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然而自從發生那件事情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養過一隻狗。這件事情還要從我上小學的時候說起。
大概是二十年前吧,那時我才上小學三年級,天天都夢想著傢中能夠養一隻狗作為寵物,要知道那時狗在我們村裡還屬於稀罕物,村裡百十戶人傢養狗的也就那麼二三傢。
那時我們都盼著村裡的母狗一窩能多產下幾隻狗崽,雖然說是名符其實的中華田園犬,但物以稀為貴,如果你與養狗的鄰居關系不是很鐵,即使你求爺爺告奶奶,他也不見得會送你一隻狗崽。
一般養狗的待狗崽滿月之後,就會挑起一個籮筐,往集市路口一擺,不言而喻,出價高者可得狗崽。那時狗崽精貴著呢,一隻大概需要20多元(那時一海碗牛肉拉面才隻需1.5元),普通人傢哪裡舍得買呢。
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莊稼人,靠著一畝三分地生活,傢無餘資可買下一隻狗崽。養狗成為那時我最奢侈的一個夢。
可沒有想到天上竟然有掉下餡餅的美事,同班同學常大發從傢裡抱回一隻剛滿月的狗崽,說要送給我。
我滿腹狐疑,心思道,我和這常大發本來就是點頭之交,他幹麼這麼好心要送我狗崽。
“大發,你真的不要報酬就送給我瞭?”我狐疑地問道。
常大發用他那隻略顯肥胖的手輕輕拍在我的肩頭,滿眼誠懇地說道:“別那麼見外,說送你就送你。隻是——”
“隻是什麼?”常大發的狐貍尾巴終於露出來瞭,我在掂量他到底會提出什麼要求。
“也沒什麼。就是送給你之後,你不能再還給我瞭。”常大發的要求有點古怪。
我那麼喜歡養狗,現在恰好有一隻可愛的狗崽平白無故送給我,我哪裡想到要再還回去呢。我拍著胸脯保證道:“若是還給你,我就是小狗。”
放學後,我抱著那隻可愛的狗崽飛奔回到傢裡,還未進傢門,就高喊道:“媽,你看我帶來什麼瞭。”聲音中透出一股不可言說的喜悅。
當我媽媽看到我懷中的狗崽,臉色突然變得可怕,如六月的閃電,訓斥道:“誰送給你的,你給送回去。”
我哪裡見過平時溫柔的母親這樣可怖的模樣,但又舍不得這隻狗崽,委屈地眼淚滴落瞭下來,嘴裡囁嚅著:“不,我就不。”
媽媽看著我落淚的模樣,估計心裡也有點難受,撫摸著我的頭,輕聲說道:“你把這隻狗崽還回去,我在集市上買一隻更好的。你說好不好。”
“不。”我大喊道。且不說傢裡沒有那麼多錢,縱使有那麼多錢,素來節儉的媽媽也舍不得為我買一隻狗崽。再說,我也不想變成小狗。
看我那麼執拗,媽媽忙從院子的角落中撿來一隻拇指般粗細的長條子,狠狠抽在我的身上,打得我疼得呲牙咧嘴,甚至連懷中的狗崽都遭瞭殃,也哼哼叫著。
我的哭喊聲驚動瞭左鄰右舍,他們聚集到我傢,攔住瞭我媽媽,詢問道:“這娃犯什麼錯瞭,你這麼狠心打他。”
媽媽眼中似有淚花,指著我懷中的狗崽,向鄰居們解釋道:“你看看這隻狗崽,尾巴和四爪長著一簇白毛,這不是‘披麻戴孝’麼?這會給我們傢帶來厄運的。”
鄰居傢有一個上瞭歲數的老大爺,忙開口說道:“現在都快二十一世紀瞭,你怎麼還這麼迷信呢?要說這尾巴和四爪長白毛的狗,還真有一個說講。卻不是你說的‘披麻戴孝’。”
鄰居們被老太爺的話吊起來胃口,催促道:“您老人傢就趕緊說吧。”
那老太爺姓袁,自稱是唐朝袁天罡的後人,這個村裡沒有人考證。不過他卻是我們村的主事人,白事一般都是他操持的。對於鬼怪玄幻的東西,他知道的自然很多。
袁老頭清瞭清嗓子,一個字接著一個字吐瞭出來,不過卻相當清晰:“這是一隻通靈神犬,可以為主人擋一生死劫難。”
鄰居們半信半疑,有的以為這隻是袁老頭作為和食佬,信口胡謅出來的,不過一向迷信的母親自然是十二萬分相信,也不再提要我把狗崽送回去的要求瞭。
而我則感激地望向瞭袁老頭,謝謝他為瞭我解瞭圍,隻是關於他所說的我懷中的狗崽是通靈神犬我則是一點兒也不信。
媽媽把手中的長條一扔,指派我在院子的東面靠墻的位置給這隻通靈神犬建一個狗窩。
我歡欣雀躍地為這隻狗崽在院子裡安置瞭傢,並且為狗崽取瞭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白毛。不過由於袁老頭鐵口直斷,白毛的名聲很快傳遍瞭十裡八村,都知道我傢養有一隻通靈神犬。甚至有人慕名而來,願意出二百元求購白毛。
媽媽很是心動,但一來養瞭許久有瞭感情舍不得賣,二來則是對袁老頭的話深信不疑認為通靈神犬遠不止這個價,就很不耐煩地打發瞭來人。
白毛在我傢吃香喝辣,夥食標準完全按照我的規格,這不免令我有點嫉妒,但看到白毛長得威武不凡,又對我俯首帖耳,那一點嫉妒也煙消雲散瞭。
按理說,白毛作為一隻通靈神犬,自然可以為我傢帶來福分,可是日子依然艱辛,照樣窮得叮當響。這令母親對袁老頭的斷言產生瞭絲毫動搖,有時會指著白毛罵道:“你這隻通靈神犬,什麼時候往傢裡叼來人民幣,千萬不要再叼來死耗子瞭。那叫啥呢?”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接腔道。
而白毛則是委屈地夾起尾巴往堂屋的床底下鉆,仿佛作為一隻通靈神犬是不可以受半點責難的。
可不知怎麼回事,有一天我要去上學,白毛不似平時的搖著尾巴目送我,而咬著我的褲腳往傢裡拽,就是不讓我去上學。如果當時我能讀懂這個暗示,我想那一天我都會待在傢裡,這樣的話我就不會失去我的白毛瞭。
事後袁老頭無限傷感地說道:“這就是通靈神犬的宿命,即使那天你不去上學,也一樣保不住白毛的命。”言語中盡顯天命不可違的無奈。
那天我去上學的路上倒沒有發生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隻是放學的時候隨著一群同學追趕一輛裝滿磚塊的拖拉機,玩得不亦樂乎。然而後面跟著的一輛拖拉機卻撞邪般地往我身上撞來,我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一隻四爪雪白尾巴雪白的神犬硬生生為我擋下瞭拖拉機的碰撞……
我醒來之後,隻是頭皮蹭出瞭點血,並無大礙,而那輛肇事拖拉機也早跑到爪哇國去瞭,不見蹤影。
我像沒事人一樣回到傢中,但我被拖拉機撞瞭的事情還是被人告知瞭母親,因此我挨瞭訓斥,並一再被告誡不可在馬路邊亂跑。
白毛則無精打采地臥在我的腳下,抬起狗頭望著我,那時瞥到白毛眼中滾動的淚珠,我仿佛感受到一絲不舍之意,我那時認為肯定是我多想瞭,狗又怎麼會有人的感情。
兩天後,白毛在馬路上被過路的拖拉機給活生生壓死瞭……
我才恍然大悟,白毛原來真是一隻通靈神犬,它為瞭讓主人逃脫死難,情願“以命換命”,死在車輪之下!
直到現在,我再也不願意養狗,不願意承擔狗為主人犧牲一切的恩情。或許真如袁老頭所說:“那隻是白毛的宿命,你沒有必要太過悲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