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上的無名屍

楔子

秋日的暖陽已連晴瞭三天,但趙太太的心情卻無比鬱結。她一直惦記著要趁這幾天的好天氣,把洗好的棉被拿到天臺晾曬一下。可天臺的鑰匙卻在這幢電梯大廈的管理員錢伯伯手裡,錢伯伯三天前住院瞭,是中風,好歹搶救回來瞭,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誰也不知道錢伯伯究竟把鑰匙藏在瞭什麼地方。

好在頂替錢伯伯擔任大廈管理員的小夥子,向物業公司申請之後,終於獲得批準,用尖嘴鉗與榔頭強行撬開瞭天臺鐵門上掛著的銅鎖。

為瞭搶奪天臺上晾曬棉被的最佳位置,門一撬開,趙太太就抱著棉被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進天臺。可就在她沖進天臺的一剎那,頓時發出瞭一聲尖叫,然後暈倒在門邊。

隨後進來的年輕管理員,看到倚在天臺女兒墻邊的那具面目全非血淋淋的屍體後,也禁不住慘叫瞭一聲。

那具屍體埋在一堆空紙箱中,隻有頭顱和兩隻手露在外面。它的臉皮被剝瞭下來,黑白相間的眼球掛在殷紅的肌理組織上,嘴張開著,似一個深邃暗黑的洞。它的雙手高舉,但十根手指的最前端卻都被人用利刃斬斷瞭。

但奇怪的是,盡管這幾天的天氣一直很好,但天臺上卻沒有半點異味,也沒有盤旋而至發出難聽嗡嗡聲的蒼蠅。看得出,這具屍體在這裡已經躺瞭很長一段時間,變成瞭幹屍。

孫小姐的秘密

空蕩蕩的電梯大廈業主活動室中,四個人圍坐在一臺自動麻將機旁,一男三女,心不在焉地打著麻將。自從那天在天臺上發現瞭一具死狀慘烈的屍體後,警察立刻趕到現場,並移走瞭屍體。可奇怪的是,從此之後,警察卻再也沒到大廈來調查過這起案件。

玩麻將的四個人,很快就把話題引到瞭這件事上。

坐東面的趙太太打出一張三筒後,故作神秘地說:“自從我在二十年前離婚後,兒子就和我一起生活。現在兒子在藝術學院讀書,他交瞭個女朋友,是警察。我的警察準兒媳告訴我,天臺上的屍體之所以會被剝掉臉皮,還被斬斷手指,就是兇手不想讓別人認出死的人是誰——要知道,相貌與指紋正是一個人的特征呀!”

大傢都知道,趙太太是個寫偵探犯罪小說的作傢,文筆甚是犀利,對偵破方面的技巧也略有涉獵。她一直對自己在天臺見到屍體後暈倒一事耿耿於懷,所以千方百計想要改變一下自己在鄰居們心目中的印象。

坐南面的錢阿姨卻有些不以為然,她碰瞭趙太太打出的三筒,遲疑片刻,扔出一張四萬,說:“我傢先生是在大廈值班室中風的,但他是個忠於職守的人,即使發病,也一直讓大廈的監控設備正常運轉著。”她就是大廈前任管理員錢伯伯的妻子,現在錢伯伯出院瞭,就在傢裡躺著吸氧——反正現在錢伯伯已經癱瘓瞭,還喪失瞭語言能力,在醫院裡也隻是浪費錢財,還不如送回傢來等死。

古語有言,世上唯有麻將能解千般愁。所以即使丈夫癱瘓臥床,錢阿姨也來到活動室中玩麻將。

照錢阿姨的話來說,大廈的監控設備一直都開著,雖然警方停止瞭調查,但她和新來的年輕管理員卻一起看過一遍錄影帶。不過因為經費有限,大廈隻在入口處安裝瞭一臺攝像頭,其他地方則毫無防范。

錢阿姨說,錢伯伯每天都會去天臺做清潔,也就是說,既然他沒報過警,那麼屍體應該是在錢伯伯中風之後才出現在天臺上。而大廈入口處的攝像頭卻記錄,這三天根本沒有任何陌生人曾經進入過這幢電梯大廈。

坐西面的孫小姐摸瞭一張牌,看到是張沒用的九條,順手打瞭出來,說道:“我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看偵探犯罪小說,趙太太寫的書我也看過。”孫小姐是一個臺灣老男人養的金絲雀,膚白貌美,身材火辣,平日裡不用上班,有的是空閑時間,看過的偵探犯罪小說自然不會少。

孫小姐分析道:“就算天氣再好,現在畢竟也入秋瞭,隻怕三天也絕不可能令一個剛死的人變成幹屍。我猜,那個死者早就被謀殺瞭,但直到變成幹屍後,兇手才趁著錢伯伯中風入院,大廈沒有管理員時,把幹屍拋到瞭天臺上。”

趙太太很贊同孫小姐的話,她補充道:“沒錯,我的警察準兒媳也說,警方在天臺沒發現過多的血跡,也沒發現兇手拋棄的臉皮與手指前段,所以認定天臺隻是兇案的第二現場。”

“可是,警方為什麼拉走屍體後,就再沒到大廈來瞭解情況呢?”錢阿姨不解地問。

趙太太神秘莫測地聳聳肩膀,說:“或許警方有自己的安排吧……說不定早有警察偷偷潛入大廈中,監視著住戶的一舉一動……就連我們,一樣也逃不過警方的監視。”

一直保持緘默的李先生終於發話瞭。李先生是個股民,平時在傢裡上網炒股,幾乎從不出門。他推dao面前的麻將牌,看著孫小姐打出的九條,說瞭一個字:“胡!”

收瞭錢,李先生冷笑一聲後,說:“入口處的攝像頭沒拍到陌生人進入大廈的鏡頭,這就說明兇手一定就住在大廈裡,是大廈的住戶之一。而屍體變成幹屍,需要極長的時間,隻有大廈裡的單身住戶才有條件在自傢屋裡藏匿一具屍體。”

他掃瞭一眼在座的另三位女士,朗聲說道:“幸好我老婆每天都呆在傢裡,不然我肯定也成瞭警方眼中的嫌疑人。不過,大廈裡的宅男宅女們可要當心瞭,他們現在肯定都處於警方的重點監控之下。”

孫小姐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大好看,誰都知道包養她的那位臺灣老男人,每隔一個月才來大廈呆一禮拜。在這麻將桌上,她算得上是唯一的一個單身住戶。她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人傢這麼一個弱女子,哪有能力殺人?人傢見到血都會頭暈的耶。”和臺灣人廝混得久瞭,她的語音語調都不知不覺帶瞭一點臺灣味。

李先生面無表情地說道:“狗急瞭會跳墻,人急瞭能幹出什麼,那就不得而知瞭……若是孫小姐不介意,不如讓我們到你傢裡參觀一下。如果在你傢裡發現瞭大片的血跡,或是才粉刷過的墻壁,那我們就可以報警抓你瞭。”

“你們憑什麼搜查我的傢?你們又憑什麼暗示我是兇手?”孫小姐憤怒瞭。

“哈哈,我在和你開玩笑呢!”李先生這才收起嚴肅的面孔,朗聲大笑瞭起來,但笑完後,才發現自己這個玩笑實在是不合時宜。正好,孫小姐的手機突然響瞭起來,她接完電話,便說約瞭小姐妹去做頭發,拋下麻將桌邊的三位牌友,神色不爽地徑直離開瞭。

孫小姐走瞭後,剩下的三個人自然是沒法再玩麻將瞭。趙太太有些幸災樂禍地對李先生揶揄道:“瞧吧,你惹惱美女瞭,現在麻將也沒得玩啦。雖然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該現在就說出來呀。”

而錢阿姨則若有所思地從懷裡摸瞭一串鑰匙出來,這是大廈的備用鑰匙。物業公司擔心大廈裡某處住戶屋裡起火,而戶主卻正好不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所以讓每傢每戶交瞭一把備用鑰匙到管理處。當然,這些備用鑰匙絕對是不可能輕易使用的,隻有在緊急情況發生時才能拿出來。

錢阿姨盯瞭一眼趙太太,激動地說:“你寫瞭這麼多偵探犯罪小說,難道就不想過把業餘偵探的癮?”

趙太太做夢都想當一次真正的偵探,她還想在自己的警察準兒媳面前露把臉呢。李先生就更不用說瞭,現在正熊市,股票跌得厲害,他正愁找不到出氣筒發泄一下心中的積鬱。

事不宜遲,趁著孫小姐一時半會兒回不瞭大廈,三個人來到瞭孫小姐的房門外。為瞭獲得第一手證據,趙太太還回傢拿瞭一臺DV機。

錢阿姨掏出鑰匙,插入鎖孔,輕輕扭瞭一下。隻聽“啪”的一聲,門開瞭。

門開的一剎那,三個人同事聽到屋裡傳來瞭一個男人的聲音:“親愛的,你回來瞭?你不是說打完麻將還要去發屋做頭發嗎?”這聲音,不蒼老,也不是臺灣腔,而是一個年輕男人的純正標準普通話。一個油頭粉面隻穿著浴袍的小白臉從臥室走瞭出來,一看到站在門邊的兩女一男,頓時嚇得臉色慘白。

這年輕男人雙膝一軟,差點跪坐在地上,他愣愣地看著趙太太、錢阿姨、李先生,語無倫次地說道:“你們是周先生的人嗎?我和孫小姐是純潔的朋友關系,我和她沒什麼的……”

趙太太頓時莞爾,她記得包養孫小姐的那個臺灣老男人就姓周。不過看眼前這油頭粉面的小白臉,隻披著一件浴袍出現在孫小姐傢裡,還說自己和孫小姐沒關系,真是難以讓人相信。但這是別人傢裡的隱私,自己也無權過問,所以趙太太放下瞭DV機,準備退出房門。

但這個年輕男人此時也註意到瞭趙太太手中的DV機,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頓時跪在瞭地上,仿佛觸電瞭一般顫抖著哀求道:“你們千萬不要把拍到的東西交給周先生……也千萬不要給孫小姐說……我可以給你們錢!每個月周先生都會給孫小姐一大筆錢,孫小姐把其中一大半交給瞭我,我可以把自己得到的錢再分一大半給你們!”

趙太太與李先生猶豫瞭片刻,他倆的視線同時落在瞭錢阿姨的臉上,而錢阿姨則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誰都知道,錢阿姨的老公中風瞭,現在癱瘓在床,還喪失瞭語言功能,現在隻能躺在傢中床上等死。如果有一大筆錢,錢伯伯就能夠得到治療,興許還可以多活幾年。

見三人的心思有所松動,這個年輕人忙不迭地沖進臥室,過瞭一會兒,他拿出一疊百元大鈔,求饒道:“這是一萬塊錢,你們先拿去。過幾天,我再拿五萬給你們……”

錢阿姨佇立在門邊,默不作聲地接過瞭錢,然後轉過身,向電梯走去。

李先生的秘密

業主活動室裡,自動麻將機上擺著一摞百元大鈔,正是剛才那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拿出來破財消災的一萬元錢。

麻將機旁,坐著趙太太、錢阿姨與李先生。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就是都不說話。

氣氛顯得有些尷尬,還是趙太太咳瞭一聲嗽後,最先發話:“這筆錢呢,我就不要瞭,都給錢阿姨吧。現在錢伯伯躺在床上,正是用錢的時候。”

錢阿姨感激地看瞭一眼趙太太,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但李先生卻板著臉,大聲說道:“趙太太,你可以把你那份送給錢阿姨,但你沒權利把我那份也送給錢阿姨!”他撇瞭撇嘴,“大傢都知道,現在股市大跌,我虧瞭一大筆,老婆都鬧著要和我離婚呢!現在我也是急著用錢的時候,我也需要這筆錢!”說完後,他不待另兩位女士發言,便伸出手從那一萬元錢裡抽出瞭厚厚一疊,轉身出瞭房間——他竟整整抽走瞭五千塊錢!

業主活動室裡,隻剩下趙太太與錢阿姨面面相覷。

這時,她倆聽到有人正踱著步子慢慢走進瞭屋裡。轉過頭來,沒想到看到進來的人,正是剛做好瞭頭發的孫小姐。

趙太太和錢阿姨趕緊把桌上的錢藏到瞭懷裡,而孫小姐一走進來,就激動地大聲說道:“我剛才看到李先生出大廈瞭,現在我才想起,其實李先生也有可能就是那個殺人兇手!”

“哦?!”趙太太和錢阿姨詫異之至。

孫小姐解釋道:“李先生說,他老婆一直都呆在傢裡,所以他不是單身住戶,所以就沒有殺人的嫌疑。其實這樣的推論很不嚴密——你們想一想,我們有多久沒看到李太太瞭?”

這話倒也不錯,李太太整天深居簡出,很少與大廈裡的住戶打交道。李太太給人留下的印象並不深刻,趙太太記得自己上次看到李太太,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瞭。

其實孫小姐覺得自己整天太閑瞭,她認為自己也有做業餘偵探的潛質,所以在發屋做頭發的時候就一直在琢磨著誰是兇手。

拿孫小姐的話來說,完全有可能是李先生殺死瞭自己的老婆,然後讓她在傢裡變成瞭一具幹屍,等錢伯伯中風住院後,他再把李太太的屍體扔在瞭天臺上。正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死者的身份,所以才剝掉瞭李太太的臉皮,並斬斷瞭她的手指末端。

孫小姐最後對錢阿姨說:“你那裡不是有大廈的備用鑰匙嗎?趁著李先生外出,我們現在上去看看,如果找不到李太太,又在地上發現瞭血跡或是他粉刷過墻壁,我們就可以報警抓他瞭!”

錢阿姨望瞭一眼趙太太,又想到剛才李先生從那一萬元錢裡抽瞭一疊錢走,這讓她很是忿忿不平。於是她從懷裡摸出瞭那串備用鑰匙……

幾分鐘後,趙太太、錢阿姨與孫小姐就乘坐電梯來到瞭李先生的傢門前。

錢阿姨掏出鑰匙,插入鎖孔,輕輕扭瞭一下。隻聽“啪”的一聲,門開瞭。

就在門打開的一剎那,三人同時嗅到瞭一股血腥的氣味,還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客廳裡有一張紅木椅子,此刻李太太就披頭散發地坐在椅子上。不過,她的手足都被結實的繩索捆綁著,她的身上到處都是傷口,最明顯的一道傷口在咽喉處。咽喉處的傷口外,凝固著一灘烏黑的鮮血。血腥的氣味令人反胃,屋裡不時出現的蒼蠅,更是讓人惡心透頂。

嚇得目瞪口呆的三個女人遲疑瞭很久,趙太太才最先壯起膽,走到李太太身前,探瞭探她的鼻息,接著趙太太噔噔噔向後退出幾步,跌坐在地上,幾綹冷汗簌簌地從額邊滑下。失聲叫道:“她死瞭!”

趙太太擦瞭一下額邊的汗液,這時她才註意到,屋裡開著暖風空調,而且換氣扇也是開著的。

趙太太真不愧是寫作偵探犯罪小說的作傢,憑借她的寫作經驗,立刻判斷道:“一定是李先生將妻子捆綁在椅子上之後,再殺死瞭她。李先生之所以會打開暖風空調,是想阻緩李太太屍僵形成的時間,並加快屍體腐爛,影響警方對死亡時間的判斷。而他打開換氣扇,則是想等李太太的屍體腐爛後,換氣扇可以把屋裡的屍體腐爛氣味排到窗外,阻止鄰居嗅到屍臭味後報警——由此可見,他離開大廈後就不準備短時間回來。如果我沒猜錯,接下來他一定會借口去外地出差或旅遊,等過瞭一段時間,屍體變作一副骨架之後再回來。到時候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證實自己清白無暇。”

她冷笑一聲後,又補充瞭一句:“呵呵,在我的一篇偵探犯罪小說裡,兇手也用瞭同樣的詭計。”

孫小姐也點瞭點頭,說:“趙太太的那本偵探犯罪小說,我也看過。不得不說,李先生他可真夠冷靜的,殺瞭老婆後,居然還和我們一起打麻將。呵,說不定他本來就是想在牌局裡贏我們一筆錢,掙來跑路的花銷。”不過,她卻沒想到,李先生不僅贏瞭一點錢,還從錢阿姨那裡拿走瞭五千塊錢。而且,這五千塊錢的最初主人正是她自己。

錢阿姨卻思索片刻後,怯生生地說:“既然李太太的屍體還在屋裡,這就說明瞭天臺上的那具屍體並不是她。那麼,那具被剝掉臉皮斬斷十根手指的屍體又是誰呢?”

一聽這話,趙太太與孫小姐頓時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屋裡,隻聽得見換氣扇轉動時所發出的吱吱聲。

趙太太的秘密

趙太太報瞭警,警察很快就趕到瞭現場。

警察查驗瞭李太太的屍體,又聽瞭三個女人的證詞,立刻發出瞭通緝李先生的命令。

當天夜裡,警方就找到瞭李先生。不過,他們找到的,是李先生的屍體。

李先生是自殺的,他從一座懸崖跳瞭下去。在他的身上,找到瞭一份遺書,還有五千塊錢。

李先生在遺書裡坦承,是他殺死瞭自己的老婆。

因為股市遭遇熊市,他的資產縮水大半,幾近破產。就因為這事,李太太與他鬧起瞭離婚。爭吵總伴隨著拉舊賬與惡語相加。怒氣攻心的李先生平抑不瞭心中的憤懣,一氣之下將太太擊暈,並捆綁在紅木椅子上,用菜刀割斷瞭她的咽喉。面對妻子的屍體,李先生驟然冷靜瞭下來。

李先生記得自己以前曾看過趙太太所寫的一本偵探犯罪小說,於是采用瞭與書中兇手所用的相同的屍體處理方式——他啟動房中的暖風空調,並打開瞭換氣扇。他準備等待老婆的屍體變作一具骨架後,再回到傢中,裝作無辜地發現屍體。

提到自己選擇自殺的原因,李先生隻是說,當他處理好一切,準備離開這座城市時,才發現天下之大,卻並無他的藏身之處。他很後悔殺死瞭妻子,但世上沒有後悔藥,他更害怕以後每天在噩夢中見到找自己索命的妻子。於是,他決定以死謝罪。

李先生在遺書裡並未提到那五千塊錢的來歷,或許他覺得這種小事根本不值一提,這倒讓錢阿姨與趙太太松瞭一小口氣。

警方很快就結案瞭。

在結案的時候,孫小姐忽然向警察提問:“為什麼你們不再調查天臺上的那具屍體瞭?”

聽到這句話,警察不由得笑瞭:“什麼?天臺上的屍體?我們警方為什麼要調查天臺上一具由石膏制成的屍體模樣的雕塑?”

在業主活動室裡,警察不無鬱悶地告訴孫小姐,天臺上那具屍體,隻是個石膏制成的雕塑而已。屍體上的鮮血、屍斑,都是用顏料塗在石膏上的。難怪發現屍體時,天臺上沒有嗅到一絲血腥的氣味。

警方認為這隻是某人的惡作劇罷瞭。調查瞭大廈住戶的相關資料後,警方發現趙太太的兒子在藝術學院裡攻讀雕塑專業,於是懷疑這具石膏屍體雕塑是趙太太兒子的“傑作”。或許他把天臺當作瞭一個藝術創作的基地吧,也說不定錢伯伯也知道這事,隻可惜現在錢伯伯癱瘓失語瞭,無法求證。

警方也本想找趙太太的兒子瞭解一下情況,但趙太太的兒子卻外出采風,誰也不知道他去哪裡瞭,警方也隻好結束調查,不再過問此事。

聽完警方的介紹,孫小姐詫異地看著趙太太,問:“你不是說,你的警察準兒媳告訴瞭你許多關於這起案件的內幕消息嗎?”

“呃……”趙太太有些尷尬地答道,“我兒子根本就沒有啥女朋友,我隻是想在你們面前多點談資,所以才虛構瞭這麼一個警察準兒媳……”

“真無聊!”孫小姐慍怒地叫瞭起來,然後忿忿地沖出瞭業主活動室。

不過,孫小姐沒有註意到,當她發怒時,錢阿姨卻向趙太太發出瞭會心的一笑。

趙太太與錢阿姨向來交好,過從甚密。

當錢伯伯中風入院之後,錢阿姨便不得不為昂貴的醫療費而發愁,找到趙太太訴苦。

趙太太離婚後與兒子相依為命,雖然出版瞭不少偵探犯罪小說,但依然手頭拮據,無法援助錢阿姨。正好趙太太記起,錢阿姨曾經提過在大廈的監控錄像裡,看到有陌生男人與孫小姐一同相擁著回到大廈中過夜,料想這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就是孫小姐瞞著臺灣老男人周先生,在外面找的情人。於是趙太太便心想,能不能從孫小姐與那個年輕男人手中詐一筆錢出來,為錢伯伯治病。

反正孫小姐的錢來得容易,來得也不幹凈,詐出來給錢伯伯治病,也算得上是劫富濟貧瞭。

有瞭一個替天行道的動機,趙太太便開始著手構思一部天衣無縫的偵探犯罪小說。她先讓在藝術學院裡研修雕塑的兒子回到傢中,制作一具逼真的剝去臉皮、斬斷手指的石膏屍體,然後找錢阿姨要來天臺鑰匙,把石膏屍體扔在瞭天臺女兒墻邊。然後當新來的管理員撬開天臺鐵門發現石膏屍體後,趙太太立刻打電話報警。

趙太太在與錢阿姨、孫小姐、李先生的牌局中,借莫須有的準兒媳之口,暗示孫小姐、李先生,屍體的身份成疑。幸好李先生足夠聰明,主動猜測孫小姐有殺人嫌疑。不過,就算李先生不說,趙太太也會主動質疑孫小姐。

錢阿姨按照趙太太的吩咐,待孫小姐離去後,拿出備用鑰匙,讓李先生陪著一起去孫小姐傢一探究竟。當然,趙太太早就準備好瞭DV機,一進孫小姐傢,就拍下瞭隻穿著浴袍的那個小白臉。

小白臉果然嚇壞瞭,提出願意拿錢消災。可惜趙太太沒料到李先生節外生枝,竟拿走瞭其中一半的錢。好在孫小姐也看過不少偵探犯罪小說,猜測李先生也有可能是殺人兇手,意外地在李先生傢裡找到瞭李太太的屍體。

這是趙太太沒有想到的事,這也說明瞭,生活中的懸疑,遠遠比小說中虛構的懸疑來得更加精彩,更加匪夷所思。

尾聲

一周後,錢阿姨如願從那個小白臉那裡拿到瞭剩下的五萬塊錢。而更好的是,那天錢伯伯居然能開口說話瞭。事後,趙太太分析,這也許是錢伯伯臨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吧。

錢伯伯張開嘴,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快去大廈值班室!快去!有個密封好的檔案袋!”

錢阿姨不知道出瞭什麼事,趕緊打瞭個電話給趙太太,讓趙太太陪著她去一趟值班室。

進瞭值班室,那個新來的年輕大廈管理員就拿出一個密封好的檔案袋,交給錢阿姨,說:“這是我今天整理值班室時發現的,我想應該是錢伯伯留給您的。”

檔案袋上寫著“錢阿姨親啟”五個字,正是錢伯伯的親筆字跡。

趙太太猜測道:“我猜,這是錢伯伯的遺囑。”

她沒猜錯,這果然是錢伯伯的遺囑。不過,看瞭這份遺囑,錢阿姨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是狠狠咬著自己的牙根。

在遺囑裡,錢伯伯說,他年輕時犯過錯,在婚姻中出瞭一次軌。在那次出軌中,他留下瞭一個女兒,那個女兒現在已經三十歲瞭。不過,女兒的智商有點問題,是智障,現在住在精神病院中。錢伯伯說,如果自己去世瞭,希望錢阿姨能善待這個女兒,並每個月給精神病院寄一筆錢過去。如果不及時寄錢,隻怕女兒會被趕出精神病院,流落街頭,最後不知所終。

看完之後,趙太太問錢阿姨:“你會給精神病院寄錢嗎?”

錢阿姨狠狠地搖頭:“不,絕不!我就要讓這個野種流落街頭,最後不知所終!”

這時,趙太太有些後悔自己曾幫瞭錢阿姨。她又問:“那你現在還送錢伯伯去醫院嗎?”

錢阿姨又搖瞭搖頭,答道:“不,絕不!我就要讓這個曾經背叛過我的男人死在傢裡,越快越好!”

現在,趙太太徹底後悔瞭。鬼大爺鬼故事:

錢阿姨將自己從小白臉那裡詐來的六萬塊錢,分瞭三萬給趙太太——既然決定不再救自己的丈夫,那也不能再占趙太太的便宜。

趙太太拿到錢後,立刻把這三萬塊錢匯到瞭精神病院,當作錢伯伯那位私生女的長期治療費用。

回到電梯大廈,趙太太聽到孫小姐住的那層樓傳來爭吵的聲音。出瞭電梯,她看到孫小姐門前站著一個大發雷霆的老男人,正是那位來自臺灣的周先生。

從周先生的話語中,趙太太明白瞭,是周先生提前來到大陸,卻在孫小姐傢中堵到瞭那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周先生要結束與孫小姐的關系,還要找人教訓那個小白臉。現在,小白臉已經嚇得跑路,再也不知所終瞭。

電梯到瞭錢阿姨與錢伯伯所住的那層樓,趙太太聽到瞭哭聲。出瞭電梯,她看到錢阿姨正在哭泣。從錢阿姨的話中,趙太太得知就在幾分鐘前,錢伯伯因為心力衰竭去世瞭。錢阿姨哭著說:“我現在才發現,即使他以前背叛過我,但我還是愛著他的呀!”她拿出那剩下的三萬塊錢,對趙太太說,“你幫我把這三萬塊錢匯給精神病院吧,我不能讓他死不瞑目!”

回到傢中,趙太太打開電腦,她想把這幾天所發生的一切,寫成一封郵件,寄給自己的前夫。

趙太太與前夫已經離婚很多年瞭,雖然當年是前夫拋棄瞭她和兒子,但隨著時光的推移,趙太太早就原諒瞭前夫,認為他們還能做朋友,所以時常保持著聯絡。不過,這一切她都是瞞著兒子的,因為她知道,兒子一直無法在心中原諒父親當年的背叛。

沒想到剛打開郵箱,趙太太就發現有封未讀郵件,打開後,竟發現是自己的兒子寄來的。

兒子在郵件裡說:“媽媽,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能將那具石膏屍體做得如此逼真嗎?有興趣的話,你可以去我的工作室看一看。”

趙太太知道,兒子在郊區租瞭一間有圍墻的平房,當作自己制作雕塑的工作室。那具逼真的石膏屍體,也是他在工作室裡完成的。

趙太太拎著包,乘坐公交車,轉瞭幾次車,終於來到瞭兒子在郊區租的那間工作室。打開工作室的大門後,她立刻嗅到瞭一絲奇怪的氣味。是血腥味。

工作室裡的空氣裡充斥著濃重的血腥氣味,一具男人的屍體被五花大綁著,吊在半空。屍體的臉皮被剝掉瞭,十根手指的前端也被利刃斬斷瞭。盡管如此,趙太太依然從這具屍體熟悉的體型看出,這就是她的前夫。

趙太太嚶嚀一聲,暈倒在瞭工作室的大門旁,就像那天她暈倒在天臺上一模一樣。

不過,那次她是假裝暈倒,而這次是真的暈倒瞭。

躺在冰冷地板上的趙太太,是被一陣鈴聲驚醒的,那是她的手機在鳴叫。

看瞭看來電顯示,是兒子打來的。她手指顫抖著,接通瞭電話,話筒的另一端傳來瞭一個陌生男人低沉嚴肅的聲音。

“你是趙太太嗎?我是警察,我們剛發現瞭你兒子的屍體,他是自殺的,有遺書。”

警察頓瞭頓,又說:“你兒子在遺書裡說,他殺死瞭自己的親生父親。殺人時,他並不後悔,但現在卻後悔瞭。他本想離開這座城市,但發現天下之大,卻並無他的藏身之處。他很後悔殺死瞭父親,但世上沒有後悔藥,他很恐懼,他害怕每天午夜夢回的時候,看到被剝掉臉皮的父親找他索命。於是,他最終決定以死謝罪……”

《周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