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鬼經紀人

一、真人掛畫

酒吧裡燈光幽暗,震耳的音樂聲像是要把人的五臟六腑一點點地研碎。

舞臺上是幾個衣著暴露、妖裡妖氣的女人,她們扭動著蛇一樣的腰身,做出各樣誘惑的撩撥動作。密閉的空間裡到處充斥著荷爾蒙旺盛分泌的味道。

“唐風,你為啥要對哥們兒這麼好?要知道,哥哥我已有一個多月沒來這樣的地方瞭。”黃克摟著我的肩,瞪圓瞭的牛眼還盯在那幾個舞女的雪白大腿上,問我。

我跟黃克剛認識不到五個小時。我找他已找瞭二十餘天,幾乎快把整個城市翻瞭個遍。正在心灰意冷時,我看見一傢商場門前有幾個人正將一人按倒在地拳打腳踢,被打的據說是個賊。我湊上去看熱鬧,發現那個賊長得像我要找的人。

費瞭一番工夫,我把他從派出所領瞭出來。他叫黃克,我問瞭他一些其他情況,這小子一五一十全告訴瞭我。

我這才確定,他就是我的委托人要找的那個傢夥。

我帶他去洗瞭個澡,替他買瞭套新衣裳,還請他吃瞭個飯,然後將他領來酒吧,讓我的委托人看看。

我跟黃克碰瞭下杯,一臉真誠地說:“不瞞你說,我會看相。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覺你這人馬上要發大財,與你結識,隻是想沾點光。”

黃克怔瞭一下,苦笑道:“你在挖苦我吧,兄弟?看哥哥現在混到啥份上瞭,衣兜比臉還幹凈,再找不到掙錢門路,就得要飯去。”

我不動聲色地從兜裡掏出一捆鈔票,悄悄往他腳邊一扔,正好砸在他的腳背上,嘴上說道:“吉人自有天相。有時候,財運來瞭,是擋都擋不住的!”

黃克彎腰察看剛剛砸瞭他一下的那個東西,他的頭鉆到桌子底下好大一會兒都沒出來。

光線雖暗,我還是看見,這小子把那捆錢撿到手裡,摸索著,又打著打火機飛快地看瞭一眼,迅速將其塞進瞭自己的褲袋裡。

這時候,跳艷舞的女人退瞭下來,一縷縷淡淡的煙霧自舞臺上騰起。司儀上臺主持,說:“請各位好朋友欣賞最震撼的軟功表演,真人—掛畫—!”

一幅巨大的畫卷緩緩地從舞臺上空落下,展開。畫卷先露出的部分是顆美人頭顱,繼而是修長的脖頸,然後是高聳的玉峰、纖細的腰肢、修長的兩腿和瑩白的玉足。

舞臺上的煙氣更濃,整幅畫卷展開,美人露出全貌,身披透明的紅色輕紗,裡面真空,美好身材畢現,三點若隱若現。

微微的風吹來,美人身上的輕紗竟輕輕擺動。臺下的人一陣劇烈地騷動,許多人在喊:“那畫上的女人真的是活的!”

是的,那女人的眼眸在流轉,身子在畫面上扭動起來,扭動的頻率越來越快,擺出種種魅惑眾生的舞姿。

全場的人都站瞭起來,拼命地鼓掌。黃克的脖子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提著,伸得老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瞭。

畫卷上的女人做瞭個驚世駭俗的動作,她的身子一點點地蜷曲起來,最後,整個人蜷曲成一個面包圈的形狀,在紙面上滾來滾去。

這動作已非人所能完成。偌大的酒吧裡,蒸騰的聲浪幾乎要把屋頂掀開。

那女人的身子又如猛然鋪開的宣紙“唰”地展開,一動不動,恰如一幅工筆美人畫。

畫卷又自行緩緩地一點點卷起,最後,霧氣散去,方才的景象也消失不見。隻有我感覺得到,畫上的女人對我輕輕點瞭點頭,那意思是人找對瞭。

二、讓你中大獎

再見到黃克,這小子已打扮得人模狗樣,一身的俗氣名牌,頭發梳得滑倒蒼蠅。我撂到他腳上的那捆錢是五萬元,我知道這小子拿到錢之後都幹瞭些什麼。他先去購買瞭身上穿的行頭,又跑到夜店一口氣找瞭四個小姐陪他,之後,就一頭鉆進一傢地下賭場,賭瞭個昏天黑地。

他先贏瞭一堆籌碼,後來便開始輸,輸到最後,身上連個鋼都沒有,賭場裡的人差點把他身上的衣服剝去瞭。

“喲!黃哥,看您這樣子真是走瞭財運呀!”我熱情地打招呼。

他一臉苦笑,擺著手:“哪裡有!隻是撿瞭人傢不穿的破爛,我正想問你呢。你不是說,我的財運要到瞭嗎?能給我指條明路不?”

我笑瞭:“不說實話,你最近肯定發財瞭。看你運氣不錯,不如去買彩票,沒準能中獎呢!”

黃克眼睛一亮,隨之暗淡下來,搖搖頭:“說實話,我現在連買張彩票的錢都沒有!”

我說:“這個好辦,我借給你,將來中瞭獎,讓我沾點湯水就好。”說完,我從兜裡掏出一百元遞給他,並拉他去附近的彩票店。

今晚恰好雙色球開獎,黃克機選瞭兩註,改瞭幾個數字,就跟我說:“我兩天沒吃飯瞭,先去弄點吃的墊墊,等著晚上開獎。”

我給他打氣:“等著吧,一定能中獎的!”

這小子閃身鉆進人群,不見瞭影子。

我回身走進彩票店,照著黃克剛才的數字各買瞭一註。做人不能太貪心,這道理,我是懂的!

夜晚,我準時打開電視看開獎直播,隻覺自己的心跳得厲害。

搖獎機開始飛快地轉動起來,裡面的小球跳蕩得看不清數字。

但我長瞭雙銳利的眼睛,還是能看清小球上的每個數字。搖獎機的速度緩瞭下來,越來越緩慢,一個上面數字是03的小球已有掉入出球軌道的趨勢,我的心提到瞭嗓子眼—我所買的彩票第一個數字是06。

就在這時,那個03號的球就像自己長瞭腿,“嗖”地從出球軌道跳瞭出來,而06號球從已滾過去的小球堆裡飛躍而出,恰好落在出球口,順利地滾瞭出來。

我長舒瞭口氣,看來逆天還真是件困難的事。

接下來就順利多瞭,我眼看著手中彩票上的數字跟開出來的逐一對應,就連特別號都分毫不差。

我朝虛空中揮瞭揮拳頭,但說實在的,我並不特別興奮。

我給黃克打電話,說:“恭喜你呀,黃克!我就知道你最近在走財運,怎麼樣,中大獎瞭吧?有什麼打算沒?”

電話裡,黃克的聲音很平靜,很自然,拿捏著一絲驚訝:“唐風,你說什麼?開獎結果出來瞭?”

我說:“是呀,你買的號中瞭特等獎!”

電話那邊一陣鬼哭狼嚎:“不會這麼倒黴吧!我以為自己沒那個命的,那張彩票被我隨手扔掉瞭!”黃克說完就掛瞭電話,我再打過去,他已關機。

這小子真是個自私透頂的人,我想不通我的委托人冒著魂飛魄散、永不輪回的危險,改動開獎結果,就為瞭這麼個東西!

三、你是誰,為瞭誰

我去瞭趟京城,隻為瞭尋回那個迷失的羔羊。

我找到瞭她,她已奄奄一息,我從懷裡掏出一個古樸的細脖大肚瓷瓶,把她裝瞭進去。

回到傢,我便開始用心地給她進行調養。花瞭我足足半個月的時間,她才稍恢復瞭一點,在瓶子裡用神識跟我說話。

她說:“我求你幫個忙。”我說:“隻要我能辦到,就一定答應。”

她說:“幫我照顧我的孩子。她還小,這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隻有她瞭。”我苦笑著沉默瞭。

她說:“看在我幫你賺瞭很多錢的分上,你也不能拒絕。”我說:“你女兒不是還有父親嗎?”她說:“他很快也要死瞭。”

我從她的話裡聽出一絲絕望的味道,還有一絲凜冽的殺氣。這把我嚇瞭一跳。黃克這傢夥的確該死,但我不能縱容她去殺人,而且殺的還是陽世的丈夫。

我說:“你不能去!人總是會改變的,孩子已沒瞭母親,難道還要再失去父親?”

但是,瓶子裡已沒瞭聲音。

黃克這些天在幹什麼,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因為我有無數的耳報神。

他就是條改不瞭吃屎的狗,他領取瞭獎金就開始滿世界地花天酒地,五天前跑到瞭澳門。據我剛接到的消息,那幾百萬元獎金已被他揮霍殆盡。

兩天後,黃克從澳門維京酒店的頂層墜落,摔成瞭一張肉餅。我始終想不通,一個人敗傢怎能敗到這個地步。

我的委托人—那個美好的靈魂也煙消雲散,再不能到酒吧打工,舞動驚世駭俗的真人掛畫,目的隻是為瞭給自己活在世上的丈夫、女兒賺點錢。

兩個月前,她找到我這裡,悲悲戚戚、幽幽咽咽地求我給她找個能賺錢的門路。

她說她叫林永蘭,死前是個幼兒教師,她丈夫黃克原來是挺好的一個男人,後來迷上瞭賭博,整日泡在牌桌上,遊走在賭場裡。

她公婆被他逼得悄然離開,不知搬到瞭哪裡。她傢的房子被他賣掉,一傢人不得不租個小房子住。她每個月發薪水的日子,他就來找她,把可憐的一點錢摳走一大部分。她隻能找點零活做做,才勉強維持住生活。

那一天,黃克又輸光瞭身上的錢,回來找她,她捂住口袋死活不讓他把最後一點錢拿走,他就打她。然後她逃跑,三歲多的女兒在後面哭叫。她拼命地跑,正要跑過一條馬路,一輛飛馳而來的車將她撞飛……

她死瞭,卻仍放心不下,幽魂不散,找到瞭我,讓我幫她找到丈夫和女兒。她要在我這裡打工,替他們盡最後一點力。

為瞭能賺取足夠多的、供丈夫和女兒生活的費用,她甚至不惜讓我將她的魂魄送到京城—她要改動彩票開獎的結果。

她成功瞭,可也耗盡瞭最後一絲靈力,在面臨魂飛魄散、永遠沉淪的絕境時,她才意識到,隻有將自己的丈夫殺死,她的女兒才有可能過上平靜的生活。

隻是,我沒有告訴她,她的女兒早在她剛死不久就被她的丈夫賣給瞭別人,如今已被訓練成小乞丐,在千裡之外的一座城市的街頭討錢。

我超度瞭那個消散的靈魂,嘆瞭口氣,出遠門,去將林永蘭的女兒領瞭回來,安置在郊外一座占地兩畝的孤兒院裡。

我帶著那個被我打扮得白白凈凈、如小公主一般的小女孩走進漂亮的孤兒院,滿院子的小孩都張口叫我爸爸。自從我幹上這一行,我已收留瞭幾百個兒子、女兒。

最後,還是作下自我介紹吧。我叫唐風,今年四十歲,是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老男人。但這城市的許多鬼都願意和我打交道,托我辦事,為我工作,以完成他們對塵世間仍生存的親人最後的心願。

我的職業是經紀人,不過,我的服務對象是形形色色的鬼魂。

《周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