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學校的傳說

兩個男人正在吸煙室之中談論他們各自在私立學校的那些時光。

“在我們那所學校,”A說,“在我們的樓梯上有一個幽靈留下的腳印。你問是什麼樣子的?哦,簡直不可思議。就像一個鞋印那樣,有一個寬大的腳拇指,要是我記得準確的話。樓梯是石頭的。我沒有聽說過關於這件事情的故事傳說。這好像聽起來很奇怪,當你這麼想一下的時候。為什麼沒有人編造一個出來呢,我就不明白瞭?”

“你對小孩們就不能這麼說瞭。他們有他們自己的神話。我給你出一個題目,順便——‘私立學校的傳說’”

“是的;人物情節是很匱乏的,我要這麼說。我猜想,要是你想調查一下幽靈故事圈裡的內容的話,比如像男孩子們在私立學校裡互相講述的那些,一定會發現它們都是一些來自故事書裡扼要的壓縮版本。”

“現在一般是‘皮爾森的一縷頭發’,諸如此類的,都是廣泛源取而加以發揮的。”

“無疑的;這些故事在上學的時候還沒有產生,連想都想不到。讓我想一下。我想不出是否記得聽過一個記憶深刻的故事來。首先,有一座房屋之中有一個房間,一大些人在一個夜晚不停地在那裡走動;清晨的時候看到每個人都跪在一個角落裡,隻有時間說出來一句話,‘我看到它瞭,’然後就死去瞭。”

“這所房屋是不是在伯克利廣場呢?”

“我敢說是在那裡。之後就有一個人聽到夜間走廊裡有聲音,就把門打開瞭,看見有個人手足並用朝他爬過來,眼珠子掛在腮幫子上。還有別的一些事情,讓我想一下——是的!房間裡發現一個男人死在床上,額頭上有一個馬蹄鐵印兒,床底下的地面上也留下瞭許多馬蹄印兒;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還有一個女士,她在一座奇異的房子裡正在把她臥室的門鎖上,這時聽到床圍子裡有一個細小的聲音說,‘這下我們就被關在一起過夜瞭。’這些事情都沒有解釋,也沒有下文瞭。我不知道它們是否還繼續發展下去,所有的這些故事。”

“哦,非常可能的——來自一些雜志添油加醋的渲染,正像我說過的那樣。難道你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私立學校裡真正的幽靈嗎?我想是的;沒有人聽說過我碰見的那個幽靈。”

“從你說話的這種方式裡邊,我已經隻到你碰見過的。”

“我的確不知道,可這件事情明明就在我的腦子裡。它發生在三十多年以前我那段私立學校的時光裡,我根本就無法對這件事情做出解釋。”

“我所說的這所學校在倫敦的附近。它坐落在一所巨大而古老的房屋之中——一所白色的龐大建築,四周都是寬廣的空地;花園之中有一些巨大的雪松香柏之類樹木,就像泰晤士河谷裡的那些古老的大花園裡那樣,還有一些繁茂的大榆樹,生長在我們用作遊戲場所的三四塊場地裡面。我可能會認為這裡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地方,可那些男孩子們卻決不容許他們的學校擁有任何尚佳的特點存在。”

“我是在某個八月份來到這所學校的,大約是剛剛過瞭1870年以後;在同一天來到這所學校的男孩子之中,有一個跟我處得來的:這是一個來自蘇格蘭高地的男孩,我就把他叫做麥克裡奧好瞭。我不必花費過多的時間來形容他:主要的是我已經非常瞭解他瞭。他在任何方面都不是一個特別的男孩——在學習上或者遊戲中都不特別出色——可是他卻很合我的心意。

“這是一所大學校:按一般的規律這裡必須有從120到130個男孩子,以及相當人數的所需男教務人員,他們之中經常有大的變動。

“有一個學期——大概是我的第三或第四個學期——一個新老師出現瞭。他的名字叫山姆普森。他是一個個子略高,身材有些胖,生著黑髭髯的男子。我覺得我是喜歡他的:他曾經長途旅行過,課間散步的時候講一些很有意思的故事給我們聽,因此大傢爭相靠近他的身邊以便切近聽他說話。我還記得——我的天,從那時以來我從沒有記起來過!——他的表鏈子上掛著一個巫蠱,引得我有一天對它發生瞭興趣,他讓我仔細地看瞭一下。我現在猜想,那或許是一枚拜占庭金幣;它的一面上是一個模模糊糊的皇帝的雕像;另一面上已經被磨得光滑瞭,他在上面刻瞭幾個字跡——非常粗陋的那種——他的名姓的縮寫,G·W·S。還有日期,1865年,七月,24日。是的,我現在清晰地記得:他告訴我他是在康斯坦丁堡偶然得到這枚金幣的:它有英國老硬幣那般大小,可能還要小一些。

“好瞭,第一件發生的奇怪的事情是這樣的。山姆普森正在給我們講解拉丁語法。他喜歡做的一個方法——可能是一個很好的方法——就是讓我們自己來造句,以此讓大傢理解將要學習的語法規則。當然這件事情就給那些不成器的孩子們提供瞭一個頑皮搗蛋的機會:有許多學校故事裡扁豆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或者在別的情形下也會發生的。可是山姆普森是一個很好的紀律約束者,他是不會容許我們在他這裡也做同樣的事情的。此時,他正利用這個時間在告訴大傢如何用拉丁文表達‘記憶’這個詞語:他命令我們每個人都用‘記憶’這個字造一個句子出來,‘我記得’。很快,我們大多數都造出瞭一些平常的句子,比如像‘我記得我的父親’,或者‘他記得他的功課’,或者一些同樣平白無奇的東西:而且我敢說好多人寫下的都是‘我記得我的東西’,諸如此類的話:可是我前面提到的那個男孩——麥克裡奧——顯然是想到瞭更加精美一點的詞語。我們其餘的人都想著要讓自己造的句子盡快通過,好接著學別的東西,因此就有人在桌子下面踢瞭他一下,而我正挨著他坐著,就推瞭他一下低聲提醒他抓緊時間。可是他似乎沒有在意。我看瞭看他面前的紙張,上面一個字都沒有寫下來。因此我又用力捅瞭他一下,嚴厲地申斥他讓大傢這麼等著他。這次有些效果瞭。他震瞭一下子好像清醒過來瞭,然後飛速地在紙上劃拉瞭兩行字,拿起來給大傢看。由於他是最後一個完成句子的,或者說幾乎是最後一個,而此時山姆普森正在沒完沒瞭地對寫下‘我記得我傢公貓’的孩子和其餘的孩子們說著話,恰好鐘表這時又敲響瞭十二點,他也就再沒有時間照顧到麥克裡奧勒,麥克裡奧隻有等到以後再讓老師評點他的造句瞭。當我走出門外的時候,外面沒有什麼事情可關顧的,就停下來等著他走出來。他慢慢地出來瞭,當他走到我這兒的時候,我猜他一定是有些什麼麻煩瞭。”

“哎,”我對他說道,“你怎麼回事?”

“哦,我不知道,”麥克裡奧說,“沒有什麼:可我覺得山姆普森一定是非常厭惡我瞭。”

“是嗎,你對他說什麼瞎話瞭嗎?”

“沒什麼,”他說道。“我看起來這沒有什麼不對的:我好像這麼說的:‘記憶’——這個拉丁字對記憶來說再對不過瞭,而它有幾個形容詞——‘波提凡對四個亡人的記憶’。”

“這是些什麼廢話!”我說道。“你怎麼想起來把它寫下來的?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正是有趣的地方呢,’麥克裡奧說。‘我不敢肯定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隻知道,它自己出現在我腦子裡,我就把它記瞭下來。我知道我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因為就在我把它寫下來之前,我的腦子裡浮現出來一幅畫面:我相信它的意思是﹝記得四個人中那個好人﹞——那邊長著紅漿果的是些什麼樹?’

“山梣樹,我猜你問的是那些樹。”

“‘我從沒聽說過,’麥克裡奧說;‘不是的,我告訴你——是紫杉。’

“‘好瞭,山姆普森說什麼?’

“‘哎,他感到太奇怪瞭。當他讀著這句話時不禁站瞭起來,走到壁爐邊,站在那裡好長時間沒有說一個字,後背對著我。過瞭一會兒他對我說道,沒有轉過身來,非常非常安靜地,﹝你猜這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他我心裡的想法;隻是我記不起來那粗笨的大樹的名字瞭;然後他想要知道我為什麼把它寫下來,我隻好如此這般說瞭一些理由。此後他就不再跟我說這個瞭,問我來這兒有多長時間瞭,我的傢人們都住在哪裡,就像這一類的一些話;然後我就走開瞭;可是他的樣子還是那樣難看。’

“我再就不記得我們兩個有誰說過這件事情瞭。第二天的時候麥克裡奧在床上一個勁兒發冷打顫起不來瞭,直到一個多星期以後才又回到瞭學校裡。又過去瞭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發生什麼值得註意的事情。是不是山姆普森先生真的被嚇著瞭,像麥克裡奧認為的那樣,從他臉上可一點都看不出來。當然瞭,現在我是非常肯定,在他過去的歷史之中一定有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但是我並不想假裝著像我們這般大的孩子能夠敏銳到去猜測這一類的事情的程度。

“又發生瞭另一件跟我告訴你的這件事情類似的事件。自從那天以來在學校裡有幾次我們還是要造句子解釋不同的語法規則,但是一直也沒有受到什麼責備斥罵的對待,除非在我們造錯瞭句子的時候。最終有一天,當我們正在進行人們所說的所謂條件從句這類糟糕的事情時,我們被命令造一些條件從句,表達一件將來要發生的事情。我們這麼做瞭,有的對有的錯,把我們的紙張交上去以後,山姆普森開始一張一張地翻看著。他一下子就從位子上站瞭起來,嗓子眼兒裡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來,尖叫著從他書桌旁邊的一扇門裡就竄瞭出去。我們都呆坐在那兒有一兩分鐘的時間,然後——我覺得這是非常錯誤的——我們站瞭起來,其中有我還有另外一兩個人,走過去看他書桌上的紙張。當然我明白是有人寫下瞭一些蠢話或別的什麼,山姆普森走去匯報去瞭。可是,我註意到他並沒有隨手帶走任何一張紙,當他沖出房間的時候。好瞭,書桌上最上面的紙張上是用紅墨水寫的字——沒有人用這樣的墨水寫字——在這個班級裡面沒有人手上拿著紅筆。他們都在看著這張紙——麥克裡奧以及所有的人——大傢都發瞭狠誓說這不是他們寫下的。這時我想起來數一下這些紙張。對此我非常肯定:書桌上有十七張紙,而名單上隻有十六個男孩。好瞭,我把多餘的這張紙揣瞭起來,我相信我一直保存到瞭現在。現在你一定想要知道上面究竟寫的是什麼字瞭。其實非常簡單,一點都沒有惡意,我告訴你是這樣的:

如你非自來,我一定自去。

這個意思,我猜是,“要是你不到我這裡來的話,那我可就要到你那兒去瞭。’”

“你能給我看一下那張紙嗎”傾聽者打斷我問道。

“是的,我可以給你看:可是這之中還有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就在那一天的下午,我把它從我鎖著的小櫥櫃裡拿出來——我肯定知道這是那同一張紙,因為我特意在上面印瞭一個指印——沒有一點任何書寫的痕跡在上面。我把它保存著,這個我說過,從那時以來我曾經做過各種不同的試驗,看看是否有別的墨水也在上面書寫過,但是完全沒有一點結果。

“這些說得太多瞭。大約一個半小時以後,山姆普森又朝屋內看瞭看:說他感到身體有些不適,告訴我們可以離開瞭。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書桌旁,僅僅隻看瞭一眼最上面的那張紙:我猜測他一定是認為自己剛才是在做夢:然而,他沒有再問任何問題。

“那一天有半天放假,第二天山姆普森又來到瞭學校裡,還像通常一樣。那天夜裡,我故事中的第三個和最後一個事件發生瞭。

“我們——麥克裡奧和我——睡在和主樓正對角的一間宿舍裡。山姆普森睡在主樓的一層樓上。那晚出來的是亮晃晃的滿月。在我不能準確判斷的一個時間裡,但可以肯定是在一點或者兩點之間,我被一個人搖晃醒瞭過來。那是麥克裡奧;看起來好像是情致很高的樣子。“快來,”他說道——“快來!有個竊賊從山姆普森的窗戶中爬進去瞭。”

“我剛醒過來能開口說話瞭,就對他說道,‘好瞭,為什麼不喊起來把大傢叫醒呢。”

“‘不,不,’他說道,‘我不能肯定那個人是誰:不要叫別人罵咱們:快過來看一看。’

“自然地我過去看瞭,自然是那裡沒有任何人。我惱怒至極,要罵出麥克裡奧許多難聽的話來;隻是——我說不清為什麼——在我看來一定是哪裡出問題瞭——這樣就使得我非常高興自己不是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件事情。我們還在窗戶那裡往外張望著,當我剛能緩過神來的時候,就問他究竟聽到或看到什麼瞭。

“‘我根本沒有聽到什麼,’他說,‘可是在我把你弄醒的五分鐘前,我發現自己正在窗戶這兒往外看著,那裡有一個男人坐在或者跪在山姆普森的窗臺上,正往裡邊看,我想他是在打招呼。’

“‘什麼樣一個男人?’

“麥克裡奧不安地扭動著身子。‘我不知道,’他說,‘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他瘦得出奇:而且看上去渾身精濕精濕的:而且,’他接著說,一邊四下看瞭一眼,低聲貼著我的耳邊,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一樣,‘我都不敢肯定他是否活著,’

“我們繼續以耳語交談瞭很長時間,最後各自爬回到瞭床上去。房間裡沒有別的人醒來,整個這段時間也沒有驚擾大傢。我確信我們此後好好睡瞭一覺,但是我們第二天還是極其抱歉的感覺。

“第二天山姆普森先生就不見瞭:哪裡也找不到他:而且我確信此後再也沒有任何他的形跡發現瞭。整個思前想後以後,一個在我看來對這件事情最最奇怪的情節是,事實上無論是麥克裡奧還是我本人,都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第三者提起過我們看到的這件事情。當然瞭,也沒有人對這件事情向我們發問過,要是有人就算這麼問過的話,我也傾向於相信我們是不會做出什麼回答的:我們好像根本就不會開口提及此事。

“這就是我的故事,”講述者這麼說道。“這是唯一一個我所知道的與校園有關的接近於幽靈的故事,可是,我依然覺得,這是一件比較接近於這一類的事情瞭。”

這件事情要有一個尾聲可能是被認為極其合乎常理的;可是還真有這樣一個尾聲,所以必須在這裡加以最後補綴。聽到過這個故事的人不僅僅隻有一個,就在那同一年的後半年裡,或者也許是在第二年裡,其中一個聽到過這個故事的人,正暫住在愛爾蘭的一棟鄉間房屋之中。

一天晚上,他的房東正在吸煙室裡翻著一隻裝滿雜物的抽屜。突然他把一隻手放在一個小盒子上面。“現在,”他說道,“你懂得一些古董;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我的朋友把這個小盒子打開,發現裡面是一根細細的金鏈子,一頭拴著一樣物件。他看瞭看這個物件,然後把眼鏡摘下來切近瞭仔細觀瞧。“這件東西有什麼來歷嗎?”他問道。“奇怪極瞭,”得到的是這樣的回答。“你知道那片灌木叢中的紫杉樹林:是的,一兩年以前,我們把一些老枯木清理出來,就是現在用著的這塊平地,你猜我們在那兒發現瞭什麼?”

“很可能你們發現瞭一具屍體?”參觀者說道,顯得一副極其不安的奇怪神情。

“我們是發現瞭:可更奇怪的是,這句話無論怎麼說,我們發現瞭兩具。”

“天吶!兩具?有什麼跡象說明它們怎麼到那裡去的嗎?這個物件是同它們一起被發現的嗎?”

“的確如此。在一具屍體破破爛爛的衣服碎片當中找到的。這不是一樁好事情,不管這個故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一具屍體的兩隻手臂緊緊地糾纏在另一具屍體上。它們一定在那裡躺瞭有三十多年之久瞭——遠在我們來到這個地方之前。你可能覺得評判我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得太匆促瞭。你能辨認出來那個金幣上刻著的究竟是什麼嗎?”

“我覺得我能夠,”我的朋友說,把它拿起來靠近燈光(可他讀起來一點都不費事);“好像寫的是G.W.S.,1865年,七月,24日。”

《學校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