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五晚上,熄燈之後。
師大女生公寓302室。
小雅仰天躺著,睜著眼睛問其他兩人:“你們兩個明天什麼時候走啊?”
“明天一早吧,我奶奶等我回去呢。”一個回答。
“那你呢?”
“我大概中午吧。”另一個說道。
“哦。”小雅似乎有些失落。
“怎麼瞭親愛的小雅,晚上一個人睡害怕呀?”
“我才不怕呢!”黑暗中,小雅撅著嘴。
聊到後來,三個人都困瞭,小雅先後聽到兩個人輕微的鼾聲。她也打算睡瞭,於是側過身子,將臉對著裡面的墻。不知道哪裡來的感覺,總覺得背後有人在盯著她。
她輕輕地轉過身,對面的床鋪空空的,哪有人!
她又不放心地看瞭看另外兩張床,兩個室友都在。
小雅覺得自己神經過敏瞭。
【一】
第二天一早,小圓躡手躡腳地起床後,輕輕拍瞭下睡著的兩個人的臉,先回傢去瞭。她的傢就在本市,所以每到周末都會回傢住一晚。
中午的時候,宿舍另一個叫小童的也回傢去瞭,隻留外省的小雅一個人過周末。這時候小雅從床上爬起來,摸瞭摸肚子,有一點餓,心想得趕緊洗漱下出門吃飯。
她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今天的水壓不太好,自來水出來斷斷續續的,還會發出聲響,堵瞭一般。小雅將龍頭開大,這種時斷時續的聲音在周末安靜的宿舍裡顯得異常刺耳。好不容易將杯子裝滿水,準備刷牙,隻聽“吱呀”一聲,宿舍門被打開瞭。一陣急匆匆的腳步。
一定又是小圓,每次出門都會忘記帶東西,已經好幾回瞭。小雅張著滿是泡沫的嘴喊道:“丫頭,這次又忘記什麼東西瞭?”外面沒人回答。
刷好牙,小雅走出衛生間一看,哪有人啊,大概是對面寢室的吧。她搖搖頭,懷疑自己又是過敏瞭。剛走進衛生間,背後一陣急匆匆的腳步,然後是門“吱”地一聲被打開。小雅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掉轉頭看,還是沒人,但那扇剛才鎖著的門已經被打開。
“真奇怪,不會是小偷吧。”小雅四下檢查瞭下房間,發現沒少什麼東西,她安慰自己不要多想,還是先下樓吃飯。於是她鎖上門,走出瞭公寓樓。
空蕩蕩的公寓走廊,兩頭的窗戶都開著,一陣風經過,女生公寓302門口的地面上,一串36碼左右的鞋印被風吹散。
【二】
周末的食堂較之平時少瞭許多人,小雅挑瞭一個安靜的角落解決午餐。吃飽之後,她拿出餐巾紙擦擦嘴,端起盤子把殘渣倒進瞭垃圾桶。在她前腳剛跨出門,垃圾桶裡她倒下去的食物就不見瞭,那團揉皺的餐巾紙在空氣中慢慢展開,莫名之間多瞭一道擦痕。有個經過的學生看到這一幕,揉揉瞭眼睛自言自語道:“不會吧,這麼神奇。”
在學校商業街買瞭點零食之後,小雅覺得還沒睡醒,準備回宿舍。走在通往宿舍的小路上,小雅每走一步後面都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起初以為是有同學在故意跟著,後來忍不住回頭看,原來隻是風吹起瞭地上的葉子。
打開302宿舍的門,小雅說瞭一句:“終於回來瞭,還是宿舍舒服啊!”
“嘭!”突然一個聲音,把小雅嚇瞭跳,零食散瞭一地。原來是進來的時候沒關門,風一吹,門重重地合上。
“今天真是各種粗心啊。”小雅用手敲敲自己的腦袋。她爬上床,合上眼睛開始午睡。
半個多小時過去瞭,有人咚咚咚地開始敲門。
小雅睜開眼,不情願地欠起身,問道:“誰啊?”
還是咚咚咚的聲音,就是不說話。
小雅爬下床,拔出塞在貓眼裡的餐巾紙,張大眼睛朝外面看瞭看,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孩,正微笑著。
小雅心想這美女我不認識啊,找誰呢。既然看上去不像壞人,她就打開瞭門繼續問道:“你好,請問你找誰?”
“我找顧小雅。”
“我就是顧小雅,可是,我不認識你啊。”小雅有些驚訝。
“沒關系啊,我認識你就好瞭。”女孩嘴角始終掛著淺淺的微笑。
“你找我什麼事?”
“我可以進去嗎?”
“好啊,請進。”小雅側過身子,轉身引著女孩進屋,“請——”
“座”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小雅隻覺得背後一緊,竟說不出話,轉頭一看,那女孩的臉此時猙獰無比,原來她將一把刀刺入瞭小雅的後背。
“啊!”小雅從床上彈起來,臉上滿是汗珠。
原來是一場噩夢。
她看瞭看表,已經晚上六點瞭。
【三】
晚飯是在寢室內解決的,吃瞭一個蘋果,泡瞭一碗方便面。
吃完後,小雅打開電腦,準備聊一會兒天打發時間。
登陸QQ,奇怪的是小圓和小童的頭像還是黑著,看來一到傢就把朋友丟掉瞭,現在準是在外邊吃大餐呢。小雅嘟著嘴,繼續搜尋,看看哪個熟悉的人在線。
一陣咳嗽聲提醒瞭小雅,原來是一個加好友的請求。
“象牙塔的向往。”小雅念出瞭這個陌生人的名字,覺得挺好聽,再看頭像,覺得似曾相識,仔細想瞭想,這不是剛才夢裡的女孩嗎!
有這麼巧?小雅有點難以置信。極大的好奇心驅使她選擇瞭“加為好友”,隨後她點擊瞭“開始會話”。
“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你的朋友。”對方發瞭一個可愛的表情。
“朋友?”
“對啊,我們應該見過面瞭。”
“啊,我在夢裡見過你的。”
“你的記性不錯,沒嚇到你吧?”
“有點嚇到瞭,做瞭一個噩夢。”
“夢都是反的呢。”女孩打字的速度很快,“你在幹嗎呢?”
“剛吃瞭晚飯,在跟你聊天啊。”
“嗯,室友呢,就你一個人嗎?”
“她們都回傢瞭,好無聊,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睡著呢,一個人總有點害怕的。不過現在跟你聊著還不錯啊。”
“嗯,你別怕啊,我不會來嚇你的。”
“哈哈,你來嚇我也不怕,可愛的女孩。”
“對瞭,你叫什麼名字?”
“顧小雅。你呢?”小雅邊打字邊想,到底是做夢啊,夢裡知道我的名字,現實裡就不知道瞭。
“我叫姚夢怡。”
兩個人這般東拉西扯聊瞭很久,轉眼就到瞭夜裡十二點。
女孩發來消息:“小雅,我有事得先下瞭。”
“啊,再陪陪我嘛!”小雅發出瞭一個裝可憐的表情。
“乖啦,明天再聊。”
“那好吧。”
“晚安啊小雅,下次記得不要吃泡面瞭哦!”
“好的,晚安!”
小雅的晚安剛剛發出,立刻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對,正是這最後一句“下次記得不要吃泡面瞭哦”,她怎麼知道我晚飯吃泡面?!我們沒有視頻啊!
小雅趕緊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吃泡面?”
隻是連發瞭很多遍,對方都不再回應。女孩的頭像已經黑瞭。
現在,隻剩顧小雅一個人坐在深夜空蕩蕩的宿舍裡,面對著電腦上的這個親切的陌生女孩,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或許,現在更多瞭一點害怕。
【四】
澡不洗瞭,網也不上瞭,檢查瞭一遍門窗,小雅準備強迫自己睡覺。今天發生的事情有些奇怪,她希望睡一覺醒來後,能夠忘卻這些,如果這一切依然是個夢就好瞭。
但這一次,無論她怎麼安慰自己,都無法靜下心來入睡。眼前總浮現出那個美麗女孩姚夢怡拿刀的身影,這個人到底是誰呢?為什麼會認識我?現在躺在床上,總覺得背後涼颼颼。
實在睡不著瞭。小雅拿起手機,想瞭想,給小圓和小童發瞭一條短信:認識姚夢怡嗎?
這個時候已經快一點瞭,兩個人都沒有回復過來。小雅想她們肯定是睡瞭。
於是她隻能把頭蒙在被子裡,身子蜷成一團,睜著眼看裡面黑漆漆的世界,盡管什麼都看不見。她豎起耳朵,仔細聽房間裡會不會發出什麼動靜。她打算一有動靜就馬上撥打110。
聽瞭很久也不見異樣。就在倦意產生的時候,一陣的水流聲把她從半夢半醒狀態中拉瞭回來。忘記關水龍頭瞭?小雅下床沖進衛生間,水龍頭關的好好的,沒什麼異樣,聲音也沒有瞭。
人一緊張,就容易出幻覺。小雅重新爬上床,躲進被子裡,焦急等待窗外的天明。她並不知道,此刻的衛生間裡,她掛著的毛巾被揉成一團,滴答滴答的有水落下來。不久之後,她聽到對面的空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很快這聲音又不見瞭。
她不再理會這種聲音,不想讓它們再擾亂自己。她告訴自己:有些東西本身就會因為結構的問題發生自然的聲響,尤其在這種安靜的夜裡,有些微小的聲音發出來再正常不過瞭。
正因為此,她當然更不會伸出頭來看,對面床鋪上究竟有沒有東西。事實是,這個多餘出來的空鋪上,在今天夜裡多出瞭幾根頭發。
【五】
好不容易捱過一夜。
早上洗漱的時候,水龍頭依舊是出水斷斷續續的,小雅刷牙的同時又聽到瞭跟昨天一樣的腳步聲和關門聲。現在她終於開始懷疑,不會是宿舍鬧鬼瞭吧?
她鼓起勇氣探出頭,還是沒人,也沒發現少瞭什麼東西。轉念一下覺得不對,又仔細掃視瞭一遍,終於發現:東西是沒少,但是多瞭!在那張空鋪的下面,多瞭一雙鞋子!
小雅拿起鞋子,這是一雙36碼的白色運動鞋。她自己是穿37碼,而小圓和小童的腳都小一些,是35碼。這雙36碼的鞋子,是誰的呢?又是誰放在這裡的?
正想著,電腦上發出滴滴滴的聲音。小雅一看,原來是網名叫做“象牙塔的向往”的那個女孩發消息來瞭。
“不好意思啊,昨晚睡著瞭。”女孩寫道。
小雅復制瞭一遍昨晚的疑問:“我沒有跟你視頻過,你怎麼知道我吃瞭泡面?”
“不要問瞭好嗎?”
“你到底是誰啊,為什麼我會夢到你?”小雅繼續發問。
“你一定要知道嗎?”
“當然,我現在覺得你有點奇怪瞭!”
“你害怕瞭嗎?”
“有點吧。”
“那你往後看。”
小雅往身後看瞭看,什麼也沒有,那雙白色的運動鞋也不見瞭。地上一串鞋印。
“我們本來可以成為朋友的,沒想到你也怕我。哎,那我隻能走瞭。”
“等等,你到底是誰,你是人還是鬼啊?”
“你想知道嗎?看我的空間。”打完這句,女孩的頭像又黑瞭。
【六】
女孩空間的日志:周末的302
發表時間是昨天晚上。
又是一個周末,這周小圓和小童都回傢瞭,隻有我和小雅住。知道這個消息,我很興奮。要知道,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周末陪我,我終於可以有個伴瞭。
禮拜五的晚上我就壓抑不住感情瞭,我躺在床上看著小雅的後背,真想和她馬上說說話,又怕嚇到她。也許她也感覺到我的存在瞭,轉過身來看我,我覺得她的眼睛很迷人。
就這樣睡瞭一覺,今天早上小圓回傢瞭,中午的時候小童也走瞭,就剩下我和小雅。我還想睡覺呢,結果小雅下床去洗漱,她開水龍頭,我就用手堵住水龍頭,那種斷斷續續的感覺真好玩兒。然後我又跑出跑進地,想跟她開開玩笑,結果我忘記瞭原來她是看不到我的。看著她略略有些驚訝的表情,一定以為是自己神經過敏瞭吧。
中午我跟著小雅出門,去瞭食堂。原來大學裡的夥食和之前學校的不一樣呢,不過小雅沒有幫我買一份,我隻好湊合吃點剩下的啦。有個小男生貌似看到我瞭,表現出驚訝的樣子,我想他肯定會覺得自己眼花瞭。事實也是如此,他們隻能看到我碰的東西,卻看不到我的身體。
不過小雅的周末真無聊啊,本以為小雅要去逛街,誰知買瞭點零食就回去瞭,不過也好,我歡快地跟在她後面,看那地上樹葉被我踢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我趁小雅午睡的時候托瞭個夢給她。可惜,我托錯瞭,托的是個噩夢。所以我隻能在我以前的QQ上跟她聊天,開開玩笑,讓她不那麼寂寞。看她晚上都不出門,隻吃瞭點方便面,真的還有些心疼。我想,要是沒有去年暑假那件事,我們或許真的能成為夥伴的。
不多說瞭,今晚我會再陪你一夜。洗把臉,梳個頭,我也睡覺瞭,晚安,小雅。
【七】
顧小雅來到師大招生辦。
“老師,我想知道,我們班原來是不是有個叫姚夢怡的女生,後來沒來報到?”
招生辦的老師面對小雅提出的問題,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還是幫她找到瞭答案。
“找到瞭。”招生辦老師看著資料冊說道,“姚夢怡,開學來報到的路上出車禍去世。原來計劃安排的寢室是……”
“302。”小雅搶先說道。
“對,是這個。”招生辦老師抬起頭看瞭看,“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我昨天和她聊天瞭。”
“唔……你說什麼?”
“沒什麼,謝謝老師,再見。”
真相大白之後,小雅覺得釋然。
一個對象牙塔無比向往的女生,來的路上出車禍死瞭,所以死後,她依然對大學生活充滿興趣,她選擇在周末回到宿舍,偶爾會和不回去的室友同處,或許會嚇到她,但並無惡意。
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的周末,小雅都選擇一個人留守。她逐漸習慣瞭背後那雙盯著她的眼睛,也習慣瞭早上起來一會堵著一會又通暢瞭的水龍頭,還有每到周末都有點擰不幹的毛巾。她會在室友小圓和小童回來之前,打掃好宿舍,那雙36碼的鞋子也會時常拿出來曬曬。
每周六和周日的午飯時間,顧小雅會在食堂買兩份飯,排隊的時候,有幾個男生投來欽佩的目光。
顧小雅有些期盼周末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