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墻上的掛鐘指向瞭晚上九點四十五分,我停下瞭手頭的工作,身子靠在沙發上,閉起瞭眼睛。果然,樓上又傳來瞭吵鬧的聲音,和往常一樣,吵得非常的厲害,可我還是一點都沒聽清楚他們在吵些什麼。
從搬到這來的第一天起,每天晚上,樓上便吵鬧不停,好在時間並不長,一般持續十五分到十點。十點一到,吵鬧聲便戛然而止。
我向小區物管反映過幾次,他們卻不以為然。時間長瞭,我也沒再提,因為我漸漸已經習慣瞭。
一切又回復瞭平靜,我站起來,給自己泡瞭杯速溶咖啡,回到瞭電腦面前。
這篇稿子我已經寫瞭兩天瞭,卻總是找不到感覺。
電話響瞭,我拿起來看瞭一眼,是雜志社的主編汪濤打來的。
“小婕,你的稿子準備得怎麼樣瞭?”我苦笑瞭一下,輕輕地回答道:“正在趕。”汪濤說道:“那你快點,一定要在十五號以前交到我的手上。”我回答,“放心吧,一定準時交稿。”那邊掛瞭電話,我看瞭看日歷,今天是九號,還有五六天的時間,應該來得及。
望著電腦上那幾行字,我的腦子裡一團漿糊。說實話,《夜譚》這個專欄我已經寫瞭兩年瞭,如今卻有點江郎才盡的感覺。
朋友們都說我是個另類,一個女孩子,卻總是對那些恐怖靈異的事情感興趣,他們不知道,我這也是為瞭生活。寫作是我的理想,但真正的要讓它成為一個職業對我來說卻充滿瞭艱辛。機緣巧合,兩年前,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這傢雜志社的主編找到瞭我,他說很欣賞我的文筆,讓我接手《夜譚》這個專欄。我根本沒有選擇,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機會。
雖然那之前我並沒有過靈異故事的寫作經驗,但這難不倒我,很快我便進入瞭工作狀態,慢慢地,我開始對那些恐怖和靈異的事情著迷,最初的那種恐懼心理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瞭。
2
對於一個靈異專欄的作傢來說,好奇心是很重要的。
就像對於樓上發生的事情,我就很好奇,我甚至想過哪天在他們吵得激烈的時候上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最後我還是忍住瞭,我不能夠讓我的職業影響瞭我的生活,更不希望身邊的鄰居把我看成一個瘋子,畢竟,生活中哪會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況且這也是別人的隱私。
我的雙手在電腦的鍵盤上輕輕地敲打著,終於找到瞭一點感覺。
“咚咚”,有人敲門,快十二點瞭,會是誰呢?
打開門,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大約三十多歲,臉色蒼白,看上去很憔悴,他穿著一套灰色的西裝,皺巴巴的,白色的襯衣領口敞開,腳上卻是一雙人字拖。他的雙手放在前面,不停地揉搓著,眼睛雖然看著我,卻有些閃爍。
我突然有些後悔,不應該就這樣貿然地把門打開。我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你,你找誰?”男人咬瞭咬嘴唇,輕輕說道:“我不是壞人,我,我住樓上。”他好像也很緊張。
我當然不會這樣輕易地相信他說的話,我警惕地望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的鑰匙忘帶瞭,老婆出去打牌還沒回來,我能不能借你的電話用用?”男人有些局促地說道。我遲疑瞭半分鐘,最後還是把他讓進瞭屋裡。我指著沙發邊的電話說道:“電話在那裡,你打吧。”我知道我之所以會這樣大膽地讓他進來,更多的是好奇心作祟。
他並沒有在沙發上坐下,而是蹲在旁邊,開始撥號。他的眼睛不時地望向我,我能夠感覺到他的不安,我對著他淡淡地笑瞭笑,見我也望向他,他忙低下瞭頭。
電話好像是撥通瞭,他對著電話說道:“老婆,你什麼時候回來?”他的聲音很溫柔,神情也很專註。可突然他的聲音提高瞭不少,“你怎麼又這樣?這個傢你還要不要瞭!?”我皺起瞭眉頭,這時他正好望向瞭我,見我神情中的不悅,他捂住聽筒,對我歉意地微笑。
“老婆,我是借人傢的電話用的,你快回來吧。什麼?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好容易控制的情緒一下子又激動起來,最後他說瞭一句,“好吧,隨你的便!你既然不喜歡回傢那就永遠都別回來瞭!”說完他竟然狠狠地把聽筒砸在瞭話機上。
我冷冷地望著他,他似乎也反應過來瞭,忙站起身來,“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搖瞭搖頭說道:“電話打完瞭,你可以走瞭。”我對他下瞭逐客令,他點瞭點頭走到瞭門邊,打開門,“謝謝你,剛才真不好意思!”說完他走瞭出去,門關上瞭!
我有些失望,我原本以為樓上發生的一切會是一個很詭異淒婉的故事,而現在看來卻隻是瑣事。這也難怪,生活原本更多的隻是平淡。
我望向電話,發現並沒有掛好,便走瞭過去,拿起聽筒,準備把它重新掛上,可手指不小心卻點到瞭重撥鍵上,我楞住瞭。聽筒裡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3
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後背感覺到絲絲的涼意。
放下電話,我走到門邊,想去找到那個男人問個究竟,可我發現我根本沒有勇氣把門打開。我沒有再回到電腦面前,而是進瞭臥室,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男人的樣子又浮現出來,耳邊仿佛又聽到他講電話的聲音。
我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睜開眼睛,天已經大亮,看看時間,早上九點多鐘。
我迷迷糊糊地跳下床去開門,走過客廳的時候看到茶幾上的電話,心裡一顫,不由又想到瞭昨晚的事來。
急促的敲門聲竟然讓我有些害怕,但我還是走到瞭門邊,打開瞭門。
“怎麼那麼久?還在睡啊?看我給你帶來瞭豆漿、油條。”許辰微笑著說道。見到是許辰,我才輕輕地松瞭口氣,“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洗臉刷牙!”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許辰,但我挺佩服他這種鍥而不舍的精神,被我拒絕瞭不下五次,他卻總是沒事人一般,頗有些屢敗屢戰的意思。用他的話說,隻要我一天沒有嫁人,他就還有機會,我真被他打敗瞭。
吃著他送來的早餐,我問道:“今天沒去上班嗎?”他微笑著說道:“今天我休息,猜到你一定還沒有吃早餐,就給你送來瞭。”我看瞭他一眼,“你怎麼老休息啊?”他回答道:“才辦完一件案子,隊裡放我們兩天假。”接著他又問道:“看你的精神很差,昨晚又熬夜瞭?”
我搖瞭搖頭,“沒有,就是睡不著。”許辰遞過來一張餐巾紙,“怎麼瞭?還是為瞭稿子?”我說道:“也不是,昨天晚上我遇到一件怪事!”接著我便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瞭一遍,許辰聽得很認真,偶爾還皺起瞭眉頭。
我說完後,許辰問道:“你當時就沒有想過上樓去看看嗎?”我說道:“沒有,我不敢。”許辰笑瞭,“我還以為你真的膽子很大呢!”我白瞭他一眼,沒有說話。許辰說道:“這會不會是你的幻覺?小婕,我想這段時間你或許太累瞭。”我說道:“怎麼可?,算瞭,不和你說瞭。”
許辰見我有些生氣,忙說道:“要不這樣吧,這兩天我正好休息,就在這陪你吧,我們一起把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我才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淡淡地說道:“不用瞭,我能夠應付。”
許辰苦笑著說道:“好吧,既然你不同意就算瞭,不過,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一定要馬上給我打電話,我會立即趕過來。”我點瞭點頭,“嗯,我會的,好瞭,一會兒我還要出門,你先回去吧。”許辰站瞭起來,“好,那我先走瞭,記得有什麼事情一定要通知我。”
4
“龍小姐,我們都說過幾次瞭,你樓上根本就沒人住嘛!”物管處的老陳放下手中的報紙,望著我說道。我說道:“怎麼可能?這幾天晚上我可都聽到樓上有動靜的。”老陳皺起眉頭說道:“好吧,我們再去走一趟。”他好像很不耐煩的樣子。
老陳帶著保安小羅和我一起到瞭我樓上那傢人的門前,小羅用力地敲著門,可卻沒有一點動靜。老陳對我說道:“怎麼樣,我說瞭沒有人吧?”我咬瞭咬嘴唇,“可晚上我明明聽到有動靜,而且……”我還沒說完,老陳便揮瞭揮手,“這樣吧,今天晚上我安排小羅和小江再來一趟,不過如果還是沒有人,以後你可別再來煩我們瞭。”
聽瞭他的話我生氣地說道:“老陳,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無理取鬧嗎?”他說道:“龍小姐,我們不是已經很配合你瞭嗎?你也看到瞭,我們幾次來都沒找到人,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沒事找事。”他見我臉色不善,便又說道:“好瞭,不管怎麼樣,該做的我們也做瞭,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今天晚上還是沒有人,以後請你別再給我們添麻煩瞭。”
我狠狠地瞪瞭他一眼,“好吧,晚上九點半,你們到我傢來。”
晚上九點半鐘,小羅和小江準時到瞭我傢,我把他們讓到沙發上坐下,給他們倒瞭兩杯水,“先坐一下吧,一會兒你們就能夠聽到瞭。”兩人也不說話,靜靜地在客廳裡坐著。過瞭一會,我看看墻上的掛鐘,九點四十四分,我的心情有些激動,馬上樓上就該有動靜瞭。
可是一直等到十點鐘,卻沒有聽到任何的動靜。我站瞭起來,“怎麼會這樣?明明每天晚上這個時候樓上都會鬧出大動靜的。”我望著小羅和小江那嘲笑的目光,心裡一急,“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小羅說道:“龍小姐,這樣吧,我們再一起到上去看看。”我點瞭點頭,在兩人的陪同下到瞭樓上。
小羅用力地敲門,敲瞭很長的時間,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從貓眼裡望去,裡面黑乎乎的,應該真的沒有人。我沒有再堅持,黯然地走下樓梯。小羅在身後說道:“龍小姐,這件事情你看?”他的意思我哪裡會不知道,我淡淡地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再來麻煩你們瞭!”
我頹然地坐在沙發上,手機響瞭,是許辰。
我木然地說道:“喂,有什麼事?”許辰說道:“沒什麼,就是有些擔心你。”聽到他這麼說,我的心裡有些暖暖的,我說道:“放心吧,我沒事!”是的,今天晚上竟然沒有聽到樓上有任何的動靜,為什麼會這樣?
許辰見我一直沒有說話,他輕輕叫道:“小婕,小婕!”我驀然驚醒,說道:“我沒事,你早點休息吧,我還有工作。”說完我便掛瞭電話。
重新坐到電腦面前,我把那一小段文字又給刪瞭,然後輕輕地敲打鍵盤,寫下瞭一個標題:《七樓詭事》。我把樓上發生的怪事全部記錄瞭下來,當然包括瞭昨晚的那個男人借電話的事情。
故事並不完整,我泡瞭一杯咖啡,坐到沙發上,閉著眼睛設想故事的結局,我覺得這個故事應該很有意思,至少親歷故事的我就已經被這件詭異的事情深深地吸引瞭。當然,我也因其詭異而感到恐懼。
我突然又有些渴望,希望再見到那個男人,或許答案就在那個男人的身上。
5
接下來的兩個晚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也開始懷疑,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雖然我每天都會坐在電腦面前,但是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咖啡倒是喝瞭不少,甚至還學會瞭抽煙。
“小婕,你這是怎麼瞭?”許辰像認不識我瞭一樣。我看瞭他一眼,“你來不會就是想教訓我的吧?”許辰搖瞭搖頭說道:“我隻是不希望看到你這樣,要不你出去散散心吧,或許你真的累瞭,該好好休息休息!”直到現在他都還是不相信我的話,也不怪他,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懷疑。
我看瞭看墻上的掛鐘,九點瞭。我對許辰說道:“時間不早瞭,你回去吧,我也要工作瞭。”許辰說道:“讓我再陪你一會兒吧,就一會兒。”他的眼裡充滿瞭關切,我淡淡地笑瞭笑,“好吧,我再給你泡杯咖啡吧。”他說道:“還是給我來杯茶吧。”
把茶遞給許辰,我們就這樣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主要是我的興致不高,許辰倒不以為然,他說著他的一些趣事,想逗我開心,偶爾我也配合著笑笑,我知道他一定看得出我的笑容並不真實。
突然,樓上又傳來瞭吵鬧的聲音。
許辰的話也停瞭下來,他望著我,臉上有些錯愕,看來他也聽到瞭。我苦笑著說道:“這下你該相信我說的話瞭吧。”他點瞭點頭,站瞭起來,迅速地沖到門邊,打開門,向樓上跑去。我楞瞭一下,緊接著也跟著跑瞭上去。
許辰用力地錘打著門,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和那晚唯一不同的是,這次貓眼裡好像透著光亮。我輕輕說道:“屋裡應該有人。”許辰停止瞭敲門,回頭望著我,聳瞭聳肩膀,“可他不開門我也沒有辦法。”我說道:“算瞭吧,我們回去。”
我們才轉過身去,那聲音便停止瞭,我看瞭看時間,十點整。我忙回過頭去,貓眼裡的那一點光亮也沒有瞭。許辰見我又停瞭下來,他靠向我,“要不我再試試?”我沒說話,許辰又用力地敲瞭幾下,還是沒有動靜。
最後我們隻得放棄瞭,回到屋裡,在客廳坐下,我拿起茶幾上的香煙,遞瞭一支給許辰,他沒有說話,接瞭過去,我自己也點上一支:“每天晚上九點四十五分開始,到十點結束,時間不長,但幾乎從未間斷過。直到前天晚上我和物業的人去看過以後,這聲音才消停瞭兩天,今天又來瞭。”
許辰吐瞭一個渾圓的煙圈,“這事很奇怪,要不你還是讓我在這裡陪你兩個晚上吧。”我看瞭他一眼,“算瞭,不是什麼大不瞭的事情,你還是回去吧,不用陪我。”許辰見我的態度很堅決,隻得說道:“那好吧,有什麼問題記得馬上給我打電話。”
許辰走瞭,我歪在沙發上發呆。
“咚咚!”有人敲門,我飛快地走到瞭門邊,打開瞭門。
6
“對不起,又來打擾你瞭!”門外站的竟然就是那個男人,還是那一身裝扮,白襯衣的領口、袖口已經污黑。他仍舊揉搓著雙手,緊張、局促,臉上掛著歉意的微笑。我輕輕地問道:“你不會又來借電話吧?”他先是一楞,然後搖瞭搖頭,“老婆出去打牌去瞭,她沒帶鑰匙,我有點急事要去辦,所以我想把鑰匙暫時先放在你這裡,她回頭到你這拿。”
說完他看著我,目光中流露出懇切,我問道:“她大概什麼時候回來,我怕她回來得太晚我已經睡瞭。”從內心來說,我並不想幫他。他把鑰匙遞瞭過來,“她肯定不會玩得太晚的。”我茫然地接過他手中的鑰匙,他臉上露出瞭笑容:“謝謝,太謝謝你瞭,那我就去辦事瞭。”他沒等我再說什麼,幫我帶上瞭門,然後我聽到瞭他下樓的腳步聲。
握著他交給我的鑰匙,我的心竟然有些慌亂,心裡不停湧出一個念頭,上樓去,打開他傢的房門,進去看個究竟。這個念頭雖然隻是在我心頭一閃而過,可卻把我自己嚇瞭一跳。
說來也奇怪,兩次見到這個男人,我竟然都沒有想到要把一切問個清清楚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決定一會兒要是見到他的老婆一定要和她好好談談,女人和女人應該要好說話一些。
我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等那個男人的老婆來拿鑰匙。
可是一直等到凌晨一點,男人的老婆都沒有來。望著茶幾上的那把鑰匙,我有些後悔,早知道她到現在都沒回來,我應該悄悄溜去查看一番。這樣的想法越來越強烈,我的心跳加速,手不自覺地伸向瞭茶幾上的鑰匙。
拿著鑰匙,我深深地吸瞭口氣,站瞭起來,輕輕地走到門邊,打開門輕輕向樓上走去。我沒有關上自己的房門,讓門開著我覺得踏實,就象是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雖然我也帶上瞭自己傢門的鑰匙。
昏暗的白熾燈在樓道裡閃爍著,走幾步我便停下來靜靜地聆聽,男人的老婆會不會這個時候回來,回頭看瞭看從自己傢裡透出的燈光,我開始有些想打退堂鼓瞭。
最終還是好奇心戰勝瞭恐懼,我還是站在瞭男人傢的房門前。拿著他給我的鑰匙,正準備把門打開,想瞭想還是用力地敲瞭敲門,敲瞭一會兒沒有反應。
我顫抖著把鑰匙插入瞭鑰匙孔裡,我有一種做賊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有些興奮,有些激動,也有些恐慌。
鑰匙插進去瞭,可門卻怎麼也打不開,或許是我太緊張瞭,深呼吸瞭一下,然後再一次嘗試著把門打開,還是失敗瞭。我把鑰匙取瞭出來,頹然地回到瞭自己的傢裡,關上門,坐在沙發上。
為什麼打不開那道門?男人明明告訴我這是他傢的大門鑰匙。想來想去隻有一個答案,這把鑰匙根本就不是開那道門的。我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明明上次男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演戲,這一次我竟然又相信瞭他的話。不過我更加好奇瞭,這個男人這樣做到底是想幹什麼?
他既然把鑰匙放在我這裡,而他的老婆又沒有來取,我想他一定會再來的,到時候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給弄個明白。
7
今天是主編給我的最後期限,我花瞭整整一天終於湊瞭篇稿子交瞭差,他自然看得出我純粹是在應付差事,他打電話來把我臭罵瞭一通,不過在我信誓旦旦地保證下不為例以後,他還是放過瞭我。
許辰在沙發上看電視——自從昨天他聽說瞭關於鑰匙的怪事後執意要留下來,我勸不住,就任由他瞭。聽到瞭我和主編的對話。他笑道:“如果你把你遇到的怪事告訴那老頭,他一定會很感興趣。”我苦笑著說:“他也許會讓我去看心理醫生,你當時不也是這樣勸我的嗎?”許辰說道:“這很正常,因為你經歷的已經超過瞭普通人的認知范圍。”
晚飯是許辰硬拉著我到小區外的餐館裡吃的,吃完晚飯,天已經黑瞭。我們在小區裡散瞭會步,才回到屋裡。
“小婕,我想再上去看看。”許辰說道。我說道:“你今天一天不知道上去敲瞭多少次門瞭,還不死心啊?剛才在院子裡你不是已經看到瞭嗎?他們傢裡沒亮燈,應該沒有人在。”許辰說道:“我想去見見早上的那個老阿姨。”我疑惑是問道:“你想做什麼?”許辰說道:“你想想,每天晚上你都能夠聽到樓上的吵鬧聲,作為他們的鄰居,難道會聽不見嗎?他們莫非就不覺得奇怪嗎?”我還真沒想到這個問題,許辰說道:“走吧,去問個究竟吧。”說著他也不管我願不願意,拉著我就上瞭樓。
敲瞭幾下,門開瞭,正是早上的那個女人。她警惕地望著我們,“怎麼又是你們?”許辰笑道:“阿姨,我們想找你打聽個事情。”女人半掩著門問道:“什麼事?”許辰問道:“我們是樓下的住戶,最近每天晚上都聽到樓上有吵鬧的聲音,應該是從他們傢傳來的。”說完他指瞭指那個男人的傢門,“很影響我們的休息,我們想和他說說,但卻一直沒見著人,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在傢嗎?”
女人陰沉著臉,“不知道。”說完就準備關門。許辰伸手攔住,“阿姨,那如果你見到他們就幫忙轉告一下吧。”女人淡淡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從來沒聽到過你說的吵鬧聲。”說完用力地關上瞭門。
回到傢裡,許辰關上瞭門在沙發上坐下,自言自語地說道:“她為什麼說從來沒有聽到過吵鬧的聲音呢?”我說道:“老人傢的聽力相對要差些吧。”那個女人我見過,偶爾在小區裡看到她扶著個老頭散步,如果隻是兩個老人住在這裡,他們聽不到隔壁的動靜也很正常。許辰搖瞭搖頭,“不應該啊,早上我用力拍門,雖然動靜很大,但她住隔壁,又隔著防盜門不是也聽見瞭?”
我遞給他一聽可樂,“你是說她在說謊?”許辰點瞭點頭,“你沒發現她看我們的眼神也不對勁嗎?很不友善,充滿瞭警惕,但又隱隱有些恐懼。”我淡淡地笑瞭,“許辰,你是不是職業病犯瞭,看誰都有嫌疑。”他不好意思地笑瞭笑,“或許吧。”
九點半鐘瞭。許辰望著墻上的掛鐘輕輕說道:“還有十五分鐘!”我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著。
8
已經過瞭十點,樓上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我望著許辰,許辰也望著我,兩個人半天都沒有說話。
手機鈴聲打破瞭沉靜,許辰掏出手機,“喂,我是許辰。”接著他的臉色變得嚴肅:“好的隊長,我馬上過來,嗯,半個小時以後到。”我忙問道:“你要走?”許辰不好意思地說道:“有個案子,我得馬上走。”我說道:“你去吧,工作要緊。”許辰交待道:“我不在的時候,再有人敲門你千萬別開,有什麼事情及時打電話給我。”
許辰走後,我感覺到心煩意亂,我覺得今天晚上一定會有事發生。
我有些坐立不安,眼睛總是有意無意地瞟向茶幾上的那把鑰匙。那個男人今晚會不會來把它拿走?他如果來瞭我一定要當面問問他,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竟然又睡著瞭。
“砰砰!”敲門聲又響瞭起來,我一下子驚醒瞭,是他,一定是他,樓上的那個男人。我站起身來,順手拿起瞭茶幾上的鑰匙,跑到門邊,打開門。
果然是那個男人。
“對不起,我又來麻煩你瞭。”男人紅著臉,有些尷尬地笑道。我把鑰匙遞給他,“進來吧。”他搖瞭搖頭,“不瞭,你有時間嗎?”他想幹什麼,難道他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瞭嗎?我淡淡的說道:“有什麼事你就說吧。”雖然我的臉上波瀾不驚,可心裡卻十分緊張。
他說道:“我想請你到我傢去坐坐,幫我勸勸我老婆。”他搓著雙手,“我知道很唐突,不過還是希望你能夠答應我,幫我勸勸她,少去打些牌,別總是那麼晚回傢。”我苦笑道:“她會聽我的嗎?”男人說道:“你們都是女人,溝通起來應該容易一些。”
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還不及細想。他有些激動地說道:“你就幫幫我吧,拜托瞭。”我答應瞭他,我讓他先回傢,我換件衣服就上去。
關上瞭門,我撥通瞭許辰的手機,可提示他不在服務區。我給他發瞭條短信,大致把情況說瞭一下,換好衣服關好門便向樓上走去。
我敲瞭敲門,發現門沒有關,隻是虛掩著。我輕輕地把門推開,屋裡漆黑一片。怎麼不開燈?這樣的氣氛讓我有些恐懼,仿佛是我若幹小說中的一個場景一般。我輕輕叫道:“有人嗎?”沒有回應,我往裡走瞭幾步,“喂,有人在傢嗎?”
“咣”的一聲,把我嚇瞭一跳,但我馬上反應過來是身後的防盜門關上瞭。我連忙退後幾步,想把它打開,可不管我怎麼使勁,它卻紋絲不動。我開始感到瞭深深的恐懼,我有些後悔沒有聽許辰的話,讓好奇心驅使著自己陷入瞭困境。
9
“龍小姐。”男人的聲音從客廳方向傳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聽到他的聲音反而使我的恐懼更甚。眼睛慢慢適應瞭黑暗,客廳的窗戶邊上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是他。
我伸手在墻壁上摸索著,找到瞭電燈的開關,摁瞭兩下,燈沒亮。
“對不起,忘記交電費,電給停掉瞭。”男人說道。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冰冷,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我說道:“就不能點支蠟燭嗎?你不會讓客人第一次登門就在黑暗中摸索吧?”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以掩飾內心的恐懼。
終於男人點燃瞭一支蠟燭,借著微弱的燭光,我走到瞭沙發前,男人示意我坐下。我坐瞭後問道:“你不是讓我來勸你老婆嗎?她人呢?”男人露出一個笑容,“她鬧瞭一會兒,睡著瞭,你等一下吧。”
我的心裡升起瞭怒火,感覺到自己又一次被他愚弄瞭。我說道:“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瞭,有時間再說吧。”我站起身來,往門邊走去。男人卻說道:“就這樣走瞭?”他的話讓我停下瞭腳步,我突然想到我來的目的,我要把事情搞清楚,我不能夠就這樣離開。
背對著他,我悄悄地看瞭一眼手機,許辰沒有回信息,或許他還沒有看到吧。此刻我真希望他能夠陪在我身邊,讓我不那麼害怕。我深深地吸瞭口氣,然後轉過身去,回到沙發上坐下,靜靜地望著這個男人。他的臉在搖曳的燭光裡顯得有些猙獰,他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很邪惡,我不敢註視他的眼睛,忙望向一邊。
想想很荒唐,凌晨一點多鐘,坐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客廳裡,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輕輕地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但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一次一次地在我面前說謊,為什麼?”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站瞭起來,“別著急,你會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的,跟我來吧。”說完他拿起瞭茶幾上的蠟燭,往臥室走去。
我也站瞭起來,但我沒有動,我不知道是否應該跟著過去,我有一種想要逃跑的沖動。
他在臥室門口站住,轉身對我說道:“來吧,你不是一直都對我和我的傢人很好奇嗎,怎麼?膽怯瞭?”他說中瞭我的心思,同時也激怒瞭我,我幾步走到瞭他的面前,他淡淡地笑瞭笑。推開瞭臥室的門。
10
臥室裡沒有桌,卻有一臺麻將桌,麻將機旁的四張椅子上,坐著三個人正在打麻將,不,是三座石膏像,如果隻是看輪廓,倒也栩栩如生。我愣住瞭,看瞭看男人,他木然地問道:“龍小姐,會打麻將嗎?”他再一次叫我龍小姐,我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姓龍?”他淡淡地說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會打麻將嗎?”
對上他的眼睛,我感覺到大腦一片模糊,我點瞭點頭。
他走到麻將桌前,把蠟燭放在瞭桌子中間,然後指瞭指空著的那張椅子:“坐下來,陪我老婆打一圈。”說完他走到一個石膏像的後面,雙手搭在它的肩膀,溫柔地說道:“老婆,你的牌搭子終於湊齊瞭。”
瘋子,這人一定是瘋子。
我感覺到後背發涼,轉身就跑,我必須離開這裡。我聽到瞭他追上來的聲音,接著他扯住瞭我的頭發,我忍受不瞭那種疼痛,停下瞭腳步。他放開我的頭發,一隻手扣住瞭我的左腕:“不辭而別,你不覺得自己很沒有禮貌嗎?”我大聲叫道:“放開我,你這個瘋子。”他說道:“來吧,牌局要開始瞭。”
他把我拖回到臥室,關上瞭臥室門,接著將我摁在瞭椅子上,用一根拇指粗的繩子緊緊地把我綁住。我無力地掙紮著,咒罵著。綁好後,他拍瞭拍手:“老婆,你們可以開始瞭。”
說完他打開臥室門走瞭出去。
我聽到他進瞭另一個房間,好像在找什麼,鬧出瞭一些響動。
幾分鐘後,他抬瞭一個人型的模子過來放下後又出去瞭一趟,接著他分幾次又搬瞭些東西進來,然後獰笑著對我說道:“龍小姐,別害怕,很快你就和她們一樣瞭,放心,我會把你做得很美,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在美院可是教雕塑的。”
我的心裡一凜,看樣子他是準備把我做成石膏像,莫非?我望向瞭麻將桌旁的三個石膏像。男人一邊忙活著,一邊說道:“不用看瞭,她們是我老婆和她的兩個牌友。”我的心沉瞭下去,感到瞭無比的絕望,我顫聲問道:“你殺瞭她們?”男人抬頭望瞭我一眼:“不,我沒有殺人,我隻是用我的方式讓他們永生。這樣不好嗎?她們喜歡打牌,我就讓她們永遠都坐在麻將桌上,永遠。”
我激動地叫道:“可這一切和我有什麼關系,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到我的身邊:“當然有關系瞭,你還記得你曾經在《夜譚》裡寫的一個故事嗎?《蠟像人》,如果不是受到你的啟發,我還真想不出這樣的好辦法。所以我必須謝謝你,不過除瞭幫助你永生以外我還真沒想到能夠怎麼酬謝你呢!”
《蠟像人》是我寫的一個短篇小說,說的是一個男人深愛著自己的妻子,可妻子卻患瞭絕癥,因為愛情,男人在妻子死後就把她的屍體做成瞭蠟像,放在傢裡,一直陪伴著他,直到男人去世的時候,人們才發現這個秘密。
我望著眼前的男人,我沒想到我的一篇小說會讓他如此喪心病狂。
尾聲
我說道:“《蠟像人》寫的是美麗的愛情,而你呢?你卻是在謀殺!你這個瘋子,殺人犯!”他冷冷地看著我,沒有說話,把我從椅子上抱瞭下來,輕輕地放進瞭模子裡面,我大聲呼救,大聲咒罵,他的眼睛裡露出兇光,對準我的頭,狠狠地打瞭一拳,我暈瞭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許辰微笑地看著我:“你終於醒來瞭!”我一下子坐瞭起來,“快,那個男人,他,他是個瘋子,他殺瞭自己的老婆和兩個女人!”許辰拉住瞭我的手:“別激動,他已經被抓住瞭。”我問道:“這一切到底是什麼事?”許辰說道:“你先躺下,我慢慢地告訴你這一切。”
其實事情並不復雜,男人是省美院的美術老師,因為妻子癡迷麻將,兩人經常鬧得不可開交,但他妻子卻依然故我,在牌局上輸掉瞭男人的大部分傢產,甚至輸掉瞭男人一直在珍愛的作品,他發誓要報復,要把那些人全都殺死,包括他妻子。
可惜當時和他老婆一起打牌的另外一個人事後因為車禍死瞭,所以臥室裡的牌桌瞭始終都是三缺一。他老婆本來就是傢庭主婦,除瞭這幾個牌搭子,認識她的人並且多,為瞭掩飾他的殺人罪行,他便常常自導自演夫妻間的爭吵。本來不會有人會在意夫妻間的吵鬧,況且每次的時間並不長。可沒想到我卻當真瞭,我去找瞭物管,第一次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第二次他開始重視起來,覺得我是個麻煩,於是便開始瞭設下圈套,引我上鉤。
當他打聽到我是《夜潭》的專欄作傢的時候,他便利用瞭我職業性的好奇心,一步一步的將我引進瞭陷阱之中。不過有一點他說瞭實話,他還真是我的忠實讀者,他幾乎看過我在《夜潭》的每一篇文章。
許辰握住我的手,“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我告訴過你,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開門!”我歉意地笑瞭笑。許辰說道:“接到你的短信我就帶著人趕瞭過來,還好,他隻是把你倒進瞭模具裡,如果他先殺瞭你,你就再也看不見我瞭。”
我輕輕地說道:“許辰,謝謝你!”他笑瞭笑:“怎麼謝?以身相許?”我嗔道:“想得美!”說完我笑瞭起來。許辰說道:“人都差點死掉瞭,你竟然還笑得出來?”我說道:“看來下一期的《夜譚》我可以提前交稿瞭!”
許辰走後,我用瞭一整天的時間寫下瞭《死亡牌局》,認真地修改瞭兩遍,滿意地伸瞭個懶腰。可就在這時,樓上又響起瞭吵鬧的聲音,抬頭看看墻上的掛鐘,九點四十五分。我的心一下子又沉瞭下去,鼓起勇氣,輕輕地摸上樓去,發現那間屋子的門虛掩著,屋裡有幽暗的燭火,從門的縫隙裡,我看到瞭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是那個老女人,她不是住在隔壁嗎?她蒼白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輕輕地向我招著手,一個冰冷地聲音仿佛從地獄中傳瞭出來:“來啊,三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