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之花

引子

天黑下來,王東明正夾著包朝傢走,突然手機響瞭。打開看,是短信,晚上九點鐘,張傢堂墓園的雕像下見面。

王東明皺起眉,為什麼要選這麼個不吉利的地方?想想,他停住腳撥打妻子江玲的手機。手機居然無法接通。王東明見對面小餐館燈火通明,便走瞭過去。現在是晚上八點鐘,吃過飯再趕奔張傢堂墓園,時間正好。

張傢堂墓園很小,原來是城中村一戶張姓人傢的墓地和祠堂,毗鄰烈士陵園。後來經過規劃,這片墓園就變成瞭烈士陵園的後花園一般。張傢一個獨身老人看守祠堂,他也將是最後一個埋在這裡的張傢人。

烈士陵園已經關瞭門,好在院墻低矮。王東明翻墻而過,通過沒有上鎖的角門進入張傢堂墓園。看看表,已經到瞭九點鐘,但左右無人。王東明坐下來,昏暗的燈光下,他看到張傢祖先的雕像前盛開著一片藍色的花。那些花十分奇特,枝枝都如女孩嬌小的嘴唇一般。王東明彎下腰仔細看,不自覺地伸出手,一枝又一枝地摘起花來。風吹動花枝,細微的花粉揚起來,散發出一陣濃鬱的香氣。王東明忍不住深吸幾口氣,一連摘瞭十幾枝花。這時,手機又響瞭。還是短信:抱歉,到墓園對面的城角街公園。

王東明暗自罵瞭一聲,夾起包捧著花再從角門回到烈士陵園,然後再翻墻而出。沒走多遠,王東明突然看到一個渾身鮮血的人出現在他的跟前。他朝王東明伸出手,嘴裡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那聲音格外恐怖,似乎是從陰寒的地獄中傳來的:你想把花帶到哪兒?你想把花帶到哪兒?

王東明恐懼到瞭極點,手機不自覺地掉到草地上,嚇得一步步後退。可是,當他轉身要逃時,卻見背後也站著一個鮮血淋漓的人,他的身子似乎被輾碎瞭,正掙紮著朝著他爬過來。那個人詭異極瞭,臉被一朵朵妖艷的花覆蓋,那些花忽開忽合。王東明驚叫瞭一聲,人幾乎癱倒在地。呆愣瞭幾秒鐘,他撒腿就朝燈光明亮處跑去。這時,一輛剛剛拐彎的大貨車急駛而來。王東明呆愣一下,身子一晃,被大貨車刮倒在地。他左手的花扔瞭出去,右手裡的資料袋也飛到瞭路邊。大貨車稍稍停瞭一下,接著便飛馳而去……

保險調查員

江玲深夜才回傢。打開燈,房間裡空蕩蕩地。已經是夜裡十一點瞭,老公去哪兒瞭?她掏出手機,正要打電話,卻發現手機沒電瞭。江玲躺到床上,盯著墻上的掛鐘,越想越生氣。早晨她和王東明因為一些瑣事發生瞭爭吵,莫非他還記著?所以故意這麼晚不回傢?這麼想著,江玲又委屈又生氣,索性徑自上床,蒙頭大睡。

又累又倦,江玲很快就睡著瞭。不知睡瞭多久,她突然聽到一陣劇烈的擂門聲。江玲睜開眼,看到天已經亮瞭。她赤著腳下床,以為是王東明回來瞭。拉開門,正要板起臉,看到的卻是臉色蒼白的朱建軍。

“你的手機一直關機。”朱建軍緩緩地說。

江玲想起來,昨晚手機就沒電瞭,也沒顧上充。看到朱建軍的神情,她的心突然一陣急跳,忙問發生瞭什麼事?朱建軍頗有些吃力地說王東明出瞭車禍,昨晚被送進醫院,現在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江玲,一下子呆住瞭。

坐上朱建軍的摩托車趕奔醫院,看到躺在重癥監護室、渾身纏滿紗佈的王東明,江玲呆愣片刻,哭瞭起來。她抓住醫生的手,哭著問自己老公怎麼樣?醫生說病人內臟破裂,腦部也受瞭重傷,得觀察幾天才能知道結果。江玲身子一晃差點兒倒在地上,朱建軍趕緊把她扶到椅子上。

報警之後,朱建軍說自己和警察去車禍現場,但江玲也執意要去。她要親眼看看老公是在什麼地方出的事,她咬著牙說一定得抓住肇事兇手。

朱建華載著江玲,一直來到張傢堂墓園附近。事故地點還殘留著斑斑血跡,朱建華緊緊攥著拳頭,額頭青筋暴露。他和王東明是從小長到大的鐵哥們。四年前兩人聯手成立瞭一傢私人調查公司,但他們專門為大公司服務,做的其實是“賞金獵手”的差事。近兩年,因為被國外幾傢大的保險公司雇用調查瞭幾起騙保案,在行業內聲名鵲起。前不久還接受瞭美國一傢保險公司的委托,著手調查一起意外死亡事故。

警方也感到撓頭。因為事故發生在深夜,又是少有行人的偏僻路段,再加上這一帶沒有安裝攝像頭,找到肇事車的難度很大。

距離鮮血不遠處,一束深藍色的花束被車輛輾成瞭泥,一紅一藍看上去格外醒目。許多車輛打著方向繞過那灘血跡,車輪一次又一次軋在瞭那攤花泥上。

江玲看著那大灘大灘的血,想到當時的慘狀,忍不住又哭瞭起來。朱建華安慰瞭她幾句,徑自走到張傢堂墓園門口。門邊有看門的老人,可無論朱建華說什麼他都聽不懂。老人不僅眼花,而且耳聾,他看著朱建華,隻會反反復復地問:“誰摘瞭我的花,誰摘瞭我的花?”

朱建華見問不到什麼,隻好出來。可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江玲卻不見瞭。朱建華跺腳,這個江玲,就像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平時和王東明撒嬌任性倒也罷瞭,怎麼現在還這麼意氣用事?她到哪兒去瞭?

朱建華正焦急無奈,卻見江玲從路邊的花池裡鉆瞭出來,朝他揮著手。朱建華忙走過去,江玲拿出一個沾著泥水的手機。是王東明的!

“一定是他出事時甩進瞭草叢。”江玲說。剛剛她聽到手機鈴響,順著手機找過去,居然找到瞭老公的手機。

剛才的鈴響是垃圾短信。朱建華打開收信箱,一眼看到昨晚的兩條短信。他心裡暗自吃驚,原來是有人故意將王東明引到瞭這裡?這車禍,會不會也是有人故意設計的?以前兩人進行調查時也經歷過許多次危險,所以他們越來越謹慎,這次王東明怎麼會如此大意?

戴上頭盔,朱建華讓江玲上車,他們馬上回傢。為瞭省下租金,王東明和朱建華的公司就設在瞭江玲傢的地下室,平時兩人就在地下室分析各自獲取的信息。

但江玲很少來地下室,王東明不希望她過多瞭解自己正在做的事。現在,站在四壁貼滿報紙的小房間,江玲感覺沉悶壓抑。報紙上幾乎全都是關於各種各樣的騙局,還有公安機關發佈的上百張通緝令。以前有一段時間,王東明和朱建軍專門到各地尋找懸賞通緝的案犯。她坐下來,看到朱建華急匆匆翻看著王東明這幾天整理的資料。最近一段時間他正辦理另一件案子的收尾工作,所以這起騙保案他隻是匆匆瀏覽過一些基本資料,沒有真正參與。

一個大大的牛皮紙袋裡裝著委托書和簽訂保險時各個環節的復印件。投保人為劉濤,系赴美留學的中國學生。就在回國前不久,他投瞭六萬美元的人身保險。根據理賠原則,如果劉濤在一年之後因意外身亡,受益人將獲取六十萬美元的保險金。巧的是,保險條款剛剛生效三個月,劉濤突然遭遇車禍身亡。美國保險公司接到理賠電話後,感覺事有蹊蹺。所以他們授意王東明來調查這件保險案,看是否存在騙保行為。

“會不會東明掌握瞭不利於劉德的證據,才有人蓄意制造車禍?”江玲問。

朱建華沉默半晌,說現在還不好說。從東明收集到的資料看,他好像還沒有掌握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不過,昨天的資料不在這兒,不知道他是否調查到瞭什麼。現在當務之急要查清的是,那兩條短信到底是誰發的。

“死者劉濤,其實是劉德的繼子。”江玲突然說。

朱建華驚愕,問她怎麼知道?江玲低下頭,說昨天她很晚才回傢,就是幫著老公查這件事瞭。他忙瞭好幾天,卻沒有任何頭緒。前兩天她因為和同事泡吧夜不歸宿,老公跟她吵瞭一架。後來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無意中看到老公攤在桌上的資料,就想幫他做點什麼。到瞭公司,她閑著無聊上網,竟然找到一張劉濤同學會的照片。偏巧她也是那所中學的學生,她晚上請瞭幾個學校的老師吃飯,套出瞭關於劉濤的所有信息。劉濤是繼子,繼父不怎麼喜歡他,所以他讀書十分刻苦,一直想離開,後來終於考取瞭去美國讀書的公費名額。在美國取得學位後,劉濤留在瞭一傢跨國公司,後來因為工作失誤被開除。不久,他回瞭國。

朱建華沉吟片刻,說現在就去找劉德,如果車禍果真是他制造的,他絕對不會放過他。江玲也要一起去,朱建華搖搖頭,說不如她去醫院陪著王東明。人即使昏迷,也是有潛意識的,江玲聽話地點點頭。

走出門,朱建華長舒一口氣。賞金獵人別看名頭好聽,卻是個十分危險的行當,他不想叫江玲卷進來。現在王東明已經這樣,萬一江玲再有三長兩短,他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兄弟?

騎上摩托車,朱建華特意繞瞭段路,將王東明的手機送到公安局。調出短信給辦案民警,民警當即令人查找為王東明發送短信的號碼。不過,正如朱建華所料,短信是通過網絡發出的,電信局根本沒有登記這個號碼。

從公安局出來,朱建華直接去找劉德。

劉濤的死表面看似乎並無疑點。肇事司機醉酒駕車,撞人之後並沒有逃走,而是打瞭120。但醫院的車並沒有將劉濤拉走,因為撞得太厲害,他已經當場身亡。

來到劉德居住的玉門洞三號,遠遠地,朱建華聽到女人的號啕痛哭聲。他感到奇怪,劉濤的母親早就去世瞭,也沒有姐妹,是誰在痛哭?門沒有鎖,他敲敲門進去,隻見一個中年女人正跪在地上,周圍圍著幾個鄰居模樣的人。

聽說朱建華是保險調查員,女人突然站起身,朝著他破口大罵:“現在我哥哥死瞭,你高興瞭?他是被你逼死的!我侄子死瞭,你們卻說我哥哥騙保,現在好,我哥哥也死瞭,你是不是還想說我騙保?你是個殺人犯!殺人犯!”

朱建華大吃一驚,劉德死瞭?見屋子裡放著門板,門板上橫躺著一個人。朱建華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撩開那人身上的白單子,正是劉德!朱建華驚呆瞭。隻見劉德面如青灰,脖子上有深深的一道勒痕。再抬頭看客廳屋梁,還懸掛著他上吊用的繩子。

就在朱建華發愣的功夫,警察趕到瞭。仔細勘驗現場,法醫檢查死者身上的傷口,初步認定是自縊身亡。女人說她是連夜從外地趕來的,昨晚哥哥打電話給她,讓她過來。可她過來之後,發現的卻是哥哥懸在屋梁的屍體。說著,女人又頓足捶胸地哭瞭起來。

朱建華上前詢問法醫,法醫聽說他是保險調查員,樣子十分冷漠,說以他的經驗判斷,劉德的確是自縊。這沒有什麼好懷疑的。女人哭著向警察訴說,又將劉德的遺書拿瞭出來。

遺書中寫道,兒子已死,再多的錢對他也毫無用處,現在,他願以死自證清白。他死後,工廠賣掉抵債,兒子留下的保險金,轉贈給堂妹。

看罷遺書,警察抬頭又看朱建華。朱建華正透過門縫看劉德的臥室。奇怪的是,劉德的房間凌亂骯臟,床頭卻插著一束藍色的花束。那些花微微垂著,已有瞭敗意,但看得出曾經十分嬌艷,宛如女人的紅唇一般誘人。

詭異畫傢

劉德的死讓朱建華的調查陷入僵局。

入夜,他來到醫院,想替江玲守著王東明,讓她回去休息。江玲搖搖頭,說她回傢也睡不著,不如就陪在老公身邊。他仍舊昏迷,但當江玲握著他的手,他的指尖偶爾會顫動一下。醫生雖然說這可能是條件反射,但江玲更相信是老公潛意識裡知道她陪他。

見勸不動江玲,朱建華隻好獨自回去。江玲把傢裡的鑰匙給他,說書房還有張床,睡一個人足夠瞭。朱建華點點頭,並沒有客氣。他獨自一人在外租房住,本來這幾年他和王東明賺瞭些錢,但王東明結婚、買房子將錢花瞭個一幹二凈。是朱建華主動將自己的錢交給王東的。兩人從初中時就是最要好的朋友,朱建華父母早逝,他流落在外無傢可歸時,是王東明勸說父母收留瞭他。沒有王東明,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朱建華對王東明的感情不是普通兄弟所能涵蓋的。

躺在書房的單人床上,朱建華仰臉看著墻,腦子裡像有一團亂麻。憑著職業敏感,他覺得劉德的死也有些可疑。但法醫都說確是自縊身亡,還有什麼可疑之處?如果李德騙保,那麼他就不應該自殺。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房子是頂樓,剛過雨季,漏雨的地方露出一片片的斑駁。朱建華盯著墻皮,突然看到一角墻紙翹起來,太陽暴曬之後,墻紙有些翻卷,下面露出一縷縷的淡藍。那是藍色的花,像嬰兒的唇。

朱建華一愣,接著坐起身。他起身拿過凳子,蹬著凳子夠到剝落處,然後小心地揭下墻紙。半張墻紙揭下來,下面竟是一幅畫的一部分。而那張畫看上去十分詭異,一個又一個人的身體躺在地上,大叢大叢藍色的花朵從裡面長瞭出來。朱建華的心怦怦跳著,用力揭下一面墻全部的墻紙。

整面墻都是藍,藍得恍人的眼睛。重重疊疊的花朵有著妖艷的氣息,像一張又一張紅唇朝著面向它的人伸過來。朱建華下意識地後退兩步,跌坐在瞭沙發上。他想起來,這花朵和在劉德床頭看到的花朵極為相似,都狀如紅唇,卻是深深的藍色。

拿起電話,朱建華撥通瞭江玲的電話,他問書房裡的墻紙是以前就有還是後來貼上的?江玲說是她和王東明貼上的。以前的房子太“藝術”瞭,一個人看那些花久瞭會很害怕。後來,他們就全部都用墻紙蓋瞭起來。

“那墻畫,以前房子裡就有?”朱建華問。

江玲說不是,這還是她的創意。她和王東明偶爾去看畫展,看到一幅畫中的花十分奇特,以為作為墻飾肯定很藝術,就拍瞭下來,然後請瞭美術系的大學生比照著畫。想不到,畫到墻上卻令人恐懼。

“還記那幅畫是誰畫的嗎?”朱建華問。

江玲說好像畫傢叫張大行。掛瞭江玲的電話,朱建華輾轉找到幾個藝術界的朋友,向人打聽張大行。有人知道這個名字,卻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聯系。不過,有個人倒是提供瞭張大行代理——路先生的電話。朱建華按照號碼撥過去,順利找到路先生。聽他說對張大行的作品很感興趣,路先生馬上說自己手邊還有不少朋友裱好的作品,不如他直接過來看看。於是,兩人約定明天一早在路先生傢見面。

張大行雖然在畫壇沒什麼名氣,但路先生卻十分看好他,曾經資助他作畫。張大行對路先生很信賴,便將所有畫作全權委托給瞭路先生。

來到路先生的收藏室,看著墻上一幅幅作品,朱建華忍不住緊緊皺起眉。這些畫,無一例外地讓人感到緊張,就像有人舉著刀在一下下往下刺,而你卻不知道哪一刀會刺到人一樣。畫中大部分都是怪異的花朵,有的倒著生長在天空,有的懸浮在半空,那種藍色如唇的花最為詭異,全部的滋養都來自人的血肉之軀。

“藝術傢都有些古怪之處,我的朋友也是。你仔細盯著畫,盯一會兒你的心情就會受到影響。”路先生說。

朱建華點點頭,沒錯,盯一會兒這樣的畫,會讓人感覺混亂,胸口透不過氣來。他不知道,誰會買這樣的畫?而畫這種畫的畫傢,心理素質是否超強?在朱建軍看來,即使整天看著這樣的畫也會讓人發瘋。

“最近有沒有和你的朋友聯系過?”朱建華問。

路先生搖搖頭,說已經有一陣子沒聯系瞭。從來都是張大行來找他。張大行一向行蹤不定。

走出畫室,朱建華問清價格說回去考慮一下。走到屋角,他看到桌上擺著幾個鏡框,其中一個大鏡框是路先生和一個梳馬尾辮、蓄胡子的藝術傢的合影。路先生指著馬尾辮說他就是張大行。盯著照片,朱建華突然覺得這個張大行有點兒面熟,好像是在哪兒見過。前兩年幫著公安機關抓通緝犯,他和王東明都練就瞭認人的好眼力。一般情況下,看到一個人的照片能很快和本人對照起來。但現在,朱建華想瞭半天,也沒從記憶裡搜索到現實中的人。他隻好搖搖頭,苦笑瞭一下。

真實的身份

回到住處,朱建華看到手機上有未接來電,是江玲打來的。他急忙打回去,江玲高興地說東明醒瞭,雖然暫時還不太清醒,但醫生說這是身體恢復的征兆,證明已經脫離瞭生命危險。朱建華長舒一口氣,叫江玲安心照顧王東明,不用擔心別的事。

“朱大哥,這兩天守著東明,我一直都在胡思亂想。聽你說有個劉翠冒瞭出來,你想,她會不會是假的?”江玲說。

朱建華一愣,想瞭想忍不住拍拍腦袋,是啊,完全有這個可能,自己怎麼沒想到去核實一下?王東明一出事,他急得腦子都不好使瞭。劉德已經沒有其他親屬,更沒有人認識這個劉翠。想到這兒,朱建華馬上找到劉德的詳細資料,查到他老傢的地址,——山西吳北縣的劉傢寨。從地圖上找到吳北縣的位置,朱建華當即打電話訂瞭車票。他要親自去一趟,從側面打聽一下劉翠的身份。

劉傢寨是個很偏僻的村子。朱建華坐瞭半天的火車,又倒汽車,最後坐牛車抵達寨子。聽他打聽劉德,劉傢寨的人頗為自豪,說那是從老傢走出去的大富翁,早幾年父母還健在時常大包小包地拎著禮物回傢,不過最近幾年很少回來。朱建華再打聽劉翠,卻隻有一些老人知道。有老鄉嘆氣說劉翠的確是劉德的堂妹,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人販子拐走,一直音訊皆無。父母臨死都沒能見過女兒一面,慘啊。

這話讓朱建華吃瞭一驚。劉翠被拐賣瞭?一直沒有音訊?但他不動聲色,問劉翠還有沒有近親?老鄉說劉德算是她最親的人瞭。

回城之後,朱建華馬上聯系劉翠,商量理賠事宜。電話裡,劉翠聽上去十分高興。見到劉翠,朱建華說按照保險條約,他需要確切地證實地一下她的身份。他們明天去她的戶籍所在地,開出證明之後,就可以辦理理賠手續。一聽這話,劉翠的臉色微微一變,她死死地盯著朱建華,問他憑什麼不相信自己?難道還要逼自己上吊嗎?朱建華笑著搖搖頭,說不是,這不過是例行手續。

劉翠默不作聲瞭,半晌,她對朱建華說好吧。朱建華站起身,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說:“在保險法中,冒充他人騙保是欺詐罪,是要坐牢的。如果騙保數額巨大,也許會在牢裡呆一輩子。”說完,朱建華頭也不回地離開瞭。

天,漸漸黑瞭。朱建華忙瞭一天,感覺十分疲累。拿起手機,他正要打電話給江玲問問王東明的情況,手機卻響瞭起來。是劉翠。她吞吞吐吐地說想見見他,她現在被人控制,很不方便。朱建華一下子坐瞭起來,問她在哪兒?

“一個小時後,你到張傢堂墓園門口。那兒人少。”劉翠說完,掛瞭電話。

合上手機,朱建華披衣下床。這個劉翠,果真要交出實底?但他猛然又想到,王東明就是被這樣的短信騙瞭去,所以才出瞭車禍。莫非,他們又想對自己下手?朱建華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按照約定時間,朱建華來到瞭張傢堂墓園。四周空蕩蕩地,看不到一個人。燈光昏暗,朱建華停下摩托車,將頭盔掛到車把上。這時,他突然看到路邊花池放著一束藍色的花。那花,正是他在張大行畫中看到的,也是他在劉德的臥室看到過的。朱建華好奇地走過去。就要走到那束花跟前,手機突然響起來。是江玲。

“朱大哥,你在哪兒?東明已經醒瞭。”江玲興奮地說。

朱建華也十分高興,說回頭就去看他。江玲說老公一直在說一種藍色的花,在張傢堂墓園摘的,跟自己傢裡墻上畫的一模一樣,想到她可能會喜歡,就特意摘瞭一大束,後來的事就不知道瞭。在這之前,他已經掌握瞭劉濤之死可疑的蛛絲馬跡,可惜的是,現在怎麼都想不起來瞭。江玲的話讓朱建華一愣,他盯著那束花,緩緩轉過身。這花,難道是不詳之兆?在張大行的畫中,所有的藍色花朵都是從人身上生長的。而他看到花的同時,看到的是車禍,是劉德的死。

在原地站瞭半晌,朱建華的手機又響瞭起來。是劉翠發來的短信,叫他進墓園區,在雕像前見面。朱建華疑惑,這個劉翠,到底想搞什麼名堂?他摸摸口袋裡的匕首,定定神。朱建華身強力壯,身上又有武器,所以並不畏懼。

走進墓園,朱建華很快就看到瞭雕像。雕像下有一個小花園,開滿瞭藍色的花朵。月光下,那些藍色的嘴唇仿佛在向他說著什麼。記著江玲的話,朱建華遠遠地避開。四周,依舊空無一人。

朱建華按照短信上的號碼給劉翠撥回去,聽到的卻是暫時無法接通。他疑惑地站瞭一會兒,突然感到腦後一陣風聲。朱建華反應很快,猛地蹲下身回手抓住瞭身後那人的胳膊。那人戴著面罩,高高舉起木棒再次朝他砸下來。朱建華扭轉身子,一把將那人用力摔到地上。

面罩人見不是對手,起身就要逃,可朱建華早一個箭步追上去,突然揪住他的後衣領抬手就是一拳。那人被打倒在地,朱建華緊接著上前又是幾腳。面罩人一動不動瞭。朱建華喘著粗氣,一把拉開那人的頭套。明亮的月光下,朱建華看到一個梳著馬尾辮蓄著大胡子的男人。是張大行!朱建軍隻是呆愣瞭幾秒鐘,馬上從腳上抽下鞋帶綁牢瞭張大行的雙手,然後打電話報警。

張大行對襲擊朱建軍的事實供認不諱。但他說隻是因為屢屢有人擅入祖墳,他十分不滿,所以才戴上面罩教訓那些無故打擾祖先安寧的人,並沒有其他的意思。朱建軍盯著他,說自己曾經找過他,一直想買他幾張畫,想不到竟然不打不相識。他想知道,畫中的藍色花朵,叫什麼花?

“墓園之花。”張大行老老實實地說。

警察教育瞭張大行一頓,朱建軍說隻向張大行求一幅畫,然後兩人就兩清瞭。張大行搖頭,說沒有顏料沒有紙,怎麼畫?朱建軍從桌上拿過一隻筆,說就一張素描,畫《墓園之花》怎麼樣?說著,朱建軍盯緊瞭張大行的臉。張大行搖搖頭,堅持不肯作畫。朱建軍突然冷笑,說:“你根本不是張大行!”

張大行詫異地抬頭看朱建軍,說剛剛警察都看過他的身份證瞭,憑什麼說他不是張大行?朱建軍說張大行是畫傢,他見過畫傢是什麼樣子,“你的指甲你的衣服都這麼幹凈,連一點點的顏料痕跡都沒有。你急於離開,可你連幅速描都畫不出,你憑什麼說自己是張大行?”

兩個警察驚訝地看看朱建軍,又看看張大行。冷汗,順著張大行的臉流下來。朱建軍掏出手機打給路先生,讓他馬上過來。

聽說張大行進瞭公安局,路先生一陣風似地跑來瞭。可當他站在張大行的面前,仔細端詳之後說這不是張大行,盡管他很象很象張大行,但他不是。而此時的“張大行”仿佛崩潰瞭一般,癱坐到椅子上,雙手抱住瞭頭。

真相,總是出乎人的意料。朱建軍推斷出眼前的張大行是假的,可令他萬萬沒料到的是,這個假張大行的真實身份竟然是劉濤!原來,劉濤和張大行本是雙胞胎兄弟。就在劉濤兩個月大時,他被父母送瞭人。本來兩人素無聯系,可後來讀中學時,有同學說曾看到過和劉濤一模一樣的人。劉濤找瞭去,漸漸知道自己原來是被收養的,而張大行是他的親哥哥。這些年,兩人雖然走動並不頻繁,但也斷斷續續有聯系。當劉德父子設計騙保時,劉濤馬上想到瞭哥哥張大行。是他一手制造瞭他的死亡。

朱建華不解,劉濤怎麼就輕易做到瞭讓張大行意外身亡?劉濤低下頭,說是因為墓園之花。

說起墓園之花,這中間其實大有名堂。這種花原本產自泰國,不知被張大行的哪個祖先移到瞭自傢老祖的雕像前。因為花性特殊,隻有在墓園才長得旺盛,移植到別處,存活不瞭幾日。所以為被稱為“墓園之花”。花開時,花粉飛揚,一旦被人吸入,輕則導致人的神經系統紊亂,重則會讓人發瘋顛狂。更有人會產生幻覺,悲觀厭世。因為花期隻有短短一星期,如果不是靠得特別近又難以吸入大量花粉,所以並未引起人們的註意。而劉濤自從意外從書中瞭解瞭花的特性,就在心裡打起瞭算盤。

張大行年年都去自傢墓園寫生,但每次都離得遠,所以偶爾吸入少量花粉,隻是變得怪異瘋顛。而就在今年墓園花開第一天,劉濤設計將他引進花叢,自己屏住呼吸,卻讓張大行將花粉吸瞭個夠。走出墓園,張大行徑自迎著車流走瞭過去。

推斷王東明可能掌握瞭他騙保的某些證據,劉濤又用短信約出王東明,其過程與害死張大行是同一伎倆。王東明看到的骷髏不過是幻覺。就在王東明出車禍之後,劉濤見目的達到,回去與父親商量如何分割保險賠償金時,兩人發生瞭分歧。父親要把所有的保險賠款都用來挽救自己名下沒什麼希望的公司。雖然當初的六萬美金是父親提供,但劉濤並不認為父親有決定權,他想用這筆錢好好享受人生。所以,他采來大束的墓園之花插進花瓶,他的本意是想讓繼父神經失常,於是將他關進傢裡。但令他吃驚的是,一夜之後,父親竟然懸梁自盡。他慌瞭手腳,不得不臨時偽造遺書,又找來一個人冒充父親的堂妹,造瞭假的身份證。

案情真相大白。經有關方面認定後,張傢堂裡的那片墓園之花被悉數鏟盡。有人說,鏟除墓園之花的那天,許多人聽到詭異的叫聲,那些花的一張張小嘴全部張開,仿佛要最後貪婪地吸取些什麼。

《周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