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晚上我從外面回來,打堂屋裡過,總覺得後面跟著什麼東西,我回頭看,又什麼也沒有。走到主堂屋的時候,忽然後面有隻貓‘喵嗚’叫瞭一聲,我一回頭,媽啊!隻見一個鬼站在我身後。那鬼披頭散發,穿一身白衣服。我嚇得尿都出來瞭……”梅三爺講得繪聲繪色,周圍的村民聽得大氣都不敢喘。
“大半夜講鬼話,我不信,這世上根本沒有鬼,那是迷信,騙人的!”鐵和尚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撳亮打火機,點瞭幾次沒點著,手分明在發抖。
“你不信?你傢就在堂屋旁,說不定哪天那鬼會跑你屋裡來。給我一根煙,我的抽沒瞭。”梅三爺一邊開玩笑一邊走到鐵和尚身邊,伸出手向他討煙。
鐵和尚身子往後一縮,一隻手趕緊捂著口袋,嘴裡說:“沒瞭,我的也抽完瞭……你肯定看錯瞭,我怎麼從沒看見過鬼?”
梅三爺沒討著煙,一肚子不高興:“小氣鬼,一根煙都舍不得。那鬼又不是隻我一個人看見,軍伢子也碰到過。不和你爭瞭,沒勁,回傢睡覺去。”
住在古屋的村民夏天有到屋前的禾場坪乘涼的習慣,乘涼的時候往往會天南海北地亂扯一通。今晚他們扯的是鬼。鐵和尚和梅三爺為古屋裡有鬼這事鬧瞭個小小的不愉快,雙雙回瞭傢。
夜,靜悄悄的。一輪彎月斜掛在天邊,朦朧的月色下,古屋四周山上的樹木隱隱綽綽,如鬼似魅。
起風瞭,酷熱慢慢減弱,在禾場坪乘涼的村民開始陸陸續續回傢睡覺。
忽然,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打破瞭夜的寂靜:“快來人啊,我傢出事瞭,出大事瞭……”
喊叫聲來自古屋的最後面。村民被喊叫聲驚動瞭,大傢紛紛往古屋後面跑,一面跑一面相互打聽:
“出瞭什麼事?是誰在叫?”
“不知道出瞭什麼事,好像是鐵和尚。”
“鐵和尚?剛剛還在禾場坪歇涼,不會是他老婆又發神經瞭吧。”
“誰知道,聽鐵和尚叫得那麼嚇人,肯定發生瞭什麼大事。”
……
功夫不大,一些跑得快的來到瞭鐵和尚傢,眼前的一幕讓大傢驚駭萬分:隻見鐵和尚傢的門開著,屋裡亮著燈,他老婆歐陽雲鳳直挺挺躺在地上,手和腳都被繩子綁著,眼睛蒙著一塊毛巾,嘴裡插著一隻筷子,屋子裡散落著衣服、襪子……
鐵和尚臉上淌著汗,臉色煞白,像傻瞭一樣,嘴裡不斷地重復著:“這怎麼得瞭,怎麼得瞭……”
二
“別急,喝杯水再說。”秦副局長從飲水機上接瞭一杯水,走到劉所長身邊。
劉所長忙從沙發上站起來,雙手接過水杯:“謝謝秦局!”由於用瞭些力氣,一次性水杯裡的水溢瞭出來。劉所長忙低下頭,一口把杯子裡的水喝瞭個精光。
“昨晚熬到很晚吧?”秦副局長示意劉所長坐下,轉身走到辦公桌後,把肥胖的身體埋進瞭沙發裡。
“是的,昨晚零點過六分……”劉所長坐直身子,拿起茶幾上的公文包,從裡面找出一個記事本。
“等一下。”秦副局長站起身,往窗邊走。
才八點多一點,太陽已經把玻璃窗照得亮花花的,不遠處的廣場裡,廣場舞還沒有結束,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樂曲聲不斷傳過來。
秦副局長走到窗邊,關上瞭玻璃窗,又拉上窗簾,樂曲聲一下子被關在瞭遠方,屋子裡也暗瞭許多。
劉所長打開記事本,開始正式匯報:
“昨晚我們是零點過六分接到110指揮中心的指令,說橋邊鎮德慶堂發生瞭入室搶劫案,到達現場時快凌晨一點。當時現場有很多村民,情況很亂,現場遭到瞭破壞。初步瞭解,受害人叫歐陽雲鳳,女,四十五歲。早幾天她傢賣瞭一頭豬,昨天上午去屠戶傢拿瞭錢回傢。晚上她丈夫去禾場坪乘涼,她一個人在傢看電視,二十三點左右,四個蒙面人闖進瞭她傢,蒙住她的眼睛,綁住她的手腳,實施瞭搶劫。她男人回來時發現出事,經清點,傢裡賣豬的兩千多元被搶走。”
“看來,這些搶匪就是沖賣豬的錢去的,還蒙著面……照這種情況看,很可能是熟人。”秦副局長若有所思地說。
“是的,這也是我們的初步判斷。當晚,很多村民自發去後山搜山,可什麼也沒有發現。”
“亂彈琴!村民沒有現場保護意識,這下幫瞭倒忙。這樣吧,這件案子你們派出所就別管瞭,讓曾永祥他們去辦。”
“好的,等會曾隊來瞭我向他介紹一下情況。”
秦副局長撥瞭一個電話。
不一會,一個五十來歲、高大威猛的男人進瞭辦公室。
劉所長起身和來人握手:“曾隊好!”
曾永祥說瞭聲“劉所長好”,然後向秦副局長打招呼:“秦局好!有什麼重要案子嗎?”
秦副局長說:“橋邊鎮德慶堂昨晚發生瞭搶劫案,搶匪搶走受害者兩千元,你們去偵破此案。”
“兩千多元?橋邊鎮德慶堂好像歸劉所長管轄吧?刑警隊還有好多重大的案子沒破,都急死我瞭。”曾永祥聽說隻是搶走兩千多元的小案,不情願接手。
“兩千多元在鄉下不算個小數目。現在犯罪有向鄉下發展的趨勢,這起案件性質很惡劣,影響非常大,你們務必當做一件大案來抓,加緊偵破。”秦副局長的語氣不容置疑。
曾永祥說:“好吧,我馬上派人去調查。”
三
德慶堂是一座古老的大宅子,建於清朝道光年間,距今已有兩百餘年。宅子以堂屋為中心,兩邊各五排房子,每排十一間,共有一百多間房屋。宅子裡面過道、走廊縱橫交錯,狀如迷宮,四周綠樹環繞。整座大宅子顯得古樸、莊重、神秘。
古屋裡面住瞭七十多戶人傢,白天熱熱鬧鬧,到瞭晚上,就顯得陰森森的。古屋裡的住戶也和古屋一樣古樸,雖然已是二十一世紀初,但他們的生活似乎還沒跟上時代的節奏。
十點左右,曾永祥帶著偵察員小李和何畏驅車來到瞭德慶堂。
停好車後,曾永祥開始發牢騷:“上頭放一個屁,下面就團團轉。兩千多元,多大的事?硬要我們刑警隊來處理!這差事太苦瞭,沒有油水,還費力不討好……我就不下車瞭,昨晚打瞭一整晚麻將,在車上補會覺。你們兩人,何畏負責現場調查,小李負責外圍摸底。”
曾永祥是部隊的轉業幹部,先是在經警隊,去年通過關系調到瞭刑警隊做隊長。對於這個刑偵外行,何畏和小李從心底不服氣,但行動上很服管。
歐陽雲鳳的傢在古屋的最後一排,緊靠堂屋,屋後是一座小山,山上有一個桔園和一個墳場。
此時,歐陽雲鳳正呆呆地坐在外屋的竹椅子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穿一件白底帶小藍花的襯衫,上面罩一件淺綠色的薄外衣;頭發自然卷曲,有點灰白,像是頭上頂著一團棉花糖;鼻子上架著一副暗紅色鏡框的老花鏡,卻怎麼也遮不住兩個高高隆起的眼袋。
鐵和尚哭喪著臉躺在裡屋的床上。損失瞭兩千多元,他心痛得一晚沒睡好,白天也懶得起床下地幹活。
何畏進來時,歐陽雲鳳並沒有動,隻是略略低下頭,眼光從眼鏡上方“拐”出來,遊離瞭兩遍,然後停在何畏身上。
這女人有點怪,這是何畏對歐陽雲鳳的第一個印象。
“老鄉,我是縣刑警隊的,來瞭解你昨晚被搶的情況。”何畏迅速掃瞭一眼屋子,然後直視歐陽雲鳳說。
歐陽雲鳳微微點瞭點頭,不說話。
鐵和尚在裡屋聽到動靜,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大聲嚷嚷:“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幫我把錢找到,兩千多元啊!我一年才喂兩頭豬……”
何畏說:“你先別急,我們正在調查。”
歐陽雲鳳白瞭鐵和尚一眼,忽然小聲啜泣起來:“當時我一個人在外屋看電視,忽然沖進來四個蒙面人,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來,他們把我按倒在地,綁瞭我的手腳,用毛巾蒙瞭我的雙眼,接著就去裡屋亂翻。其中一個高個子用筷子插進我的嘴裡,威脅我告訴他賣豬的錢放在哪,如果不說,就把筷子插進我的喉嚨。我害怕瞭,就告訴他錢放在裡屋的衣櫃裡。他們拿瞭錢從後門跑瞭。”
“那個威脅你的人的聲音你熟悉嗎?”何畏問。
“好像有點熟悉,又好像不熟悉。”歐陽雲鳳猶猶豫豫地說。
“他們的身體有什麼特征?比如頭和手腳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我隻在他們剛沖進屋子時看瞭一眼,後來被蒙住瞭眼睛。隻記得是四個人,有兩個高一點,另兩個矮一點。”
“是誰最先發現你出事的?誰幫你解開繩索的?誰幫你把筷子從嘴裡拿出來的?”
歐陽雲鳳望瞭鐵和尚一眼,說:“我男人最先發現的,是梅三爺幫我解開瞭身上的繩子,也是他幫我把筷子從嘴裡拿瞭出來。筷子被昨晚來的警察拿去瞭。”
何畏想瞭想又問:“你昨天去拿賣豬的錢還有誰知道?路上遇到過誰?還去過哪裡?”
“除瞭我男人,沒有別人知道。在回傢的路上碰到瞭軍伢子。我是在河邊碰到他的,當時他向我打招呼,問我到哪裡,我順口回瞭句‘去張屠戶傢拿賣豬的錢’。從張屠戶傢拿瞭錢後我還去瞭鎮上。”
“軍伢子是誰?”
鐵和尚搶著說:“軍伢子是我們這裡的‘爛崽’,八成是他們幹的,這些天殺的!”
“哦,”何畏沉思瞭一會,說:“我們去裡屋看看。”
鐵和尚領著何畏來到瞭裡屋。
裡屋是一間臥室,擺設很簡單,隻有一張床,一個寫字臺,一個衣櫃。何畏仔細地把屋子檢查瞭一遍,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隻在衣櫃上提取瞭幾個指紋。
寫字臺上擺著一本書和一個筆記本吸引瞭何畏的視線。他隨手翻瞭一下,書是《福爾摩斯探案集》,筆記本裡寫滿瞭日記,字跡很娟秀。何畏心想,看不出來這屋裡的人還有如此愛好。
臨走時,何畏對鐵和尚和歐陽雲鳳說:“你們如果想起瞭什麼新的情況,隨時通知我們。”
歐陽雲鳳忽然翻瞭臉:“知道的都說瞭,你們不要老是來煩我們!”
何畏心想,這女人真的怪,說翻臉就翻臉,大熱天還穿兩件衣服。
四
何畏回到警車上,小李已經在等瞭,曾永祥還閉著眼晴在睡覺。
何畏叫醒曾永祥。曾永祥打瞭兩個哈欠,說:“摸清情況瞭嗎?說說看。”
何畏先說:“受害人的住處在古屋最後面,我把屋裡屋外都仔細勘查瞭一遍,案發現場被村民破壞,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隻在衣櫃上提取瞭幾個指紋。根據受害人的描述,犯罪嫌疑人是在她男人出去乘涼時,蒙面直接沖進她傢裡,說明犯罪嫌疑人對環境和受害人的生活習慣非常熟悉。而且,他們似乎是專門沖那兩千多元賣豬錢去的。所以,基本可以斷定,這起案子是熟人所為,一個叫軍伢子的爛崽嫌疑很大。隻是有一點不明白,他們為何要把一支筷子當兇器插進受害者嘴裡呢?”
“這支筷子現在在我辦公室,明天讓技術科提取一下上面的指紋。小李,談談你調查的情況。”曾永祥把頭轉向小李。
小李清瞭清嗓子,說:“我走訪瞭好幾位村民,主要調查到瞭以下幾點:一,案發當晚,大傢都在屋前的禾場坪乘涼,沒有人發現有可疑人進瞭院子,案件發生後,幾十個村民在屋子周圍搜索,也沒發現什麼;二,古屋前一段時間經常鬧鬼,案發那晚受害者嘴裡插根筷子讓大傢覺得很詭異;三,有人懷疑是村裡的四個爛崽幹的,理由是他們經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古屋轉悠;四,歐陽雲鳳這個女人神經有點不正常。”
“那四個爛崽都有誰,問清楚瞭嗎?還有他們的傢庭背景?”曾永祥問。
“打聽清楚瞭。軍伢子、四毛、狗頭、耗子。這四人中,軍伢子、狗頭和耗子是德慶堂的人,四毛是鄰村張屠戶的兒子。這些人以前有過偷盜、打架的前科。”小李說。
“張屠戶的兒子……”何畏若有所思地點瞭點頭。
曾永祥打斷何畏的話,說:“受害人是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被忽然闖進來的四個蒙面人捆綁,然後實施搶劫的。正如何畏分析的那樣,作案人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沖著歐陽雲鳳傢那兩千元賣豬錢來的。而知道歐陽雲鳳昨天去張屠戶傢拿錢的隻有四個人——張屠戶、鐵和尚、軍伢子和四毛。這不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開始抓人!”
何畏皺瞭皺眉,說:“曾隊,我總是覺得這案子沒這麼簡單,這中間還有很多疑問,是不是再弄清楚點。再說,還有指紋……”
曾永祥不耐煩地說:“不要再等瞭,再等,這些免崽子就跑瞭。先把他們都抓進來,然後一個個對指紋!”
五
曾永祥、小李和何畏三人兵分兩路,曾永祥和小李在德慶堂抓人,何畏則直撲鄰村張屠戶傢。可他們都撲瞭個空,軍伢子等人都不在傢。
難道是他們聽到什麼風聲,躲起來瞭,或是逃到外地去瞭?怎麼辦?正當曾永祥他們一籌莫展時,一個村民過來說,軍伢子他們可能在鎮上的飯店打牌。
曾永祥帶著何畏和小李趕到村民說的飯店,果然找到瞭軍伢子等人,於是把他們都帶回瞭刑警隊。
可一陣審訊,發現是抓錯人瞭。這四個人從昨晚開始在飯店打牌,一直到被抓,根本沒時間作案。而且,指紋也對不上。
那麼,真正的罪犯又是誰呢?
“曾隊,我發現這件案子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比如,那麼大的古屋,那麼多村民,犯罪嫌疑人怎麼能來無影去無蹤,沒有留下一點線索?還有,受害人嘴裡的筷子又怎麼解釋?”何畏說。
曾永祥:“這有什麼不合常理的,不是軍伢子他們幹的,肯定是另外的熟人!現在軍伢子這條線索斷瞭,還剩下一條線索,那就是衣櫃和筷子上的指紋,找到這些指紋的主人,不就破案瞭嗎?福景小區那樁殺人案子局裡催得緊,我得去盯著,這件小案就由你和小李負責。對瞭,軍伢子那四個小混混,讓他們交一筆罰款放人。”
何畏和小李接受瞭任務,很快就找到瞭衣櫃和筷子上指紋的主人。衣櫃上兩個指紋是歐陽雲鳳夫婦的,筷子上有三個指紋,有兩個是歐陽雲鳳和鐵和尚的,另一個是梅三爺的。梅三爺昨晚一直在禾場坪談鬼,他的指紋應該是幫歐陽雲鳳拿出嘴裡的筷子時留下的。
那麼,衣櫃和筷子上怎麼沒有搶匪的指紋呢?按道理,上面一定會有搶匪的指紋,難道是搶匪過後擦掉瞭?這不可能,要擦掉的話,其他人的也會一起擦掉。那麼,是搶匪戴著手套?
何畏和小李到德慶堂周邊去調查,去調查那些和歐陽雲鳳夫婦有過接觸的人,也一無所獲。
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斷瞭。
兩天過去瞭,案件沒有一點進展。
難道是判斷錯瞭,根本就不是熟人作案?是流竄作案?可是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沒有證據支持流竄作案這個推測。如果真的是一夥流竄作案的犯罪分子,那這夥人反偵探的水平就太高瞭。
案件越來越撲朔迷離。
這天,曾永祥把何畏叫到辦公室,問:“案子怎樣瞭?”
何畏答:“毫無進展。”
曾永祥說:“這麼簡單的案子都擺不平,你們……這件案子先緩一下,有一件重要案子交給你,也是關於德慶堂的。”
“什麼案子?”
曾永祥從抽屜裡找出兩張信箋,遞給何畏,說:“這是局裡轉來的,你看看。”
這是兩封信,具體說,是兩封舉報信。信中說,德慶堂是一座古老的建築,距今已有兩百餘年,整個建築,甚至裡面的一塊木板、一塊磚頭,都可以算是文物。可最近幾年,堂屋裡那些精美的雕刻,被人盜走瞭不少,請求政府加強保護。
關於德慶堂文物被盜的事,何畏也早有耳聞,公安局還專門開會研究過,問題是,並沒引起重視,而且當做文物保護似乎並不恰當。今年,縣裡已把德慶堂做為文物保護單位向省裡進行申報,聽說已批瞭下來,接下來,進行保護就名正言順瞭。
“德慶堂已經正式成為省重點文物保物單位,縣政府準備成立一個專門的文物保護小組,具體由公安局負責。關於德慶堂一些文物被盜,局裡很重視,也催得緊。根據信中舉報,偷文物的是軍伢子那些爛崽所為,你們去找到證據,把他們抓瞭,殺一儆百!”
何畏拿起這兩封信,仔細看瞭幾遍,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六
何畏從刑警隊回到傢裡,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絞盡腦汁思索著。他不是為德慶堂文物被盜的案子煩心,想的還是那件搶劫案。他腦子亂得像一團麻,總想在這團亂麻中理出一個頭緒。
何畏年齡不算大,可在刑警隊已幹瞭十年,資格有點老。他辦事愛較勁,是刑警隊出瞭名的“犟牛”。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別人都高升瞭,唯獨他,還在原地踏步。
妻子小娟早就回瞭傢,正在廚房裡忙碌。兒子在客廳裡看動畫片。
蒙面人、筷子、賣豬的錢……不斷地在何畏的腦子裡出現。怎麼就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呢?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瞭問題?難道真出瞭鬼?想到鬼,何畏想起瞭村民說德慶堂鬧鬼的事。可這鬧鬼和搶劫案、盜竊案有關嗎?
何畏正苦思冥想,小娟來喊他吃飯。
飯桌上,小娟忽然說:“何畏,兒子你也該管管瞭,竟學會說謊瞭。”
何畏猛然一驚:“啥?你說啥?”
小娟白瞭他一眼,說:“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還在想案子吧?告訴你,兒子今天天說瞭謊。”
何畏看瞭兒子一眼,問:“說瞭什麼謊啊?”
十歲的兒子隻顧低著頭吃飯,不作聲。
小娟說:“今天下午四點鐘的時候,我打傢裡電話,沒人接聽。我就想,這個時候他應該放學回傢瞭,今天哪去瞭?我回傢後,問他是不是放瞭學沒回傢,在外面玩。他說回傢瞭。我問他怎麼不接電話。你猜他怎麼說?他說他在廁所,聽到電話鈴聲瞭,還看到電話機上的按鍵燈一閃一閃的。你說,他不是在說謊麼?”
何畏沒聽明白,一愣一愣地望著小娟。
小娟說:“你還沒聽出來麼?這種智商還做刑警!他在廁所裡能看到客廳裡的電話按鍵閃光嗎?當時他還嘴硬,說廁所門開著。”
這下何畏聽明白瞭,哈哈大笑起來:“這小子,說這種謊太弱智瞭!廁所門對著陽臺,電話機在客廳裡,怎麼能看到客廳裡的電話按鍵閃光呢?這麼簡單的事……這麼簡……”何畏說著說著忽然停瞭下來,傻瞭一樣,眼晴直直地盯著飯桌。
小娟說:“怎麼瞭?”
何畏沒反應。過瞭一會,他一拍腦門:“這麼簡單的事,當時怎麼就忽略瞭呢?”
小娟白瞭他一眼:“神經病!”
晚上,何畏想瞭很多,越想越興奮。
七
中午,陽光直射到天井裡,古屋裡面亮堂瞭很多。天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一隻大黑狗趴在墻角吐著長長的紅舌頭。
因為是星期天,鐵和尚讀初中的兒子小翔回瞭傢。此時,一傢三口正坐在飯桌旁吃飯,頭上一臺老式吊扇呼呼轉得正歡。
桌上隻有兩碗菜,一碗絲瓜湯,一碗紅燒肉。歐陽雲鳳不斷地往小翔碗裡夾紅燒肉。她眉頭緊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小翔飯碗裡的飯都被紅燒肉蓋住瞭,他夾起一塊肉,伸到歐陽雲鳳面前,嘴裡說:“媽,我碗裡快放不下瞭,你也吃點。”
歐陽雲鳳忙用筷子一擋,兇巴巴地說:“你多吃點,我不吃!”
小翔筷子上的肉被歐陽雲鳳一擋,一下沒夾穩,掉到瞭桌上。
鐵和尚麻溜地夾起桌上的肉塞進瞭嘴裡,一邊大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軍伢子這些爛崽被公安局抓去好幾天瞭,不知我們的血汗錢還能不能要回來。要不回來,我就去公安局躺著!”
歐陽雲鳳微微低下頭,眼光從眼鏡頂部“拐”出來,白瞭鐵和尚一眼,不說話。
“你是什麼都不管!”鐵和尚忿忿地說。
歐陽雲鳳低頭吃飯,不理鐵和尚。
“現在錢好難弄,丟瞭兩千元,好比割瞭我的心肝!”
“我不吃瞭!”歐陽雲鳳把碗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離開飯桌,坐到墻邊的竹椅上,汗從額頭上一個勁地往外冒。
“爸,你就少說兩句吧。丟瞭錢,媽心裡也難受。”小翔說。
“這些天殺的,逮住瞭把他們……”鐵和尚的話說瞭一半停住瞭,張大嘴巴,望著門外。
門口站著軍伢子、耗子、狗頭和四毛。
“娘的X,這次你們倒黴,我們兄弟跟著吃虧,都被抓進瞭公安局,還罰瞭幾千元,你們說怎麼辦?”耗子橫蠻地對屋裡的鐵和尚夫婦說。
這些爛崽平時在鄉裡橫行霸道,無事生非,村民見瞭他們,就像老鼠見瞭貓。鐵和尚見這些瘟神找上門來,心想這下麻煩瞭,早已嚇得腿肚子打顫,話也說不利落瞭:“四位老……老板息怒,大傢鄉裡鄉親,有話好說……好說!”
“好說個屁!有毛爹爹就好說!”軍伢子說。
“我們傢丟錢和你們被抓進公安局沒有關系啊?你們可得講理……”鐵和尚賠著笑臉說。
“怎麼不關你們的事?如果你們傢不丟錢,也不會引來警察,說不定是你們故意告發我們在鎮裡打牌。”狗頭說。
“無賴!”歐陽雲鳳嘴裡忽然冒出兩個字。
“不要和他們囉嗦!”耗子不耐煩瞭,“你們說怎麼辦?要麼出錢,賠我們的損失,要麼讓我們打一頓!”
“目無法紀,不可理喻!”歐陽雲鳳這次說瞭八個字。
“不要跟這個神經婆囉嗦!”耗子說完,飛起一腳把臺階上的一隻水桶踢到對面墻上,摔破瞭。
“你們想幹嘛?”小翔初生牛犢不怕虎,沖到門口質問。
“幹嘛?打你!”狗頭揚手就是一巴掌。
小翔猝不及防,一下倒在地上。
“娘的X,打!”狗頭怪叫一聲。其他三個人也沖上來,拳腳齊施。
鐵和尚嚇傻瞭,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要打我兒子!”歐陽雲鳳沖上去,一下撲到兒子身上。
軍伢子四個人的拳腳一齊奔向歐陽雲鳳。
耗子和狗頭幾個來歐陽雲鳳傢鬧事,引來瞭大批圍觀的村民。村民們平時受慣瞭爛崽的欺負,對於他們的行為敢怒而不敢言。眼看軍伢子等人的拳腳雨點一樣落在歐陽雲鳳身上,有人撥打瞭110。
八
軍伢子幾個剛被派出所的民警帶走,何畏和小李來到瞭德慶堂。他們先去瞭堂屋。堂屋很大,有三進五廳。第一進有兩個廳,裡面擺瞭些打谷機之類的農具;第二進則擺滿瞭棺材;主堂屋有一個神龕,上面經常香煙燎繞,死瞭人,靈柩也擺放在此。整個堂屋給人的感覺是陰森森的,尤其是後兩進堂屋,白天進來都會讓人汗毛直豎。堂屋裡有很多大木柱,柱子頂端和底座有各種動物形狀的木雕。廳和廳之間用木門隔開,木門的上半部都是些花板拼湊的,花板由一些花草蟲鳥之類的小木雕組成,非常精美。讓人痛心的是,有些木柱頂端的動物木雕和一些門上面的花板被人盜走瞭。
何畏雖然不懂文物,但也知道這些被盜雕刻的珍貴。
何畏和小李從堂屋出來,找到瞭梅三爺。
“老人傢,聽說你碰到鬼瞭,是不是真的?”何畏問。
“啊,是,是真的,太可怕瞭!”聽何畏問起鬼的事,梅三爺臉上寫滿瞭驚恐。
“你把經過說一說。”
“那天晚上,我從堂屋裡經過,老是感到背後有什麼東西跟著,回頭一看,又什麼也沒有。過瞭一會,我忽然回頭,這下看到瞭,嚇死我瞭,你們猜我看到瞭什麼?”梅三爺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賣什麼關子,接著說!”
“我看到瞭一個鬼。哎呀,太嚇人瞭,我嚇得叫瞭一聲‘媽’,尿都出來瞭!”
“那鬼長什麼模樣,你看清瞭嗎?”
“嚇得魂都沒瞭,哪裡看清啊!隻看到一團白影,好像是個女的,頭發披到瞭腰上。”
“是你看花眼瞭吧?”
“沒有,沒有,騙你不得好死!這鬼不隻我一個人看到,別人也看到過,軍伢子有一晚被嚇得跌瞭一跤,牙齒都摔掉瞭一顆。”
“以前,這裡鬧過鬼嗎?這鬼什麼時候開始鬧的啊?”
“以前沒鬧過鬼,好像是堂屋裡這些花板被偷的時候開始鬧鬼。”梅三爺把頭往何畏面前湊瞭湊,“大傢都說,這鬼說不定是祖上顯靈,來保護這些祖傳的東西。”
“哦?”
梅三爺又把頭往何畏面前湊瞭湊,聲音壓得更低:“其實,這些偷花板的人大傢都懷疑是那幾個。”梅三爺說完,向何畏擠瞭擠眼。
何畏明白梅三爺的意思,他沉想瞭良久,又問:“老人傢,我向您打聽一個人。”
“誰啊?”
“歐陽雲鳳。”
“她啊,一個怪人,有點神經。”接著,梅三爺向何畏談起瞭歐陽雲鳳。
歐陽雲鳳是一個大學生,以前在市裡做中學教師,結婚後,生有一個兒子,後來不知為什麼夫妻感情破裂。離婚後,歐陽雲鳳辭瞭工作,嫁到瞭德慶堂,男人就是鐵和尚。鐵和尚人老實,傢裡又窮,三十多瞭還是光棍一條,娶瞭歐陽雲鳳後,感到日子有瞭奔頭,人更加勤奮,地裡的活一點也不要歐陽雲鳳幹,隻要她在傢裡洗衣做飯。幾年後,他們有瞭一個兒子。盡管負擔重瞭,可歐陽雲鳳依然隻做傢務,閑時看看書。一傢人平平淡淡過著日子。
在村民眼裡,歐陽雲鳳是個怪異的人。她深居簡出,從不和人交流。鄉下人隻管種田種地,讀書是小孩的事。可歐陽雲鳳經常捧著一本書,村民說她不務正業。更讓人不解的是,她有時還吸煙,甚至做些不可思議的事。比如她在自傢屋子的外墻上用石灰粉刷瞭一塊,在上面鬼畫符(這個何畏見過,上面好像寫的是一些科普知識,當時以為是村裡辦的墻報)。
“歐陽雲鳳這個人為人怎麼樣?”
“唉,其實她這人隻是有點神經病,人還是不錯,從不多事,從不惹人,也懂得尊老愛幼,別人有個難處也喜歡幫忙。”
“他們夫妻感情好嗎?”
“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壞,小打小鬧是經常有。主要原因是鐵和尚太摳門,說歐陽雲鳳花錢大手大腳。”
“她和以前的丈夫還有來往嗎?”
“她和以前的丈夫好像有冤仇,嫁過來後就從沒來往過。不過,她那邊的兒子長大後,逢年過節常常來走動。”
“她以前嫁在哪個城市?”
“就在鄰近的K市。”
九
告別梅三爺,何畏和小李又來到瞭歐陽雲鳳傢。
鐵和尚幹活去瞭,兒子也回瞭學校,歐陽雲鳳一個人坐在房門口看書。她仍然穿著兩件衣服,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見瞭何畏,歐陽雲鳳還是不理不睬,隻是略微低下頭,眼光越過眼鏡頂端“瞟”瞭一眼。
“老鄉,聽說你被那些混混打瞭,傷勢嚴重嗎?”
歐陽雲鳳不說話,她似乎對何畏有點反感。
“我還想問一下你被搶劫那晚的事。”
歐陽雲鳳沉默。
“那晚那些搶匪戴手套瞭嗎?”
歐陽雲鳳依然沉默。
“你這樣不配合,為什麼?”
歐陽雲鳳抬起頭,好像在回憶,過瞭一會,說:“沒。”
“出事的前一天,你說你去瞭鎮上,你去鎮上幹嗎?在鎮上還碰到過熟人嗎?”
“我……我去鎮上買瞭幾盒蚊香,沒有碰到熟人。”
“好,還有一個問題,根據你的說法,那晚那些人一進門就按倒你,綁瞭你的手腳,蒙住瞭你的雙眼,然後,有三個去裡屋找錢,另一個高個子拿筷子插進你的嘴裡,威脅你,對嗎?”
歐陽雲鳳又沉默瞭一會,然後說:“對。”
“沒記錯嗎?”
“沒。”
“好,沒事瞭。”何畏站起來,眼光一掃,發現飯桌上有一個筆記本,是上次在裡屋見過的,他走過去,拿那本日記,翻看起來。
歐陽雲鳳臉色有點不自然。
“原來老鄉還有寫日記的習慣啊!文采不錯,字也寫得不錯。喲,今天被小混混打的事也記上瞭啊!”
“閑著沒事,胡亂寫的。”這一次歐陽雲鳳多說瞭幾個字。
十
往回趕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候。西邊的天空,一輪殘陽大如磨盤,紅得像豬血,天邊的雲彩也紅艷艷一片。
車上,何畏一邊開車,一邊對小李說:“這件案子差不多可以破瞭。”
“這麼快啊?說說看。”
“暫時保密。”
“賣什麼關子!”
回到刑警隊,何畏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又陷入瞭沉思。
“你不是說案子差不多可以破瞭嗎?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小李遞給何畏一杯水。
“我整理一下思路,等會向曾隊匯報情況。告訴你,破這件案子得先從捉鬼開始。我想讓派出所配合一下,把軍伢子他們放瞭,然後放出口風,說德慶堂已是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以後將嚴格保護起來;還有德慶堂的搶劫案,因為現場遭到破壞,沒有一點線索,成瞭死案。”何畏接過小李遞來的水,一飲而盡。
“你這樣做的目的難道是想告訴那些竊賊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瞭?”
“對,就這意思。還有,明天我準備出去一趟,找點證據。”
“到外面找證據?”
“到時你就知道瞭。”
小李是剛從警校畢業分到刑警隊的。他在隊裡,隻有幹活的份,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打醬油的。
十三
刑警隊辦公室裡,何畏和小李在向曾永祥匯報案情。
“這一次的案子可謂離奇。德慶堂的搶劫案是歐陽雲鳳自導自演的鬧劇,其目的是為瞭把賣豬的錢寄給兒子治病。德慶堂鬧鬼,也是歐陽雲鳳在裝神弄鬼,其目的是為瞭保護堂屋那些木頭、磚頭,嚇那些偷盜的人。”何畏說。
“這歐陽雲鳳不簡單啊!一個鄉下婦女,弄出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事,害我們累得像孫子,都被她耍瞭。真是吃飽瞭撐的!你說說破案經過。”曾永祥說。
何畏起身倒瞭一杯水,喝瞭一口,然後說開瞭:“我首先說那件盜竊案。當我在刑警隊看到那兩封舉報信時,覺得字跡有點眼熟,仔細想瞭一下,發現這字跡和在歐陽雲鳳傢看到的日記的字跡有點像。當時我想,會不會是歐陽雲鳳舉報的呢?後來又聯想到德慶堂鬧鬼的事。德慶堂是在發生花板、木雕被盜的事後才開臺鬧鬼的,爛崽軍伢子曾被鬼嚇得摔掉瞭一顆牙齒,而軍伢子是舉報信中舉報的偷盜的人之一。我就想,會不會是誰在裝鬼嚇那些偷花板、木雕的人呢?如果是,那這個人是誰?會是歐陽雲鳳嗎?她傢就在堂屋旁邊,如果她又是舉報人,她就很有可能是那個‘鬼’。我當時不敢肯定,但我相信,如果我的推斷正確,那鬼還會出現。於是,我就故意讓派出所的同行放瞭軍伢子四人,還放出風,說德慶堂已經是省文物保護單位,以後會有專人保護,德慶堂的搶劫案也暫時不查瞭。軍伢子等人果然中計,想在德慶堂的文物有專人保護之前偷一次。歐陽雲鳳也因為我們不查搶劫案放松瞭警惕,再一次扮鬼嚇人。”
“那麼,搶劫案,你又是怎麼破的呢?”
“搶劫案,開始我們犯瞭一個錯誤。我們把歐陽雲鳳這個鄉下婦女看得太簡單,而把案件的本身又想得太復雜,所以,我們走瞭很多彎路。那晚,我兒子說謊的事一下觸動瞭我。我想起歐陽雲鳳說,搶匪進門就綁瞭她,用毛巾蒙住瞭她的雙眼,然後有三個進瞭裡屋,一個高個子拿筷子插進她嘴裡威脅她。她被搶匪蒙住瞭雙眼,怎麼知道是一個高個子用筷子威脅她?這明顯是說謊。她為什麼要說謊?還有,衣櫃上和筷子上為什麼沒有搶匪的指紋?我帶著這些疑問再一次去德慶堂,先從梅三爺那裡瞭解瞭一下歐陽雲鳳的的情況,然後找到歐陽雲鳳,問她案發時搶匪戴手套沒,她說沒有。既然搶匪沒有戴手套,那麼衣櫃和筷子上就應該留下他們的指紋,難道那些搶匪用毛巾蒙住歐陽雲鳳的眼睛後又戴上瞭手套?這一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讓歐陽雲鳳重復瞭一次案發經過,確認她真的是在說謊。還有我從她的日記中知道她和前夫生的兒子得瞭胃病,正在住院治療。把這一切串在一起考慮,我就有點明白瞭。後來我到K市找到瞭她的兒子。果然,找到他兒子後,他兒子說,他媽媽給他匯瞭兩千多元,而匯錢的時間就是案發的前一天,那天,她剛好從張屠戶傢拿瞭賣豬的錢,然後去瞭鎮上。
”真的不可思議,那她怎麼在自己嘴裡插根筷子呢?“曾永祥撓瞭撓頭問。
”這隻是她故弄玄虛,增加一點恐怖氣氛而已,和她喜歡看偵探小說、行為怪異有關。歐陽雲鳳是個知識分子,在愛情上遭受挫折,後來又嫁到鄉下,心裡和現實之間形成瞭巨大的反差;精神長期壓抑,使她性格變得怪異。她把自己封閉起來,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沉默寡言,不和人交流,精神抑鬱,時間長瞭,就成瞭病態,常常做些怪異的事。可她沒有失掉母愛,沒有失掉做人的良知。她這次裝神弄鬼,其實隻是想為生病的兒子做點事,可是因為傢裡窮,鐵和尚又摳門,她才出此下策,想瞞天過海。她這次是做給鐵和尚看的,是做給村裡的人看的。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次,我們會把這件小案當成一件重大的案子來辦。“
”不管怎麼說,她這次的所做所為,浪費警力、財力,觸犯瞭法律,就應該受到懲罰。“曾永祥說。
”曾隊,歐陽雲鳳可以說有功也有過。因為她這件案子,拔出蘿卜帶出泥,破瞭軍伢子那些人的盜竊案。還有,她兒子托我帶來一封信,讓我一個月之後才交給她。這封信沒有信封,我看瞭,曾隊是否也看看?“何畏說完,從公文包裡找出一張紙,交給曾永祥。
曾永祥接過信,展開,上面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媽媽,首先,我向您認個錯,因為我把你寄錢給我的事告訴瞭何警官。媽媽,今天,我覺得有很多的話要向您說,可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在我七歲的時候,您就離開瞭我,從此,我就成瞭個沒媽的孩子。您知道嗎?您剛離開我的那段日子,我天天哭,哭著要媽媽。隻要房門一響,我就會撲過去叫‘媽媽’。可是,我再也沒有見到您。後來,我就常常做夢,夢中您幫我洗臉、幫我蓋被子、帶我去公園玩、帶我吃肯德基……不知有多少次,我在夢中哭醒……我慢慢長大瞭,也慢慢開始恨您。我不知道您和爸爸有多大的仇恨,我隻恨您狠心丟下我!上大學後,我明白瞭很多,所以,我找到瞭您。找到您後,看著您斑白的頭發、瘦弱的身體、蒼老的面容,我知道您過得並不好。而從您的話語和眼神裡,我看出瞭您想念兒子肯定比兒子想念您還要多。我開始原諒您,我不恨您瞭,真的不恨您。明年,我大學就要畢業瞭,可是,我查出患瞭胃癌,我騙您說隻是普通的胃病。當我看到您不斷寄錢來,有時五十,有時一百,我就明白,原來母愛一直都在,我覺得自己好幸福。我知道,你是偷著寄錢給我的。您日子過得很苦,傢裡那點錢來得不容易,都是伯父的血汗錢。本來,我有一個想法,我大學畢業找到工作後,把您接到身邊,或者和小翔一起贍養您,讓您享天倫之樂。可是,現在不行瞭,一個月前,我偷聽到醫生和父親的對話,醫生說我是胃癌晚期,最多隻能活兩個月……媽媽,您這次偷偷寄瞭兩千多元錢給我,是因為我以前說過可能近段會做手術。這次的事肯定會惹惱伯父,還驚動瞭警察。媽媽,您受委屈瞭,都怪我!媽媽,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可能孩兒已不在人世,您的恩情隻能來世再報瞭。媽媽,您要好好活著。兒子祝您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