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老人說,早年間有這麼個石老頭,祖籍山東章丘,年輕的時候闖關東闖到瞭長白山,跟著當地的參把頭學著進山采參,一來二往的三十多年過去也就在東北安傢瞭。這石老頭膝下有個獨子叫石大,二十八九的人瞭,整天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恁大的人瞭還賴在石老頭傢住著,吃老頭的喝老頭的不說,動不動還給老頭甩臉子。石老頭拿他也沒辦法,罵又不管用打還打不過,隻能由著他瞭。
這一年夏天石老頭染瞭風寒,夏天的風寒要是染上瞭比秋冬的要兇不少,接連灌瞭幾副湯藥下去還是體虛傷瞭元氣,躺在炕上動彈不得。石大眼看著老頭越病越重,還跟沒事人似的,該吃吃該喝喝,整天瞎晃悠,根本不管老頭死活。就這麼拖瞭一些日子,這天晚上老頭覺得自己實在快撐不住瞭,就把石大從廂屋叫過來說自己的身子這麼熬下去不行,得想個法子。石老頭囑咐石大讓他明天傍晚拿著自己以前在參幫敲山的木棒子,去村外的山口找兩棵並生的歪脖子老松樹,對著上風向的那棵敲七下,下風向的那棵敲八下,敲完就回傢。石大斜著眼睛聽完也沒多想,反而兩手一攤眉毛一橫說,給錢,給錢我就去。這石老頭看著石大這個不通人性的畜生樣子,恨得咬牙切齒,但也無可奈何,罵都懶得罵瞭,隻能從炕席子下面掏出點體己錢打發他。
第二天傍晚,石大按著老頭說的,拖著棒子進瞭山口,果然在一個緩坡上找到兩棵並生的老松,按著風向分別敲完,石大沒回傢,手頭有錢自然一頭紮進寶局耍去瞭。
一直到瞭當夜三更天,石大耍完回來,看見老頭屋裡燈居然還亮著。納悶大半夜的誰還來串門啊,便偷偷的趴在窗戶上看,隻見屋裡炕上躺著老爺子,炕下站著兩個小孩,一男一女,都胖乎乎的,臉蛋兒粉撲撲的,穿著鮮亮的新衣服,腦後還留著一縷頭發束成瞭小辮。老頭看上去跟兩個孩子還挺親,仨人正聊著天。
隻見老頭躺在炕上看著兩個孩子,委屈得眼淚汪汪地說,真不好意思勞煩二位大駕,但老漢我實在也是沒轍瞭啊。兩個孩子趕忙扯著嫩嗓子嗲聲嗲氣的說,爺爺,爺爺,快別這麼客套,當年在山裡要不是您攔著參把頭,我們倆早就沒命瞭。說著兩個孩子把束辮子的頭繩解開,各自拔瞭一根頭發給老爺子,老爺子伸手接過來千恩萬謝。倆孩子接著又陪老頭聊瞭一會兒傢常,要走的時候說,爺爺,時辰不早瞭,您好好養著身子吧,聽說明天鎮上要搭戲臺子趕大集,我倆想湊熱鬧去看戲,正好順道再過來看您。說完,倆孩子蹦蹦跳跳的穿過墻皮就不見瞭。
石大在窗外看著,揉瞭揉眼,又扇瞭自己兩巴掌,知道自己不是喝多瞭也不是在做夢,真的是看見仙物瞭。轉過身來,一腳把門踹開,上炕奪過老頭手裡的東西一看,這哪是小孩頭發這分明就是兩根長長的參須子。那兩個胖孩子分明就是兩個參娃娃,想到這,石大兩眼放光,高興壞瞭,一面罵罵咧咧的埋怨老頭知道這樣的仙物也不早說,一面心裡盤算著明天怎麼得著這兩棵參。
第二天傍黑天兒,石大懷裡揣瞭兩根紅繩,每根紅繩一頭系一個銅錢,另一頭系個套扣,哼著小調,春風得意的往鎮上趕。到瞭戲臺下面,放眼看過去那是人山人海,十裡八村的男女老少全趕過來聽戲。石大為瞭找參娃娃隻得在人群裡插空亂竄,貓著腰眼睛骨碌碌地四處掃。一直到臺上戲都開鑼瞭,石大才在正對臺子的一個小土坡上看見這兩小孩,倆孩子在土坡上正手舞足蹈,歡天喜地的看大戲吶。石大貼著人群悄悄貓到他倆背後,掏出兩根紅繩,撐開套扣,趁著鑼鼓傢夥聲兒響,撲上去一手一個套到倆小孩的辮子上,再使勁一拉,繩扣結結實實的套住瞭倆參娃。
這倆參娃一被套住,便嗚嗷一聲嚎啕大哭,滿地撒潑打滾,嚇得旁邊那些看戲的人一激靈,人群一下子把石大和兩個孩子圍瞭起來。石大趕忙湊上去兩手順著繩子死死揪住兩個孩子的小辮,死命的往人群外拖。這兩個參娃又哭又鬧想掙脫,石大又打又踹就是不放手。人群裡有心軟看不過去的就問石大,怎麼回事啊。石大還耍橫跟人瞪眼,管得著麼?!打自己孩子我願意!看戲的人又問兩個孩子,他是你們爹嗎?兩個參娃哭的滿臉淚珠,兩腮紅撲撲可憐兮兮地跟大傢說,根本不認識,不知道咋的就要抓俺們走。看戲的這些人一聽見孩子說不認識石大,人群裡不知道誰喊瞭一聲,打人販子啊!石大應聲而倒,幾個精壯小夥子上來幾下就把他摁在地上,看熱鬧的人給他結結實實一頓胖揍。石大抱著頭被打得暈暈乎乎的,兩手裡紅線也撒開瞭。眾人一直打到石大告饒瞭才停手,石大咬著牙跟大夥說:別打瞭,別打瞭,那倆根本不是孩子,誰傢的孩子拿紅繩拴的住啊?!那是倆參娃娃!石大接著攤開手給眾人看看,手裡果然還拽下來幾根參須子,眾人趕忙四下去找那倆孩子,卻發現倆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跑瞭,地上隻剩下兩股紅繩。
石大撿起繩子鉆出人群,還想去追,可是看著人群之外空蕩蕩的荒野,摸摸頭上鼓起來一個摞著一個的包,嘆口氣,攥著幾根參須子,灰溜溜的回傢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