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村]
險村位於城外80公裡的山區。
盡管離城市並不算遠,但這裡卻是一片未被開發的僻靜地區,村民仍用人力耕作,用井裡的水進行農田灌溉和生活洗滌,村上隻有一輛村委辦公用的老式吉普,大部分傢庭以自行車和拖拉機當交通運輸工具。村裡的年輕人都跑出去打工瞭,隻留下年老體弱的傢人繼續農耕生活,偶爾有人回來探傢,他們看到鄰近的一些村鎮都已經相繼開發出旅遊項目來發展經濟,利用周圍的山水樹林和魚塘去掏城裡人的腰包,然而險村卻如一潭死水,依然重復著單調乏味的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年輕的人們也曾提議利用兩個絕對會引人好奇和幻想的“景點”把險村開發成農傢旅遊地區,但這個提議被村裡的老人們斷然否決,那強烈的反應好像被人砸瞭祖宗牌位一樣,於是這些想法又被掩埋瞭起來。年輕人繼續外出打工並不再勤於回傢,老人們繼續留守祖業。每到旅遊旺季,豪華旅行車遠遠地與險村擦肩而過,從不停留。
五月,風裡有陽光的味道,夾帶著花草香的原野氣息從山林深處遠遠、遠遠地飄來。久居城市的人們開始往城外跑,活動著瑟縮一冬變得有些懶散的肢體。各種豪華汽車沿著城外的高速路像炸開的煙花一般四散而去,把歡愉的人們帶到山水如畫的景區。
金小魚和陸蟬坐在芮翔身後嘀嘀咕咕,時而發出清脆的笑聲,引得車裡乘客頻頻回頭張望。芮翔抿著嘴微微笑著,一臉幸福。
這三個人是同班同學,金小魚和陸蟬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小魚精靈古怪,總有鬼主意折騰別人,而陸蟬卻安靜靦腆,一副大傢閨秀的斯文氣質。芮翔暗戀陸蟬一年多,兩個月前一次偶然的機會得以和陸蟬接近,兩個人的關系驟然親密起來,在同學面前儼然似一雙情侶。為瞭這次周末旅行,芮翔早早地做瞭準備,隻是陸蟬提出一定要帶著金小魚同行,雖然芮翔心裡不大情願,但為瞭討陸蟬歡心,而小魚又是個活潑機靈討人喜歡的女孩,於是便同意瞭。
三個人在地圖上計劃瞭許久,那些註定會讓遊人踩爛的風景區被他們劃瞭出去,最後陸蟬將一隻纖纖的手指遠遠地指向一個畫著藍色小水窪的地名:險村。
為什麼要去那裡呢?芮翔看著這個不太好聽的地名,圖標說明那裡有一片水域和一間廟宇,但那裡遠離國道,連主幹道都沒有,隻是很細很細的一條小路把那個圓圈和其他地方連接起來。
“這地方還沒開發,太荒涼瞭吧?”芮翔看著陸蟬猶豫地說,他不想好不容易計劃一次,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荒涼才有意思呢!”小魚在一旁搶著說道,她是個對什麼都抱有十二萬分興趣的人。
“是啊,這個時候大傢都出去旅遊,稍微好看些的地方肯定會跟好多人擠在一處,”陸蟬慢悠悠地說,“有山有水有廟,也不錯瞭,再說,咱們就三個人,找個清靜地方開心兩天不是挺好嗎?”說完,她對芮翔盈盈一笑。
芮翔醉在陸蟬的笑容裡,忙不迭地點頭答應瞭。
“……他……”
“他……”
她們在說什麼,芮翔根本聽不清楚,隻是在兩個悅耳的聲音裡隱約聽到她們在談論他,並不時地發出開心的笑聲。芮翔忍著想要回頭看的沖動,低著頭微笑著。這就是戀愛的快樂吧,他想。
三個人從長途車換到郊區車,又在問路時搭瞭一段拖拉機,才終於看到一塊刻著“險村”的石碑半埋在土裡。
開拖拉機的大叔不解地看著三個年輕人臉上興奮的神情,“這破地方有啥好啊?根本沒人來。我們村離險村最近,也從不跟他們來往。聽老輩人講這個村裡有怪事,你們年紀小不要去那裡亂轉,小女娃會給嚇到。”
“不要緊,我們想找個僻靜處隨便看看山水,住兩天就走。”陸蟬漫不經心地答道。
拖拉機突突響著啟動瞭,那人想瞭想又說:“前面十幾裡就是我們棉錦村,要是晚上找住處就上我們村去,有專門給城裡人準備的幹凈房。我們有車從這路上過能搭你們去,別晚瞭,天一黑這路上沒人走的。”
“知道瞭,謝謝大叔。”小魚蹦蹦跳跳地往通向險村的小土路走去,一邊向拖拉機揮著手。
那漢子也揮瞭揮手,“不是為賺你們幾個錢,去別的村也行,附近人都知道,險村住不得的。”
拖拉機繼續突突著開遠瞭,周圍一下子變得寂靜起來,隻有輕微的風帶著陽光的暖意在臉頰旁似有若無地撫過。
“走啦!”
三個人踏上小路朝不遠的山區走去。芮翔回味著那個拖拉機手的話,問兩個女孩:“為什麼那人說險村住不得?有什麼古怪嗎?”
“農村人,拉攏遊客生意嘛,有什麼奇怪的。”陸蟬說道,又拿手肘推小魚,“小魚,是吧?”
“不一定哦,”小魚向山影看瞭一眼,鬼鬼祟祟地說:“說不定險村鬧鬼吧,周圍人都傳出來瞭,所以勸咱們不要去,遇見鬼可就有去無回啦!”
說完,金小魚湊到芮翔跟前:“芮翔,你怕鬼麼?”
芮翔的喉結咕嚕地跳動瞭一下,說:“我一個大男人怕鬼?你們兩個怕還差不多。”
[試探]
走到一個三岔路口,向前指的路牌上寫著“險村”,右前方的木牌已經倒在地上,上面刻著“靜山湖”三個字。
芮翔建議先到村裡去看看情況,確認一下晚些時候是否要在這個村裡找住處。但陸蟬卻說:“天還早,現在這麼熱不如先到湖邊去涼快一下。回來的時候去村裡吧。”說完便朝靜山湖的方向走去。
芮翔呆愣瞭一下,覺得陸蟬忽然變得很冷靜和果斷,與以往的那個溫柔女孩不太一樣瞭。
“發什麼呆啊,快走吧。”小魚扯瞭芮翔一把,“別讓人傢給甩下咯!”她的語氣裡有點取笑的味道。
“小魚……”芮翔與小魚並肩走在離陸蟬兩三步遠的地方,“陸蟬在你眼裡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呵!她在我眼裡的樣子肯定和你眼裡的不同瞭。”小魚低低地笑著,“怎麼啦?像她這麼乖的女孩你上輩子念佛才修得來。”
“是啊,”芮翔被小魚笑得有些窘瞭,也不知小魚笑得那麼得意是為什麼。“可是我心裡一點把握都沒有,有時候覺得她特別簡單,有時候又覺得她讓人琢磨不透。”
小魚擺擺手,悄悄湊到芮翔的耳邊說:“你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乎你唄?”
芮翔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小魚又咯咯地笑起來:“那就試探試探她。”
“怎麼試探?”芮翔又驚又喜,驚的是小魚出的這個主意肯定不會是什麼好點子,喜的是小魚跟陸蟬那麼多年的死黨,一定彼此很瞭解,她若是願意幫他,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
“簡單,咱倆在她面前表現得親密點,你看她吃醋不吃醋不就知道她在乎不在乎瞭?”小魚笑嘻嘻地伸過爪子似的小手抓住芮翔的手臂。
“不不不,這可不成。”芮翔緊張地擺脫掉小魚的手,“萬一她要是真的在乎,那不就誤會瞭。我可不想讓她生氣。”
“喲——誤會瞭不能再解釋清楚啊,再說她生氣不正說明她在乎你麼。”小魚把手一甩,小臉立刻掛瞭下來,“不信我拉倒,我還懶得管你的事呢。”
“小魚……”芮翔拉住小魚,“我信,我信還不成麼。那你保證萬一她生氣瞭你幫我跟她解釋清楚吧。”
金小魚臉上漾開頑皮的笑容:“當然。”
“你們兩個快點。”陸蟬回過身來,正好見到芮翔拉著小魚的手,小魚正對芮翔燦爛地笑著。陸蟬沒有說話,又轉回身去繼續朝前走。
“陸蟬,”芮翔趕上前,把水瓶遞過去,“你喝點水吧,走得好熱。”
陸蟬接過水瓶,對芮翔溫柔地笑笑。鬼大爺鬼故事
剛才,她生氣瞭嗎?芮翔心裡忐忑不安地想,突然有點後悔不該聽小魚那個餿主意,萬一真的傷害到陸蟬的心,那是怎麼解釋都解釋不清的。
但她剛才的笑容似乎比以前更富柔情瞭,是因為她在乎嗎?
芮翔心裡七上八下地不安著,陸蟬究竟對他在乎還是不在乎,他很想知道一個明確的答案。
“啊!好清涼的一片水域呀!”金小魚站在陸蟬身邊雀躍著,三個人在靜山湖岸邊的草坪上鋪開塑料佈,準備野餐。陸蟬帶瞭許多在傢做好的食物,芮翔帶的是水果,金小魚帶瞭許多點心。
“你做的就是香!我傢保姆的廚藝太差瞭,不過她講的故事倒還不錯。”金小魚一邊對陸蟬的食物津津樂道,一邊拿起塊排骨笑瞇瞇地塞到芮翔嘴巴裡。
芮翔呆愣瞭一下馬上在臉上展開笑容,順手遞給小魚一隻大蘋果,他偷眼看瞭看陸蟬的表情,她神情淡淡的,似乎並不在意。芮翔又連忙拿瞭一隻雪梨遞給陸蟬,陸蟬對他笑笑才要伸手接,小魚碰瞭碰芮翔的手臂:“哎,吃完瞭陪我到水邊捉小魚去!”雪梨從芮翔毫無防備的手裡掉下去,陸蟬的手接瞭個空。
在水邊,芮翔回頭看瞭看陸蟬的背影悄聲問小魚:“你這個主意能行嗎?萬一她真的在意,會生氣的。而且,咱們仨一起出來,這麼冷落她,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應該嘛。”
“喲,瞧你心疼的。”小魚挽起褲腿準備下湖,“你要是不願意就回去陪她吧。我告訴你,追在她身後的人多著呢,想知道她心裡在意誰,就憑你天天去獻殷勤能知道什麼。”
“喂!這裡不能下水!”不遠處的一條小路上站著個老人對芮翔和金小魚大聲喊著。
“為什麼嘛!”小魚赤腳站在湖邊抗議地問。
那人慢慢走過來,腰帶上別著個煙竿,背著手,一臉疑惑和不耐,“你們哪裡來的?在這做什麼?”
芮翔搶在金小魚張口之前向那位老人解釋,說明他們隻是來踏青,在湖邊野餐,既不會破壞這裡的衛生環境,也不會污染湖水。順便他又問這位姓程的老伯,附近是否有方便住宿的地方。
程伯把眼前三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打量瞭一會兒,語氣才緩和些,“靜山湖不讓下水,這是我們村自古就有的規矩,壞不得。想要住宿的話往西頭十幾裡的棉錦村有農傢樂。”
芮翔猶豫地看看身邊兩人的神情,才想說去棉錦村,隻聽陸蟬問程伯:“大爺,咱們險村上能有個住處麼?我們隻借住一晚,明天就走。”
程伯又打量瞭三人一會兒,才說:“收瞭東西跟我來,我幫你們找個人傢問問。”
險村看著古舊卻又整潔,四周被打掃得很幹凈。他們到達村口時,整個村子看上去寧靜無人,好像一個睡著的城堡,芮翔提議讓陸蟬和金小魚在村頭等,他隨著程伯去看房子。等他選定瞭村尾一姓古的婆婆傢再出來找金陸二人時,卻遠遠地聽見瞭她們的爭吵聲。
[冥誓]
陸蟬和金小魚翻臉瞭。芮翔隱在一旁偷聽到陸蟬指責金小魚在她和芮翔的關系上橫插一手,金小魚責怪陸蟬平時對芮翔太冷淡,以致芮翔移情。
芮翔連忙跑出去叫住她倆時,卻見陸蟬臉漲得通紅地尖叫著:“我不要瞭!這是什麼友情、愛情!我全不要瞭!”金小魚呆愣地站在一旁,也許陸蟬這種反應是她沒有料想到的吧。
“陸蟬……”芮翔無措地叫瞭一聲,陸蟬恨恨地瞪著他,眼裡盈盈地閃著淚光。芮翔心裡後悔得直罵自己是個超級大傻瓜,聽瞭金小魚那個鬼主意,卻讓陸蟬受這麼大的委屈。
“其實我……”芮翔想解釋,卻被金小魚在旁邊用力地扯瞭一把,陸蟬上前推開芮翔徑直朝前走,一邊恨聲問:“哪一傢?”
“村尾姓古的婆婆傢。”芮翔像個機器人一樣答道,他不知現在這個情況如何是好,而金小魚卻一點幫他向陸蟬解釋的意思也沒有。
三個人各懷心事地向村尾走,走在前面的陸蟬忽然停下來向靠山的那一側望著,不知發現瞭什麼,芮翔和金小魚跑過去,見村旁不遠的地方有一間破敗的小廟,門前的石柱石牌都已殘破不全,兩個不知是何物的巨獸形雕像倒在草叢裡,似乎這是個被廢棄的廟宇。
“那是什麼地方?”陸蟬輕輕地問。
“不知道啊,去看看嗎?”金小魚又被勾起瞭好奇心,她湊近陸蟬提議道,仿佛剛才的爭吵根本沒有發生。
但陸蟬顯然還記得,她看瞭看金小魚,沒說話。
“那是冥神府,不拜受香火的。”一個老婆婆站在他們旁邊說,“那地方去不得。來,我帶你們回去。”她就是住在村尾的古婆婆。
古婆婆傢隻有她自己一個人,除瞭兩間舊房還有一幢兩層的大宅子,並且像城裡住宅的佈局那樣裝修成兩間臥室、客廳、廚房和衛生間及淋浴室,這是她在城裡安居的兒子修的,但她住得並不習慣,自己仍住在前堂舊房子裡,後面這幢新房子留給兒子媳婦回傢時住。她把芮翔等三人就安排在後面這個新房子裡。她說兒子住的那間臥室不能進去,隻有一間兩張床的臥室,芮翔讓陸蟬和金小魚住那間,自己準備在客廳沙發上睡一夜。
陸蟬把旅行背包往沙發旁一扔,突然說:“我自己出去走走。”她看瞭芮翔一眼便神色黯然地低著頭出去瞭。
芮翔被她這一眼看得一陣心疼,好像陸蟬把許多要說的話都包含在這一眼裡流露給他知道,但他卻根本不知道她要表達的是什麼。
晚飯時分陸蟬仍沒有回來,芮翔和金小魚在古婆婆的舊堂屋裡各懷心事地吃瞭飯,金小魚拉著古婆婆講瞭些險村的傳說舊聞,才得知險村以前叫靜山村,因種種變故才改成這個枯燥單調的名字。小魚又問瞭關於那個冥神府的故事。
“你們城裡人就是喜歡打聽村野的這些事,其實有些事情是說不得的。”古婆婆的臉在昏暗的光影露出些不快的神色,“剛才你們那個同伴也問過我冥神府的事。這是我們村祖上留下來的詛咒啊!傳說因為祖上村民狀告靜山湖龍王失職,龍王被貶為冥府小神,誰知偏偏就在我們這裡顯身塑廟,結果就給我們村裡降下瞭一個福禍不明的咒語,凡是進入靜山湖的人都要被拖進水府幽冥,作為交換,他可以讓這個人復活一次達成願望。”
“啊!”芮翔低聲驚呼道。鬼大爺鬼故事
“怕什麼,迷信嘛。”金小魚湊近瞭嘲笑他。
古婆婆仿佛沒聽到兩人的對話,接著說:“為瞭不讓這個會遭天譴的惡咒實現,村人不再讓人靠近靜山湖,更破壞瞭冥神府,禁止任何人去拜奉他。但偏偏有些人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或是一時想不開瞭,就去找冥神,向他許下冥誓,然後到靜山湖裡把自己的小命交出去。”
古婆婆端起桌上的燈,“我年紀大,睡得早,你們也到後面休息去吧。那屋後另有小門,我已經告訴你們那個朋友從那裡回來,不要走前門,我睡得靜,聽不到。”
兩人互看瞭一眼突然站起身來,鄉下的夜晚來得早,原來就很安靜的村子更加寂靜,黑夜降臨到險村,但陸蟬到此刻卻仍然沒有回來!
[驚變]
芮翔和金小魚出去轉瞭一圈也沒找到陸蟬,他們甚至走近瞭那個冥神府,又走到靜山湖邊查找,都沒有陸蟬的蹤影,猜想著也許此時她已經回到古婆婆傢,誰知回去時,陸蟬還是沒有回來。
兩個人商量著該如何是好,芮翔不斷地埋怨金小魚出的壞主意,導致陸蟬真的誤解瞭他們才憤而出走。
“主意是我出的,願意不願意是你自己選的,別現在惹瞭她又都怪在我身上。再說我也沒見你向她解釋過什麼。”金小魚冷冷地起身,“陸蟬是那種想到什麼就一門心思想下去的犟脾氣,她要是認準瞭你對不起她,殺瞭你的心都有。既然你說愛她愛得不得瞭,怎麼不努力想辦法挽回?卻一個勁地把責任往我身上推。”她轉身上瞭樓,把芮翔一個人丟在客廳裡。
芮翔覺得自己果然像金小魚說的那樣,因為不敢承擔責任所以一直遲遲未能向陸蟬解釋,況且陸蟬也並沒有給他多少解釋的機會。他又想起原本金小魚答應過他萬一陸蟬生氣瞭會幫他說明的,結果現在看樣子她一點這個意思也沒有。芮翔坐在廳裡懊惱至極,想不出該如何是好。
樓上臥室門砰地一響,不一會兒浴室裡傳來淅瀝瀝的水聲,芮翔心想這金小魚和陸蟬怎麼就能成十幾年的好朋友呢,陸蟬到這時候瞭還沒回來,外面又找不見,她居然有心洗澡睡覺瞭,好像一點也不擔心。想著想著,他躺靠在沙發上漸漸感到困倦,迷糊片刻就睡瞭過去。
不知睡瞭多久,芮翔朦朧地睜開眼,客廳的燈已經關瞭,身上搭著一條薄毯,想必是金小魚下樓來給他蓋上並為他關掉瞭燈,想到此他又覺得金小魚對他也挺好,不應該那樣責怪她。正在這時,他又聽見樓上傳來淅瀝瀝的聲響,不由得納悶,難道金小魚又去洗澡瞭麼?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沙發旁的背包,翻出手電按亮,光柱下傢具在陳腐潮濕的空氣中靜默著,灰塵使燈光變得朦朧昏暗。
芮翔忽然覺得昏暗中似乎又有著一點說不清的異樣,他將手電的光柱向兩旁掃去,突然照到離他不遠的地方竟悄然站立著一個人影!
“誰啊!”芮翔聽見自己驚恐得變瞭聲調的尖叫,手電筒脫手落到腳背上又順勢滾到瞭一邊,因為太過突然和驚駭,他連那個人影是什麼樣子都沒有看清。
那裡靜靜無聲,沒人回答他,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芮翔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越來越響,拼命壓制著才沒有再次叫出聲來。
“小魚?古婆婆?”芮翔試探地問著,又想起陸蟬:“陸蟬,是你回來瞭麼?”但仍舊沒有人應答。
他用盡全力迫使自己邁開腳去撿起手電,再向那個人影出現的地方照去,人影不見瞭。
芮翔把客廳所有燈都打開瞭,又按亮瞭樓梯上的燈,當他走到二樓時,忽然發現浴室裡的水聲沒有瞭,他又把二樓的燈都打開,浴室裡還殘留著一些水汽,但水池和地面顯然被金小魚擦過,一點水跡也沒有。
芮翔敲開金小魚的門,她穿著睡衣睡眼迷蒙地埋怨著:“幹嘛呀?你開這麼多燈多費電,老太太要心疼瞭。”
“剛才我在樓下看到一個人影。”芮翔聽見自己的聲調裡有一些顫抖。
“陸蟬回來瞭?”
“好像……我不知道……是不是她……”芮翔小聲地說道。
金小魚才要再說些什麼,突然她睜大瞭雙眼直瞪著芮翔身後樓梯的方向,繼而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幾乎震破芮翔的耳膜。
就在芮翔扭回頭的時候,金小魚已經砰地一聲撞上瞭門,並上瞭鎖,她仍然在裡面大聲尖叫著,並伴隨著抽泣聲。
樓梯上是陸蟬探出一半的身子,她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和肩上,不僅如此,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濕透的,緊緊包裹著她的身子,兩隻眼神幽怨的眼睛向芮翔凝視著,說不出的詭異和怨毒。
芮翔緊靠在金小魚的門上不斷地敲著,但屋內的金小魚顯然被突然出現的陸蟬嚇得不輕,隻是不停地哭著,不給芮翔開門。
“芮翔……”陸蟬站在原地並沒有上來,隻是輕輕喚瞭一聲。
“你……你怎麼瞭……”芮翔努力鎮定下來,兩眼無法控制地盯著陸蟬那雙眼睛。
“你別怕,我不是來傷害你的。”陸蟬淒然地對芮翔一笑,“我隻是回來看看你,再看你一眼。既然你喜歡小魚,我想我還是離開的好。”說著她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讓芮翔在驚慌失措中感到萬分心痛。
“陸蟬!你怎麼這麼傻!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我……我隻是聽瞭金小魚的建議,想試探你在乎不在乎我。”芮翔哭瞭,但他卻不敢向陸蟬走近半步,“我根本不想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啊!”突然發現從此永遠失去瞭,這份心痛讓芮翔無力承受。
陸蟬又努力地笑瞭一下:“小魚是我十幾年的好朋友,她會讓你更開心的,不像我……”她垂下頭,頭發上的水跡延著她的面頰向下緩緩流淌,“芮翔……”
陸蟬低聲的輕喚直滲透到芮翔的腦海中,擊穿瞭他的理智,他想起陸蟬所有的好,和自己對她難以割舍的愛戀,但僅僅是因為這樣一次玩笑般的試探,卻鑄成大錯。
“陸蟬!我對不起你!我真的隻是想知道你在乎不在乎我,我沒有喜歡金小魚。”
“現在你知道我在乎你瞭。”陸蟬對他再笑笑,“芮翔……”她的身影悄悄地在樓梯後退去,不知去瞭哪裡。
芮翔撲到樓梯口向下張望,大聲叫著陸蟬的名字,樓下卻空無一人,更沒有人應他半聲。他又去使勁捶打金小魚的房門,直到小魚淚眼婆娑地把房門打開。
“她來瞭!她走瞭!她不在瞭!”芮翔語無倫次地向金小魚喊著,不由分說拉著她跑到樓下,因為有小魚在,他變得膽子大瞭些,他們在每一處角落尋找,卻都沒有陸蟬的蹤跡。
“芮翔……你看……”金小魚指著客廳角落裡的那個通向屋後的小門。
芮翔記得那扇門在他們找尋陸蟬回來後曾經被他認真地鎖好,但現在它不知被什麼人在什麼時候打開瞭,虛掩著一條門縫,門外的黑夜正悄悄地從這條險惡的門縫透進來。
[傳說]
“芮翔……”
芮翔的耳邊一直響著陸蟬的呼喚聲,疑真疑幻,他問金小魚是否聽見,卻見小魚臉上一片茫然。他們兩人再次拿著手電到屋後尋找,並再次去瞭冥神府小廟和靜山湖畔,不知為什麼,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古婆婆說起的那個關於龍王變冥神並降咒於險村的故事,一再地把這兩處當作陸蟬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
但,除瞭芮翔耳邊響起的呼喚聲,陸蟬再也沒有出現。
“芮翔,我們回去吧,等天亮瞭再來找好不好?也許過一會兒她就自己回來瞭。”金小魚看到芮翔失魂落魂的樣子有些害怕起來。
“陸蟬……她在叫我呢。”芮翔兩眼無神地向遠處張望著,機械性地尋找陸蟬的蹤影,他輕輕甩開金小魚的手,喃喃地說道:“她不會回來瞭,她恨我,是我對不起她,你不知道麼?她說回來看看我,就再也不見瞭。我要去找她!”
“芮翔……她……她說不定跟你開玩笑,嚇唬你的。”金小魚看出芮翔有些發癡瞭,不由得上前緊緊扯住,“芮翔,咱們先回去吧。”
“不,”芮翔再次甩開小魚的手,“我去找她!我去找她瞭!”他慢慢邁開腳步,不再理睬小魚。
“芮翔……我……我先回去瞭,你找不到她也快些回來啊!”金小魚不放心地回頭看瞭看芮翔,沒有得到回音,隻好獨自打著手電回古婆婆傢去。
芮翔慢慢走進瞭冥神府,手電的光柱下,一尊面目猙獰的神像立在殿中,他一邊想象著陸蟬曾經來到這裡,並向冥神許下瞭某個願望,一邊慢慢地跪在冰冷的石磚地上,向神像叩拜下去,默默地向虛幻的神明許下自己無限痛悔的心願。
“陸蟬……”芮翔忍不住又落下淚來,“讓我到你身邊去陪伴你!”
神像靜默地立在上面,沒有給他任何應答。
芮翔起身走出小廟,緩緩地拖著迷茫的腳步朝靜山湖走去。陸蟬的呼喚聲已經消失,周遭寧靜得好像一切都已死去,隻剩下芮翔零亂的腳步聲在草叢中沙沙地響。
靜山湖的水面被夜風吹起一陣陣微粼,芮翔站在湖畔凝望著湖面上倒映著的月光,那個傳說故事究竟有幾分真實性他已然不在乎,隻覺得繼續做下去,便可以達成願望。
安靜的水面因為一個年輕軀體的介入泛起喧嚷的波浪,漣漪漾開,仿佛打開瞭一扇門將芮翔包裹在裡面,繼而陷入無限的黑暗中。
水裡,好冷啊!像黑夜一樣!鬼大爺鬼故事
芮翔一邊向下沉去一邊這樣想。
古婆婆傢小樓裡不時地傳出低低的笑聲,金小魚一邊擦著浴室和樓梯上的水跡一邊不放心地說:“芮翔那傢夥會不會當真去幹什麼傻事啊?”
陸蟬穿著柔軟的睡衣站在臥室門口用大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笑道:“他那麼膽小的人能幹什麼傻事?瞧他剛才被我嚇的那樣!”
“唉!”金小魚撇著嘴無奈地笑起來,“你這種戲弄人的把戲什麼時候能不玩瞭啊?總試探別人的鬼膽子,早晚把誰嚇出毛病來。”
“哎,你傢小保姆不就是險村出去的人麼,她講的那個傳說故事跟古婆婆說的一模一樣,芮翔還真信瞭,嚇得不輕吧。”
“人傢都以為我金小魚是個壞主意多的淘氣鬼,誰知道溫柔如你的陸蟬才是惡作劇的罪魁,從小到大我替你背瞭多少黑鍋啊!”
“要不怎麼咱倆是好搭檔呢。對瞭,樓下小門鎖瞭麼?別到時候他回來瞭進不瞭門。你說這傻瓜會上哪兒找我去啊?”
“沒鎖,我還放瞭一個小玻璃瓶在門口,他進來的時候咱們能聽到動靜。……你那個鬼樣子真嚇人,我就是心裡有準備也被你嚇瞭一跳呢!”
“謝天謝地你沒笑場,不然穿幫瞭他會氣死的。你是個好演員!”
“少來瞭,剛才跟他在外面找你,聽見你有氣無力地叫他,他還問我聽見沒有。說實話那感覺真有點瘆人。”
“你還陪他出來找兩趟,讓他自己出來不就行瞭。”
“咱倆是好朋友嘛,你不見瞭還不出來找?那不是太假瞭麼,怎麼也得跟他象征性地出去一下嘛,好在他後來累得睡著瞭,我可比他還辛苦,半夜跑到浴室裡放水,還沒把握會不會吵醒他。”
“我特意在客廳裡發出點聲音把他弄醒的……哎,不說啦,趕緊睡會兒,你折騰半天也累瞭。為瞭不發出聲音我還光著腳站在地磚上,身上又濕又冷,凍死人啦!”
“睡吧,睡吧,但願那傻小子天亮再回來。”
夜更加沉靜,黎明的晨曦還在遠遠的東方醞釀,小樓裡隻留下一樓門口一盞小小的頂燈在亮著,樓上的臥室敞開著門,裡面傳出兩個少女柔和的呼吸聲。
不知何時,一股陰冷的微風從沒有上鎖的門縫裡輕輕飄進來,擋在門前的玻璃瓶無聲地搖晃瞭兩下又輕輕地倚住瞭門。
一串潮濕的腳印從門口一點點地延伸到樓梯口。
叭嗒……叭嗒……
腳印停住瞭,好似什麼人站在那裡傾聽。
不一會兒,腳印邁上瞭樓梯臺階。
叭嗒……叭嗒……
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