒想到最終被這些小東西所害。
當景小燕恢復瞭一些理智,大夫告訴她,你母親也被蜇傷,因中毒不深已搶救過來。景小燕和謝頓趕到病房,母親躺在病床上,滿臉淚痕,顯然已知道瞭噩耗。兩人抱住母親,哭成一團。這時,馬大姐帶電視臺一幫人聞訊趕來,大傢都很難過,薛蕾抱住景小燕,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是流淚。大哭過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請諸位回避一下,我們要和景小燕的傢人單獨談談。”
景小燕這才發現林大河也來瞭,還帶著兩個助手。人們安慰一番紛紛離去,病房裡隻剩下警方和景小燕一傢人。林大河坐在景母身邊,輕聲道:“伯母,我是公安局的林大河,發生這樣的事真是太不幸瞭,我知道您很難過,但我們需要瞭解當時的情況,請您老人傢配合一下。”
母親又哭起來,顯然不願回憶那悲慘的一幕。好一會兒,母親平靜瞭些,斷斷續續道:“今天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我正在廚房洗菜,突然聽到陽臺上一聲慘叫,我趕緊跑到陽臺上,見老爺子手裡抓著一把笤帚倒在地上直打滾,我以為他犯瞭心臟病,趕緊去扶他,就在這時,我背上胳臂上突然像被亂針猛刺瞭幾下,當時就意識到被什麼東西蟄著瞭。我大聲喊叫,疼得也在地上打起滾來,隨著一片嗡嗡聲,我看清幾隻很大的黑蜂在屋裡橫沖直撞,當時我意識還清醒,趕緊躲進大衣櫃,用手機打瞭110,幾分鐘後巡警趕到,他們把我從櫃裡拖出來,當時,我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瞭。”
母親驚魂未定。林大河問:“蜂很多嗎?”
“不少,滿屋子嗡嗡聲。”
“毒蜂首先出現在陽臺上?”
“應該是,老爺子當時在陽臺上澆花。”
“陽臺上的窗戶關著還是開著?”
“有一扇開著,但有紗窗。”
“過去在陽臺上發現過毒蜂嗎?”
“沒有。”
“陽臺外見過蜂巢嗎?”
“沒有。”
母親神色痛苦。不願再談下去,林大河站起來,把景小燕和謝頓叫出病房,沉思道:“這件事很蹊蹺,也很罕見,在我們市區還是第一次遇到,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還得去現場看看。”
景小燕跟著林大河上瞭一輛警車。警車很快便到瞭學府小區,景小燕父母住在一幢六層樓的二層。這是一套三室二廳的單元房,廳很大,幾個人進屋後直奔陽臺,陽臺上一片狼藉,好多花盆摔在地上,留在木架上的花也枝斷葉殘,一切都表明這兒剛發生瞭一場慘禍。林大河蹲在地上仔細觀察摔碎的花盆,稍傾,他用鑷子捏起一隻昆蟲,驚訝地讓景小燕看。這是一隻像飛蛾一般大小的毒蜂,渾身黑色,頭部猙獰。景小燕倒吸一口涼氣,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時另一個偵查人員也捏起一隻,是在一棵朱頂紅的葉子上發現的,林大河掀開那片葉子,又發現兩隻毒蜂遺體,幾個人緊張地搜索,當發現第七隻毒蜂時。林大河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震驚。對景小燕道:“你父親真經歷瞭一場肉搏戰啊!”
景小燕一陣顫栗。一共發現十五隻毒蜂。林大河把它們裝進塑料袋。景小燕情緒有些沖動:“我爸搞瞭一輩子生物,怎麼會讓毒蜂蜇死?”
林大河沉思道:“不排除是個偶然事件。”
“你是說天災人禍?”
“人活在世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走在樓下被從樓上掉下的花盆砸著,夜間騎車掉進沒有井蓋的污水井裡,在海邊遊泳讓鯊魚咬下一條腿,坐飛機發生空難。旅遊遭遇蛇咬,有時遇到這種倒黴事真沒辦法……”
“可這件事在都市裡畢竟太罕見瞭,尤其是現在,大廈林立,污染嚴重,這種昆蟲幾乎絕跡。我問你,在全國的城市中你見過幾起毒蜂襲人事件?別說襲人,這種毒蜂你見過幾隻?這件事太離奇瞭!”
“可它確實發生瞭。”
“我真鬧不明白,我問你,這些毒蜂從何而來?它們為什麼偏偏襲擊我父親?陽臺上關著窗戶,這些傢夥是怎麼飛進來的?”
“隻有一種解釋,人為的。”
“人為的?”
林大河接著說:“一種是自己而為,一種是別人而為,兩種可能都有。”
景小燕情緒激動;“自己而為?你是說自殺?那絕不可能,我父親事業有成,傢庭幸福。憑什麼要自殺?沒有半點自殺的理由嘛,最近也沒發現他有什麼反常舉動,我父親絕不可能自殺!”
林大河道:“看來隻能是他殺瞭?”
景小燕明白,其實林大河早認為是他殺,提出種種可能隻是在用排除法,她陷進一陣恐懼之中。
三
景小燕的父親是三天後火化的。追悼會開過的第二天,林大河來看望景小燕。林大河安慰一番,隨後道:“告訴你一個情況,現已查明,蜇死你父親的毒蜂是燕陵當地的一種土蜂,俗稱遊七裡,意思是說,它的活動范圍在七裡地左右,這種毒蜂產在我市雲峰山一帶,毒性很大,雲峰山曾發生過幾次毒蜂傷人事件,還死過兩個人,但市區發生類似事件還是頭一次。”
“這就怪瞭。”景小燕疑惑道,“燕陵距雲峰山一百多公裡,這種蜂既然隻能在七裡地的范圍內活動,怎能飛到我們傢?”
林大河道:“蜂飛不到,人可以把它帶到。”
景小燕面露驚色:“你是說有人從雲峰山搞來毒蜂殺死我父親?”
“看來是這樣。”林大河點頭道,“下面的問題,是誰把毒蜂帶進你父母傢的?據你母親回憶,事發當天一共有三個人去過你父母傢。一個是燕陵師大李校長,他和你父親談工作,李校長大約呆瞭半個小時,兩人一直坐在客廳裡,另一個是學校科研處的黃處長,他是來匯報一個會議籌備情況的,和你父親在客廳談瞭大約四十分鐘,據你母親說,黃處長沒去過陽臺。第三個人是你父親帶的一個研究生,名叫李新宇,是來交論文的,李新宇大約呆瞭二十分鐘,你母親講,他也沒去過陽臺。”
林大河說完,景小燕搖頭道:“不會,不會,李伯伯和黃叔叔是看著我長大的,我爸和他倆在一起工作十幾年瞭,像親兄弟一樣,工作上有矛盾很可能,但要說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絕不可能。那個李新宇我也認識,他待我爸像親爸爸一樣,今年過年他沒回傢,在我傢過的年,他怎麼會害我爸?簡直不可想象。”
林大河道:“我們對這三個人摸瞭一下底,如你所言,確實沒發現什麼疑點。那麼兇手到底是誰呢?事發的第二天,我們去瞭一趟雲峰山。”
“雲峰山?”景小燕醒悟道,“去調查毒蜂的來源?”
“是的,毒蜂來自雲峰山,兇手肯定會在那兒留下蛛絲馬跡。我們到瞭雲峰山才知道,所謂雲峰山產遊七裡這種毒蜂,其實隻有一個大蜂窩。那個蜂窩我們見瞭,大得像個水桶,周圍的蜂群密密麻麻,的確很讓人害怕。當地村民想除掉它,可動物保護協會不幹,所以至今還留著。鄉政府請瞭一個養蜂人,這個人不但會養傢蜂,還會對付野蜂,他現在蜂窩附近守著。一方面防止毒蜂傷人,另一方面也保護那個蜂窩。在對養蜂人的調查中,我們獲得一條重要線索。事發的前一天,也就是九月七號,一個女孩兒從養蜂人手裡買走瞭二十隻毒蜂。”
景小燕吃驚道:“這東西也敢賣?”
“沒錯,十塊錢一隻,整整二百塊錢,養蜂人起初不願說,在我們追問下,他才交代瞭。”
“那女孩兒什麼模樣?”
“據養蜂人回憶,長相秀氣,濃妝艷抹,穿著打扮像個歌廳小姐。”
“歌廳小姐?”
“此人有重大嫌疑,我們分析,很可能就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
景小燕滿臉疑惑,“我父母跟歌廳小姐有什麼關系?一個這種打扮的人怎麼能進我父母傢,再說瞭,我母親也從沒說過事發當天有個歌廳小姐到傢裡來過。”
林大河道:“歌廳小姐沒來過,可有一個人來過。”
景小燕愣瞭一下:“誰?”
“真是她?”
“準確無誤,養蜂人十分肯定。”
“小保姆是不是叫景大燕?”
“但她現在的名字叫鄭敏。”
“她是哪裡人?”
“四川陽江縣,一個叫什麼林的地方。”
“秀林?”
“對,對,就是那地方。”
景小燕震驚萬分,同時,心裡一塊石頭落瞭地。確定無疑瞭,鄭敏就是景大燕,景小燕問:“那個鄭敏抓到沒有?”
“聽說大河他們已經去瞭陽江。”
“好,我明天一早就趕回去。”
景小燕返回賓館已近午夜,她的房間在賓館的二十層,透過落地窗,滿城燈火盡收眼底,景小燕渾身酸疼,幾天的奔波搞得筋疲力盡,但她心情很興奮。她想洗個熱水澡。走進洗手間,打開浴盆的熱水龍頭,熱水噴湧而出,周圍騰起一團淡淡的霧氣。她先洗瞭把臉,當拿起毛巾擦臉的時候,突然驚呆瞭,鏡子裡出現瞭兩個景小燕,那個景小燕站在她身後,似乎已經看瞭她一會兒瞭,臉上帶著一絲冷笑。景小燕尖叫一聲,猛回過頭來,一個活生生的自己近在咫尺,那張臉酷似自己,但還是露出瞭化妝的痕跡,景小燕嘴唇哆嗦著:“你,景大燕?”
“沒錯,但我現在是景小燕。”景大燕冷笑道。
“你,你,怎麼進來的?”景小燕渾身顫抖。
“我是景小燕,為什麼不能進來?告訴你,我在屋裡等你很久瞭,而且我從丹壩就一直跟著你。”
“你,你,一直跟蹤我?”
“什麼跟蹤?這叫形影相隨,你去瞭。你的影子能不跟著嗎?”
“影子?”
“害怕瞭。對不對?其實你不用怕,自從我母親被景漢光害死,我就沒把自己當成活人,我是一個鬼魂,現在是你的影子,你走到哪兒我會跟到哪兒。”
“你要幹什麼?”
“我要死死纏著你,直到瞭斷這段舊債。”
“大燕,咱倆是親姐妹,我們是無辜的。我們之間沒有債。”
“沒有債?”景大燕一陣冷笑,“一個是公主,一個是差點讓害死的農村丫頭,怎麼會沒債?誰讓景漢光造下兩個孽種,其中一個註定要成為鬼魂,前半生我做鬼,後半生要輪到你瞭。”
景大燕說著從腰間抽出一隻帶瓶的射槍,對準景小燕:“別怕,這是鏹水,給你用的一種化妝品,我不要你死,僅讓你變個模樣!”
景小燕驚恐地向後退著。景大燕步步緊逼,要按的一剎那。景小燕抄起一堆化妝品扔過去,景大燕大叫一聲,噴槍射歪瞭,還沒等景大燕緩過神來,景小燕一頭撞過去,景大燕仰面倒到浴盆裡。滾燙的水四下濺開。景大燕痛得大聲嘶叫。景小燕奪門而出,隨手緊緊地關住門,剛跑兩步,洗手間的門玻璃“嘩”得被砸碎瞭,景大燕追出來,她的臉變得扭曲,渾身冒著熱氣,她撲向景小燕。景小燕哭喊著跑向門口。這時,房間門“呼”的被撞開,林大河帶人沖進來,景小燕一下跌在他懷裡。景大燕舉著噴槍站住瞭,林大河大聲喝道:“景大燕,放下手裡的噴槍!”
景大燕不聽。舉槍猛射,林大河護住景小燕。射液噴在林大河身上,卻絲毫沒有反應,林大河冷笑道:“景大燕,我們早把噴槍換瞭。那裡面裝的是水。”
景大燕愣住瞭,噴槍從手裡滑落到地下,警察圍上去。景大燕慢慢地向後退著,最後破門沖到陽臺上,她扶著欄桿大喊:“你們別再往前走,再走我就跳下去!”。
林大河鎮靜地說:“景大燕,別幹傻事,趕快過來!”
“我不!我不!”景大燕嘶喊道。
“景大燕,真相已經大白,我們同情你的遭遇,但你要懂得法律!”林大河大聲勸道。
景大燕苦笑一下,望著滿城燈火,臉上流下兩道亮亮的淚水,她突然高喊一聲:“媽媽。你等等我!”
景大燕縱身跳下陽臺,人們驚呆瞭。
二十層樓下,警察拼命阻止蜂擁的圍觀者。警車、急救車閃著明晃晃的燈光。景小燕戰戰兢兢隨林大河擠進人群,景大燕趴在一片血泊中,法醫正忙著拍照,見到林大河,法醫站起來,輕聲道:“就是她?”
“誰?”景小燕顫抖地問。http:///鬼故事大全
“你仔細看,她是誰?”林大河道。
景小燕哆哆嗦嗦地看著地上的屍體,女孩兒雖然滿臉血污,但景小燕逐漸認出一個熟悉的面孔,景小燕大驚:“薛蕾!”
“對,是血淚的意思,其實她就是景大燕。”
景小燕有些發懵,她盯著這個平時活躍在自己身邊的化妝師,渾身顫栗:“怎麼會是她?不是那個叫鄭敏的小保姆嗎?”
“那是她的表妹,同案犯。到雲峰山買毒蜂的是鄭敏,實施殺人的是景大燕。”
景小燕驚魂未定:“怎麼我沒看出她來?”
“這得說景大燕的化妝功夫瞭,她能化妝成你的模樣,又能在你面前掩飾住你倆的相似之處,絲毫不露破綻,相當厲害啊,據我們瞭解,景大燕兩次整容,鼻子和下巴都動瞭手術,受盡皮肉之苦,不容易啊,可以說為母報仇,赴湯蹈火。”
景小燕沒再吭聲,鼻子突然有些發酸。她又看瞭一眼景大燕。突然發現她脖子上戴著一隻玉飾,玉飾已經甩到瞭胸前。沾著血,但還是看清那是一隻烏亮透明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