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客

我到李莊的時候,天還沒黑。

正在吃飯的人傢,一張方桌,幾個馬紮,一傢人聚在一起,其樂融融。

尚未開飯的人傢,也升起瞭裊裊炊煙,

沒有城內的喧囂,這一切為寧靜的村莊添加瞭一絲祥和的氣息。

然而,此到李莊,卻並非是為瞭這情這景,而是為瞭聽一個故事,一個關於掌燈客的故事。

“掌燈客,客燈之掌者。客之來者,燈輝;客之去者,燈噩。”這句從古書上意外看到的活讓我對掌燈客產生瞭濃厚的興趣,幾經探詢,終於在李莊得知瞭一絲線索。

老者的傢甚是隱蔽,事實上,如果天未黑,我可能找不到這樣一個地方。

當夜色將這個古樸的村莊吞噬,當這個沒有被先進科技侵奪的村莊真正地沉寂下去,一處四散著微黃燭光的小屋也就分外耀眼瞭。

尋光而去,簡陋的茅屋,遍佈油燈,燃燒,燈光搖曳。

案幾已是陳舊,一老者在竹席上盤坐,眼微閉。

“仙身可知掌燈客?”

老者眼微睜,虛讓瞭一下:“客傢稍坐。”身卻未大動,又是不言。

“仙身可知掌燈客?”我又追問瞭一句。

這次老者卻是睜開瞭眼睛:“這燈,我卻是知道,這掌燈客一名,卻再無瞭。”

“那這燈……”

老者卻未直接答話,反是問瞭我一句:“客傢可知靈燈?”

“倒是知道一點兒。”想瞭想,我整理瞭下之前所瞭解的,“傳聞人生來身上帶有陽火,火在,則百鬼不侵。陽火隨成長而逐步變化,幼時最弱,老時最殘,而正值壯年,則陽火最盛。陽火盛極瞭,便會凝之為燈,這燈,便又叫作靈燈。在一些傳說中,每個人有兩盞靈燈,左右肩各一盞,行夜路時,若左右遙顧,燈便會熄滅,便會遭受陰氣侵襲……”

老者點瞭點頭,又搖瞭搖頭,打斷瞭我的話。

“客傢所說大體正確,然而,客傢可知,這靈燈共有三盞?”

“三盞?”

“靈燈應陽火而生,對人之三魂,一名善,居人之左;一名惡,居人之右;最後一燈,名平常,通常懸於額上。然而,若有意外,人便會丟瞭魂魄,丟瞭魂魄便是飄走瞭靈燈。而人若是丟瞭靈燈,輕則渾渾噩噩,重則喪命。掌燈客,便是要尋回這飄散的燈,並且掌管,若是燈耀,則人生;若是燈滅,則人亡。”

老者頓瞭頓,又看瞭眼滿屋燈光,繼續說道:“李莊曾有一個靈者,說是靈者,不過是會些許異事,倒是和你有些相像。”老者玩笑瞭一句,又說下去,“靈者是這一片地區的掌燈客,其實,一個地區,掌燈客並非隻有一人,但掌燈客之間卻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能相見。而這個靈者,不但破壞瞭這個規矩,而且還犯瞭很嚴重的錯誤。”

“不能相見?”

“對,不能。”老者的眼中有些迷茫,卻又很快清醒瞭過來,“據說,掌燈客掌燈,本身就是一種違反天道的事,逆天而行,怎麼可能有好結果?不過,天憐掌燈客之苦,倒是並無其他懲罰,反而多瞭長壽的好處,但卻一…不能相見。”

“這是個不成文的規定,沒有哪個掌燈客相互見過面,掌燈客也隻是會些異事的普通人,不可能去違反些忌諱,這不成文的規矩,也就繼續不成文瞭下去。但,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這個靈者。”

“那個靈者見瞭其他掌燈客?”

老者卻未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敘述起瞭另一個故事:“其實,掌燈客還有一個禁忌,掌燈者,不能把‘燈’讓常人看到。那燈,普通人是接觸不瞭的。說掌燈客是普通人,其實也隻是一種自我安慰罷瞭。燈是人之魄,一點兒的失常便是關乎性命的事情。尋常人接觸到瞭,幾盞靈燈便會相互影響。至於到底會發生什麼,沒人知道,也沒人刻意研究過。但有些事,卻真實地發生瞭。”

老者平淡地敘述著,除瞭微動的嘴唇和喉結,再無活動的地方。房間裡遍佈寂寥的恐怖,除瞭老者的敘述聲,甚至連呼吸都沒有。

我不自然地環視瞭一下,燈光搖曳,相互之間,似乎有著什麼。

“發生瞭。”老者又重復瞭一遍,眼裡有些茫然。

“發生瞭什麼?”

“發生瞭……”老者眼裡的茫然突然變成瞭一種恐懼,甚至連聲音都顫栗瞭起來。封閉的房間突然刮過一陣微風,燈光忽滅又突然亮起,微弱地搖曳著。

“整個李莊的人,靈火都亂瞭。知道嗎?整個李莊的人啊!”

老者的情緒突然激動瞭起來,混亂的話語,與之前所述似乎有些不同,繼而,老者又茫然地沉默瞭。

我簡單地整理瞭一下思緒,老者的大概意思應該是:某位掌燈客,意外讓普通人看到瞭靈燈,繼而引發瞭極大的混亂。

“可是,混亂是什麼呢?”

“行屍走肉。”老者說瞭這四個字,整個人忽然變瞭一種狀態,一種莫名的威嚴散發在外。

“整個村莊的人,靈燈都亂瞭,你能想象到那種場景嗎?靈燈不斷地交換,甚至飛走……整個村莊都亂瞭,有的人性格突變,有的人渾渾噩噩……還有人,發瞭瘋,學狗、學貓,學……總之,整個李莊都廢掉瞭。”

“廢掉?那……”

我追問瞭一句,老者卻轉頭瞪瞭我一眼,犀利的目光,和之前判若兩人,但老者還是回答瞭我的問題。

“廢掉瞭。懂嗎?整個李莊沒有一個正常的人。這樣的李莊,還不叫廢嗎?”

“廢瞭……”老者銳利的目光卻突然又迷茫瞭起來,繼而又轉變瞭語氣,說起李莊廢掉的原因,“還記得之前說過的靈者嗎?”

我有些發愣,不太適應老者的轉變,不過很快反應瞭過來:“你是說,那個犯瞭禁忌的靈者?就是與其他掌燈客相見的靈者?”

“對,就是他。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隻有他一個人犯瞭禁忌?相見,不應該是兩個人的事情嗎?”

經由老者這麼一提及,我忽然反應過來,相見,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怎麼可能隻有一個人犯禁忌?

“可是如果另一個人死瞭呢?”

“死瞭?”

“嗯,另一個掌燈客,死瞭…被……那個靈者……害死瞭……”老者緩緩地說著,搖曳的燈光似乎又暗瞭些。

“其實,他沒告訴你吧…”

他?我剛要發問,老者卻又繼續瞭下去:“其實,讓普通人看到靈燈的那個掌燈客,也是那位靈者……”

“最初的最初,靈者也隻是好意,背負在掌燈客身上的宿命,太久瞭,也太沉重瞭。其實,他隻是想做回一個普通人罷瞭,正是年輕,誰沒有一點兒沖勁?大概靈者也是這樣,總之,他用各種方式去嘗試,比如讓普通人……結果,也就是那個樣子瞭。”

“靈燈的混亂引起瞭其他掌燈客的註意,於是,也就那樣瞭。”老者又突然苦笑,“這是宿命,掌燈客的宿命,遇燈則現,相見瞭,也就……”

“那怎麼說,靈者害死瞭另一個掌燈客?”

屋內的燈忽然滅瞭,一聲雞鳴,屋外隱約有瞭曙光。老者的聲音又變得嚴酷,隻是再也看不清老者的表情。

“我給你講另外一個故事吧,當年的靈者確實是想要擺脫那種宿命,可是,在違反瞭不能讓普通人看到靈燈的禁忌後,他畏瞑瞭,也退縮瞭。當他看到聞訊而來的其他掌燈客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害怕,於是他犯瞭一個比之前更嚴重的錯誤。他沒有去補救之前的行為,而是殺瞭另一個掌燈客。他大概怎麼也想不到,掌燈客彼此之間雖然不能相見,卻是生生相息,於是,最後的結果是,他們共享瞭生命,變成瞭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最後的最後,甚至他們,隻能在夜間出現瞭。”

“可笑啊可笑……你現在還在想這些嗎?”老者的聲音又起瞭變化,“年輕人,你不覺得,其實你和當年的靈者很像嗎……有些東西,不要去觸碰……”

“喔喔喔——”

雞再鳴,頭腦忽然有些發暈,隻是老者的話語再也聽不清楚,再睜眼時,已是黎明,腦海中最後的印象,隻是老者重重的嘆息聲。

空曠的土地,雜亂的土石,一切似乎都從未存在過。

老者的話讓我沉思,不過,人在年輕時,有夢想,就該去拼搏,不是嗎?

至於他們知道的我的秘密……大概是吧。

李莊的清晨有著異樣的寧靜,縱然有炊煙裊裊,但這裡,依舊能夠遠離城市的喧囂。

突然又想起瞭來李莊之前聽說的—個故事:

在李莊,夜裡總會有人給路人引路,隻是燈,卻沒人看得到。故意抑或其他,這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種救贖呢?

隻是那夜間充滿微黃燈光的小屋,似乎再也沒有人看到過瞭。

《鬼打墻鬼故事》