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空灰暗,有雨在醞釀。
陳曉卓站在寫字樓的樓頂,看著遙遠的地面,心裡悲哀而絕望。
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維護並視為朋友的幾個同事居然合起夥來把自己騙得那麼慘——自己的業績成瞭別人的,女友成瞭別人的,朋友們……原來他們本身就是別人的。
陳曉卓閉上瞭眼睛,他不想在最後的時刻還讓自己那麼心痛。然後他縱身一跳,墜落成一張沒有起伏的心電圖。
死亡的六指印
陳曉卓跳樓瞭,這是唐葉公司第三小組的幾個人完全沒有想到的。因為陳曉卓一直老實內向,大傢欺負他已經成瞭習慣。而欺負人這種事一旦成為習慣,就必然越來越過火。這一次,他們奪走瞭陳曉卓的業績,並因此使他的女友田梅梅徹底對他失望,投進瞭總經理兒子的懷抱。本來他們以為陳曉卓也就是和以前一樣,喝點兒悶酒,憂鬱一段時間就沒事兒瞭,沒想到他走瞭極端。
這一下,第三小組的幾個人都傻瞭。他們參加陳曉卓的喪禮的時候,每個人都感到瞭深深的愧疚和不安。幾個人湊瞭一萬元交到瞭陳曉卓母親的手裡。看著悲傷的老人感激的樣子,他們逃也似的離開瞭。
對於心懷愧疚的人來說,遺忘是一個好辦法。他們努力使自己忘記陳曉卓,這樣才可以安心。但是,陳曉卓似乎沒有忘記他們。
那晚,第三小組集體加班。午夜,組長劉聰出去買瞭夜宵回來,讓大傢吃飽瞭,因為他們要通宵幹活瞭。
劉聰給大傢分瞭漢堡、奶茶、薯條……然後他自己拿過一杯奶茶喝瞭起來。
他才喝瞭一口,就聽那邊的林躍驚叫瞭一聲。
“你們看!”林躍叫著。
“怎麼瞭?”劉聰和小組老三吳飛、老必韓文字都被他的叫聲嚇瞭一跳。幾個人靠過去,當看到林躍手上的漢堡時,他們也都傻眼瞭。
隻見那剛剛打開包裝的漢堡上,赫然有一個清晰的紅色手印,而且可以看出,那手印是由一個長著六指的手握過而產生的。他們不會忘記,陳曉卓就是一個六指!
“老大,你在哪兒買的東西啊?”韓文宇語氣驚恐地問劉聰。
“就是樓下糕點屋啊。”劉聰也心虛瞭。
“沒有打開過吧?”
“廢話,這不是林躍剛剛撕開的包裝嗎?”劉聰氣急敗壞地說。
“難道……”吳飛在旁邊插瞭一句,“是他?”
本來這是不用他說的,因為大傢都已經不約而同地想到瞭陳曉卓,但是誰也不敢說,好像一旦說瞭就犯瞭禁忌,陳曉卓就會突然出現一樣。那一刻,整個辦公室都變得陰森瞭。
“你在喝什麼?”忽然,林躍指著劉聰又叫瞭一聲。
“奶茶啊,怎麼瞭?”劉聰被他的眼神和語氣嚇到瞭。
然後,他看到所有人的眼神都變得和林躍一樣,那眼神充滿驚恐,就像自己喝的是血一樣。
想到這一點,他真的覺得嘴裡似乎有瞭一股腥氣。他戰戰兢兢摸瞭一下嘴巴,然後看見瞭自己手上那刺目的鮮紅。
觀堡夾人
幾個人不敢吃東西瞭,還扔瞭那些食物。但是幾個人不敢離開,他們不是怕離開,而是怕分開。
他們隻好強迫自己工作,似乎那樣可以轉移一下註意力。
恐懼就像是一隻手,在劉聰的身體裡攪著,不停地擠壓著他的膀胱。劉聰憋不住瞭。
公司裡沒有內部洗手間,隻能去寫字樓的公共洗手間。他不想去,但不得不去。
通常電影裡出現鬼的時候,廁所是一個首選之地。他越怕越胡思亂想,慌張得連尿都撒到瞭手上。他也顧不得洗手瞭,匆忙跑回瞭公司辦公室,好在他沒有遇到在脖子後吹氣的陳曉卓。
“吳飛呢?”坐在辦公桌前還沒有定下神,劉聰就聽到林躍這麼問他。
“吳飛?我怎麼知道?”他詫異地問著,然後看瞭看,吳飛真的不在辦公室裡。
“他不是和你一起去洗手間瞭嗎?”林躍說。
“什麼?沒有啊!”劉聰大驚。
“怎麼沒有,他明明和你一起出去的!”林躍也露出驚恐的樣子。
“沒錯啊,他是和你一起走的。”韓文宇也附和道。
劉聰傻瞭,他完全不知道吳飛和自己一起去瞭洗手間。
“走,我們去看看吧。”林躍提議道。
劉聰有些害怕,他不想去。
“是啊,去看看。”韓文字也同意林躍的意見。
劉聰是組長,不能不同意瞭。
三個人惴惴不安地向洗手間走去。滴水的聲音空洞地傳來。
他們找到瞭吳飛,他死瞭。
他蜷縮成一團,渾身濕漉漉地倒在洗手間的地上,而他的身體被一個巨大的漢堡夾著,那漢堡就像一張張開的大嘴,吳飛就像是那張大嘴叼著的一根香腸。
吳飛的一隻手伸出來垂在地上,那隻手被水泡得腫脹蒼白,已經不像是一隻真手。暗淡的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隻手竟然長出瞭六指!
劉聰幾乎傻瞭,直到林躍和韓文字驚叫著拉著他跑開,他才回過神來。
就在幾個人跑進辦公室的那一瞬間,他們看到濕漉漉的已經死去的吳飛像一隻怪獸一樣從洗手間裡爬瞭出來,然後歪著脖子向黑漆漆的安全通道爬去。
奶茶吸吸
絕對是有古怪瞭。
回到辦公室,林躍驚魂未定地說:“完瞭,絕對是陳曉卓回來瞭,他來報仇瞭!”
“我們怎麼辦啊?”韓文字已經帶瞭哭腔。
“老大,怎麼辦啊?”林躍抓住劉聰的手。
工作上,劉聰的確是老大,但是關於鬼魂索命的業務,他也是毫無頭緒。
甚至,他覺得自己雖然硬挺著,但是心裡的恐懼卻比林躍和韓文字更甚。
“那是什麼?”韓文字忽然哆嗦著說。他的手指指向瞭不遠處的辦公桌。
劉聰和林躍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隻見大大的辦公桌上,所有的文件電腦什麼的都不見瞭,隻有那些剛剛被他們扔掉的食物端端正正地擺在上面,有奶茶、有薯條,隻是沒有瞭漢堡。
它們似乎在引誘著三個人過去吃,又似乎在等著吃掉他們三個人。
那些食物的外包裝上,都清晰地印著六指血手印!
“啊!真是他回來瞭!他回來瞭!”韓文宇突然大叫一聲,撒腿跑瞭出去。
劉聰和林躍想要抓住他,但是當他們追到門外,發現韓文宇已經倉皇地逃進瞭電梯。
他們趕緊跑過去,隻見電梯已經到瞭四樓。他們正要按鍵,卻見電梯的指示燈又上來瞭,直接到瞭他們所在的七樓。他們等著門開,電梯卻又下去瞭……
在他們的焦急驚愕中,電梯就那麼上上下下地運動起來。
也不知道折騰瞭多少個來回,電梯終於停住瞭。門慢慢地開瞭,他們看到瞭一大杯奶茶。
其實那已經不可以稱為“杯”瞭,它雖然是個杯子的形狀,但卻是個桶的體型。杯子裡是腥紅色的“奶茶”,裡面浸著一個人,正是剛剛逃跑的韓文字。隻見他昂首縮在杯子裡,眼睛大大地睜著,有種屬於死亡的空洞。在他張開的嘴巴裡,一根粗粗的吸管插在裡面,像是等著人來吸盡他的血。
他死瞭,死得恐怖駭人。最駭人的是他浸泡在“奶茶”裡的右手。那隻手無力地浮起來,蒼白腫脹,此時成瞭一個六指……
人體薯條
午夜的大樓成瞭墳墓。劉聰和林躍似乎無處可逃瞭。
他們不敢走近電梯,他們不想被浸在奶茶杯子裡;他們也不敢走安全通道,因為他們看見吳飛爬瞭進去,還沒有爬出來。
有窗子,他們總不能跳下去,否則他們就是在模仿陳嘵卓瞭。
模仿陳曉卓——想到這兒,劉聰狠狠地哆嗦瞭一下。吳飛和韓文字都死瞭,他們的手的確都模仿瞭陳曉卓,都成瞭六指!
陳曉卓的獵殺,就是要他們都成為六指再死啊!
他們再次回到辦公室裡,那裡雖然陰森,但此時整個大樓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讓他們躲藏瞭。
他們的目光不得不落到那個成瞭餐桌的辦公桌上。現在看去,那上面的食物又少瞭一樣——奶茶不見瞭。
吳飛死於漢堡,漢堡不見瞭;韓文宇死於奶茶,奶茶不見瞭。看來,他們的死必然和那些食物有關系。
劉聰忽然想到瞭一個問題:現在桌上的食物就隻剩下瞭薯條,而這裡還有兩個人沒有死,難道……
他發現自己的腦子在恐懼面前竟然轉得空前迅速。他想到瞭很多種可能:僅有的三樣食物是不是代表陳曉卓並不想殺死他們所有人?如果陳曉卓要放過一個人,那麼他會放過準?為什麼?他們幾個人都參與瞭對他的傷害,按說陳曉卓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人,除非……除非他已經提前殺死瞭一個人,而他自己就化作瞭那個人的樣子,然後埋伏在他們身邊,一個個地獵殺!
他被自己的猜想嚇得渾身發麻,如果真是那樣,自己肯定不是陳曉卓的化身,那麼就隻有林躍瞭。
想到這一點,他不由自主地離林躍遠瞭一些。
林躍似乎很不經意地看瞭他一眼,沒說話。劉聰心裡“咯噔”一下。他凌亂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恐懼得有些過瞭,又擔心自己猜到瞭真相,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這時林躍卻木木地走向瞭辦公桌,然後拿起桌上的薯條,撕開袋子,一邊吃一邊走進瞭裡問的小辦公室。
那間辦公室曾經是陳曉卓的。劉聰不知道林躍怎麼會有膽量走進去。
難道自己真的猜對瞭?
他壯壯膽子,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順著門縫偷偷看。隻見林躍蹲在地上,薯條掉瞭一地。他看到瞭林躍的右手,那隻手蒼白腫脹,像被水泡瞭很久一樣。更可怕的是,那隻手,竟然是六指!
不會錯瞭,劉聰覺得仿佛有無數條毛毛蟲爬上瞭自己的後背,渾身都起瞭雞皮疙瘩。這時候,林躍抬起瞭頭,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瞭他一眼,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劉聰嚎叫一聲逃瞭出去。
但他隻逃到瞭走廊裡,因為他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他忘不瞭安全通道裡的吳飛和電梯裡的韓文字。
這時候,辦公室裡傳來瞭巨大的咀嚼聲,繼而,林躍淒厲的慘叫摻合著一起響瞭起來。
劉聰的心又“咯噔”一下子,他發現自己可能錯瞭。吳飛死於漢堡、韓文宇死於奶茶,現在林躍吃著薯條,他不是要害自己的陳曉卓的化身,他是要死於薯條的下一個六指模仿者!
自己是不是已經錯過瞭見證他死亡的機會?也許自己惟一的逃生機會也在那時被錯過瞭!
他趕緊跑回辦公室,這時,那個小辦公室的門徹底開瞭,林躍正爬出來。這一刻,他的身體已經近乎赤裸,衣服都撕裂瞭,像是破碎的薯條。他爬著,發出痛苦的呻吟。他的嘴裡,薯條的渣子正不停地掉出來。
“跳樓……要想活命……隻有跳樓……他回來瞭……他要我們模仿他……”林躍那掉著渣子的嘴裡發出破碎的聲音。劉聰驚魂欲裂地聽著,驚魂欲裂地看著。林躍爬瞭沒多遠,終於伏在地上,不動瞭。
又死瞭一個。
死亡模仿
跳樓?
這就是陳曉卓把他們逼上絕路後給出的惟一一個生機嗎?看著林躍的屍體,劉聰被寒意凍僵瞭。
他感到自己真的無路可逃瞭,陳曉卓的目光似乎就在虛無中看著自己。他無意識地抬起頭,赫然看見對面墻上的陳曉卓那冷森森的黑白照片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充滿瞭惡作劇的意味。
咚咚咚——
身後,他聽到瞭單調的敲門聲。大樓裡沒有其他人瞭,準在敲門?
劉聰幾乎已經嚇得沒瞭魂,他僵硬地轉身,隻見門開瞭一條縫兒,一隻手伸瞭進來,那是一隻蒼白而鮮血淋漓的手,手上拇指的旁邊又多出來一個要命的六指。
那隻蒼白的手上滴滴答答流著血,不知道連接著的是不是從高樓上一躍而下的陳曉卓那殘破可怕的身體。好在他沒有走進來,隻是伸著手指,僵硬地指著窗子。
那是死門,但也許是劉聰惟一的活路瞭。
劉聰絕望瞭,無論如何也是一死,無論如何,跳樓總是自己選擇的,如果被陳曉卓當成食物弄死,就連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都拱手交出去瞭。
劉聰絕望地慘笑著,一步步走向瞭窗口。
死亡惡作劇
劉聰真的跳樓瞭。聽著夜空中傳來的墜地聲,地上趴著的已死瞭的林躍顫抖瞭一下,慢慢地站瞭起來。
“好瞭嗎?這就是你要的嗎?我們做到瞭!”他悲哀地說著。可是整個大樓應該隻剩下瞭他一個人,他在對誰說?
公司的門完全打開瞭,同樣“死”瞭多時的吳飛和身上還濕漉漉的韓文宇也走瞭進來。
隨著他們走進來的,還有個陌生的男人。如果劉聰還活著,他一定會認識這個人,因為他之前才在樓下的糕點房裡見過這個新夥計。他還註意到,這個新夥計也長著和陳曉卓一樣的六指。
新夥計的手裡拎著一個袋子。看見他,林躍使勁摘掉自己手上的塑膠六指模型扔過去。那個人就接住放進瞭袋子裡。
“現在我們已經按你說的做瞭,也算給陳曉卓一個交代瞭。我們真不是有意要逼死他的,請你放過我們吧。”林躍、韓文字和吳飛一起向那個人乞求道。
“嗯,我說過,你們都是在劉聰的帶領下才一次次戲弄我弟弟的,現在我隻要劉聰死,他死瞭我弟弟才能安息。這件事結束瞭,希望你們再也不要欺負人瞭。記住,做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那個男人憂傷地說完,轉身走瞭。
他叫陳曉奇,是陳曉卓的雙胞胎哥哥。陳曉卓和他都是六指,但是陳曉卓性格內向,因為有六指的缺陷,從小就被人欺負慣瞭,養成瞭逆來順受的性格。
陳曉卓終於工作瞭,傢人以為陳曉卓可以敞開心胸瞭,可是沒想到他竟然跳瞭樓。
陳曉卓的葬禮上,他的幾個同事竟然出瞭一萬元錢。老媽感動得不行,陳曉奇卻動瞭心思。
他來到陳曉卓的公司打聽,發現那幾個同事平日裡對陳曉卓一點兒都不好,他就猜到陳曉卓的死可能和他們有關。
然後他找到瞭他們其中幾個人,果然詐出瞭事實真相。
他恨,他要給弟弟報仇,他對那幾個人說,冤有頭,隻要他們幫自己嚇一次那個組長劉聰,自己就不再追究陳曉卓的事,否則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們逼死陳曉卓的證據,然後
在愧疚與恐懼之下,那三個人答應瞭他。他們為瞭自己,真的狠下心決定犧牲他們的另一個同事劉聰瞭。
之後,就出現瞭這夜的好戲。
現在,陳曉奇離開瞭寫字樓,但是他沒有回傢的打算,他帶著用事先偷偷安裝的針孔攝像頭錄制的影像走進黑夜。如果說,對於惡作劇導致陳曉卓死亡的事無法追究責任,那麼現在他手裡的東西一定可以作為最有力的證據。
一切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