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戀

這日,已是初冬。江城雖是山城,盤山的公路彎曲蜿蜒,石階梯筆直陡峭,但小衛已經練就瞭一身邊坡上坎的好功夫。

他手上拿著一個包袱,在石梯上飛快地行走著,不一會工夫就來到瞭南宮奇的寓所前。為瞭不讓江城名貴們打擾自己的生活,南宮奇已經取下瞭西醫診所的招牌,如果不是信賴的人介紹,任何人都不會知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陵神探南宮奇的寓所。

用鑰匙打開瞭門,小衛進瞭房,上瞭樓後,卻看到南宮奇披著一件紫紅色的睡袍站在窗前,眉頭緊鎖。

“七叔,包裹我取回來瞭。”小衛說道。

南官奇回過頭來,平淡地點瞭點頭,然後依然靜默不語。

“七叔,出什麼事瞭?”

南官奇苦笑道:“小衛,也許我們得搬傢瞭。今天有一個警局局長王西林介紹來的貴婦,居然要我為她找尋走失的貓咪。這都是些什麼事啊?我南宮奇可不是為瞭找尋走失的貓咪而來到江城的。”

“嘿嘿……”小衛一樂,“找貓咪,這可是很有難度的案子啊,而且還會有不菲的酬金呢。”

南官奇正色道:“酬金是不少,難道我們是為瞭酬金才接案子嗎?如果真是有難度,讓我在推理演繹上有所施展的案子,就算沒有酬金,我也會接的。”

小衛竊竊地偷笑道:“七叔,其實我跟你這麼久瞭,自信在推理演繹上,也有瞭長足的進步。什麼時候,您單獨拿個案子給我做吧?” ,

南富奇笑道:“好啊,你就去接這個走失貓咪的案子吧,如果你用推理演繹的方法找到瞭貓咪,我以後就把所有的案子交給你。”

兩人都不禁莞爾一笑,屋中氣氛頓時輕松瞭下來。

南宮奇突然想起瞭什麼,說道:“小衛,你一定還沒吃飯吧,在樓下的廚房裡,還有一碟緣圓園的醬汁排骨,半隻潮記鹵鵝,你自行熱瞭吃吧。”

小衛走下樓來,走進廚房,正當他準備劈柴時,忽然聽到寓所的門被叩響瞭。

門外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著黑尼大衣,大衣內是一件同樣黑色的格子西裝。戴著一副墨鏡,遮住瞭他的半張臉。但隱約中,卻可以看到在他的眉宇之間有一道長長的傷疤,斜著拉下來,一直從眉頭延伸到嘴角。這個人見到小衛,咧開嘴勉強一笑,嘴角卻因為傷疤的牽扯而歪在瞭一旁。不過依然看得出,如果不是這道疤痕的原因,他倒也稱得上是一個美男子。

“請問這裡是南官奇先生的寓所嗎?”這個男子說得一口江城本地話,但卻遮不住話語後掩藏著的一絲焦慮。

“是的。”小衛答道,“請問您是……”

“聊聊!”

“什麼?”小衛不解道。

“聊聊!”

“聊什麼?我們這裡是西醫診所,不陪人聊天的。”小衛有些不快,他皺著眉說道。

這男子立刻解釋道:“我不是說聊聊天,我是說,我叫廖燎。”

“哦,哈哈,是我理解錯瞭。”小衛自己也笑瞭,這男子的名字可真有點奇怪,不過,這名字卻讓他感到有些熟悉,一定在什麼地方聽說過這個男子的名字。可到底是哪裡呢?他一時也想不起來。

不過,小衛卻接著說:“廖先生,您是由別人介紹來看病的嗎?

廖燎愣瞭一愣,說道:“原來南官先生是西醫?”

小衛奇道:“你不知道南官先生是醫師,你又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是誰給你介紹的呢?”

廖燎想瞭一想,摘下瞭戴著的墨鏡,露出瞭一道長長的刀疤。疤痕的邊緣,一道道白色的肉茬翻瞭出來,兩隻眼睛佈滿瞭血絲,顯然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安穩覺瞭。

他緩慢地說道:“我是一名軍人,剛因傷從前線回到江城,我在前線時遇到瞭一位醫師,叫趙霧嵐。他告訴我,如果有機會平安回到大後方江城,一定要來拜會一下南宮奇先生,說他是一個奇人。”

小衛驚道:“原來趙醫師已經到抗敵的最前線去瞭,真是令人欽佩哦。廖先生,快請樓上請。趙醫師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他連忙將這位叫廖燎的軍人引進瞭屋,廖燎走路的時候,明顯腳上一瘸一拐,一定是在前線留下的傷患。

小衛端上兩杯鐵觀音,幾句寒暄後,南官奇遞瞭一根哈德門紙煙給廖燎。廖燎接過瞭煙,看瞭一眼煙嘴上的小字,說瞭一句:“好煙啊,我們在前線的時候,整天就想著可以有一天坐下來安安穩穩地吸上一根紙煙。不過,現在可以吸煙的時候,我卻不能吸瞭。”他順手將紙煙遞回給瞭南官奇。

南宮奇好奇地問:“怎麼?你戒煙瞭?呵呵,你的毅力可真是不錯哦。”

“也不是。”廖燎笑道,“其實,戒煙的原因隻是因為一個我喜歡的女孩不喜歡我吸煙。”說完這幾句話,他的臉上竟多瞭一抹羞紅。 “呵呵,不錯嘛。”南官奇樂瞭,“其實1,吸煙並不是什麼好事,吸多瞭,煙裡的化學元素沉淀在肺臟中,會生成腫瘤癌癥。如果不是因為我需要思考,我早就把這吸煙的習慣戒掉瞭。” 廖燎也接過瞭話茬,說道:“是啊,阿貓也是這樣說的。哦,阿貓就是我的女朋友,她是個護士。是我回江城後,在榮總醫院裡治療傷病時認識的。呵呵,你們做醫生護士的人,都比我這大老粗更有見識。” 南官奇笑道:“其實,我也不算是一個走正規路線的西醫醫師,我是研究精神醫學的。”

“精神醫學?這是什麼東西呢?”廖燎很是不解。

“呵呵……”南官奇笑道,“這話題說起來就很復雜瞭,我研究的東西,主要是人內心的想法。在生活中,有很多人,他的想法會和我們普通人不一樣。比如說,他喜歡的東西會和我們喜歡的不一樣,他討厭的東西也會和我們討厭的不一樣。”

“哦,就像古代的筆記小說裡說的有一種人,喜歡追逐臭味,是一個道理。”廖燎明白瞭一點。

南宮奇吸瞭一口煙,卻沒有吞進肺裡,隻是張開嘴,任由煙霧慢慢從嘴縫中瀉將出來。

他繼續說道:“也不盡然,你說的隻是一種怪癬。而我所說的現象,則是……”南宮奇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話說到一半竟卡瞭殼。

“七叔,你這樣解釋很困難,倒不如給廖先生講個有趣的例子吧。”小衛微笑著幫南宮奇解瞭圍。

南官奇把煙頭捻熄後,說道:“比如說,我們普通的人,都會喜歡上異性,娶妻生子,共渡一生,可有些人就和我們不一樣……”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廖燎接瞭過去:“我明白瞭,有些人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喜歡女人,可有些男人偏偏喜歡男人,這就叫所謂的斷袖之癖吧?原來你是研究這個的。”在他的話語中,競隱隱有一絲不以為然。

南官奇呵呵一笑,說道:“斷袖之癖被西醫稱之為同性之愛,這隻是個人的一種生活方式。上帝制造每個人,也給瞭每個人不同的性向選擇權利。我們無權反對,更無權幹涉。這也不是我所研究的范圍,我說的是……有些人不像我們這樣,喜歡一個人,他會喜歡某個物體,比如女性的絲襪,又比如是一截木頭模具。”

“哦?”廖燎身體微微向前傾瞭一點,在他的額頭上竟滲出瞭一層薄薄的汗液。 南官奇陡然放大瞭聲音,說道:“這種行為,在西醫的精神衛生學裡,被稱之為戀物癬!” “啊!”廖燎發出一聲驚嘆,竟從椅子上摔瞭下來。 “廖先生,您沒事吧?”小衛連忙上前將他扶瞭起來。 廖燎揉瞭揉自己的傷腿,說道:“南官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讓您見笑瞭。”

“沒關系。”南官奇微微一笑。

廖燎又道:“剛才聽瞭南官先生的案例,我不禁想起瞭一件事,正和您研究的東西有一定的聯系。” “哦,那就有請廖先生說上一說。”南宮奇輕抿瞭一口鐵觀音後,緩慢說道。

廖燎是一個月前來到江城的。那個時候,他還全身纏著繃帶,特別是被一塊彈片擊中瞭眉骨,被繃帶緊緊蒙住瞭眼睛,終日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臉上的那道傷疤是他在散後偵察時,與一個偶遇的敵軍肉搏時留下的。當然,他隻留下瞭一條傷疤,那個敵軍卻留下瞭一具屍首。

住在榮總醫院的時候,他很絕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挺過這一關,甚至不敢相信頭部的繃帶取下後,他還看不看得見這個美麗的世界。

那個時候,是一個聲音很溫柔很動聽的護士在照顧他。他不知道這位護士的名字,隻知道大傢都叫她阿貓。

終於有一天,他頭上的繃帶被取瞭下來,他看到瞭碧藍色的天空,更看到瞭漂亮的護士阿貓。

當時下午三點的陽光斜斜地灑進窗臺,阿貓正背對窗臺,亭亭玉立。她披散著的長發的末梢在斜陽的輝映中,被染成瞭金黃的顏色,宛若一尊女神的雕塑。

阿貓緩慢優雅地轉過瞭身,陽光正好灑在她那張明潔的臉上。筆挺的鼻粱,彎彎的柳眉,櫻桃般的小嘴。

當廖燎看到阿貓的一瞬間,他呆若木雞。他定定地盯著阿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停頓瞭,四周所有的人都不見瞭,全世界隻剩下瞭他和阿貓兩個人。他聽到自己的心臟“砰砰”地跳動,他知道,他的春天到瞭,雖然現在還是初冬。

當阿貓看到廖燎呆立的模樣,她不由得嫣然一笑,兩朵酒窩綻開在她的臉龐上。她走到廖燎身邊,柔聲地說:“你可以出院瞭,可你臉上的刀疤好嚇人,出瞭門別人會以為你是袍哥弟兄。來,我送你一樣東西。”

她從護士服裡取出瞭一副墨鏡,遞在瞭廖燎的手中,還說瞭一句:“你少抽點煙,好嗎?對你的身體不好。”

廖燎聽瞭後,將手伸進瞭褲兜,把剩下瞭一包紅金龍紙煙揉成瞭一截一截。

廖燎決定要追求這漂亮的護士阿貓。他出瞭院後,隨時戴著那副墨鏡,這墨鏡上似乎還殘留著阿貓的體溫與香水味。

廖燎想要先確定阿貓是否有男友,於是他每天都躲在醫院外的電線桿後等待著阿貓下班。他畢竟是偵察兵出身的,雖然腳步一瘸一拐,但他還是很順利地跟蹤到瞭阿貓的傢。

那是一套四合院,高高的圍墻,裡面種著丁香花與夜來香,香味飄出瞭圍墻,卻隻有阿貓一傢人在那裡住。

一連跟蹤瞭半個月,阿貓每天下瞭班都直接回傢,沒見著她和其它男人有交往。

廖燎心中有瞭些底氣。雖然臉上的這道傷疤很是猙獰,但卻又顯出瞭一份真男人的粗纊氣概。這半個月,他也一直沒有吸煙,雖然心魔一直在引誘他,但一想到瞭阿貓,他就多瞭一分信念。

終於,廖燎忍受不瞭心中的煎熬,他決定要對阿貓說出心中的思念。

那是一個黃昏,廖燎站在瞭榮總醫院的大門外,穿著黑色的風衣,在風衣中,藏著他剛買來的嬌艷的紅色玫瑰。

當阿貓滿臉疲憊地從醫院走出來時,廖燎迎瞭上去,用玫瑰擋住瞭自己的臉。

阿貓看到廖燎的時候,很驚訝。

但是,沒有等阿貓說話,廖燎就搶先一句:“阿貓,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的女友嗎?”

阿貓搖瞭搖頭,答道:“不,我不可以。”

“為什麼?難道因為我隻是個窮困潦倒的退伍軍人嗎?不,你錯瞭,我很有錢,我剛繼承瞭一筆很豐厚的遺產,我會讓你下半輩子過得很快樂。”廖燎急促地說道。

阿貓還是搖頭:“我不是在乎你有沒有錢,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我臉上有傷疤,不夠靚嗎?”

阿貓呵呵地笑瞭:“我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女人,我不能接受你的原因,是因為我已經有瞭一個很優秀的男朋友,他對我很好很好。我們已經在一起兩年瞭。” 這句話像一柄重錘狠狠擊在瞭廖燎的心中,他歇斯底裡地叫道:“不可能!你別騙我!你每天下瞭班從來都是直接回傢,什麼時候見過你和男人約會過?就算你有男朋友,半個月他不和你聯系,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阿貓收回瞭臉上的笑意,一片冰霜地對廖燎說:“對不起,廖先生,請你不要說我男友的壞話。你的花,我不能收。我得回傢瞭。’ 她將手中的花遞還,然後徑直從呆若木雞的廖燎身邊走過,隻留下瞭一絲淡淡的香氣。

說完瞭這些話,廖燎的心情很差,他揉瞭揉佈滿血絲的雙眼,在眼角競有一些依稀的淚光。

南宮奇又點上瞭一根煙,說道:“這是一件很讓人傷心的事,可我並沒有看出這件事與我要研究的東西中有什麼必要的關聯。” 小衛也笑著說:“廖先生,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又何必為瞭一棵小樹苗放棄整個森林呢?”

廖燎說道:“現在看來,這事好像是和南宮先生研究的精神衛生沒有什麼必要的關聯,但是後來發生的事,可能又不同瞭。”

“哦?”南官奇身體微微前傾,又有瞭一絲好奇。他倒想聽聽廖燎又發生瞭什麼奇怪的事。

“阿貓不是說她有個交往瞭兩年的男友嗎?我又跟蹤瞭一個禮拜,可還是沒看到那個男人的出現,於是我就懷疑那個男人一直都在那套四合院裡。可他為什麼沒有出來過呢?我就猜測那個男人如果不是身體不便,那就一定是一個被通緝的江洋大盜。我很擔心阿貓!”廖燎的語氣裡有瞭些焦慮。

“哦?”南宮奇問道:“難道你趁阿貓小姐不在的時候,私自翻進瞭四合院裡一探究竟?”

“是的。”廖燎一點也沒有隱瞞,“我翻進瞭圍墻,那是因為我在乎阿貓的安全,不過,四合院裡的事卻讓我很費解。”

南宮奇詫異地問:“你發現瞭什麼?這麼讓你費解?”

“我什麼都沒發現,所以這才是最讓我奇怪的!”廖燎說道,“我進瞭四合院,裡面什麼人都沒有。根本沒有阿貓說的那個男朋友。”

小衛在一旁笑道:“呵呵,廖先生,我先打擊一下你,說不定阿貓小姐隻是因為不想談戀愛,才偽托已經有男朋友瞭。”

“不……”廖燎搖瞭搖頭,“我在晚上的時候,也躲在瞭四合院的花園中。我隻是想在暗中保護她,或者說,就算在晚上我看到她一眼,我也會覺得滿足的。”

南官奇問道:“那你又發現瞭什麼?”

“阿貓每天回傢,會買兩三個人的菜,以前我以為是她和她父母住在一起,沒有疑心。不過後來發現,這麼大的四合院,竟隻有她一個人在居住,我就開始懷疑瞭。上周,就是我晚上在那裡潛伏的時候,我聽到瞭她在屋裡說話的聲音。隻有她的聲音,沒有男人的說話聲。我知道,她隻是一個護士,雖然有這麼大的一套房,但那可能是傢傳的祖業。她傢裡絕對沒有電話機,她說的那些話又絕對是應該對戀人才會說的。我一直心生疑竇,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直到今天,聽瞭南官先生專業上的一席話,我才有瞭一點體會……”

南官奇打斷瞭他的話,問道:“難道你是在懷疑阿貓小姐是……”

“對!她有可能正和你所說的那樣,是在與一截木頭,或者一具玩偶戀愛。我進過她的房間,真的有很多木頭做的玩偶。”廖燎的語氣裡竟有瞭些莫名地顫抖。

南宮奇嘆瞭一口氣,說道:“照你所說的那樣,阿貓小姐是很有這樣的可能性,這是心理上的一種疾病。”

廖燎很關切地問道:“那要怎麼醫治呢?”

“這需要技巧。”南官奇答道,“我需要對她進行更深入的瞭解,對癥施治。這樣好瞭,我也得在暗中觀察一下她的作為,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夜探阿貓的四合院吧。”

說完瞭這句話,他將燒到盡頭的煙尾捻熄在瞭煙灰碟中。

夜很深,雖然是在宵禁,但對於做過偵察兵的廖燎與拿著王西林特別頒發的大紅派司的南官奇來說,來到阿貓的那套四合院,並非一件很困難的事。

沒費什麼勁,身著黑色緊身夜行衣的兩人就翻過瞭圍墻,進瞭院子中。雖然廖燎瘸瞭一隻腿,但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動作。

此時還不是丁香花與夜來香開放的季節,花枝上的葉片也遺落殆盡。阿貓住的那幢二層小樓,也是漆黑一片。

“她回來瞭嗎?”南官奇輕聲問。

“不知道,隻有今天我是和你一起來的,沒從醫院就開始跟蹤。”

“哦,我們上她的小樓吧。”

兩人躡手躡腳地上瞭樓,他們都身手矯健,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廖燎指瞭指一間廂房,示意這就是阿貓的閨房所在。南官奇將耳朵貼在瞭門上,屏息聽瞭聽。

隻有一片死寂,連呼吸的聲音也沒有。

“她沒有在傢。也許正好是你唯一一天沒跟著她的時候,她去和男友幽會去瞭。”南宮奇悻悻地說道。

廖燎臉上一片赧色,他說:“我不會懷疑錯的,也許她今天是在加夜班,護士的工作總是很忙的。我真的沒有騙你,在她的房間裡,有很多木頭做的玩偶!”

“是嗎?那我們進去看一看吧。”南官奇一臉不相信的模樣。他從衣兜裡取出瞭一枚別針,插進瞭廂房外掛著的黃銅大鎖上,捅瞭幾下,鎖應聲而開。

閨房的門開瞭後,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這氣味南官奇很熟悉,是醫院裡福爾馬林的味道,這味道出現在護士的房間裡一點也不奇怪。很多護士都有潔癖,常常將醫院裡的藥水拿到自己的傢中進行消毒,但很多護士卻不清楚哪一種消毒藥水的效果更好。而實際上,福爾馬林在醫院裡最主要的用途是拿來保存標本和屍體。

南宮奇先走到窗邊,放下瞭厚重的深色窗簾,接著劃燃瞭一根火柴。在火柴的照耀下,他看到瞭一截蠟燭。

點上瞭蠟燭,屋裡放出瞭微弱的光亮。閨房裡的確到處都放置著木制的玩偶,有人,也有動物,更有些說不清到底是什麼的東西。

南官奇扶瞭扶自己的眼鏡,說道:“也許你是對的,這裡的玩偶真是太多瞭。”

他踱到瞭閨房的一張大床邊,徑直坐在瞭床上,說道:“我們應該在這裡等她回來,我會與她說一番話,接觸她心裡的一個結,這樣就可以治療她心理上的頑疾。”

在燭光中,地上躺著一具木制的玩偶,是西方童話中那個說謊後鼻子會變長的小木偶匹諾曹,臉上的顏色已經班駁,上面是污穢不堪的色彩。兩顆玻璃球做成的眼睛掛在眼眶外,顯得格外詭異。看著這吊在眼眶外的玻璃珠,南官奇突然有一種想把它塞回去的沖動。

他站起瞭身,然後走到木偶身邊,蹲瞭下來。他將手指捏住瞭玻璃球,忽然覺得手指上濕漉漉的,他放下瞭玻璃珠,將手放在鼻子旁嗅瞭嗅,皺起瞭眉頭。

南官奇舉起瞭蠟燭,看瞭看地板,然後勾下瞭腰,往閨房的床底看瞭看。當他看到床底的那樣東西後,不由得暗呼一聲:“噢,我的天!”

南官奇站直瞭身,拍瞭拍廖燎的肩膀,說道:“廖先生,也許你的心上人並不是一般普通的戀物癖者,說不定,她喜歡的東西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廖燎茫然地望瞭一眼南官奇,說道:“南宮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阿貓她喜歡的是什麼?難道不是這遍地的木制玩偶?”

南官奇說道:“廖先生,你一定得做好心理上的準備。”說罷,他走到瞭閨房裡的床邊,手指摳在瞭床板的縫隙中,然後一用力,床板被他抬瞭起來。

一股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從床下竄瞭出來,還夾雜著一種怪異的味道,有點熏人,膩膩的一股惡臭。

“裡面是什麼東西?”廖燎大聲地問。

南官奇平白無故地嘆瞭一口氣,將蠟燭舉到瞭床上。

廖燎往床下望瞭一眼,不由得大叫一聲,倒退幾步靠在冰涼的墻壁上,背心已經滲出瞭一身冷汗,轉瞬之間已經浸透瞭他黑色夜行服中的棉佈襯衣。

他慘呼道:“天!怎麼會這樣?阿貓怎麼會喜歡這樣的東西?我的天!”

蠟燭在靜謐的空間中微微搖曳,空氣裡盡是詭異的氣氛。

在那張床下.是一具腐爛的屍體,已經分辨不出男女,體表的肌肉已經變成瞭粘滑的液體,一個個微;小的氣泡在自行擴張收縮。唯一可以分辨的是兩顆眼珠,正被一縷纖維牽扯著吊在眼眶中。阿貓的愛人原來是一具屍體!一具已經分不出是誰的屍體!

南宮奇仿佛看到瞭那個漂亮的護士,正坐在屍體旁。當她看到南官奇與廖燎走進來的時候,她連忙將吊在眼眶外的眼球塞進眼眶,還媚聲說:“親愛的,你看,有朋友來瞭……”

一想到這裡,南宮奇就禁不住打瞭個寒顫。

而廖燎,已經忍不住跑到瞭閨房外,扶著樓梯的扶手,狂嘔起來,白花花的污穢之物正嘩嘩地向樓下傾瀉著。

“還等她回來嗎?”南宮奇將屋裡的設施恢復原位後,向廖燎問道。

廖燎無力地搖瞭搖頭,喉頭哽咽著說:“為什麼?她為什麼寧願愛一具屍體,也不來愛我?”

南宮奇勸道:“這隻是心理上的一種病癥,也許這具屍體生前是阿貓小姐的男朋友,她一直深愛著他。他去世後,她也放不下這段感情,希望與他共度一生。這心病還需心藥來醫治。我想,我會找到一種讓她正常起來的方法。”

“是嗎?”廖燎的眼中燃起瞭希望。

南宮奇堅定地點瞭點頭。

南宮奇一直把廖燎送到瞭他的傢門外。廖燎的傢是一幢很氣派的三層花園洋房,這是他的一個親戚去世後留給他的。沒有傭人,隻有廖燎一個人住。他邀請南宮奇入內喝杯酒,但被南官奇婉言謝絕瞭。

南宮奇知道,在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是讓廖燎一個人獨自安靜一會。

他慢悠悠地沿著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向寓所走去,雖然路上遇到幾個巡夜的警員,但他把大紅的派司拿出來晃瞭一下,就順利地通過瞭。

當他回到傢,小衛又不知道去哪裡瞭。不知道他是去瞭李舞衣傢還是去城隍廟找那群小乞兒玩去瞭。

南官奇嘆瞭一口氣,上瞭樓,坐在書房的窗臺邊,點上瞭一根哈德門紙煙。在裊裊的煙霧中,他陷入瞭沉思。沒有開燈,屋中隻有煙頭成瞭一個紅點,在黑暗中遊移不定。

當南宮奇醒過來的時候,天剛剛亮,他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他在二樓的書房中都聽到瞭,可想這敲門的聲音是多麼大。 下樓的時候,南宮奇發現小衛還沒回來。這孩子不知道到哪裡去玩瞭,天亮瞭都還不回來。 拉開門,站在外面的,是正喘著粗氣的廖燎。他一見著南官奇,就語不成聲地叫道:“南宮先生,快到我傢去,阿貓現在就在那裡。你說過,你有辦法糾正她那種怪癖的!”

“哦?阿貓小姐在你傢裡?”南官奇問道。

廖燎急切地說道:“是的,昨天晚上我回傢睡不著覺,又來到榮總醫院外,我猜她在上夜班,就在那裡等她下班。果然,天快亮的時候,我見她出來瞭。我直接上前對她說,讓她來拜訪您。可她不覺得自己有問題,死也不願意和我一起走。我一急之下,就用拳頭砸暈瞭她。看著她暈過去,我的心都快碎瞭。南官先生,您現在快和我一起去我傢吧。你快去救救她,別讓她再去愛那具屍體瞭!”

南宮奇披上瞭一件外衣,跟著廖燎出瞭門。

進瞭廖燎的那幢花園洋房,南宮奇突然覺得有點沒來頭的寒意,他不由得裹瞭裹身上的外衣。

推開底樓的大門,裡面黑黢黢的,有一股黴味,還有一點依稀的醫院的氣息,是福爾馬林的味道。

廖燎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房子是我外舅舅留給我的,我也沒多少錢,就沒有請傭人,這裡實在是太大,我一個人做不完清潔,所以總有些怪味。我才從醫院裡出來,平時還要給我的傷腿擦藥,所以屋裡老是這種醫院的氣味,別提多難受瞭:

南宮奇擺瞭擺手,說:“沒關系,我們上樓吧,阿貓小姐現在在哪間房裡的?我得在她醒來後好好和她深談一下。”

腳踏在冰冷的木樓梯上,發出咚咚的腳步聲,綿長的回音使得這屋子顯得更加幽深空寂。

在二樓的一間房外,門緊緊地閉著廖燎指瞭指門,說道:“阿貓就在裡面的。”

當廖燎用鑰匙打開瞭門,正準備進去時,被南宮奇攔住瞭?

“讓我單獨和她談吧,廖先生,你就在屋外等一等吧。”

“怎麼?我不能在一旁嗎?”廖燎不解地問。

南宮奇扶瞭扶眼鏡,說道:“根據西醫精神,病情是病人的絕對隱私,除瞭她的主治醫師外,其它任何人都沒有權利知道她的病情: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讓你進去的。”

廖燎無可奈何地點瞭點頭,然後站在瞭門外。

南宮奇進瞭屋,然後扣上瞭門。

這是一間客房,在靠窗的地方擺瞭一張床,床的青紗帷帳被放瞭下來,裡面朦朦朧朧地看不清究竟:但還是依稀可以看到,裡面有個女子正躺在其中,蓋著薄薄的棉絮,面向著墻壁,隻看到她的背。這就是那個戀屍的阿貓吧。

南宮奇慢慢踱到瞭床邊,用手輕輕地拂開瞭青紗帷帳。他看到瞭阿貓凌亂的頭發。

“阿貓小姐,你醒瞭嗎?”南宮奇柔聲地問道。

可阿貓好像真是睡著瞭,她沒有回答。

南宮奇忽然嗅到瞭一股氣味,悠悠地飄來,是福爾馬林的味道。在這客房裡,怎麼會有福爾馬林的味道呢?他有些奇怪,但他並沒有在意。

南宮奇加高瞭語調,大聲說道:“阿貓小姐,你醒一醒.”

阿貓好像是陷入瞭最深層的睡眠,一點也沒有反應。

南宮奇伸出瞭手,想要把阿貓喚醒他扳住瞭阿貓的肩頭,他的手抓住的是阿貓身穿的白色護上服,也許是一夜熟睡吧,阿貓渾身的汗液已經浸濕瞭她的制服。

南宮奇的手輕輕一扳,阿貓的身體翻轉瞭過來,

南宮奇終於見到瞭廖燎口中的美麗護上,阿貓的模樣。

李舞衣與小衛帶著幾個壯漢沖進瞭廖燎的傢,沿著曲曲折折的樓梯,來到瞭二樓,看到瞭正站在木門外的廖燎。

廖燎看到沖上來的一群人,頓時亂瞭方寸。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這群強盜!”

李舞農掏出瞭手槍,指著廖燎,叫道:“不準動!你已經沒有退路瞭!”

廖燎愣住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突然,他的身形一動,如脫兔一般,身體撞在瞭木門上,沖進瞭那間南宮奇與阿貓呆著的客房。

李舞衣身形一閃,跟著沖瞭進去,抬手就是一槍,正好打在瞭廖燎的腿上。廖燎一聲哀號,倒在瞭地上,幾個大漢一擁而上,銬住瞭他。

李舞衣轉頭向南宮奇望去.南宮奇正手扶著床的扶手,大口地嘔吐著。

而在那張床上,阿貓,哦,應該說是一具屍體,正躺在那裡。她的頭發依然柔順,但是她的那張曾經美麗的臉卻變得千瘡百孔,一條條蛆蟲正緩慢地蠕動著從她的七竅中爬出來,對著來訪的客人耀武揚威。

當南宮奇終於恢復瞭正常,他喝瞭一口水龍頭裡接來的生水,問道:“你們怎麼知道廖燎也是一個戀屍者?”

李舞衣指瞭指小衛,說道:“你問他吧,是他叫我來的!”

小衛微微笑道:“我第一次聽到廖燎的名字時,就覺得很熟悉,不知道是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我一直都在納悶,後來聽到他說的情況後,我就心生疑竇。於是昨天晚上,我就到李叔警局的檔案室裡查瞭查報紙。果然,在一個月前,在榮總醫院中被偷盜瞭兩具屍體,而在金子山精神病醫院中,前一天又逃脫瞭一個病人,那個病人的名字就是——廖燎!而那個病人患的正是——戀屍癖!”

南宮奇贊賞地看瞭一眼小衛,說:“小衛,看來你真的已經長大瞭,可以獨擋一面瞭。我想,下個案子,我一定交給你來做,我在後面指揮你。

小衛調皮地一吐舌頭,說:“誰還要你指揮啊?”

“呵呵……”屋裡的人一起笑瞭起來。

《周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